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公子游玩到洛阳,听人说垣曲迎春院养的全是名花,最近开了一朵花中之花叫什么……来着?”
“香妃!”
“对!就是香妃,今晚就叫她伺候我家三公子。”
“小王哥,这……”耿七妈觑了韦烈一眼,面现难色。
“怎么,不给面子?”“不,不,小王哥,这么说便罪过了,我们这一行慢说是王侯之家的贵人,就是普通人也不敢怠慢……”
“那怎么说?”
“香妃……被一位客人包了。”
“哈!这可稀奇,花魁娘子让人包这不是自挡财路吗?我说七妈,你要的是银子对不对?
有的是,可以用马驮,用车拉,看你要多少,我家公子一向把银子当泥土,上你们院门是你耿七妈几世修来的福气,鸿运当头。”
“是,是,这老身知道,不过……行有行规,总不能要别人退,坏了规矩以后就不能混了,而且……”“而且什么?”
“那位客人不好惹!”
“哈哈,这可是大笑话,我小王还没听说过比我家三公子还难惹的人物,我倒要见识一下,他人现在……”
“通常三更天必到。”
“这样……”王道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太好办了,两不相碍,我家三公子一向是赏花而不折花,只消香妃姑娘陪上几杯酒,温存温存,三更不到就走,不过夜。”
“可是……”耿七妈还是作难。
“钱,对不对?小意思!”王道从腰包里一摸,然后朝耿七妈身边的八仙桌上一放:
“这是头钱,另外还有重赏,只要我家三公子高了兴,赏金可以够你过半辈子,什么都不愁的生活。”王道的确是神气活现,像真的一样。
耿七妈的鼠眼发直了。
桌面上是五粒龙眼大晶莹剔透的珍珠,价值难估。
韦烈端坐着,一副王孙贵族的架势,任由王道去捣。
“怎么样,七妈?”王道斜睨着。
“是!这……”耿七妈许久才回过神来,笑着道:“老身这就去安排,不过,小王哥,说好三更前……”
“去,去,误不了事的。”
耿七妈小心翼翼地抓起珠子,贪婪地看了好几眼才揣进怀里,朝韦烈深深一福,谢了又谢,笑嘻嘻地走了。
“公子,我这几手怎么样?”王道得意地悄声问。“很精采,不过……你的珠子……”
“嘻嘻,当年干那行留下的纪念品,多着呢!”
不久,丫鬟来请,把韦烈和王道引到后进的一个独立小院,木石玲珑,盆栽巧妙,精舍里灯烛辉煌。
“三公子到!”丫环报了一声。
里面一名丫环拉起了湘帘。
眼前一亮,一个明艳而不俗的美女迎了出来,不用说,她便是迎春院的花魁香妃了,看上去,绝不像风尘女子,而是个丽质超人的大家千金。
王道轻推了韦烈一把。韦烈极有气派地举步上前。
“香妃恭迎三公子!”深深福了下去。
“不必多礼!”
“三公子里边请!”
进入精舍客厅,落座,王道自然侍立在韦烈身边。
厅里的陈设极尽华美,令人眼花。
丫头献上香茗。
“这地方不错!”韦烈从没经过这等阵仗,表面上维持贵公子的风度,但心里憋得很,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三公子不嫌就好!”香妃直视着韦烈:“能伺候三公子,小女子三生有幸。”
灯光下,她更明媚动人了。
闲谈了一阵,酒席已摆妥,是在房里。这是一般的规矩,除非是寡客或是有第二个客人,酒席不设在厅里。
韦烈与香妃入房。
五颗珍珠的魔力,下房里也摆了酒菜,由两名丫环陪着王道,这里一共三个丫环,另有一个在厅里听候呼唤。
这小院是独立的,与外面隔绝,所以很静。
两边房里都有笑语传出,但不是恣意的放纵。
在这种境地里,时间是飞快的,转眼二更已过。
上房里,香妃已经显得有些不安了,她当然是受过耿七妈嘱咐的,如果客人不在三更之前离开,问题可就大了,可是她又不能催。而韦烈是有为而来,非磨不去不可,他的兴致似乎越来越高,毫无去意。
丫环进房添酒,朝香妃使了个眼色又退出去。
韦烈故作不知。
“香妃姑娘,我已经……醉了!”
