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玉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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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宫·玉漏-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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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王爷。”莫莫观摩着镯子,甚是喜欢。镯身似一环烟雾细雨中朦胧透露的厚重青郁,华丽低调。

    “该谢我的,应该是门外的商户们,帮他们多卖出了件玉石。”他打着趣,拿起一个镶着玛瑙的银盒子,说:“看看还有什么称心的?”

    “这就够了。”莫莫真觉得累了。

    “没见过哪位姑娘见了满屋的绫罗绸缎还嫌多,”赵易略一停顿,放下了玛瑙银盒,徐而问道:“你不开心?”

    开心?莫莫一时诧异,她很久没问过自己了,没什么理由值得开心,好像,也没有理由不开心。相王对她,还是不错的……

    “你多选点,门外的商户们……,”他似在思虑,又说:“所有的商人都重利,并不等同他们都轻义。毕竟,一家妻儿老小,还得靠商货交易来维持生计。”

    “你再看看。”

    赵易说完便出去了,候在门口的商户们又是一阵鞠躬磕头的骚乱。莫莫伸手触滑过那匹绢绫,细细薄绢似某夜月光清冷,她这心里,竟有了异样的感觉。

第三十八章 初秋生露微 (二)

    孟秋时节起的风吹散了青城以往的潮气,也似乎吹散了往日空中翻滚不定的浮云。天空换了明朗的蔚蓝,云淡风轻。

    街面人影稀朗,习惯宿于露天的叫花乞丐们仿佛意识到寒蝉凄切的凋零残秋将至,打卷铺盖寻找温暖栖身处。

    叶府西墙下的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抹鹅黄的身影款款步出。偏门随后被捎带上,门轴的声响和开启时同样轻微,没有任何人觉察。

    “都说是春困,小姐倒犯了秋困。”金鸾边说着边替刚醒来的莫莫梳着头发。

    “几时了?”

    “申时刚过。”金鸾取了支碧玉簪,斜插在梳好的发髻。

    莫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发上的碧玉晶莹透亮,再看看手腕上的玉镯,依旧是一派收敛的雨雾色。这玉和玉也各有特点。她拿过铜镜想好好端详,抬手间镯子碰到了镜缘,一声殷实短促的闷响。

    金鸾忙小心接过铜镜,怕碰坏了莫莫的镯子,“我听那几个商户在说……”

    “他们说什么呢?”

    “说把南国进来的烟墨玉给卖了,也不枉来王府一趟。”

    “烟墨玉?这名字起得倒合适。”她又摸了摸,光滑细腻的触感。

    “小姐你真是好眼光。”

    “不是我选的……”莫莫想起他的话,要有一件属于自己的饰品。这玉镯子,以后就是她的。

    “是王爷选的?”金鸾的眼里放着光。

    “是。”

    “王爷对小姐真好。”金鸾喜滋滋地说。

    “王爷对任何人都好。”莫莫想到了碧莲。

    “这倒是。”金鸾接过话,又说道:“那几个商户还想去莲园,被林姑娘给回了。他们还想说什么,结果,林姑娘说他们要是踏进莲园一步,她就把东西给沉到莲池里。”

    “王爷呢?”

    “王爷当时在翠锦园。也是,林家要什么有什么,林姑娘才不希罕这些……”金鸾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忙解释:“小姐,我……”

    “没事。”

    金鸾缓了神色,替莫莫披上外裳,想了想,又开口道:“听说当时修建这王府,林老爷也出了银子……”

    莫莫不语。她拿过铜镜,鸾凤镜面呈现暗黄的暮色,犹如黄昏提早来临了。她有些伤感,这伤感无关晨昏流逝,而是午憩眠觉后依然伴随的慵倦让她有种悠远无力的疲乏之感。

    和风习习,一股清甜的花香渗过隔窗,漂浮在房内,宜人芬芳流连不去。莫莫搁了铜镜,起身来到窗前。园里的金桂开了,深绿茂盛的桂叶托起点点嫩黄皎洁的花蕊,浮动着盈盈暗香。

    兰举其叶,桂举其花。她默念着,深深吸了口香气,顿觉神清气爽。

    “金鸾,陪我出去走走。”

