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玉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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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宫·玉漏-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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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院里弥漫着一股新鲜的草香,莫莫向夏大夫道了谢,说明了去意。夏大夫抖落了篓子里的草药,面色绯红,朗朗地说道:“这山里没虎狼豺豹,姑娘要是不怕黑的话,走夜路也行。”

    徐士冉也问:“你真的这么急?”

    莫莫把潮湿的药草一根一根地排放在细竹篾上,阳光轻柔地抚摸着她细腻润泽的双手,细叶山泥沾在她粼粼拨动的指尖,泛起草叶的清香。心思轻巧犹如细婉山风,飘忽而过,她隐隐地开口:“是的,我想他。”

    夏大夫已进了屋,洪亮的声音仍像钟一样鸣响:“我看哪,还是等到明日再说,天亮好赶路嘛。”

    第二日天刚放亮,清朗的山间小道还蒙着隔夜的雾水,露水湿漉漉地打在行人的鞋面。两人挥手道别了夏大夫,辗转进了山的深处。暮春的山里已腾起丝缕氤氲热气,山道并不难行,停停歇歇地走了将近一日,晚风摇动嫩黄柳条,石块铺就的下山道微微潮湿着。落日旖旎处,一幅袅袅炊烟勾勒的画轴在两人眼前无声地移开。

    东市大街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茶楼酒肆烟火旺盛,飘飘洒洒的几滴黄昏雨,青石街尽头的夕阳明媚照旧。

    徐士冉兴冲冲地买了些小食,看得出来,与冷漠清苦的军旅生活不同,繁琐热闹的市井生活对他来说是有着巨大吸引力的。他乐呵呵地捧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对莫莫说道:“这街道可真热闹,包子也好吃。”

    莫莫的心思不在这里,她想的是冗长野拙的街道后面那道高墙内的消息,也许是快要见到他了,心情反而惴惴不安起来。他会不会怪她的不辞而别?她伸手碰触着被纱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发,心绪起伏得宛如情窦初开的姑娘,茫然地甜蜜着。

    街旁的茶楼飘出一股撩人食欲的香味,小伙计们殷勤的吆喝声绵长嘹亮。徐士冉动了心,他拉拉莫莫的袖子,朝茶楼抬了抬下巴:“先喝杯茶吧,我口渴了。”

    茶楼内明亮空阔,喝茶的人不少,熙熙攘攘地凑挤在一起。大堂内站着名穿青衣长衫的说书人,长袖一拢,惊堂木一敲,扯开亮堂的嗓门重复着千遍不变的陈旧故事。两人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小二腆着张舒意的笑脸迎上来。

    “一壶清茶。”徐士冉朝小二笑笑。

    窗外清闲的景色历历在目,几个孩童拉着纸鸢掠过身旁一侧欢乐的景致。莫莫用手支着脸,出神地看着远处勾勒出的一片混沌的山脊,似山雨欲来时的一方潮湿阴暗的天色。茶楼内鱼龙混杂,嘈闹的谈话声此起彼落,仍有几句不入耳的话语清晰地飘入了聆听人的耳朵。

    “……王爷娶了个胡人老婆,眨眼间就做了皇上,这叫什么……”

    有人自以为是的接过话:“这叫弑君窃权!”

    “屁话!你小子酒喝多了,小心丢脑袋!这叫英君明主登基,天下太平!”

    “……王爷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成了皇帝,连预兆都没有!”

    “什么预兆,你还真想看到金殿上龙凤盘旋,紫气冲天?这就叫命!真龙天子天子的命!什么都是老天安排好了的……”

    有什么痛楚的东西自内心翻滚上来,硌得莫莫的心发紧发酸,她的眼里迅速地聚了泪,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坐在对面啃包子的徐士冉始料不及,愣在那里。周围已有三三两两的闲人目光投射过来。

    “喂,你怎么了?”徐士冉不适应旁人注视的眼神,推了下捂着嘴巴啜泣的莫莫。莫莫连连摇头,表示没什么。她努力想忍住酸楚的感觉,眼泪还是沿着发红的眼眶滚滚而下,纷乱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

