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逆女!寻她回来作甚!”谢光正是动了真怒,但他并非糊涂之人,细想了一番,道:“若是大张旗鼓的派人找她,对咱们家的名声有影响,如今秋宁明嫣几个孩子都到了说亲的年龄,受不得这种侮辱,我看这事就罢了,随她去,就当咱们家没这个人,不过祝家和长公主那边……”
谢青蓉一走,她和祝南雍的婚事自然就黄了,但这桩婚事是长公主亲自定下的,必须要给一个交代才好。
“侯爷不必担心,咱们就说两个孩子八字不合,青蓉定亲之后就病倒了,现在身子骨越来越差,为了不耽搁祝家那孩子,索性这婚事就作罢,左右青蓉如今走了,也不能再见客。祝南雍是闵老爷子的门生,让二弟妹去说一声,想必是能理解的。至于长公主,我亲自去道个歉,想来也会给我几分薄面。”
凌氏这一番话,听得谢光正不住地点头,愈发觉得这个儿媳妇娶对了,唯一的缺憾就是没能生个嫡子出来,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将来谢明清成了侯府当家人,也是要叫她一声母亲的。
这边谢光正心头松了一口气,凌氏摸清楚他的意思,就立刻告诫谢青蓉院子里的人都把嘴巴闭紧,又让人看紧章姨娘,这才算能歇息一会儿。
“夫人,这是七姑娘命厨房做的银耳莲子羹,专门给您准备的。”青宛指着桌上放着的一个青瓷小碗说道,那碗中还冒着徐徐热气。
凌氏皱眉,“小七知道了?”
“夫人别担心,七姑娘并不知道三小姐逃婚的事儿,说是您亲自照顾她辛苦,想尽一点孝心罢了。”青宛笑了笑。
凌氏拿起小碗,随意品尝了两口,笑道:“也难为小七在病中还惦记着我。”想到女儿,她心里的那股烦躁之意终于消退,说:“走,过去看看她。”
谢瑶光住在荣安堂的侧院之中,大抵是外头酷暑难耐,这会儿穿着薄衫,躺在铺了席子的牙床上,一旁奶娘拿着把团扇正在给她扇风。
“七姑娘,药好了。”青姗从屋外进来,看见她这副懈怠模样,笑了笑。
谢瑶光瞧见她手中托盘上搁着的汤药,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夫都说我没什么大碍了,怎么还要喝药?”
凑巧凌氏走到门口,听到这话,笑,“你身子到底弱,还是得养着些。”
“好吧。”谢瑶光无可奈何,“今儿不用喂了,这药一连喝了数日,光是看看就觉着难受,你给我吧。”说罢拿过碗,捏着鼻子以后起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大抵是没按捺住力道,灌得有些急了,衣衫前襟上撒了不少药不说,还呛得接连咳嗽了好几声,青姗以为是药苦的缘故,忙将桌子上早备着的一小碟蜜饯端了来。
凌氏道:“你这孩子,怎么老是由着性子来。”说着用帕子擦了擦谢瑶光衣衫上的药汁,幸好因着上次谢明嫣的事儿,药都是晾到半温才端来给她喝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谢瑶光露出个委委屈屈的表情,可凌氏仍是面色不虞,她不由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奶娘。
奶娘从凌氏进门时就低垂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凌氏看到她,终于记起谢瑶光这病是怎么来得了,道:七姑娘年岁小,身边离不得人,你好端端的守着夜,怎么就能让她给病了?”说罢也不听奶娘辩解,就扭头对谢瑶光道:“小七,叫青姗在你跟前伺候着,我过两天再给你挑几个得力的丫鬟。”
奶娘一听这话,吓得脸色发白,夫人这是要……这是要把自己赶走啊!
