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飞机,手机开机后,苏应衡就接了好几个电话。
梁嫣也累了,跟艾笙他们说:“干脆都回胡同去吧,老爷子望了好半天,就等着我们回去跟他说说应悦的近况”。
苏应衡夫妻自然没意见。
回到四合院,老爷子看起来有些疲惫。
等梁嫣说起苏应悦,他脸色才好看了些。
正说话间,管家也绷着一张脸,说:“都准备好了”。
梁嫣一时没反应过来,“准备什么呢?”
管家瞧了一眼上首的老人一眼,才小心翼翼地答:“后天是大小姐的忌日”。
客厅里陡然安静下来。
那一天时时刻刻记在苏应衡心上,可被管家说出来,心头还是一颤。
“哦”,梁嫣张了张嘴,最后只冒出这么一个音节。
她的脸色也瞬间黯淡下去。
房间里绷紧的氛围,想阴云一样压在人头顶。
艾笙只知道自己他们正在说的,是婆婆周宁歆。但对于大家陡然变化的情绪,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应衡很少跟她提起上一辈的事情。
吃过晚饭,苏应衡便去了祠堂,亲自检查忌日要用的物品。
艾笙跟在他身后,只觉得他的脚步比平时更加沉重。
从香烛纸钱,到各种周宁歆喜欢的糕点。
他看得很仔细,纸钱残了半张要抽出来扔掉;碎了一角的糕点立刻喂进垃圾桶。
后来周楷瑞也进门了,一声不吭,和他一起做这件简单乏味的事情。
当看到桌案上摆放的粉彩颜料,毛笔和宣纸时,苏应衡脸色冷下来,问家里的佣人:“谁让你们准备这些东西的?”
他发沉的嗓音像从肺部最深处发射出来的,冷不丁地炸在人耳边。
苏应衡面无表情地把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她活着的时候被这些东西束缚,死了还不给她自由么!”
“燕槐!”,周楷瑞低喝一声,紧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周楷瑞一开口,放佛也老了很多,“画画这件事,不是你母亲为了讨好谁才去热爱。这本来就是她还未出嫁时的喜好”。
361。你欺负艾笙了?
艾笙觉得苏应衡碰上他母亲的事情,就变得反常,易怒。
无数的忧郁汇集在他眼眸中,成了难以化解的寒意。
他又如初见时那样,和其他人隔着一道透明的墙。
艾笙从祠堂退了出去。
“怎么出来了?”,站在门外的周云舒问道。
“帮不上什么忙,怕碍手碍脚”。
周云舒也不想进去,每年到这个时候,家里的气氛都压抑得厉害。
两人便顺着后院溜达到了花房。
周云舒叹了口气说:“我表哥情绪会那样激动,也是情有可原。他是个冷情的人,但和我姑姑的感情很好。当时我姑姑得了抑郁症,应悦还小,就没有跟着去美国。在情感上,他们母子几乎是相依为命。本来远离伤心地,她的情况稍稍有了好转。可后来回国又受了刺激,没扛过去,自杀了”。
夏夜的风轻轻吹拂过来,艾笙却陡然打了个寒战。
“她……为什么会得抑郁症?”,艾笙问了之后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周云舒坐到了花房旁边的秋千上,目光放得很远,“她很爱我姑父,但对方却心有所属。姑父痴情于他人,就像姑姑痴情于他。很怪异的循环,最后扣在一起,成了死结”。
艾笙几乎要站不住,她呼吸沉了沉,及时扶住了秋千架。
苏母的抑郁症难道是因为苏烨喜欢自己的母亲,才造成的?
这个猜想,艾笙全身血液瞬间冻住了。
“你怎么了?”,周云舒察觉出她的不对劲,问她道。
艾笙喉咙干涩地动了动,“没事,我们回去吧”。
路过祠堂,苏应衡和周楷瑞已经不在里面。
她们便去了前面。
花厅里,两个男人脸色都已经恢复正常,正在说话。
近了一听,原来苏应衡是在说婚礼的事情。
艾笙脚步一顿。
婚礼本来在他们结婚纪念日前后就该举行的。
但中间出了一大堆事情,只能往后推。
穿着婚纱走向自己心爱的男人,是每个女孩子最幸福的时刻。
艾笙也不例外,自然满怀着期待。
但现在,在得知周宁歆很有可能因为母亲和苏烨的事情得了抑郁症,艾笙心里只剩空荡荡的黑。
“政界这边的人,我帮你开个名单出来,省得犯忌讳”,周楷瑞对苏应衡的事情,向来亲力亲为。
苏应衡点头:“嗯,那这边我就不管了”。
看艾笙跨进门,周楷瑞浅笑着打趣:“新娘子来了”。
艾笙也不好木着一张脸,装着害羞,冲周楷瑞扬了扬嘴角。
“溜达一圈回来,怎么笨呆呆地”,等艾笙走近,苏应衡拉起她的手,“大夏天地,怎么手这样凉”。
艾笙抬眼看着面前正帮她搓手的男人,不禁想着,他对待自己是妻子的身份多一些,还是仇人的女儿多一些?