“公子醉了?”香妃心里一喜,以为是难离开的前奏。
“是啊!面对名花,是心醉,不是酒醉!”
“啊!”香妃的心往下沉。
“美酒、美人、良夜良宵不能等闲放过,我们喝个通宵达旦,如何?”
“小女子当然奉陪!”香妃虚应着,心里叫苦不迭。
二更二点,最后时限已到。
外面传进了声音——“小王哥,说好三公子要在三更前动驾的,现在已经二更二点,要是那位客人回来,教我……怎么交代?”
“耿七妈!”是王道的声音:“我家三公子正在兴头上,我这下人可不敢乱来,要是三公子一火,我倒楣不说,你这迎春院恐怕连屋瓦都要被拆光,我不敢!”
“小王哥,求你,行行好……”耿七妈在哀求。
“你自己去说,我小王的脑袋只有一个,不敢行这种好。”
王道当然乐得拿跷,这一套本是他设计的。
“小王哥……”耿七妈的声音已转悲调:“那位客人我们得罪不起,他……动辄就要杀……”
“哈!我家三公子堂堂定国公府的少主,你就得罪得起?告诉你,我家三公子不会杀人,但只消眨下眼,就有人杀人,这是常事,我看得多了,要赶客人你自己去赶,我还向老天借到胆子。”
耿七妈在跺脚。
外面的声音,里面当然听得一清二楚。
香妃急煞!额头上已见香汗。韦烈若无其事,还叫添酒。
“耿七妈!”一个声音响在院子里。
耿七妈面色惨变,像突然得了急症,几乎要瘫下去。
“耿七妈,你还赖着不出来?”院子声音再响起。
耿七妈口里念佛,跌跌撞撞地掀帘出去。
“龙少爷,您千万别生气,请……听我解释……”
“你说!”
“长安三公子是听说香妃之名,而来逛逛,只是……喝杯酒,谈谈话,马上就要走。”
吞了泡口水又接下去:“我们这一行当,上门的都是衣食父母,不敢得罪……”
“我花的银子不够?”
“龙少爷,您这么说,我耿七妈岂不要下十八层地狱?您千万包涵,回头我要香妃给您赔罪,给您……”
“臭婊子,认钱不认人,废话少说,要他马上滚。”
房里——香妃花容失色。
韦烈像是现在才听到吵闹声。
“外面怎么回事?”
“七妈……已经向公子说过,那位客人……”
“哦!我以为什么事,好办,告诉他,他花多少银子我三公子加十倍。”韦烈的声音很大,是故意的。
“龙少爷!”耿七妈的惊叫声。
“唰”湘帘被扯落坠地。
房门被推开,一个长相还很不赖的锦衣人站在门外,耿七娘和三名丫环站在他身后,只不见王道,他是真沉住气还是别有打算。
“龙少爷!”香妃站起身,一脸惊惶之色。
来的正是“花间狐’龙生,他连看都不看香妃一眼,定睛望着韦烈,脸上阴晴不定,眼珠子一转,忽地满脸堆下笑来,抱了抱拳。
“我道是谁,原来是长安城鼎鼎大名的三公子,两年前我们见过一面,贵人健忘,三公子大概记不得了,在下龙一品,洛阳龙记钱庄便是小家业。”笑笑又道:“风月场所,本就是逢场作戏之地,既然三公子赏识香妃,在下绝不介意,今晚让贤,恕打扰!”说完,又是一抱拳,转身自去。
“花间狐”一眼便认出韦烈,他自忖惹不起,以为韦烈不认识他,所以编了这篇鬼话下台,他可没梦到人家是特地来猎狐的。
“阿弥陀佛!”耿七妈连连念佛,她以为会把迎春院搅得七荤八素,想不到这么收扬:
“香妃,着意伺候三公子!”
