她去洗了把脸醒神,出了卧室,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站在厨房门口就听见苏应衡打电话的声音:“糖放一勺?什么时候放……嗯,我知道,再过两分钟就出锅……”
他语气严肃,像是正在和他谈一笔百亿的案子。
艾笙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看他笨手笨脚地把菜出锅。
铲子使得不顺手,撒出去了一点儿。
他端着盘子一转身,就看见艾笙靠站在那儿。
脸上的不自在只有一秒,他立刻又是平常淡定从容的模样,指挥艾笙道:“饭好了,你去盛饭”。
等饭菜上桌,艾笙发现竟然有三菜一汤。
卖相一般,吃进嘴却没那么难以下咽。
他的歉疚都是在行动上,言语间一派沉默。
吃了饭,苏应衡跟她说:“你不能忘了老话,吃人嘴短”。
“所以呢?”
“不准再跟我冷战”。
听见“不准”两个字,艾笙心里又沉了下去。
她扯了扯嘴角,“我没有跟你冷战”。
苏应衡嘴唇动了动,没说话。氛围又冷了起来。
艾笙起身把桌上收拾干净,苏应衡问她下午有什么计划。
她摇头,“外面冷,在家里就挺好”。
苏应衡听后抿紧唇角,将裤兜里的两张冰灯门票对折,避免不小心露出来。
艾笙回了房间,连苏应衡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把家里打扫一遍,门铃就响了。
她在京里人生地不熟,大概是苏应衡的客人。
这么想着,便看了一眼玄关的显示器。
一道窈窕身影映入眼帘,艾笙把门打开,问外面的杨采静:“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杨采静的目光越过艾笙,往里面扫了扫。可玄关的通道有些长,根本看不见什么。
她失望地收回目光。朝艾笙展开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是这样的,昨天苏大哥的袖扣落在俱乐部了,刚好被我捡到,趁着有空,给他送过来”。
艾笙说:“他不在,给我就行”。
杨采静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上面印着C家的标志。
女人用品的包装装着男人的东西,这份暧昧若有若无,却又让人挑不出错。
艾笙本就阴沉的心底,又刮起了一阵寒风。
杨采静给了东西,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踌躇两秒,迟疑开口问道:“昨天苏大哥只是一时心急,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你别生他的气”。
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一个陌生人却跑来说三道四。
艾笙的怒火陡然冲到了喉咙口。
她冷了脸道:“杨小姐真有居委会大妈的风采”。
杨采静脸色骤然一白,立刻梨花带雨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
她话还没说完,入户电梯“叮”一声打开了。
苏应衡手里拿着几张画展的宣传册走出来。
看见她们一个眼泪直流,一个面无表情,便拧了眉。
“采静,你怎么在这儿?”,苏应衡问道。
杨采静擦了擦泪水,抽噎道:“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
苏应衡看向艾笙:“怎么不请人进去坐坐?”
艾笙不想装大度,“和这位小姐只见过两次,没有必须请她进门的理由”。
杨采静苦笑着:“我可能说话犯了荀小姐忌讳,像居委会大妈。不是她的错”。
苏应衡面无表情看向艾笙:“来者是客”。
艾笙只觉得一座大山压下来,让她喘不过气。
他的话虽然不重,但态度坚决。此刻肯定觉得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女人吧。
艾笙眼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泪光,声音轻轻地说:“她是你的客人,你来招待吧”。
说完脚步沉重地进门,回了卧室。
没一会儿,她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却没有二人的对话。
没一会儿,苏应衡便进来了。他坐在床边,抚了抚艾笙的头发。
她立刻躲开。
“杨采静的父亲因为救我而死,之后她被她奶奶带回老家,这次回来才知道,她奶奶早就死了。她上大学之后,难以维持生计,竟然到豪庭俱乐部去做陪酒小姐。这是我欠杨家的”。
听完他的解释,艾笙心里不仅没有轻松,还变得更加沉重。
人的眼睛是不能骗人的,欲望会在里面闪闪发光。
而苏应衡,是杨采静向往的源头。
他说对杨采静有几分耐心,是因为对她父亲的愧疚。
愧疚是最沉重的情感,很多人忘了海誓山盟也不会忘记对某个人的亏欠。
只要杨采静有难,苏应衡就决不会不管。
正如昨天梁一莹所说,他已经帮杨采静跟俱乐部解约。
艾笙忽然觉得脑袋很重,鼻腔里一股眼泪的腥气。
她只觉得疲惫,连推开男人的亲昵也做不到。
苏应衡凑上去,亲吻她的嘴角,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他低声道。
他的怀抱真暖,让人贪恋。
熟悉了的气息,艾笙几乎本能地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
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又一下子回过神,刚要把手撤开,就被他按住了。
他脸颊在她掌心蹭了蹭,“你的手真嫩真小,适合做坏事”。
这简直是歪理邪说。
可他才不管多么强词夺理,拉着她的手,带到自己两腿之间。
“好几天没有疼爱过你”,他眉眼惑人,呼吸重起来。
艾笙努力抽手,“你干嘛?”
