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玉漏》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媚宫·玉漏- 第3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她是无辜的!赵易的话比夜风还冷。他的眼里流露的痛楚他太熟悉了,这曾经陪伴了他多少个日夜!他不是没有后悔过,可占据他内心的,更多的是恨!他要这种生死不如的感觉在仇人的身上验证,要他亲自体验这使人癫狂的滋味,哪怕他要为此付出万劫不复的代价!

    夏侯枫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他握着拳,攥得骨骼咯咯响。

    崖上,叶仲宁俯视着悬崖边静止的黑色身影,胸前剑伤烙下的仇恨再度被点燃,他伸手一摊,对旁边的弓箭手命令道:“把弓箭给我!”

    风呜咽一般地刮过,高扬凄迷地带了尖锐的哨音。莫莫忽地醒悟过来,她抓住赵易的手臂,恳求道:“请别伤害他,他是来救我的。”

    “他是来劫狱的。”赵易盯着夏侯枫,冷淡地说着:“当然,我不会杀他。”只有他才能救她。此刻,赵易不甚明白夏侯枫的动机,他觉察不出他对莫莫的敌意,只知他眼里毫不回避的仇怨是冲着他来的,虽然他阴毒地对他身边的人下了手。他直觉地感受到夏侯枫在犹豫着什么。

    叶仲宁搭上一枚翎羽箭,张开了强弩,弓在瞬间被拉开一个近乎圆月的饱满弧度,箭尖闪过铁器特有的寒光,犹如他此时的面部表情,偏执而兴奋。

    他放开了绷紧的弓弦。

    “请放了他……”余音未落,话语已经被风吹散。一支箭像长了眼睛,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夏侯枫的胸膛。

    莫莫目瞪口呆,那枚利箭仿佛也射入了她的胸腔,搅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流血,心被片片敲碎。她的脸上来不及表现出任何与之相应的悲喜,压抑得她的眼里满是悲楚和涩意。

    赵易回过神,转身冲着兵士们大声叫唤:“不许射箭!”

    “立刻,传御医!”

    本来静观的人群大乱。莫莫挣脱了赵易的手,拨开人流来到崖边。夏侯枫躺在地上,蒙面的黑纱被风掀去,露出一张发白的面孔。他无力地看着泪水涟涟的莫莫,竟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神情:“你哭什么,你应该恨我才对……”

    “不!我从来没有恨过你。”话语掺杂了哭腔,莫莫忍不住抽噎。站在一旁的赵易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他们,他伸手扶起她,关爱地说道:“你先回营,这里风大。”

    莫莫甩开他的手,眼里竟有了一丝怨恨:“你说过不杀他的!”

    “我没有下令放箭。”赵易尽量放柔了声音,她的眼神让他觉得陌生,似有若无的恐惧渐渐泛起:“这里太危险,你先回去。”

    “我不回去!”莫莫跪坐在夏侯枫身边,她欲捂住箭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她看着自己沾满浓稠鲜血的掌心,心如刀绞。

    夏侯枫躺在地上,仰头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梦般呓语:“莲儿,她真的对你说过……说我是个阴冷无情的人么……”

    莫莫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撞了下,她开始后悔自己曾经太过冲动的言语,泪水悄悄地从眼角滑落:“她对我说,曾经有个热情似火的浪漫少年,有着葵花逐日般执着的性格,是她见过的最儒雅的一个人。那身影,那眼神,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湮没她明灭不宁的心绪……”

    夏侯枫的唇际弯起了一道笑意,他渐渐地露出满意的神色:“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她真的对我这么说过。”

    万般滋味浮上心头,赵易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夏侯枫的眼神变得温柔,他轻声地说着:“是假的也不要紧,我马上就能见到她了……我自会问她,问她是否真的爱过我……”他转过眼眸,对上了赵易的视线,目光重新变得阴寒狠毒:“你给不了莲儿幸福,你也不可能得到幸福!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无力回天!”