    自从莫莫重回王府后,府上守门的仆人对她似乎更客气了,他蹑手蹑脚开启了偏门,腆笑着脸道:“姑娘如需马车,我这就备去。”

    “不用麻烦了,只去东市大街,稍后便回。”金鸾答了话。

    东市大街和往日无甚区别,街上的酒肆茶馆依旧各自招呼着来往的食客,偶尔窜出的几缕热烟裹了食物茶酒的香味,绕过悬挂着的青帜,衬得这早秋的街市愈加清冷。街面上多为时令节品,卖桂花糖,桂花糕的小贩们的吆喝声单薄地起伏着,在略显萧肃的街道上空空地弹回。

    冷清了许多。莫莫拢了拢轻纱斗篷,避开一些无所事事闲逛着的公子哥儿投射过来的肆意目光。这哪儿有托钵人,哪就有膏粱子弟。她拐过一街道,迎面几声噼啪爆响,街角店铺口刚点燃的爆竹吓了她一跳。

    “前段日子还荒着,今儿就新开了家店铺。”金鸾兴致冲冲地想看个究竟:“会是什么铺子?”

    莫莫抬眼看着缀着红绸大花的暂新牌匾,念道:“安济堂。”青砖石库墙门高耸着,黑漆铜钉的大门敞开,里面是两厅雕花的楼堂,隐约能看见一窄长的木楼梯通向深深大院。她抽动着鼻尖,依稀闻见甘辛醇厚的草药味。是家药堂。

    长风吹过坠地的爆竹红衣,飘回的硫香夹杂着大红的碎末,为空荡的巷道添了一线孤单的喜气。

    “两位姑娘捧个场,敝店今日新开张,欢迎来堂前坐坐。”店堂口一掌柜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满脸喜气,抱着拳对着莫莫行了个礼。

    “去去去!这人没病,来药堂干什么。”金鸾冲着男子生气急嚷道,仿佛触到了什么霉:“这不是咒我们生病么!”

    “行了。”莫莫轻拉了下她,笑道:“人家新开张的,不必说这样的话。”

    掌柜并不介意金鸾的话,依旧笑呵呵地:“姑娘这就错了,药堂不光为医病所设,像这驴皮阿胶,蛤粉,云参等,可都是上等驻颜补品,两位姑娘如有意,可进敝堂看看。”

    “改日吧。”莫莫无心滞留,笑着道了句吉祥话:“在这祝掌柜的百福具臻,客似云来。”

    “多谢姑娘吉言。”掌柜满面笑容,深深鞠了一躬。

    金鸾还想气呼呼地说什么,被莫莫拉了回去:“我们回去吧。”

    “最厌烦这些商人。”她低声呢哝了一句。

    秋日辰光易逝,转眼日头滚落西山,铜镜中反射的昏黄暮色真真切切地溢在东市大街。

    莫莫紧了紧斗篷。

    在杨柳村,应是秋收大好时光,怎么在这,就成了一派秋景凄凉。上次来时还能带回一枝花,这次是要空手回府了,真是应了“秋花惨淡秋草黄”这句话。

    王府高墙在日暮下巍峨屹立,露出飞檐一角。她来到偏门,刚想叩门,瞥见墙角晃过一人影,似乎在等待什么。那影子见到莫莫就迎了上来,熟悉的鹅黄随晚风轻扬,不惧寒凉。

    “留春!”

第三十九章 初秋生露微 (三)

    琐窗开着,桂子香味在夜里幽幽袭人。她无暇顾及这些,打开箱子取了件暗色的云纹斗篷,一阵细小悉嗦声后,她轻轻合上箱盖,怕一不小心惊动了隔壁刚睡下的人。

    这算不算是私会?

