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霖深,现在情况至此,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坚决不肯把孩子还给她。”
“不只是坚决,是不可能。”
他轻嗤了声,短短几个字眼,答案却已显露无遗。
“好吧。”顾柳摊开手,意味深长地盯着他,“既然如此,那我还是那句话,你别后悔。”
说完顾柳便主动离开了,她本也就是找个借口带许欢上来,如今见母子俩相处愉快,也该去忙自己的事。
走出几步,就听见霍霖深淡淡的嘲讽,“顾柳,这句话我也送还给你。”
顾柳踉跄了下,想起某天夜里某个人的模样。
她诧异于霍霖深的神通广大,连和她认识十几年的许欢都不曾察觉的东西,却被他洞悉。
于是脸色骤然沉下,一言不发地走远。
……
许欢哄着霍渊渊吃了药,等她睡下之后再离开病房。
门外,男人斜斜靠在墙上。身上只穿了件高领黑色毛衣,外套被随意搭在手臂上。
他瞧着她出来,一直半眯着的眼帘终于掀开,露出幽深的眸。
“想说的都说完了?”
“嗯。”许欢点头,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霍霖深,谢谢。”
男人似乎有些惊讶,浓眉微扬,“谢什么,女儿原本就是你生的。”
“是啊,所以我要谢谢你给了我这个女儿。这段时间你对她的好,我看在眼里。但我还是想要她。以前那段时间是我这二十多年为数不多的开心日子,以后有了渊渊,我还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幸福。”
“我不想恨,更不想恨一个我曾经爱过的人。所以要谢谢你。”
她说这话时,模样云淡风轻,颇有些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可霍霖深,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明白许欢的意思,孩子,她非要不可。但他,却早已无关紧要。
这个念头不知怎么的让霍霖深有些不悦,连声调都沉了下去,“你真以为自己一定能赢?”
她闻言扬起下巴,难得得意,“毕竟有我哥在,赢是理所当然。”
霍霖深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也曾这样得意地腻着他,“你看,我没什么娘家人,我爸爸再婚,我妈妈也不爱搭理我,我连嫁人,都是随随便便的。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原来我还有一个哥哥,霍霖深,我也是有娘家人的呢。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
记忆中那张巧笑倩兮的面容和眼前的脸重叠起来,像夹带了千钧重量,猛地击中他胸口。
男人僵在原地,觉得赖以生存的氧气都被掠夺走,他哪怕费尽全部心神,也无法生存。
“霍霖深,既然你让渊渊认了我。就是光明正大的意思吧,我有我哥,而你还大可以去请更多更好的律师。”
“我们堂堂正正,谁也不记恨成不成?”
谁也不记恨?
她这话的意思,是他一直在记恨她?
是了,若非是记恨,何必五年来一直怀着怨气,何必对她不闻不问恨不得她永远消失、何必瞒着她渊渊的存在……
可如今,他在这里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又是何必?
“许欢……”良久他开口,眼睛里有了挣扎和挫败,只是眼眸幽暗,无法叫人看清楚。
可那沙哑低沉的嗓音,却总是真真切切入了耳朵里的,“你不怨我么?”
“怨,怎么不怨。”许欢笑了笑,模样却有些苦涩,“可怨你有什么用,原本就是我强求你娶的我,原本你对我也没有感情。”
“那段时间,你待我足够好了。我还能怨你什么……”
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不信。
她哪里有嘴上说的那样大度,其实心里头,还不是什么都在乎。
想到这,许欢不敢继续呆下去,她扬起脸,笑容精致,“总之,几天后就能见分晓,霍先生、希望你不要让我太失望。”
话落,她转身离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男人站立原地,却只能颓然靠在墙壁上,视线一直留在她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曾收回。
良久,他轻叹,把在口袋里不住震动的手机拿了出来。
“老板,有眉目了。”
……
许欢已经走远,可下楼的时候,却在电梯口遇见了文鹏,听见他嘴里说的几个字眼。
“青石街”什么的,霍霖深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
她本想给樊耀云打电话,青石街那边,他熟。
可鬼使神差的,她最后还是把电话打给了顾柳,知道他在报社上班,混在那圈子里,消息总还算灵通。
一连修养了两三天,许欢总算被准许出院。
她身体还好,恢复也快。反而是霍渊渊,若非小孩身体还软,骨骼未曾发育完全,那场车祸,说不准就要留下后遗症。
如今反而多修养段时日,待身体机能恢复后,便一切如常。
许欢到二十一楼去看了一眼,隔着门缝,发现小丫头蜷在被子里,漂亮的睫毛覆在眼上,正熟睡着。
“许欢。”
尹清明正好从病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的水性笔被别在本子上,“她刚刚吃了药睡下,要叫醒她么。”
小丫头进来十分听话,也不知是否因为在这里呆闷得慌,所以迫不及待想养好身体出院,格外配合。
许欢探头看了看,瞧见小姑娘白白净净的脸蛋。
迟疑了会,还是摇摇头,“不了,我正好也有事要离开一趟。晚上再来看她吧。”
“要去哪,我送你。”
尹清明十分热情,眯着眼冲着她笑,“放心,我很空闲。我来红城的任务办完了一半,现在就剩治疗这丫头。”
许欢偶尔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像五月的太阳。
温和,却又热情。
可她还是摇头拒绝,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一点小事,花不了多长时间。”
尹清明眼里的热切不减,却习惯性的不愿强求。于是点头望着她离开。
“滴”的一声,电梯响起时,许欢踏进去,没有发现不远处的男人,轻声叹息。
从红城医院往南约二十分钟车程,便是青石大道,左拐的巷子,则是青石街。
她开了一辆白色奥迪,驶上青石大道时,正好与一辆黑色路虎擦肩而过。
坐在后座的男人眯着眼瞧了瞧她,冷哼道,“她这么快就出了院?”
