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门口,却又听江衍道:“对了,顺路把人事部总监给我叫过来。”
“。。。。。。”总是这样把他当驴使真的好吗?
聂远抽了抽唇角:“好的,总裁。”
聂远前脚刚走不久,总裁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江衍把头埋在办公桌里,动都没动一下,连声线都淡漠的没有意思起伏:“进。”
蒋佳然坐在轮椅上,伸手够到门把手,旋开,在转动轮椅进去。
她缓缓推动轮椅在办公桌前停下,透过文件去捕捉那张熟悉的俊脸。
他看起来异常忙碌,忙碌到连抬头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当然,或许他根本就不想看到她。
当你不爱一个人,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烦。
蒋佳然沉默的看着他,扣在轮椅把手上的纤细手指缓缓收紧,直到指关节泛白,她却又不着痕迹的松开,这才开口:“你终于肯见我了?”
听到说话声音,江衍终于停下手头的工作,他抬起头来,一张脸就沐浴在阳光里,金色的阳光虚化了他分明的棱角,看起来终于不再那么冷漠。
他看着她,无言。
几秒,他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封合同。
推至蒋佳然面前,他轻飘飘的开口,目光里没有一丝温情:“解约合同。”
蒋佳然看着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刚刚是她看错了,他依旧冷漠,阳光只是将他的冷漠藏了起来,叫她看不分明,一旦他开口,那些冷漠便一股脑的塞给了她,一滴不剩。
他竟可以这样风轻云淡的对着她说,解约合同。
仿佛她和这偌大公司的上百员工一样,都只是他的一个下属。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关系。
她自嘲的弯起了唇角,那张清淡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嘲讽:“怎么?这么快就连怜悯都没了?”
江衍似乎连跟她多说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他拿出另外一封信递到她面前:“推荐信,是一家珠宝店总经理,比江氏的待遇好。”
蒋佳然连嘲讽的笑意都维持不住,她胸口开始起伏,因为愤怒,更因为心痛。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刺入他的:“连看到我都觉得恶心了对吗?”
不是恶心,是太害怕自己会愧疚。
江衍静静的看她几秒:“我没什么好说,你就当我狼心狗肺,走吧,离开这里。”
蒋欣然看着他,苍白的脸上一瞬间有大颗泪珠落下,像是一颗颗珍珠滚落,可她的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固执的看着他:“我不走。”
她一直都这么固执,固执到可怕。
房间的气氛凝滞。
聂远捧着咖啡走进来,打破了这近乎窒息的凝滞。
他把咖啡放在桌上,看看江衍,看看蒋佳然。
一时无言。
他跟在江衍身边很多年,自打他跟了江衍的第一年,他的身边就跟着这么一个女人。
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他不惋惜。
说实话,他一直不太喜欢蒋佳然这个女人,太聪明,说句不好听的,心思阴沉。
当年为了除掉那些意欲接近江衍的人,毒辣的手段没少使。
那是真叫一个狠。
如今走到这步,他倒觉得,于江衍而言,是解脱,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这个女人身上有秘密,家底不干净。
“聂远,送蒋小姐离开。”不知过了多久,沉默之中,却听江衍下了逐客令。
聂远指指自己:“我?”
江衍看都没看他一眼。
“。。。。。。”为什么躺枪的总是他?
聂远咽了咽口水,看向蒋佳然:“蒋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蒋佳然扫向他,明明面上带着柔弱的泪痕,眼底却是凌厉的光,那目光,十足的震慑。
聂远心抖了一抖。
蒋佳然收回视线,扭头看向江衍:“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阿衍,你确定要赶我走?”