“夫人,奴婢知错了,您哪怕重重地处罚奴婢,也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伺候七姑娘伺候惯了,旁的人只怕照顾不来!”在七姑娘身边伺候当然是件体面事,要是被赶走,日子哪有现在这般滋润。
凌氏哪里会想不到奶娘的心思,这下人敢仗着伺候小七时间长,就敢要这要那,心里顿时就生起了几分怒气。
谢瑶光反倒笑了笑,为奶娘求情道:“娘,这事儿也怪不得奶娘,是我自己个儿贪凉,晚上踢了被子,您快别生气了。”
她知道,向来理智的娘亲,只有在自己的事情上才会迁怒旁人,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回闹着要谢永安带自己出去玩,谢永安将她放在马上,没成想马受了惊,自己差点被摔死,娘亲生了好大的气,不仅杖毙了马房的仆役,还把父亲关在门外一个多月,直到自己好了才罢休。
凌氏见她脸色还有些白,软了话语,“你先睡着,旁的莫多想,有娘在呢。”
到底是顾忌着女儿的想法,凌氏最终并没有赶走李奶娘,而是罚了她三个月的月例银子。
但给谢瑶光挑丫鬟的事儿到底也提上了日程,凌氏是这么说的,“我的丫鬟伺候你,到底还是把我当主子,你得有能听自己使唤的人,对你忠心,而不是对我。”
谢瑶光知道凌氏是想借此锻炼自己用人的本事,想了想,身边有个忠仆到底好办事,便也就点头同意了。
第28章 病愈(修)
第28章病愈
长安城里有那专门与世家大族来往的牙行,凌氏差人去说了一声,隔天便有婆子领了七八个女孩子来。
这些孩子,大的有十三四岁,小的也有□□岁,拾掇得很是干净,但仔细看脸色,莫不是面黄肌瘦,想想也知道是穷苦人家出身。
谢瑶光每个人都问了几句话,低着头想了会儿,指着中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道,“就她吧。”
“哦?年岁小的好调/教些,怎么偏生选了个这么大的?”凌氏笑着问。
世家贵族给小姐们选贴身丫鬟,莫不是挑的家生子,可惜安阳侯府出头也就是这二十来年的时间,根本没有那么厚的底蕴,也就不奇怪凌氏要从外头给谢瑶光买丫鬟了。
“我给郡主做伴读,丫鬟自然要跟着,小的不懂事,再说,这些人里边,也就她识字。”
听了谢瑶光的回答,凌氏点头,示意青姗和牙婆去准备卖身契。
“夫人,这几个孩子可是我手里最听话的了,您看是不是多留几个?”牙婆腆着脸,希冀地看着凌氏。这可是侯府呢,要是做成了这桩生意,估摸着半年不开张都够吃喝了。
凌氏皱了皱眉,出乎意料地是,她没有拒绝牙婆的提议,而是点头道,“那就都留下吧。”
贴身丫鬟名唤香儿,父母双亡,她爹生前是私塾的教书先生,所以才识得几个字。
谢瑶光让她跟着青姗和李奶娘先学着料理她身边的事儿,打算等到熟练了,再带她入宫。
华月郡主已经派人送了好几回信,说是她再不去宫里,她就要跟长公主说给她换一个伴读了。
谢瑶光对郡主这小孩脾气着实没办法,不过她现在身子已经大好,也没有拖下去的必要,更何况,她写了那样一封信给萧景泽,迟迟没有回应,说不惦记也是假的。
“香儿,收拾收拾东西,我明日要进宫。”新来的婢女年纪不大,大抵是过过一段苦日子的缘故,做事手脚倒也麻利,谢瑶光还算满意。
看着香儿井井有条地为她整理行囊,谢瑶光笑了笑,示意奶娘指点她,起身去了马厩。
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她可是一次都没来瞧过她的小马驹,更别提像徐统领说的同它培养感情了,眼看着要进宫,这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
小马驹倒是没忘了她,对于谢瑶光的送到嘴边的干草吃的那叫一个香,就连谢瑶光抚摸它的马鬃时,也没有发脾气。
谢瑶光大喜过望,命马厩的马奴提一桶水过来,她要亲自刷马。
马奴哪敢让主子干这种苦力活,是好话说尽的劝她,奈何谢瑶光主意已定,她笑道:“我往后要骑马,得先熟悉它的性子才是,祖父都曾亲自为坐骑洗刷拭马毛,为何到了我这里就不行?”
