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叶飘依然一副冷静淡然的模样后,赫马淳再次赞许似的点点头。
就那样靠着背后软软的被褥,赫马淳对着叶飘伸出那只空闲的左手,向着靠近自己的地毡之上一指,微笑道:“坐!”
看到赫马淳的手势,叶飘也不拘束,就那样也像赫马淳一样随意的坐在了厚厚的地毡之上。( )
将手中的酒壶递向叶飘,赫马淳全然不在意嘴角的酒渍滴进了自己裸露在外的胸膛,只是用手轻轻随意的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酒渍,便向叶飘微笑道:“尝尝这壶好酒,有美酒却不与人同享,天下第一大罪。”
毫不犹豫将赫马淳手中的酒壶接过去,叶飘右手持着酒壶,微微倾斜,一道散发着浓浓酒香的透明水线便从壶口流出。
微微仰首,叶飘张口将倾斜而下的酒线接入口中,在一个回环之后,尽数吞进了腹中。
片刻之后,叶飘吞下了最后一滴留在口中让自己口齿生香,回味无穷的美酒,将手中的酒壶重新递回给了赫马淳。
学着赫马淳的豪爽样子,叶飘伸手用自己那洁白的衣袖擦了擦嘴边的酒渍后,对着赫马淳伸出了一根大拇指,赞叹道:“酒好,壶更好!”
微微一愣,赫马淳随即微笑起来,轻轻晃了晃手中那小巧的精美银壶。
“与你说话真的省去了许多的时间,你总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事情,难怪你小小年纪居然就成为了九阶强者,在大陆之上,你也许是修练最快的一个人了!”
唇边闪过一丝淡淡的苦笑,叶飘当着赫马淳的面毫不避讳的道:“狗屁九阶强者,如果九阶强者真的那么厉害的话,我也就不会被人向狗一样从王都一追到大草原,最后还差一点让人给灭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杀伐圣者的威名,恐怕我现在就没有机会与你一同喝酒了。”
完全不在意叶飘在自己面前口吐粗秽的词语,赫马淳只是微微一笑,依然舒适靠在那软软的被褥上,淡淡的道:“虽然很粗俗,但不可否认你说出了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实,九阶强者的确不是万能的,同样圣者也不是万能的,否则数百年前的圣者之战中的那些圣者们又如何能够陨落。”
在赫马淳说出最后一句话的瞬间,叶飘梵天之上的平静神念猛然震动了一下,一丝淡淡的杀气从原本放松的身体里顷刻间散发而出。
眼神一瞬间变的无比冰冷,叶飘凝视着神色依旧淡然的赫马淳,淡淡的道:“我的老师,欧内斯特在哪里?你是否杀了他?”
……
……
冰冷的杀气弥漫在整个小小的帐幕之中,一丝淡淡的力量波动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展开,将两人所处的空间尽数笼罩。
凝视着眼前神态全无一丝变化的赫马淳,叶飘瞬间便将自己的力量提升到所能达到的巅峰。
神念透过云层之上的梵天牢牢锁定着在自己如此威压之下,依旧随意靠着被褥悠然饮酒的赫马淳,叶飘坐在地毡上原本放松的身体迅速的紧绷起来。
悠然的将从壶内倾斜而下的酒线吐入腹中,赫马淳任由美酒从唇边散落而下,滴在了自己那衣襟大开的胸膛之上。
小小的酒壶里仿佛存有饮之不尽的美酒,那长长的酒线从壶口流淌而出,注入赫马淳微张的口中,良久之后,依然不绝。
将酒壶竖起,收回酒线,赫马淳用宽大的衣袖随意的拭了拭嘴角,甚至还将些许的酒渍留在了嘴边。
轻提酒壶,赫马淳凝视着叶飘的眼神里突然生出了一丝赞赏,那留有酒渍的唇边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突然有些羡慕欧内斯特的幸运,因为,他的确收了一个好徒弟,而你的智慧与对老师的尊敬也不能不让我另眼相看。与你相比,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就要差的多了。”
看到叶飘眼神中的冰冷依旧不减,赫马淳将提着酒壶的右手搭在了竖起的膝盖上。
“年青人,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过,你并不需要担心,也同样不需要对我抱有任何的敌意,虽然我是杀伐圣者,但我并没有杀你的老师,我们只是切磋了一下武技,点到即止,而你的老师离开这里的时候生命还是无忧的。”
话音微微一顿,赫马淳脸上的神色突然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说话的语气让进入梵天之境的叶飘清楚的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惋惜。
“可惜,欧内斯特的生命之火已经即将熄灭,这个事实就连火焰神殿的教皇保罗也无法改变,除非欧内斯特能在他生命之火完全泯灭之前踏入圣阶的大门,否则他最终的归宿将是死亡。阿瑞纳斯,你做为欧内斯特的弟子,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可惜,真是可惜,在这个世界之上又将少一个有资格成为我对手的人,可惜!”