他漫不经心地说:“不喜欢我疼你?”,苏应衡翻身压住她,“那你疼疼我好不好?”
说完他的嘴唇就顺着她的天鹅颈往下,唇舌有十八般武艺,让她难以招架。
艾笙眼泪秋水泛波,意乱情迷地看着他。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某些他在平时难以开口的话,都在床上跟她说。
一边折腾她,一边道:“我就是这么霸道,床上床下都是!想让我改,你得一辈子在旁边纠正!”
“那几个男人算什么东西!你多瞧一眼都不行,你是我的,只有我一个人能这么弄你!”
……
他在床上疯狂起来就不管不顾,折腾得太猛,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到床下。
硕果仅存的床单则湿了大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暧昧气味。
余韵还在体内战栗,艾笙任他将自己抱在怀里,眼里水雾弥漫。
苏应衡手指在她白嫩的手臂上弹钢琴。
他身心愉悦极了,不介意在她面前孩子气。
艾笙捏住他的手指,哑声道:“洗澡吧”。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嗯?想和我一起?”
“手脚太酸了,动不了”。
苏应衡笑着在她后脖子上亲了一口,“就当你是在夸我体力好”。
艾笙反身掐住他的脖子,没用力,但语气却恶狠狠地:“下次不许再这样!”
男人一丝不挂地靠坐在床头,慵懒挑眉:“学我的语气?”
“我这样跟你说话,你会高兴吗?”
男人眼睛里泛出柔波来,“只要你跟我说话,我都高兴”。
艾笙无语,跑题也太严重了点儿。
沉默两秒,他又低声道:“以后我会说你喜欢的”。
艾笙奇道:“我喜欢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很认真地举例:“比如:我爱你,我一辈子只睡你一个人”。
艾笙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正常一点儿就行”。
苏应衡凉凉地瞧她一眼,撇过头去不理人了。
艾笙下地捞起被子把自己裹住,往浴室里走。
却被追上来的男人扛起来。
看吧,他骨子里的霸爱本性难移。
艾笙拧不过,只好随他去了。毕竟他的服务质量还是很高的。
到了初七,苏应衡就去京里的瑞信总部坐镇。
苏应衡变得忙碌起来,每天应酬不断。
怕艾笙无聊,他专门指派了一个秘书,给艾笙定每天的娱乐计划。
生怕她在家长毛似的。
艾笙其实并不太想出门,这天就拒了制定的行程。在家里收拾规整。
不经意间,翻到前些日子杨采静送来的那枚袖扣。
打开一看,绿色的宝石在天鹅绒间闪闪发光。
取出来一看,袖扣的背面有“替天行道”四个字的微雕。
晚上苏应衡回来,也发现这个。
他以为是艾笙杰作,就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年少时喜欢《水浒传》?”
说完把袖扣戴在衬衫上。没注意到艾笙骤然凝滞的表情。
305。你真要金屋藏娇?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应衡察觉到,艾笙的眼睛一直往他的袖口看。
于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哦”,艾笙回过神,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实话实说道,“袖扣是杨采静送来的,上面刻的字,也是她的杰作”。
苏应衡握筷的手一顿,转而笑道:“吃醋了?”
艾笙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多大的酸气算不上,只是觉得这种私人的东西,不太妥当。每次看到,总觉得她在觊觎你”。
苏应衡笑着说:“那你摇什么头,一对袖扣而已”。
艾笙脸色垮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小题大做?”
苏应衡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我以为你一直对我或者对你自己很有信心”。
其实艾笙觉得,他并没说错。
她来京里,的确有些水土不服。
陌生的人情世故,和同他越来越少的相处都让她心里没底。
苏应衡缓了脸色,对她说道:“最近我陪你的时间太少了,大舅妈那儿倒是有不少趣事。或者你过去看看”。
他是个行动派,第二天梁嫣就打来电话,问艾笙有没有兴趣去她那儿坐坐。
长辈都亲自开口了,艾笙自然不好推辞。
于是化了个淡妆,就准备出门。
苏应衡在开会间隙特意打电话叫早,结果她已经起床了。
“大舅妈与我母亲的感情很好,从小待我和周岳没有差别。在她面前不用拘束,她喜欢安静平和的女孩子”。
最后一句,显然是照她的性子说的,怕艾笙会不自在。
“好,我知道了”,艾笙道。
苏应衡顿了顿,有点委屈地说:“艾笙,最近你睡觉都不肯黏着我了”。
睡着了谁还管黏着谁,艾笙无言以对。
他自己也觉得刚才那句话有些孩子气,便干咳一声说:“马上要见客,路上让司机开慢一些,这几天路上都有雪。”
艾笙还是说好,拿着手机出了公寓的大堂,冻得一个哆嗦。
苏应衡听见她的吸气声,幸灾乐祸道:“一对比才知道我怀里有多暖吧”。
艾笙气恼道:“你今天怎么这么闲,我要挂了”。
“你这是迁怒我吗?”