    “好好的,怎么说哭就哭了。”徐士冉有些急,继而无奈地说道:“你别哭了,这么多人,多不好意思啊……别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她漠视不了本不出己愿的酸涩,思念渐渐从黑暗中浮现出它原有的轮廓,那是浸满了泪水的痛楚。原来世事的转变是如此之快,仿佛天际分分合合的云般变幻莫测。莫莫把头转向窗外,满脸泪花地看着夕阳拖着沉重的身子缓缓移向西边。断断续续的黄昏雨又飘洒在上空,和着破碎的柳絮,轻轻扬入行人翻动的衣襟里。

    (还有几章就结束,要推荐票,嘿嘿)

第一百零九章 鸳鸯霜华冷(一)

    窗外静谧安详的景色很快被粼粼马车声碾破,行人们唯恐躲避不及,纷纷往两侧跑去。一个小童大概被撞疼了,撇着嘴站在那里哭,尖细的哭声压过了押送犯人们的狱卒的粗暴叱责。几辆囚车压着木轮子颠簸着前行。茶楼上的闲人们听闻动静,哄挤着凑往窗前看热闹。

    囚车里的犯人紧闭着双眼,从发式神情上看,分明是朝中文臣,粗麻囚衣裹覆着他瘦削精癯的身体,呈现在路人眼里的是一个冷漠倔强的背影。莫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着窗户探出身子仔细辨认,妄图否认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心跳得一阵紧似一阵。西天火云似烧,流金似的为囚车裹了层多愁善感的别离余晖,也泼洒在罗伏成倔傲的脸上。

    莫莫这下看清了,她站起身推挤开拥攘而至的茶客,疯了似地往外跑去。

    “哎!你去哪?”徐士冉想喊住她,跟着跑了出去,却被茶楼小二拦在门口。小二一甩白巾,笑脸待客:“客官,您给了茶钱再走。”

    囚车在街角拐了个弯,往近郊的刑场驶去。东市大街的尽头近年来店铺稀落,刑部的官们商议着在这里开辟了个得天独厚的刑场,道是虽荒凉,离闹市甚近,聚众行刑颇有示警世人之功效。

    刑场外是一片无际的麦田,麦浪翻滚在这个淡烟疏雨的黄昏。人流如潮涌至刑场,兴奋的,害怕的,或是漠然的表情无一例外地期待着血溅刑场的那一刻,以此满足看客特有的好奇心。莫莫费尽地扒开人群,隔着长着尖牙的木桩,囚车松了枷锁,一个囚犯已吓得弯下了腰,软软地坐在地上。罗伏成的脚步也有些不稳,但他依旧挺着腰板,迎接着最后的时刻。

    雨丝有些凉,打湿了面颊。胸腔内有股不能抑制的痛,安静地撕扯着她的全身,风夹了燃油的焦味,忧愁地掠过。一时,莫莫连如何称呼他都忘了,她本应该喊一声爹,也许罗伏成会注意到她,不似以往的冷漠,看她最后一眼。喉咙被堵塞,只有泪放肆汹涌着。恐惧和不解相交的时候,就犹如落水般无助。她甚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人群使劲地往前挤,莫莫浑然不觉。她哀伤木然的表情引起了一名小卒的注意,他伸手制止着潮动的人群,一边踱到莫莫面前,说道:“姑娘要是害怕的话,往后退几步。喜欢看热闹的人多了,别误了别人的兴致!”这么说着,又好奇地问道:“姑娘难不成是在场哪位大人的亲戚?”

    言一出就自个儿先否认了,小卒笑着摇摇脑袋:“不可能,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该斩的都斩了!”这时候,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他不再关注莫莫,往旁边走去,边走边大声斥着:“干什么呢!没见过砍头啊,安静地呆一边儿去!说你们呢……”

    满门抄斩的罪。这句话在莫莫的脑海里无尽地盘旋着,蜂鸣似地盖住了所有的杂音。阴云遮得天色灰蒙蒙的,夕阳收了最后一丝金线,几只暮鸦哑着嗓子张开硕大的黑翅掠过刑场。监斩官面色沉静地丢下了一支令签,令签落地后轻巧地反弹起,人群就哗地安静下来了。

    “时辰到!”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练阔大的白光掠过,鲜血就扑满了尚露青润草色的地面。

    人群中,有人转过了头。

    血腥味层层浮泛起,尖利的木桩子前,一位姑娘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人们议论纷纷,开始四下里散去。几个人围着莫莫,谁都没伸出手扶一把,倒是低声论着:“……这姑娘见不得血光,晕过去了。”

    随后赶来的徐士冉分开众人,蹲下身子搂住她绵软的身子,用力地拍着她的脸颊:“醒醒,醒醒!”