“聂远,送客。”回应她的,是毫不犹豫的声音。
“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
蒋佳然转动轮椅,缓缓的离开办公室。
聂远怔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脊背一阵发凉。
真是一个阴森的女人。
蒋佳然抹一把脸,回办公室。
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般。
她沉默的收拾东西。
桌面上放着一张照片,是她和江衍的一张合照,嵌在玻璃相框里,珍藏多年不曾毁坏半分。
阳光下,那照片折射出浅浅的光,灿烂一如照片里的人。
可这种日子,再也回不去。
这场博弈,她输的一败涂地。
蒋欣然拿起照片,指尖一寸一寸描摹照片上男人的轮廓,曾那样熟悉的人,经年之后,陌生的可怕。
她的手覆上他带笑的唇,心口的刺痛,再也无法忽视,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刺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血肉模糊。
她手腕一抖,那照片猝不及防的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碎成了渣。
就像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再也无法平凑完整。
她弯下腰,想要伸手去够那照片,轮椅打滑,她整个人趴在地上,撑在地板的双手,扎满了碎玻璃渣。
她坐在地上,盯着满地的狼藉,目光没有一丝焦距。
许是阳光太刺眼,她垂下头,肩膀剧烈的颤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眼泪砸在地上,晕开了滴落在地的殷红血迹。
她这样的可笑,这样的狼狈。
像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小丑,以为能赢回他。
可到头来,不过落得这个下场。
什么都抓不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所有人都要离她而去。
她什么都抓不住。
许久,她面色阴鸷,一把将收纳盒扫落在地,所有的东西,散了一地。
这响声终于惊动了她隔壁的林婷。
她猛地推开门冲进来。
就看到满地狼藉中,蒋佳然坐在地上,满手的玻璃渣子,而她像是傻了一样,怔怔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蒋总监。”她绕开玻璃渣子走过去。
蒋佳然没说话。
她凑到她面前,才看清她的脸。
满脸的泪。
她从未见过哪个人哭的这样心碎,明明无声,却含着那样大的悲怆,悲怆的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她怔了几秒,拿出手机,给医院打电话。
而自始至终,蒋佳然都没看她一下,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好像那些伤,都无关痛痒。
去医院包扎好手,蒋佳然没再回公司,她差林婷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好送到香亭水榭23号。
第二日,关于人事部总监离职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公司。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蒋佳然突然进入江氏,又突然离开。
后来公司有了一个传闻,那个离职的人事部总监因爱上总裁不得而伤心欲绝,自愿辞职。
但这些,都跟她蒋佳然无关了。
同城快递,快得很,蒋佳然是在傍晚收到从江氏寄来的包裹的。
快递小哥站在门口:“请问这里是江哲希家里吗?有他快递。”
江哲希还没放学。
红姐蹙着眉站在门口,看了几秒,折回身去。
“小姐,有江哲希快递,是江氏寄来的。”
蒋佳然朝着红姐招招手:“红姐,推我去门口。”
红姐照做。
“请问您是?”快递小歌上上下下打量着蒋佳然,目光里掩饰不住的震惊。
一是震惊于蒋佳然的残缺,二是震惊于她的美。
“我是他母亲。”
“那这快递。。。。。。”
“不收。”蒋佳然看着他:“你回去告诉寄快递的人,除非他亲自过来,否则这快递,不会有人收。”
“这。。。。。。”快递小歌很为难,这不是把人当猴耍吗。。。。。。
门却已经咣当合上,唯有冷风直击面门。
果然好看的女人都不会太善良,有一个词怎么说来着?
蛇蝎美人是吧。
快递小哥低低的骂了句操,迎着冷风离开了。
快递小歌刚走不久,江哲希回来了。
自从离开茗香湾,他买了一辆自行车,上下学都自己骑车跑。
别墅门口,他单脚撑地停下车。
将书包从车篮里拿出来往肩后一甩,手插在口袋里,三两步跃上台阶,按下门铃。
等待几秒,红姐开了门,放他进去。
屋里冷冷清清的。
这个家里总是这样,不管暖气开多足,每次进去,都叫人倍感冷清,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
他把书包放在沙发上。
红姐把饭从厨房端出来。
“我妈呢?”江哲希看向红姐。
“卧室。”
话音刚落,眼前一阵风,红姐再抬头,江哲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少年的身体一年比一年拔高,也一年比一年成熟,面部轮廓开始渐渐的同那个人重合。
她怔了许久,方才叹一口气。
造孽啊!
江哲希来到卧室,蒋佳然就坐在轮椅上,只是。。。。。。
江哲希的视线落在她将她双手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色纱布上,他眸光一缩:“妈,这是。。。。。。怎么了?”
“没事,推我去吃饭。”
“妈。。。。。。”
蒋佳然终于从窗外收回视线,定格在他面上:“哲希,你想你爸爸了没有?”
“怎么?”江哲希的声音低了几分,疑惑的看着她。
蒋佳然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想他了,你跟他打电话,就说你想他了,好不好?”
今天这罪,不能白受。
江哲希看着她的头顶,竟发觉,那一头黑发间,不知何时生出了白发。
心口蓦地一酸,他点点头:“好,吃完饭我就给他打电话,我们先去吃饭。”
“好。”
江哲希将她推至餐桌旁。
蒋佳然双手不能用筷,红姐没急着吃,夹了饭菜喂她。
不过蒋佳然只吃了几口,就不再张嘴,她看向红姐:“我吃饱了。”
江哲希见状,也放下筷子:“妈,你是不是。。。。。。”
蒋佳然没说话。
江哲希站起身来:“我送你回房间。”
房间里,蒋佳然坐在落地窗前,江哲希在她殷切的目光下拿出手机。
这手机里只存了三个号,一个是江衍的,一个是秦挽歌的,还有一个是管家爷爷的。
江衍在第一位。
他拨通。
等待的过程异常难熬,但到底,漫长的嘟声后,电话被人接通了。
他开口:“爸爸。”
“什么事?”