艾笙故作生气:“迁怒你风就能小一点吗?”
“好啦,出门记得戴口罩,玩得开心”,他说完挂断电话。
这种平凡的斗嘴,总让艾笙心里增添不少真实感。
她带上防霾口罩,顺着铲了雪的地面往外走。
梁嫣的工作室开得很低调,就在一家古式的民宅里。
进门正对着的一栋二层小楼,原汁原味的古典朴素,像是走近民国电影的场景当中。
看见艾笙进来,立刻有工作人员来问她找谁。
艾笙:“请问梁嫣梁女士在吗?”
梁嫣不管自身还是婆家的地位都很崇高,借着各种理由接近她的人也不少。
工作人员谨慎地问:“你有预约吗?”
话音刚落,一道温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外面那么冷,艾笙快进来”。
院子里的两人往廊檐下望去,只见梁嫣穿着一件刺绣连衣裙,脑袋从掀开的门帘里探出来。
艾笙朝工作人员微微颔首,朝她走去。
进了门,里面的暖气让艾笙一个轻微战栗。
里面的光线暗一些,等艾笙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客厅里还有其他人。
段明屿和他母亲章亦蓝赫然在坐。
梁嫣拉着艾笙的手,跟她一一介绍,“这是意北画廊的老板……这是我工作室的总策划……你章伯母就不用介绍了吧,还有明屿,听说你们是校友”。
艾笙一一地打了招呼。章亦蓝对她的印象十分好,便笑道:“和你倒是有缘,到京里也能见上面。上次听说你到明商他们的宅子里去探望过,我同你前后脚,缘分这种东西啊,就这么阴差阳错”。
艾笙问道:“应悦和孩子怎么样?天气冷,出来散心感冒了就麻烦;可她性格活泼,无拘无束,可要把这几个月耐过”。
章亦蓝终于找到知音了,接话道:“可不是,她整天说在家里跟坐牢似的。明商平时在我们面前,好话不肯说一句。听应悦抱怨,立刻说跟她一起坐牢”。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梁嫣听了这话,大为放心。
苏应悦可是周震的宝贝外孙女。家里人都挂念她在夫家的日子。
现下章亦蓝随口打趣,见微知著,苏应悦的日子是真过得舒心。
家里上上下下,都能放心了。
话叙了半个小时,梁嫣就带一种人去参观她的仓库。
仓库就在小楼后面,保护措施做得相当到位。
从市面上收来的老老料子,经过时间的检阅,仍旧鲜亮唯美。
每一块布料,都有自己的历史,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个博物馆。
梁嫣很大方,当即就说要给在场的女客做一身旗袍。
“正好来年开春穿,显得人窈窕高挺”,一说起制衣,梁嫣眼睛便笑盈盈地。
很热心地给其他人搭配颜色。
她帮艾笙挑了一件红色刺绣的料子,纯正的中国红,显得年轻女孩子肌肤如雪,气质出众。
梁嫣开口赞妙,“好料子配美人,才是两不辜负”。
艾笙也不推辞,大方道:“那就听舅妈的”。
旁边的画廊老板林一如笑道:“花儿一样的年纪真真羡慕人。要是换了我,小肚腩突出来,哪敢穿旗袍”。
艾笙说:“其实正好,有了漂亮衣服就有瘦身的动力。每次一看衣橱,就舍不得让自己胖啦”。
林一如笑道:“小姑娘好会安慰人,我就承你的情,只盼着明年开春能小一号啦”。
艾笙拿了一块深蓝色打底柳叶印花的布料,“这颜色把人衬得瘦一些,您皮肤白,看着也精神”,艾笙一凑近看,奇道,“这柳叶竟然是画上去的”。
其他人凑近一看,不懂门的人问:“和印花的没区别啊?”
艾笙却仔细解释:“印花是算是半工业制品,每片叶子的形状肯定一模一样。可这匹料子则不然,形状各异,有种肆意自然的美感。颜料能这么久不脱色,肯定是匠师费了大功夫的”。
林一如就是画作的鉴赏大师,听后仔细一看,果然和艾笙的观察一致。
她像抚摸一个刚出生的婴孩,指尖触在上面,赞叹道:“这料子起码也有三十来年了,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完全是件艺术品”。
梁嫣目光深深地瞧着艾笙,最后含笑道:“这匹料子,的确是一位老染坊师傅的传家宝,据说是一位外国传教士的杰作。艾笙眼睛真是厉害,一挑就就是极品”。
林一如喜不自胜,扭头问艾笙:“你也画画吗?”
艾笙谦逊道:“会一点,都是小时候母亲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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