“没有吧,据我所知许小姐额上的伤,得修养个十天半月的。不过她非要走,医生怕也拦不住。”
男人的脸色骤然沉下,像被雨前积云覆盖住的日光,透不出半分暖意,“有什么事,让她这么迫不及待。”
文鹏瞧了瞧许欢行进的路线,渐渐的那辆白色汽车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他略一思索便得出答案,“上了青石大道,走的又车道……右拐是,黄石路、建设新城和、青石街?”
话落,霍霖深猛地回过头,但在后视镜里,却早已看不见那辆车。
……
许欢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色略显昏暗了些,她随意看了看便径直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小云。”她走到店里,四下看了看,却没有发现樊耀云的身影。
酒吧内空荡荡的,唯有一名调酒师在吧台后擦拭杯子。
那人头也不抬地指着某个方向,“他在那边。”
许欢点头称谢,径直朝那个方向走去。
走廊内有些昏暗,她将手放在门上,正要推开之际,忽然房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
一道黑影走了出来,许欢径直撞了上去。
那人全身都被黑色大衣覆盖,头上还戴着厚厚的粘帽,许欢只隐约瞧见一张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什么都看不清楚。
“抱歉。”
她道歉,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人从她身侧走过,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脚步踩在地毯上,声音都被厚重的绒毛吸附住。
许欢有些诧异。
她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可门内樊耀云已经叫了她的名字。
“欢欢,你怎么来了?”
樊耀云迎上来,一边将她拉进,一边不经意朝外面看了看。
他径直递过去一杯水,“刚刚没发生什么事吧?最近这边乱,你过来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也不是第一回来,怕什么。”许欢喝了一口水,打量了一眼越发晦暗的装饰,红唇轻抿,“我找你是有事需要帮忙。”
“前几天渊渊被人绑架,人最后逃到这边,你帮我找找。”她一向开门见山,其实是觉得这里待久了很不舒服。
樊耀云近来不知因何,行事作风与以前大不一样。连这家店的装修风格,都渐渐变了。
如今听见她的话,也只随意坐到一旁,点了根烟吞云吐雾起来,“欢欢,那是霍霖深的女儿,可没人敢动。就算真有人胆大包天,整个青石街怕也无人敢收留他。何况,你只说有这个一个人,最近国外回来了些人,鱼龙混杂的,也不好找啊。”
许欢考虑过这个情况,只是那日那人的脸一直被遮挡住了一半,她又只顾着担心渊渊,着实没看清楚。
小丫头该是看见了,却迷迷糊糊也说不清晰。
“我想想,他应该有些特殊的地方,他右边脸颊有一条……”
等等!
许欢忽然想到什么,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刚刚还有些心急的表情,瞬间换成凝重。
“右边脸颊有什么?欢欢,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找呢。”
樊耀云嬉皮笑脸地朝她靠近了些,嘴里吐出的烟雾都快要拂过到许欢的脸上。
她身体僵直,瞧着樊耀云格外夸张的笑容,连同嘴角那一丝诧异也化作冷漠。
他不提醒还好,一提醒许欢便记了起来,方才在门边撞见的那个人,右侧脸颊上便有那日见到的黑色纹身!
是了,青石街的生意一向见不得人,霍家虽从不插手,但三教九流的人,却总会给霍家面子。
没有谁连命都不要去绑架霍家独女。
除了一个人!
许欢兀自思量时,樊耀云已经站了起来,手里的高档烟只剩下烟蒂,他随手将之捻熄在烟灰缸里……
“小云,我想去趟洗手间。”
许欢猛地站了起来,正要转身之际,手臂却已被人握住,她刚刚盲打好的信息正好发出去……
“欢欢姐,既然来了我这里,我总要尽尽地主之谊,你就在我这待一段时间,嗯?”
………题外话………今日已更,谢谢妹子们的花花荷包各种~
这两天都凌晨更新了,早上起来总之已更。
问我为嘛?
周末码了整两天,写好了,任性!