    有人好心地提醒他:“小哥,掐人中。”

    徐士冉照办,莫莫果然睁开了眼,乌黑的眼睛应着苍白瘦削的脸,就显得格外大。她一声不吭地盯着翻滚着沉重乌云的天空,几滴雨冰冷地打在她表情凝固的脸上。

    “我们走。”徐士冉背起了她。

    路上的行人们用长袖遮挡着越来越密集的雨点,加快了步伐往家跑。徐士冉背着她默默地往东市大街走,他隐约感觉到背上的姑娘有着难抑的愁绪,仿佛她有着一个深刻在心底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刻意地隐瞒着所有的人。他无奈地想着,腾出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不知不觉到了一路口,有人踏着聚流成渠的积水飞快地奔过,溅了他一身的水。徐士冉感到有股温热的细流和着冰凉的雨水沿着脖颈淌下,他停下脚步,放下了背上的人。

    莫莫伏在他的肩上,任由泪水无声地宣泄着内心的痛苦。

    路口青砖黑瓦的安济堂改头换面成了色彩缤纷喜气洋洋的绸缎铺,着一身昂贵丝绸的老板奔来跑去,使唤伙计收拾店面。门口的青砖墙下坐着一近郊过来的老农,摆了一担憨润的桃子,上面铺盖了几枚绿叶,散发着诱人的果香。老农抬头看看天色,面容愁苦。

    一派时过境迁的景致。

    莫莫抓着徐士冉的肩膀,终于哭出了声。

    徐士冉无措地拍着她的背,问道:“你怎么了?”

    雨越下越急,高墙上的雨水从青瓦缝隙缕缕滑落。老农终于起身盖好油布,挑着担子离开了。

    莫莫伏在他的颈窝处,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身子不住地战栗,泪水噎了话语:“他杀了我的父亲!”

    静谧的街角突然转出一队人马,马饰缨络,几名华服宫人在前面开道。队伍中央的明黄华盖绦缕垂垂,成了这沉闷雨雾中唯一一线明亮的颜色。御车几乎就停在他们面前,车帘掀开一角,现出了明黄衣袖口的盘丝金龙,隔着朦胧的雨雾,仍能察觉那一双幽深的眸子,鹰一样紧紧抓住道口相依的两人。

第一百一十章 鸳鸯霜华冷(二)

    雨点打落了道旁大树的几片叶子,半截瓦片从高墙滑落,摔得粉碎。两名佩刀武将迅速地抄身上来,不由分说地架走了徐士冉。

    “士冉!”

    龙辇的帘子开着条细微的缝,莫莫回望过去,对上了车内复杂交织的眼神,她明白来者是谁。一时,委屈,愤懑,迷惑以及心底泛起的藕断丝连的喜悦争相冲撞上她的脑门,她攥紧了濡湿的衣袖,带着哭腔冲着他大喊道:“你放了他!”

    帘子缓慢放下,隔绝了一切。一个宫人打着枝青竹伞,摇着步子上前,周全地替莫莫挡住了强劲的雨水,他微垂了眼帘,细声细气地瓮了声:“姑娘请。”

    回宫的路程过于漫长。宫人恭谨地撑着伞,领着莫莫穿过沉实的宫门,汉白玉阑干,曲折雕花长廊。雨丝止于明瓦前,宫女捧着干净的衣裳候在一边。梳洗更衣后,莫莫一身一脸的鲜亮馨香,早有御医在旁恭身侯着,把脉查目探舌,确认无异后又陆续退下。

    大门呀的一声阖上,诺大的殿堂里只剩下她一人。

    春暮的傍晚,昼日延长了些,雷阵雨过后,迟迟不肯西下的太阳倾洒了满园的碎金光斑,轻盈的帐幕被照得仿佛更加稀薄了些。门拴得紧紧的,从缝隙里挤进的几丝风凉凉地吹过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耳边是不堪负担的寒意。

    一只胳膊从后面圈住她的腰肢,柔软温润的触感迂回在她的耳根,拂过绵长沉重的呼吸。要是在平时,莫莫是欣然接受这份温柔的,可不是现在,伤痛的心结还没解开,她要先问明白。而且,她绝对不能让徐士冉受到伤害,否则,她会愧疚一辈子。

    心里这么想着,没再三思量便脱口而出:“你把他怎么样了?”