谢瑶光这样说,那马奴自然不敢反驳,只能由着她来。
好在刷马虽然是个力气活,但这匹马尚未成年,也就小半个时辰就洗刷完毕了。
马奴不敢让她在这里多待,生怕七姑娘又想出什么新鲜主意,要亲自动手,忙将小马驹儿牵回了马厩。
谢瑶光无奈地笑了笑,只好迈着步子往回走,只是让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只不过无意中听到丫鬟们碎嘴,竟然才发觉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
这第一桩事,自然就是谢青蓉逃婚的事儿。
从马厩回荣安堂,抄近路会路过她二婶娘闵氏的锦亭院,闵氏出身书香门第,不喜奢华,身边留的人也不多,伺候的丫鬟们茶余饭后的,总会聚集在一起闲聊。
闵氏这几天为如何去祝家退婚的事儿愁白了头,她的丫鬟们自然也会说起这桩事。
“三小姐也太丢人了些,咱们夫人那般为她着想,她怎么敢跑了?”
“可不是,你说她这一跑,夫人左右为难不说,肯定还会带累咱们五姑娘的婚事,你没看就连二爷这两天脸色都不好吗?”
谢秋宁比谢明嫣小半年,如今也到了该相看亲事的时候,难怪闵氏会担心。不过事情走到了这一步,谢瑶光也不愿意再掺和到里面去,人各有志,她那名义上的小姑母想要过的日子,是她自己选的,未来如何,都得她自己受着才是。
可这另一桩事,却是因她而起。倒也不是听锦亭院的丫鬟婆子们说的,而是在荣安堂。
洒扫的丫鬟没留意到谢瑶光进门,虽说在角落处,但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全数被谢瑶光听了去。
谢瑶光一向被凌氏保护的很好,腌臜事儿从不过她的眼,入她的耳,那天谢明嫣故意打翻药碗,她以为娘亲顶多就是骂她几句,禁了她的足,没想到竟然连累了赵姨娘受刑。
“赵姨娘这一回没三两个月,都起不了身呢。”
“爷怕是也不会去她那里了。”
“可不是,她那院子里冷清的很,叶子落一地没人扫,要不是大少爷,恐怕这会儿席子一卷埋到城郊荒山上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姨娘原先是祖母的丫鬟,后来成了父亲的通房,诞下大哥之后才扶了姨娘,为人最是谦和,又是府里的老人,丫鬟下人们平日里也会给她几分面子,只不过这伤是凌氏叫人打的,只怕下人们连大夫都不会给她请。
谢瑶光忽然想起上辈子府中被抄家灭门的时候,主子下狱,奴才们作了陪葬,而家婢全部被送到兵营里充作营妓,赵姨娘不堪受辱,吞金而亡,她心有戚戚,暗中收敛母亲和姊妹们的尸首时,也顺道给了赵姨娘一处容身之地。
奶娘是个藏不住话的,被谢瑶光三两句就从嘴里把赵姨娘挨打的事套了个底掉,后怕起来才道,“七姑娘可不要跟夫人说,不然奴婢就有得受了。”
上次差点被赶走之后,奶娘一直心有余悸,这些天照料谢瑶光也十分用心。
“奶娘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李氏琢磨了一下,觉着七姑娘应该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转移话题道:“夫人今儿出去还没回来,姑娘饿了吗?要不要先用膳?”