    鹤唳山下,亥时相会。留春的话语还在耳边荡悠。她犹豫过,可心里泛起的仍是藕断丝连的情意,而这情意瞬间被甜蜜包围,虽带了点不明了的苦涩。他找她做什么,倾诉相思之苦?还是另有他事?想到这里,莫莫苦笑了一下,他和她还有什么关联,一个是驸马,一个是连名分都还不明确的王府里的女人。

    她系好斗篷,拿起铜镜细细端详自己的容貌,应该没什么变化吧……她想了想,褪下了软薄的绣鞋,换上了双厚底鞋子。她决定赴这个约,见个面,哪怕是……说说清楚也好。

    她瞅了眼沉寂的厢房,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天亮前就回来。

    王府西角的偏门开了条缝隙,门外备下的马车在路面摊开了一剪黑色的阴影。

    “鹤唳山。”莫莫往车夫手里塞了锭银子。

    这一晚,没什么月光,仅有的几颗星子也藏在了云层里。她静静地听着车轱辘碾过石子的声音,偶尔几甩马鞭啪啪响;余下的,便是了无边际的深厚寂静。没想到再次见他,还是在夜里。溪边原先明亮的面容已渐渐模糊,他留给她的,总是一团微茫的身影,在晦暗的夜色里游走着。是不是他们之间,只能保持这种混沌费解的关系?如夜晚般隐晦……她拭去逗留在眼角的泪。不能想太多,想多了就会伤感。

    鹤唳山离金陵并不远。亥时未到,绵延的山峰就陆续在眼前展开,

    某种熟识的景致刹那间涨满了她的眼帘,留连间隙,他的白马曾经驮着两人到此。

    马车停在一棵落叶松下,莫莫叫车夫在此候着,收紧斗篷下了车。他应该会在山脚石阶旁等她。

    山脚下没有人家,无月无星,更没有半毫灯火。脚下沙沙地踩过干枯的落叶杂草,眼前是一重一重浓重的黑暗,时不时刮过几阵山风,阴鹜冷峭得让她感到些许害怕。

    就在她准备先回马车时,身后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平缓了她心里的不安。他来了。

    白马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冲到她跟前才猛然收蹄,唿哧哧地绕着她走了一圈,马上的人拉了缰绳,袍子任意随风摆动,那一双眸子却静静地注视着她,似要穿透夜的黑暗,逼着她要开口讲些什么。

    就在她回过神来明白来人是谁时,他的话瞬即便印证了她的猜疑。

    “怎么,三更半夜来深山野林里,很好玩吗?”赵易的语气充满了嘲弄,细品之下,竟带了一丝玩味。

    他不等她开口,驱着马来到她身旁,弯下腰一把搂住她,稍一用力,她便稳稳地坐在马上。

    她知道,叶仲宁是不会出现了。

    莫莫扶着他的手臂,触摸着他那单薄的帛衣,心里五味陈杂,这心念一动,泪就下来了。

    “哭也没用。”同样的语气。

    赵易调转了马,经过落叶松下的马车时,对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车夫冷冷斥道:“这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回去领罚。下不为例!”

    “不关他的事,是我要求的……”莫莫小声辩道。

    “知道。你回去也要领罚。”他一扬鞭子,马儿如脱弓之箭射向茫茫黑夜,耳边凛冽的风声犹如他适才的口气,附着隐隐怒意。

    王府里灯火通明,像是在酣甜睡梦中被骤然惊醒般慌张纷乱。宫人们来回穿梭着,手中提的灯笼像游走在夜里的团团萤光,无声地亮着。谁都不敢大声说话,偶尔的几句催促被步履声覆没,匆忙的身手无意间扩大了紧张又岑寂的氛围。这隐秘的气氛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随后而至的车夫刚停稳了马蹄,便被两兵卫给架走了。

    几声嘤嘤哭泣的女声传来,是金鸾。莫莫一急,想前去看个究竟,被赵易一把挡住了:“这是规矩,她理应受到杖罚。”

    “是我的错,和他们无关!”