☆、第八十一章 你别再假惺惺的好不好
许欢本就难以反抗,加之伤未痊愈,因而竟连半点力气也使不出,只能任由他将自己双手捆起来。
她忽然笑了下,望着樊耀云,冷漠又凄然,“你现在把我绑起来,又能怎么样呢,我来这里很多人知道,今晚没有回去定然会有人来寻我。”
樊耀云手上动作不停,只是听见许欢这话时,微顿了下,“欢欢姐,你最好不要提醒我要灭了你的口。我既然敢让人绑架霍霖深的女儿,也就不怕绑了你。”
许欢抿紧唇,状若不经意开口,“渊渊和你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我能问问你绑她的原因么?蠹”
“当然,我毕竟叫你一声姐姐,过问这点小事的权利还是有的。”
许欢心里有些发酸,之前乍见樊耀云,还不曾觉得他变化得厉害。后来他使计设计她和霍霖深,她也只是一笑而过。
谁家的弟弟,还不曾做错过事呢。
“是为了陈羽姗吧。髹”
许欢咬了咬唇,在他之前说出了答案。
而樊耀云轻挑起的眉眼,证明了她的猜测。
许欢笑了笑,有些凄然的意味,“这几年,我的确关心你少了。听柳柳说,在伯父伯母去世之后,你性情大变。我想你总归也已经长大,不必我们多操心。谁知道,你会爱上一个那样的女人,还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什么样的女人?你说羽姗,是什么样的人?我警告你,不许污蔑她。”
提起陈羽姗,樊耀云就格外激动。眼眸里通红的一片,仿似没有焦距。
许欢只瞧一眼,目光便又移动到被他掐灭在桌上的烟,猜到这里面加了点料。
顿时,又是轻叹。
“你为了陈羽姗,去绑架渊渊,现在又绑了我。然而从你一岁开始我们就认识了。整整二十四年的感情!”
她和顾柳,自小是邻居,一起长大形同姐妹。
樊耀云却是母亲好友托付照顾的孩子,还不够一岁便离开母亲。
她独生,大约也将那小小的婴孩,当成自己的弟弟。
樊耀云似乎没想到许欢会那样激动,他打小其实是有些惧怕许欢的,长年听她的话,长年跟在她身后。
若非她消失的那五年,恐怕到如今也该如此。
樊耀云忽然苦笑,有些不舍地望着许欢。
他头发被爬得乱乱的,脸色十分难看,“你说的没错,整整二十四年,再过几天,就是第二十五年了。”
“可是欢欢,我们之间的二十五年,比不上我对她一见钟情……”
许欢骤然怔在当场,心里不知怎么的,就酸酸涩涩的。
她张张嘴分明想说什么,却被樊耀云一把掐住下巴,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你又想教训我么?你怎么不说说看,你为了霍霖深变成什么样子。”
“你追着霍霖深跑的那几年,你不择手段要嫁给他的样子,你自己认识吗?!”
“你还记得我劝你时,你怎么说的?”
许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即使他已经松开了手。下巴却还像被钳制住一样,张嘴却无声。
她怎么会不记得。
那年她疯狂地迷恋上霍霖深,为了跟他在一起,想尽一切办法。
直到陈云姗出国,她才终于有了机会,让霍家的长辈逼他娶了自己。
“小云,你还小,不懂这些。我觉得我这辈子就只会爱这一个男人。”
“我只要能嫁给他,什么都不求了。如果不能嫁给他,我怕是会活不下去。”
“等你遇见了,自然就明白的。”
许欢苦笑,摇摇头不敢再往深了想,“可就算是那样,也不是你作恶的理由。樊耀云,你再如何,也不能就因为一个女人丧心病狂。你绑我就算了,你让人去绑渊渊,让人把她扔进红河里?”
“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猛地扔在角落墙上。
“吧嗒!”一声,整个碎裂开来。
许欢能感觉到飞溅的碎片从颊侧刮过,刺疼刺疼的,却不知伤口深不深。
樊耀云似乎有些抓狂,发泄了一阵之后,突然整个人软在地上,“我也是跟你学的!何况从一开始我就没想杀她,连她的消息都是别人告知我的。我怎么会随便杀人……”
“但,如果她还要阻挠我和羽姗,我早晚会那么办,嘿嘿。”
“还有霍霖深……他有什么好的,你是那样,羽姗也是那样。你们都被他迷住了。”
许欢看他神情越发恍惚,心里也开始没有底气了。从红城医院到这里的时间不长,若是他收到了消息应该会赶来,但要是没有收到……
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去拖延时间,下一刻,樊耀云便已经到了她面前。
“本来想瞒着你,可现在都知道了,我可不能放你走。”
“不然,你自己想个办法?”
她只觉得自己连樊耀云的脸都快要看不清楚,脑子里却又格外清醒,抬脚一踢,将樊耀云踢开之后,立刻站起来往外跑。
外面吧台还有一名酒保,马路上这会行人也会多起来。
她若是能跑出去,便万事大吉。
然而樊耀云因为那支烟,早已神智模糊。
他捂着被踢疼那处,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