“是,七妈妈!”香妃应了一声。
耿七妈妈匆匆地走了。
“三公子,我们……”香妃笑吟吟。
“我得走了,三更已到。”韦烈起身。
“三公子……”香妃大为意外。
韦烈从身上摸出一个金锭子朝桌上一放:“买点胭脂吧,一点小意思,有缘再会!”说完,不理香妃是什么反应,昂首步出房门,入院,一闪而逝。
香妃皱起了眉头,口唇在微微抖动。
韦烈的心里是非常笃定的,狐狸一旦露了尾巴便再无法遁形,王道和洪流是第一流的猎犬,他信心十足。迎春院这种地方龙蛇混杂,他不想让“天涯浪子”四个字沾上污点,所以他任由“花间狐”离去。
现在,他已出了城,远远前导的是“梦中刀”洪流。
月光还是很亮,但已斜在西边。
不久,来到了小溪桥头。
王道从暗影中逡出来,朝土丘指了指,然后隐去。他与洪流是尽量隐秘身份,不让人知道跟韦烈之间的关系。
太巧,老地方。
韦烈避开登丘的步道,从侧方掠了上去。
亭子里有人,是两个,两人正在交谈。
“方老弟,我始终觉得心里不宁!”
“为了韦烈?”
“对,我愈想愈不对,韦烈冒称长安定国公府三公子去逛迎春院,这与他平日为人不符,我想他……”
“龙兄,男人嘛总是需要女人的,偶而涉足花丛逢场作戏并不稀奇,正因为他是成名人物,为了顾及形象才假托别名,小弟认为龙兄太过虑了!”
这两人一个是“花间狐”龙生,一个是“梅花剑客”方一平。
“方老弟,我不这么想。”
“龙兄怎么想?”
“上次事件之后,我已经暴露了身份,而他跟紫娘事后又在一道,紫娘当然会告诉他事件始末,我怀疑他是故意去找我的。”
“唔,这也不无道理,不过用不着担心,凭你我难道还收拾不了他?再说,另外已经有人在找他,他逍遥自在的日子不多了。”笑笑又道:“以龙兄的机智能耐,在道上来去自如,无往不利,又何必杞忧。时辰已经不早,香妃可能在等着你温存,韦烈多半已经离开,还是回迎春院去闻香吧!”
“不,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那小弟先走,有事再联络!”
“方老弟请吧!”
方一平离亭自去。
“花间狐”负手面月,那样子还真有点风雅之情。
“姓龙的,你雅兴不浅!”声音近在咫尺。
“何方朋友?”他居然沉得住气,连动都没动。
“捉狐狸的!”
“花间狐”霍地回身,两眼登时瞪大。
“原来是……三公子。”
“姓龙的,省省吧!你明知本人是谁,此地不是迎春院,不必表演了,在院里本人已经给你留了面子,现在只有你我,咱们开门见山,什么念头都不必动。”韦烈冷傲地说,自然有一股慑人之气。
“花间狐”愣了半响。
“韦兄有何见教?”
“跟本人去见一个人!”
“谁?”
“紫娘!”虽是在月光之下,仍可看出“花间狐”脸上那分震惊之情。正如所料,“天涯浪子”韦烈进迎春院目的就是在找他现在已经面对面,动手他实在没有把握,唯一的办法是设法脱身,否则后果严重。
“紫娘?这名字似乎……”
“姓龙的,在本人面前最好把那一套收起来,你做了什么心里明白。”
“在下……没做什么呀?”
“你跟方一平合演双簧,目的是什么?”