奶娘说得热切,只可惜谢瑶光心思并不在饭食上,一双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正思索着怎么样才能不留痕迹的帮赵姨娘一把,毕竟谢明嫣犯错,归根结底也怪不到赵姨娘头上。
可惜没等她想出主意来,就到了该进宫的时候。
华月郡主从小到大没有什么玩伴,好不容易有谢瑶光这么个手帕交,自己是时时念着的,知道她今天进宫,急急忙忙地拉了萧景泽过来。
“皇上,你可一定要好好说说她,当伴读一点儿也不尽职尽责,扔下我一个人玩的痛快,实在是太过分了!”华月双手叉腰,气鼓鼓地模样颇为可爱。
萧景泽无奈一笑,连他有时候都拿这丫头没办法,你要是不顺着她,她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都能想出来折腾你。
“好了,谢姑娘是生病了,又不是故意的,你又何必计较。”想起谢瑶光,萧景泽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温柔的神色,他当真未曾想过,那么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得知自己父亲的污糟事儿,没有歇斯底里闹得众人皆知,也没有悄悄忍下来,而是向他征询建议,将自己所想到的影响一条条列出来,而其中最害怕的,是凌氏会伤心。
可惜了。
萧景泽在心中喟叹,她有那样的才情出身,有着这般纯良的心性,却又有着那样不堪入目的父亲。
谢瑶光刚一下车,就看到萧景泽望过来的视线,疼惜的怜爱的温柔的,恍如上辈子。她神情恍惚,根本没注意脚下,差点摔倒。
“谢小七,你快笨死了,不会是在床上躺久了连腿都软了吧?”华月郡主调侃她。
谢瑶光察觉到萧景泽的目光仍旧落在她身上,脸不由得一红,嘴上却不肯让步,“你如果聪明,怎么会连黄夫人布置的功课都做不好,还要写信向我求助?”
“我……”华月一时无语,一双大眼睛瞪着谢瑶光,这种丢脸的事情谢小七她怎么敢说出来……实在是!
华月哼哼两声,要不是看在你肯把笔记借给本郡主看的份上,本郡主一定跟你绝交!
萧景泽笑,“你们俩也许久没见面,何必这么针尖对麦芒,还是先去长姐那里请安吧。”
谢瑶光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搭话道:“皇上今日不忙吗?怎么会来此处等我?我……我托郡主给你捎的信你看了吗?”
“朕也是刚批完奏章,出来走走,就被华月给拉过来了。”萧景泽笑了笑,随即压低声音,“信朕看了,你莫要着急,没有回信是觉着,这件事还是当面说为好。”
谢瑶光放下心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如春花绚烂,萧景泽忽然觉得,一瞬间那笑意好像涌进了自己的心里。
第29章 谈话(修)
第29章谈话
等长公主问完了话,再从华月郡主的碎碎念里脱身,谢瑶光终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手心似乎已经被汗水打湿,她握紧了拳头,对跟在身后的宫女道:“银鸽,你先把我的东西拿到房间去。哦,对了,这是香儿,我的贴身丫鬟,头一回进宫,有什么不懂得你教教她。”
说罢从头上拔下一支发钗递给那名唤银鸽的宫女,“劳烦你了,香儿粗笨,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还要你多指点。你们俩先熟悉熟悉,我刚去御花园走走。”
谢瑶光进宫之后,一直是这位叫银鸽的宫女在负责她的衣食起居,她接过发钗笑道,“谢姑娘总是这样大方,我一定尽我所能的把香儿姑娘教好,您就放心吧。”
香儿到底是第一次进宫,有些害怕,又担心谢瑶光一个人外出,道:“要不然我陪着小姐去御花园吧,等回来再……”
“不必,我在宫里也住了一段时日,不会迷路的。”谢瑶光摆摆手,出了长乐宫的大门。
她要去的,不是什么御花园,而是她和萧景泽因为琥珀而结缘的太液池。
夏末秋初时节,太液池的景致要比冬天好得多,水面波光粼粼,谢瑶光不疾不徐地往过走,可她的心里却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
她了解萧景泽,知道他不会因为谢永安做出那样的事儿而觉得自己人品如何,但她当时六神无主,直接写了信给他,可如今想来,还是太过冲动了一些。
一个人将自家秘辛毫无顾忌地暴露给另一个人,而他们相识才短短半年,不是傻是什么?
出乎意料地是,萧景泽竟然也没有带任何的内侍宫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