    “谁都不会单独承担责任,这是你教我的。”赵易不急不缓,满口揶揄。

    “那请王爷惩罚我吧,是鞭笞还是杖责?”她不甚明白此时的感受,有内疚,有后悔,更有痛楚,以及无以名状的莫名的愤怒。她不懂的事情太多了,他对她的温情始终隔阂了什么,甚至怀疑自己当初进府是不是他的一时兴致。权势富贵最直接的好处就是能够随意指控所谓的平民,开心了就个名份,厌倦了便冷落一角,不再触及,甚至是结果了他们。而她,连个名份都没有。

    赵易没有回答,他握住了她的手腕,牵着她往里走。莫莫感到那力道像铁般强硬,她无法摆脱,步子一时又跟不上,一趔趄,头碰到了大门边上,一阵眩晕,昏过去了。

第四十章 初秋生露微 (四)

    意识朦胧中,她感到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腕间,手指微凉。是府里的医侍吧。她忽然想笑,这一撞竟然就晕过去了,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一击。

    片刻沉寂后,医侍的声音徐徐传来,带了浓重的鼻音:“回王爷,罗姑娘并无大碍,稍许歇息便可。”

    “知道了,你下去吧。”

    莫莫闭着眼睛听着他们的对话。三更半夜这么一闹,把医侍给感染上风寒了。

    “王傅胜呢?”赵易并不满意医侍的话:“把他请来。”

    “王爷,王御医不在金陵。”一婢女怯怯的声音。

    “去哪儿了?”

    “去了青城叶府……”

    莫莫完全清醒过来了,心跳得厉害,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是他病了吗?

    “去那做什么?”赵易同样惊奇。

    “说是公主昏睡了一整天,昨晚身体不适,皇上下的旨,要王御医去看看。”

    “身体不适?那叶府上的郎中怎么说?”

    “府里的郎中说,是公主害喜了……”婢女的声音小了下去。

    她心里突然就静下来了,原本冒出的几撮蠢蠢欲动的火苗被倏然掐灭,兹兹声响,针刺般的疼痛过后就是冷汗迸沁的淋漓快意,伴着对他的肆意嘲弄,同时也悔恨着自己的轻率鲁莽。他没来是这个原因吧。他是她的夫君。她怎么到现在才明白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莫莫睁开了眼,对上的是那双带了几许嘲弄的眸子。他也在笑自己傻,不是吗?她宁愿受到些惩罚,疼痛或许比尴尬狼狈来的干脆,让人容易接受。

    夜深了。

    空旷的风穿过还来不及关上的琐窗,送来园里桂子摄人的香意,拨弄着房内两人各自的心事。

    她应该大哭几声,以表示对逝去的旧事的念想,松弛下紧绷了许久的心弦。但不是在此刻,不是在他面前。

    “你不应该去。”赵易微微顿了下,续而说:“他是驸马。你是……”

    “他是驸马。”莫莫咬了一下唇,泪珠滚落,像是在报复自己似地说道:“我什么都不是。”

    赵易倏地站直了身子,又晃了晃,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一字一字地说:“名分?你想要名分?我现在不想,也不能……”

    “这富贵荣华本和我就无关联。”莫莫有些激动,是啊,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求的是一份真切的情意。既然这情意没了,剩下的,她还能计较什么。

    “你想要什么?”他问道,舒缓了语气,继而有些困难地说道:“除了……离开这里。”

    “为什么?”进王府本非她所愿。

    “因为如果你离开了,我会,”他颓唐地低下了头,忽又抬头看着她,深邃的眸子像是要将她沉溺:“会太想你。”

    夜风啪地一声将琐窗关上。一片岑寂。

    她的思绪剧烈起伏,在某夜,他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那时的她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姑娘一样,被诱人的甜蜜包围着,这甜蜜被她自欺欺人地扩张,等哪天发觉时,换来的是切肤之痛。她甚至是,怕了。

    于嗟女兮!与无士耽。

    莫莫离了榻,站在他面前,她的声音无比清晰:“王爷只是乱了心绪。”

    赵易眼中的光芒迅速地敛去,他定定地看着她,不可思议般地喃喃说道:“我为你做的……”

    “我感谢王爷救过我。”莫莫转过身子,不敢再看他,眼泪随了心伤迸发,她像是要辩解什么,哀怨地说道:“世间女子无数,扰人心绪者亦无数。缘分由天定。王爷何必说这样的话。”

    又是一片沉静,静得能感觉到桂花香在房内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她回转身子,迎上了他直射过来的骇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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