    他抓着箭柄,用力一拔,带出了几缕鲜红的血,溅在莫莫的衣襟上。

    “原谅我。”他笑着对她说。

    赵易怒从心生,双眼由于激动而变得分外明亮,似燃起的两簇火焰。他后退一步,伸手指着夏侯枫:“王傅胜!立刻救活他,本王要让他好好活着!让他亲眼看到,什么无力回天,什么无能为力,统统都是不可能的!”

    王傅胜带了几名医士脚步生烟地赶过来,见状,不免大惊,失声道:“王爷,箭入胸口,已经没得救了……”

    围观的兵士们慢慢地散去,火把撤了,还给天空一方清澈的夜蓝色。月辉倾泻在夏侯枫平静的脸上,那是只有死亡才能带给他的祥和。仿佛他的内心藏匿着丰富绵延的爱意,却由于羞涩和顾虑而表达得阴凉寒冷。他苍白俊逸的面容浸润在明亮的深夜皎月下,令人心痛的优美。

    这人可惜了。王傅胜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捋捋胡子走开了。

    (这部书在连城可以看到免费的结局,不出意外,一天一更,请大家多多留言,谢谢)

第九十七章 温软玉生烟(一)

    当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到悬崖边时,冷清的地牢里已是一片狼藉。瘸了腿的夏侯元被几名行无踪迹的黑衣人救走,被利刃砍断的铁链蛇一样盘曲在地上,发着幽幽暗光。黑石阶上漏下的冷风时紧时缓地扇着开启的牢门,呀呀地响。狱卒中了剑,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没有进的气儿。

    关在另一侧牢房里的徐士冉从牢栏空隙处伸出腿,掂着脚尖,小心地拨弄着狱卒腰际的铜把钥匙。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串钥匙勾到跟前,一把一把地试过,当那坚固的锁“咯噔”一下被打开,他的心也就飞上了九霄云天。

    “大哥,冒犯了。”徐士冉三两下剥除了已断了气的狱卒的衣裳,麻利地换好,又把自己的囚衣给他换上,拖进了牢房里,重新锁好,边做边唠叨着:“大哥,你今生苦短,来世投个好人家,兄弟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家里还有个老娘……等我逃出去了,定给你烧香!”

    夜风强劲,吹得营帐呼啦作响。帐内温软的烛光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轻柔地浮涟在对镜梳妆的人的脸上。赵易从背后轻轻地抱住莫莫,眼神比烛火还温柔,他摩挲着她的鬓发,呵出的热气撩人心魄地跳动在她的耳边。他想抱着她回床榻,面颊相错时敏锐地感觉到一滴清泪从她闭合的眼帘溢出。

    对着烛光,他轻扳过她的脸,默默地端详着她潮湿的面容。

    他本以为她对夏侯枫的恻隐之心只不过是出于一个少女特有的善良性情,就像许久以前为一个脱离军律的小兵求情一样,源于她保护他人的直觉。可这一次,他在她的眼里读到了巨大的哀伤,和碧莲无关,和难以治愈的病情亦无关,而是和夏侯枫有着直接的关联。仿佛他的死亡对她来说,是某种不能挽回的伤痛。

    这让他无法忍受。

    “你怎么了?”赵易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深沉地看着她。

    莫莫突然转身抱住他,把脸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掩饰着自己汹涌而至的泪水。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平缓了语调,问道:“战,还要继续打吗?”

    “当然。”他轻笑出声,反问道:“为什么不?胡人为非作歹,扰我边境,早就应该把他们赶得远远的。”他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抚着她浓密顺滑的黑发,留恋着她发间散发的清然幽香。烛芯轻微地跳动了一下,灯火摇曳,一簇掺杂着斑白的发丝绕过他的指尖,猝不及防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我很怕……”莫莫泣不成声。

    他把脸埋在她的长发里,搂紧了她:“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你会离开我吗?”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脸上挂着泪珠。

    这个简单的问题褪去了羞涩和矜持,直接得让他心疼。他对她展开一个笑脸,抚过她细滑的脖子,愈发瘦削的肩膀和手臂,最后捉住了她的手,亲吻了一下。赵易轻扬了下眉梢,看似随性却认真地说道:“不会。否则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那如果……”