“呵,晚上撞什么邪了,又发呆”,苏应衡屈起手指正要扣她的额头。又想起她头受过伤,于是只在她眉心点了一下。
他待她这样体贴仔细,艾笙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他因为长辈的恩怨而离开自己,她该怎么办。
那场景光想一想就让她心如刀割。
不,不,她才不要和他分开!
艾笙心里一颤,忘记现在处于何时何地,整个人埋进他怀里,手臂死死拴在他腰上。
冷不丁这么大力道,差点儿让苏应衡重心不稳。
还好他只是往后仰了一下,怕连她一起摔了,下意识搂紧她的肩膀。
周楷瑞脸上划过一抹惊讶,转而又慈祥宽容地笑起来。
苏应衡拍了拍艾笙的后背,示意她别抱那么紧。
一边朝周楷瑞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等目光划过周云舒身上,苏应衡笑容敛了下去,沉声问她:“你欺负艾笙了?”
362。我爱她,我舍不得
周云舒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矛头指向了自己。
她一脸委屈惊讶,“怎……怎么赖在我身上了?”
艾笙不好意思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别冤枉人,她没欺负我”。
苏应衡奇怪:“那你怎么了?”
“我……我突然有点儿冷”,艾笙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倒是周云舒冷哼一声,“女人撒娇需要什么理由”。
艾笙也不反驳,顺利把自己的异样搪塞过去。
上了车,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但艾笙能感觉到,苏应衡时不时扫来探究的一瞥。
他眼神洞若观火,艾笙心里发虚,只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在一点。
端午的最后一天就这样过去。
晚上凌晨三点,苏应衡再次从睡梦中醒来。
第二天早晨,他脸色青白,气质有些阴郁。
连严阿姨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走路都恨不得跟猫似的,带上肉垫。
他公司有急事,没来得及送艾笙去学校就先走了。
艾笙这天也不在状态,脑海里一直重复周云舒说的那些人。
长辈们的人物关系在她脑海里剪不断理还乱。
心不在焉地上完一天课,苏应衡打电话给她,说晚上有饭局,要迟些回家。
艾笙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过了很久,发现对方还没挂断。
她奇怪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苏应衡收了线。
上了车她才反应过来,以前要是苏应衡打电话说有饭局,她必得一大通嘱咐。
今天却丝毫没想起这件事。
他等的,恐怕就是这个。
艾笙后知后觉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苏应衡可能在忙,没有回她。
晚上艾笙草草吃了饭,改了一遍论文,又打电话给韩潇,两人东拉西扯了一个小时。
挂断电话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快要十一点。
苏应衡还没回来。
这种时候艾笙一般不会打电话给他,省得看起来像查岗。
她在客厅留了一盏灯,便回房睡觉。
直到凌晨一点,艾笙被一阵门铃惊醒。
都这么晚了,能成功突破一道道警卫阻拦,非苏应衡不可。
艾笙到玄关一看,果然是他。
于是赶紧开了门,只见男人一身酒气,靠在外面的墙壁上才能稳住重心。
艾笙跨出门将他扶进去,“怎么喝这么多?”
男人个子高大,体格健美,艾笙以龟速将他带到客厅沙发躺下。
艾笙叉腰站在沙发前,呼呼喘气。
苏应衡喝酒不上脸,越喝脸越白。
衬得他眼眸更加黑亮。
见他用手腕的位置揉着太阳穴,艾笙就知道他头疼。
“喝成这样,可有你受的”,艾笙咕囔着,在他面前蹲下来,替他揉着头上的穴位。
他舒服地呻吟一声,迷迷糊糊地盖住艾笙的手,叫了一声:“妈……”
都醉得说胡话了。
艾笙记忆里,他从来没有喝醉的时候。
抱怨过后,又觉得新奇。
趁他人事不省,可以随意顶嘴,便回敬道:“叫谁妈?这世上可没有比儿子小十岁的妈”。
“妈,你明明跟我说,那瓶子里不是安眠药,而是维生素;
“那个夺去我爸所有心神的女人已经去世了,不过,我找到了她的女儿”。
艾笙手猛然颤了一下,心里像被一把尖刀解剖。
难道这就是他靠近自己的真相?
艾笙腿一软,跌坐在地毯上。目光直直地看着这个酒后吐真言的男人。
她仔细辨认着他的面目,忽然觉得他有点陌生。
男人的喉结还在上下动着,呓语不断从他的薄唇间溢出来,“我和她的女儿结婚了,本来打算用那个年轻女孩子的一生成为您的祭品。可是……可是我爱她,我舍不得”。
363。报复还是爱
艾笙有点混乱,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他倒是要报复她,还是爱她?
苏应衡跟一个不存在的母亲对完话之后,又开始喊道:“艾笙,老婆,你在哪儿?”