    莫莫没回头看他,只觉得两道灼灼闪耀的目光似乎要燃起熊熊焰火,烧得她的脸颊发烫。赵易从背后拥紧了她,一只手抚过她润湿的发丝,贴近她的耳边问道:“这就是你见到我后,要说的第一句话?”

    莫莫全身紧张,这好像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这微妙的情绪,她深吸了口气,微仰着脸,近乎乞求地说道:“请你放了他……”

    他的吻炙热地落在脖颈处,徐徐往下,印入她的颈窝深处,鬓发相磨,细语呢喃着飘进了她的耳朵:“要朕放了谁?你的小情人?”

    “他不是……他救过我。”

    “于是就可以亲密无间?”说着,手已放在腰际,指尖拨着她的裙带绕了几圈。宫女系的是活结,只要他捎带一扯,薄罗衣裳便会褪落。

    “告诉我,这段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莫莫抓着他的手,轻声低语,抑着啜泣:“我不愿意。”

    赵易果然住了手,停滞了半晌,转而轻轻搂住了她。单薄的衣裳于是就渗进了他的体温,他柔软的鼻息伴着喃喃细语,暖风一样吹过:“我很高兴……很高兴又见到了你,不管那天你离开的理由是什么……御医说你没事了,我就知道,知道你不会有事。”他扳过她的身子,给她一个温柔的微笑:“从现在起,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末了,搂紧了莫莫,又加了句:“如果他真的救过你……我反而该谢谢他。”

    怨恨总究不过多情的话语,莫莫突地哭了,哭得肝肠寸断。忽然,她一把推开了他,颤着声音问道:“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父亲?”

    晚霞渐渐地散尽,殿里的光线就弱了,赵易的脸隐在半明半暗中。可能是蓄意的温情得不到回报,他的声音就更冷:“他早就该死!”

    “他何罪之有?”

    “何罪?”赵易的眼里骤然燃起火苗,将他的双眸燃烧得异常明亮。他双臂一扬,高声说道:“所谓运用才华,最辽阔深远的方式就是颠覆江山!这比直接用金戈铁马占有万里河山更具有权力的内涵,更具有征服的快感!十几年乏味的平民生活令他以某种复仇的情绪毫无保留地甚至是激情四溢地辅佐着他所认定的明主新君。而帝王,就是他所辅佐的明主,恰恰是最忌讳这种情绪的人!我怎么能够留他?”

    “那你也可以选择不杀他……”

    “他只不过晚死了十几年!”赵易紧紧地盯着她。黑暗在四处如水漫延,冷得莫莫不由抱紧了双臂,隐约中,他的话语如寒风刮过:“世间庞杂岂是仁心可以驾驭?有些人就这样,可怕之处就在于手无缚鸡之力,却拥有叱咤风云的气势以及能力!”

    哪位君主不是一手血渍,一手江山?时隔不久,他已是一副帝王相。

    一阵难耐的寂静。

    许久,他拥着她,一声低软的呢哝:“别离开我,我是爱你的。”

    夜幕一下子就拉开了,临空飘动的沉云又刮过一阵带雨的风。夜雨疯了似地抽打着檐上的明瓦,滚落的瓦片惊了守夜的宫人,尖细的叫声散在条条雨帘中。这一夜,他抱着她,紧紧的,再也不放手。

    距离皇宫不远的牢狱里,昏蒙的光线照不透牢底,墙上的刑具沾着新的血迹,犯人们凄厉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景况犹如地狱狂欢。

    狱卒们被忽晴忽雨的天气弄得颇为头疼,缩在突出一角的檐下避着雨。一阵雷雨滚过,天又放了晴。管事的牢头捧着本册子,从狱内踱出。他挥挥手,一排铐着沉重铁链的犯人被推搡着出了狱,齐整地排列在鼓荡着冷风的空地。

    一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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