    “如果什么?”他不愿意继续这样的话题,怕心底最后的防线会不可阻挡地崩溃,于是接过话,宣誓似地说着:“我更不会让你离开我。”

    “要是我真的离开了?”和所有的姑娘一样,在心爱的人面前执着地求证着未来,孜孜不倦地询问着爱人的心思,即使她能准确地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的话,可他的言语仍然能够带给她新一轮的甜蜜心情,以此满足思念乖张的胃口。

    赵易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他起了身,别过脸背对着她,声音略微沙哑:“不会的,这不可能!你会好的,和从前一样。不管夏侯枫对你下了什么药,解药总是存在的。自古民间卧虎藏龙……我明天就张榜寻名医!”

    莫莫靠在他厚实的背上,环着他的腰肢,轻声说道:“我只是说说……”

    “可我是认真的!”赵易转过身子,两人紧拥着。他缓了语气,以解除这不适的氛围:“别再问这么傻的问题了……告诉我,等战争一结束,你最想去什么地方?去哪里都我陪着你。一起看花开花落,细水长流。”

    “我只要几间草屋,一院花香。和……在杨柳村时一样。”

    “那你说,院子里是种一架蔷薇,还是一圃牡丹?”

    “都要。”莫莫轻灵一笑:“还要有一抹新鲜的阳光。”

    “到了夏天的夜晚,就会有萤火灵活地闪来闪去……很美。”他陪着她做一个山野的梦,他看见她眼里无束缚的快乐,仿佛就此延续下去……

    赵易低下头,深深吻住了她。或许是被近似别离的话语撩拨起了难耐的愁绪,他压抑不住身体内鲜活的欲望。此刻,眼前的佳人对他有着同样强烈的索取,她毫不掩饰的主动瞬间激活了他对她尘封已久的情欲。

    他触着她罗衫上的束带,在她耳旁轻问道:“可以吗?”

    莫莫面色绯红,她扶着他的肩,垂首间极轻地答了一声:“嗯。”

    赵易欣喜地笑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像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品。经过烛台时轻吹了口气,熄了摇摆不定的烛火。清亮的月光水一样从缝隙里流进来,宁静如在湖底仰望着无波的水面。

    子时已过。

    他温暖的体温和有力的臂膀给予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湿润的耳语和柔软的鼻息在黑暗里清晰地迂回,诠释着抵足交缠的无比美妙。他抚过她身上每一处线条,流连在这如被掌心捂热的宝石般温润的身躯。情本阴阳相对,彼此的肌肤在清裸朦胧的月下荡漾着诱人的风情,指尖温柔地纠缠着,他热切的眼神里溢满了爱意。月朗风缓,春风少年心,款款迎接着这晚丰盛的夜宴。

第九十八章 温软玉生烟(二)

    清晨的阳光照得帐幕有些发白,缝隙里钻进几缕调皮的光,欢快地跳动在莫莫的脸上。她醒了,双颊染着未褪的嫣红。仿佛昨晚暧昧的月光被放亮,温香的美梦延续在雀鸟啁啾的晨际。光线照着浮动的尘埃,身边的人早已经离了榻,莫莫掀开掖好的被角,起身梳妆。

    阳光很和善,照得人身上暖暖的。营地上步履匆忙的士兵们丝毫不理睬这美好的天气,神色紧张地往同一个方向跑去,还有几个小兵搂着长戟,瞧热闹似地私语着,探头探脑。

    “牢狱起火了!”有人喊着。莫莫惊闻望去,几股浓烟升起在山坳里,扩散着,被风吹成诡异的形状往四下里飘去,乌焦的气味随风钻入鼻孔直冲脑门。她捂着口鼻想回营去,差点撞上迎面赶来的一队士兵,她闪了下身子,让开路往别处走去。

    “昨晚也真悬乎,来劫狱的人死了,关在狱中的偏偏跑了。这叫一命换一命。”

    “听说来劫狱的那家伙身手了得。明明可以逃脱的,偏要对着干,劫狱不成还劫姑娘,结果被叶将军一箭射死,连尸首都被扔下山了!”