江哲希看蒋佳然一眼,她直勾勾的看着他,眼底有亮光,他停顿几秒,才道:“我生病了,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电话那端是短暂的沉默,须臾,才又传来沉重的男声:“是她让你这么说的?”
这谎话一瞬间被刺破,江哲希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转告她,我不会再去香亭水榭。”
“爸爸。。。。。。”
“嘟嘟嘟。。。。。。”电话毫不留情的被切断,再无声响。
江哲希拿下手机,不敢直视蒋佳然的眼睛。
“怎么样?”
“爸爸说,他不会来。”
蒋佳然怔了一瞬,面色变得一场难看,她眼里的光陡然散尽,连看着他的目光都一场的冷。
半晌,她伸手:“把手机给我。”
“你的手。。。。。。”
“帮我再拨通你爸爸的号。”
江哲希迟疑几秒,到底是照做了。
电话很快又响了起来,电话那端传来江衍不耐的声音:“还有什么事?”
“把你账户告诉我,我把买着别墅的钱还给你。”
“不必了,那别墅,就当是我欠你的。”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你知道的。”
电话那端短暂的沉默:“佳然,够了,不要再以任何方式试图接近我,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蒋佳然的长睫猛地轻颤。
电话再一次被掐断。
她的目光茫然的落在落地窗外,窗外华灯初上,灯火嘹亮,可她的世界,再无一丝光亮。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她窝在座椅里,不知过了多久,猛地一把将手机狠狠甩向墙角。
机身瞬时四分五裂。
有红色的血迹渗出纱布。
江哲希站在她身后,一双眼渐渐变红,他轻轻的开口,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妈,你的手。。。。。。”
蒋佳然回过头,一双眼死死的盯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毫不遮挡的恨意。
几秒,她薄唇清启:“滚!”
☆、第一百六十三章 :要了我,我就放过她
已是深夜九点,江衍哄小秦念睡着,回卧室。
卧室里静悄悄的,浴室亦没有水声,秦挽歌还没有回来。
他坐在床边,拿了手机给秦挽歌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电话那端是机械而疏离的女声。
关机?
不知为何,江衍的心口猛地颤动了一下,莫名的不安。
他又连着打了好几通,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他终于蹙起了眉头,不再拨秦挽歌的话,转而拨了许安安的号。
他听说秦挽歌今天是和许安安一起出去逛的街。
许安安的电话倒是很快接通。
电话那端的女声俨然是带了睡意,有几分含混不清:“喂。。。。。。哪位?”
“秦挽歌在不在你那里?”
“不在啊,我们六点钟买完就各自回家了。”
六点,九点,这中间整整三个小时,秦挽歌去了哪里?为什么连手机都关机?
如果说方才还只是不安,现在,江衍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怎么了?小鸽子到现在还没回家?”电话那端的语气清醒了几分,暗含关心。
江衍没听见去,他坐在床上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发呆。
今晚的夜似乎格外的沉黑,连月亮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没有一丝亮光的漆黑中,似乎藏着浑水猛兽,不知何时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人拆之入腹,不留一点残渣。
手腕发酸,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眸光骤然一缩,他掐断电话,起身。
电话那端许安安就接二连三的发问都被淹没在这沉沉夜色中。
车就停在楼下,他几乎没有一丝停顿的跑下楼,坐进车里。
发动车子,离开。
漆黑的暗夜里似乎藏着蠢蠢欲动的血腥味儿。
他踩下油门,将车速飙至最大。
这样的深夜,道路没什么人,唯有一排路灯无声的矗立,光线昏黄,蜿蜒向不知名的远方。
路的尽头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江衍不知道,可他知道,那一定不美妙。
他的脑海里不断的蹿出那日在办公室里的画面,灰尘的天幕下,蒋佳然目光森冷的盯着他,她说,江衍,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
他不曾想,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也不曾想,她选择了朝秦挽歌下手。
别人不懂,但他和蒋佳然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多年的时光,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有足够的野心,也有足够的狠心。
根本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如果阿歌落到她手里。。。。。。
江衍甚至连一秒都不敢再往下想,那些血腥而残忍的画面争先恐后的涌入他的脑海,那是他曾纵容过的毒辣。
冷汗沁满了整个掌心,密密麻麻,也爬满了整个后背,打湿衣衫。
他脑袋里的那根弦绷到极致,一刻都不敢松懈,连面容都显得格外冷峻。
整整半个小时的车程,却好像走了一个世纪。
江衍手脚冰凉的拔了钥匙,下车。
香亭水榭23号,灯火通明。
江衍迈着大步朝着那扇门走过去。
门口,刚刚按下门铃,门便被红姐打了开来。
“江先生,请进。”
江衍没看她,径直走进屋子里。
直奔卧室,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