“这……,”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心里在冒寒气,这把戏韦烈怎么会知道?眼珠子开始溜动。
“姓龙的!”韦烈已看出这只狐狸想打什么主意。
“你听着,最好别打溜的主意,你绝对溜不了,不信我们可以打赌,你大大方方走,本人的脚半寸也不移动,五丈之外有很锋利的刀在等着你,本人保证你的脑袋一定会和脖子分家,要是你能走出十丈还能保住脑袋,本人自动除名退出江湖。”他说这几句话是贯足了真气的,可以传出老远,目的当然是要洪流和王道听到,使他的话兑现,这可不是虚言恫吓。
“花间狐”的头皮在发麻,他绝不怀疑韦烈的话,一个成名人物以退出江湖作赌注,可不是顺口打哈哈。
“在下还不至于溜,韦兄未免……”他硬起头皮说。
“那就好,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
“等见到紫娘在下会交代。”他这是缓兵之计,他盘算在见到紫娘之前或后定可以找到脱身的机会。
“很好!”韦烈点点头,实际上他并不完全明白司马茜要自已替她逮狐的用意,猜想是与她性情突变有关。他疾转着念头,司马茜是住在客栈里,带人去不方便,如果找她来,又路远费时,该怎么做才恰当?
“救命啊!”一个女人的凄厉叫声倏地传来。
听声音就在山丘的后背方向。
这种地方,这种时辰,听起来份外刺耳。
韦烈为之陡然而震。
“嗄嗄嗄嗄……”一个男人的怪笑声。
很明显,这是一个女人正遭遇歹徒的侵犯。
韦烈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他想着王道与洪流隐伏在暗中,他两个足可处理任何情况,所以没有立即采取行动。
“呜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同样的怪腔怪调。
男人不止一个,问题便非常严重了。
韦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人影一闪,“花间狐”已投入了树丛中。
韦烈连意念都不会转,像发自本能般掠起扑去。土丘不大,一跃便到了边缘,下面是树丛密布的斜坡,“花间狐”已,不见踪影,远望,一片静寂,他不由愣住了。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揪出“花间狐”,想不到眼睁睁看着他趁机而遁,怎么向司马茜交代?照狐狸的习性,一旦受了惊会更加隐秘行踪,小心行动,再打他便难了。
“上当了!”他突然省悟。
这里是荒郊野外,这种时分不太可能有女人活动,叫救命;就不可能是江湖女人。方一平刚走不久,很可能他在途中发现了情况,亭子高又有月光,远望一目了然,所以他回头来表演这一手,模仿一声女人尖叫太容易了。
阴沟里翻船,他啼笑皆非。“你逃不了的!”他只好自我安慰。
枝叶拂动,两条人影一左一右抄来。
“公子!”是王道的声音。
“有什么发现没有?”韦烈迫不及待地问。
“一只鸟!”洪流回答。
“什么一只鸟?”韦烈愕然。
“让我来说吧!”王道接过了话,他是唯恐没机会弄舌:“我跟洪流是各据一个方位,听到女人喊救命之声便不约而同;地奔向同一地点,不见人影,又听到男人的怪叫声,不是瞎吹,只要发出声音,没东西能逃过我的眼,可是作怪,居然不见半丝影子……”
“长话短说!”洪流模仿韦烈的口吻。
“哼!”王道白了洪流一眼:“我不个邪,竖起耳朵放亮眼,接着是第二次怪声,被我逮到了,是一只扁毛畜牲——鹦鹉停在树上,我正要对它,它却飞了……那头狐狸呢?是不是溜了?”
“不错,是我太大意!”韦烈心里觉得很窝囊。
“公子,我们都上了当,那只鹦鹉是人养的。”
“人能生出鸟来?”洪流有机会还是要顶王道一句。
“洪流,别故意找碴,你不开口人不会当你哑巴。”王道当然是口不饶人,反正两个人是斗成习惯了。
韦烈深深想了想,沉声道:“我现在立刻回客栈,你两个再在附近一带仔细查探一下,也许能打到什么线索,‘梅花剑客’方一平也是主要对象,只查,不要打草惊蛇,如果有什么发现马上通知我!”
“是!”王道与洪流齐声答应。
韦烈进城回到客栈已是四更天,他是越屋而入的。他先回到自己房里略事理事了一下身上的衣着,然后急急到司马茜的房间,房门是虚掩的,门窗透出灯光,他轻轻敲了敲:“紫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