    两名闲逛在队伍后的兵士的话犹如一盆临天而降的冰水,将莫莫浑身上下浇了个精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攥紧了衣角,竭力忍住旋转在眼眶里的泪水,酸楚和疼痛爬满了她的全身,连指尖都是冰冷的。浮漾在空中的日光不再晴美,阳光发白地笼罩着这个杀气森森的兵营,到处洋溢着血腥的焦味。痛楚边缘,她的心里生起了一丝迷茫:这一切,她能怨谁?

    悬崖边突兀的岩石像敛了翅的鹰隼,眈眈俯视着空蒙黑暗的山谷,几朵柔和的云缓慢地游过,崖下深不见底。一声哀戾的鸣叫从高处传来,莫莫抬起头,一只孤雁隐入了云端。

    她扶着崖石,静静地站在崖边,山风吹得她微眯起了眼睛,衣带裙袂飘飘,鬓间秀发飞扬。

    原谅我。他对她说。这句恳求的话语在刹那冰封了她的怨意。在某日明媚的阳光下,亲情向她发出久违的亲切笑容后,又急速地被仇恨交织的现实剪得粉碎,她甚至还来不及适应自己感情的微妙转变。

    她不想对任何人提起她的身世,这包括了她亲生父亲不光彩的过去和她母亲屈辱含恨的印记。国耻家仇贯空了她的心绪,几个所谓的兄弟姐妹更是淡漠如过路人。唯独对他,她是在乎的。初次见面时,那双愁郁的眼眸仿佛蕴含了人世间一切悲伤的过往,其中隐藏着他对碧莲的,压抑而热烈的深深爱恋。

    “我从没有恨过你。”莫莫对着山崖喊,泣不成声。

    清脆的回音跃过她的耳边,盘踞在山谷的黑暗慢慢消散在璀璨的阳光边缘,深渊似乎不再深不可测。她提起裙裾,顺着崖边的小路往山下跑去。

    背阴的野花丛还缀着露珠,冷冷地拂过她的脸和手,沾了她一身的晶莹。越往下走,林子越茂密阴郁,交错生长的树枝叠叠沓沓地扑入了她的眼里,清霜白露宛若秋末冬初的景致。

    树梢间偶尔抖落两三点细碎的阳光,隔着树叶,在她的面颊上涂了层摇曳的阴影。一川溪流淙淙地淌在她的脚下,溪水捎带着几瓣落花和嫩叶,愉悦地向前奔流而去。莫莫茫然而仓皇地蹲下身子,未束紧的长发垂落在溪面,飘起几丝霜白。她掬了捧清凉的水。泪,再一次潸然而下。

    如果她真的就此离开了?昨夜,他的温柔足以令她刻骨铭心,恬美得让她再无所求。一起看花开花落,细水长流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梦,他有他的霸业,她比谁都清楚。而她,就像点在草叶上的一颗露珠,晨光来临时便匆忙消失。不如,趁早了解这纠结的虚梦,于他于己,都未免不是件好事。

    心里是一道尖利的痛楚,脸上却是坚毅的表情。莫莫揉着发酸的膝盖,顶着阵阵晕眩站了起来。她用丝巾包住头发,顺势仰起脸,吞噬着心底炙热的泪水。

    水流上游传来一阵拨拉划水的声音,莫莫顺眼看过去,见徐士冉穿着件沾满血迹的胄甲,正捧着溪水往脸上冲。他显然也发现了她,挺不好意思地冲她一笑,刚想说什么,被她脸上淡漠凄清的表情给弄得莫名其妙,只好挠挠脑袋支吾了声:“你也在这里啊。”

    “我正准备回家,等天亮了好摸着路。”他又加了句,掰过一杆树枝,拍打着岸边蓬松的花草。

    “我也……正准备回家。”莫莫抹去脸上清亮的水珠,下定了决心。

    徐士冉扔了树枝,往身上蹭蹭水渍,好奇地问道:“你家在哪里?”

    “关西。和青城只有一山之隔。”

    “挺远的。不过,我家也很远,在明州,起码要走两三天。”他朗朗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我很快就可以见到我娘了。昨晚睡在山林里,还梦见她在念叨,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