艾笙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他迷茫得像个找不到路的孩子。
她凑上前去,轻声说道:“我在这儿,在你跟前呢”。
男人的笑从眼底蔓延到表情上,拉着艾笙的手说:“就知道你不会走远”。
说完他又抱怨起来,“今天有个合作公司的董事长,老是在桌上跟女伴你侬我侬。真该带你去,让他看看什么是鹣鲽情深”。
艾笙心里大起大落,情绪有些失控。趴在他胸口,“呜呜”地哭起来,“你到底为什么娶我啊,混蛋!”
他答非所问,一直用侧脸蹭掉她脸上的泪珠,“艾笙,我爱你……我爱你”。
艾笙哭得累了,最后坐在地毯上,脑袋伏在沙发沿睡了过去。
男人眼睛里却一派清明,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她的睡颜。
艾笙动一动或者咂咂嘴,他又立刻把眼睛闭上。
他就这样,从凌晨一直看到早晨。
等艾笙醒过来,已经是清晨六点钟。
一个姿势保持太久,动一动全身骨头都在奏交响乐。
她动动脖子,就一阵酸疼,终于确认,自己落枕了。
敲了一阵后脖,大脑开始清醒。她立刻想起昨晚的事情。
可沙发上已经没有苏应衡的身影。
艾笙心里一咯噔,还没站起身,就听见一阵下楼的声音。
没一会儿,就看见男人迈着稳健的步子下来了。
他穿着黑色正装,表情肃穆。
今天是周宁歆的忌日。
见不到人心里空落落,可他就在眼前,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艾笙站在楼梯口旁,两手捏紧睡衣下摆。
苏应衡像是一点也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拍了拍她的脑袋:“愣着干嘛,还不上去洗漱”。
艾笙像提线木偶似的,控线的人怎么摆弄她就怎么做,呆呆“哦”了一声。
苏应衡抱着手臂,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怎么灵魂出窍似的,昨晚做噩梦了?”
艾笙下意识摇头,脖子“咔”一声,拧了一下。痛意雪上加霜。
苏应衡没好气,“睡个觉都能一身毛病”,又凶巴巴地,“哪儿疼,指给我看看”。
艾笙吸着气,“脖子”。
苏应衡给她按摩了两下,直让艾笙呻吟不断。
到最后,真的好了很多。
不过治疗手法,略凶残。
等他停手,艾笙已经泪汪汪地。
吃早饭的时候,苏应衡跟她说:“等会儿送你去学校之后,我直接去陵园”。
意思很明显,她不用去。
艾笙心里有点儿憋闷。
那可是她正儿八经的婆婆,忌日扫墓,说什么也要去。
但她母亲有插足苏烨夫妻婚姻的嫌疑,苏应衡还曾因此把她当做报复对象。
艾笙又觉得,自己底气不足。
苏应衡见她不吭声,便安抚了一句:“今天不是节假日,你有课要上,不能耽误。扫墓也不是非要忌日才行,你有这份心,咱妈不会怪罪”。
艾笙心里稍稍好受一些,舒了口气。
把她送到校门口,艾笙走了很久,还在回头。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被人群挡住,苏应衡才语气淡淡地吩咐司机开车。
到了墓地,周宁歆的墓碑前,已经摆上了一束鸢尾花。
苏应衡把同一种花,放到墓碑旁边。
周家人从来都是分开祭拜她,单独来可以当她是个安静听众,聊会儿天。
否则所有人的悲伤叠加在一起,谁都消化不了。
墓碑上的照片是周宁歆生下苏应悦之后照的,珠圆玉润,笑得温婉优雅。
苏应衡蹲下身,指腹在母亲的照片上轻轻抚过,他哑声开口:“妈,我来看你了”。
“去年没带艾笙来,今年也没有。她是个敏感的孩子,会因为上一辈的纠葛,对您无比歉疚。怕她难受,所以我一个人来了。你不会怪我们的,是么?”
“如果您有在天之灵,就保佑艾笙永远都不知道真相。让她和我安安生生把这辈子过完”。
364。要亲还是要抱?
自从那天晚上,苏应衡酒后吐真言。艾笙便有一种不安全感。
有时候会看着苏应衡好一会儿,持续出神。
男人倒挺正常,察觉到她的目光,就会坏笑着问:“要亲还是要抱?”
这个时候,艾笙便会不由自主地松口气。
他完全还是那个外表冷清,内里不正经的苏应衡嘛。
时间一长,她也就把心放到肚子里。
长辈们都劝她放下过去的恩怨,未来的路上,还是轻装上阵吧。
解决了一桩心事,日子便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传媒大学校庆的日子。
学生会正在选拔校庆司仪,一眼就把艾笙给相中了。
室长是学生会成员之一,竭力劝艾笙道:“就是穿个礼服,多站一会儿而已。有每天两百的工资。我知道你不差这点儿钱,可会长都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你一定不能掉链子啊!”
老三也在旁边帮腔:“这是多好一机会啊,到场的都是知名校友,政商名流,什么台长报社总编都不在话下。我也想去见见世面,但相貌没给我机会”。
说完她趴在桌上,“呜呜”地假哭。
艾笙想着当个礼仪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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