看着赫马淳一脸惋惜的表情,叶飘确信赫马淳没有说假话,毕竟,像赫马淳这样的巅峰圣者是不屑说慌的,更何况是面对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九阶强者。
杀气渐渐淡去,不死印的力量波动最终消失,整个帐幕小小的空间之中又恢复了先前的和谐与平静。
感觉到叶飘的变化,赫马淳微微一笑,仿佛毫不在意叶飘刚刚的无理,反而又将手中的洒壶递了过来。
接过酒壶,先是饮了一口香淳的美酒,然后,叶飘向赫马淳问道:“圣者,我老师前来玄河大草原找你,难倒只是为了和你最后的切磋开技么?我想,老师应该还有其它的用意,否则,老师是不会和你提起我的。”
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精光,赫马淳点点头,缓缓的道:“你说的不错,欧内斯特的确不是单单只为了与我切磋武技而来。我们切磋过武技之后,欧内斯特与我提起了你,他想让我收你为徒。”
虽然猜到了老师的用意,但当叶飘听到赫马淳将老师的用意亲口说出时,叶飘还是被深深的震撼了。
一个世人眼中的圣者,一个真实力量至今不曾踏入圣域的伪圣者,一个教导了自己两年,最终将自己引上了巅峰之路的老者,居然在生命之火即将泯灭的时刻心中还在想着自己这个只有两年师徒缘份的唯一弟子,想在自己坠入死亡轮回之前为自己寻找一位能在自己踏入圣阶之前给予自己指点的明师。
只要一想起老师那苍老的背影,只要一想起老师为了自己跑到大草原上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叶飘梵天之上的眼眸里瞬间便湿润起来,整颗梵天之上的心也在一瞬间被感激迅速填满。
在叶飘看来,眼前这位杀伐圣者在自己来到之后还对和颜悦色,恐怕是答应了老师的的请求,同意收自己为徒了。
看来,自己之所以还能活到今天,而没有死在十几天之前的新城战场上,真是托了老师欧内斯特的福啊。
不过,当赫马淳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了老师来到玄河大草原见他的真正意图之时,叶飘就下定了断然拒绝的决心,同时,叶飘也准备好迎接杀伐圣者赫马淳的滔天怒火。
接受一位圣者的好意,成为他的入世弟子与拒绝一位圣位的好意,接受他的滔天怒火,叶飘明显愚蠢的选择了后者。
如果接受了老师与赫马淳的好意,自己故然可以得到天大的好处,那自己将不在是自己,叶飘也将不在是叶飘。
如果今天选择接受老师与赫马淳的好意,那自己当初又何必拒绝利奥特安排给自己的人生,混吃等死做一辈子玩女人的种马不是更好。
所以,自己为了心中对老师的尊敬,为了自己脑海深处的固执一念,为了自己那被别人嘲笑的所谓尊严,自己断然开口拒绝。
轻轻的深吸了一口气,叶飘凝视着面前的赫马淳,说话的声音虽然微微有一些颤抖,但那语气之中确充满了不容质疑的坚定。
“圣者,我的老师虽然之前对我有过明言,允许我在今后可以另寻明师,但在老师离开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叶飘今生之中便不可能再有其它的老师了,就算圣者答应了我的老师,因为这个原因才将我招来,恐怕也是要失望了,我是不可以在拜他人为师的。”
正面拒绝杀伐圣者的好意,这与指着鼻子骂赫马淳的老娘恐怕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叶飘在将话说出口的瞬间便做好了拼死一战甚至陨落于此的准备。
没有想像中的冰冷,也没有想像中的暴怒,赫马淳甚至连一丝不高兴的表情都没有在脸上显现出来,整个人表静的仿佛听到的是一个完全相反的消息,这样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做好拼命准备的叶飘都始料未及。
轻轻的摇了摇手,赫马淳面对叶飘如此断然的回答居然笑了,笑的那样的自然,没有一丝杀气,仿佛就像从叶飘嘴里刚刚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
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痕,赫马淳挺直了上身如叶飘一样随意的盘膝而坐,将刚刚那自然的笑容留在了唇边。
“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的老师的确请我收你为徒,不过我当时便断然的拒绝了,所以,你刚刚的猜想,都是错的。呵呵!看来太聪明也不见得是一个好事情,要想的东西永远都要比别人多得多。”
被赫马淳的话明显弄的微微一愣,叶飘马上想起了赫马淳派提尔特在索伦万军之前带师邀请自己的事实。
握紧了手中的精美酒壶,叶飘立刻对着面前终于换了一个正式姿势的杀伐圣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即然圣者早以拒绝,那为何还要派提尔特前来发出邀请?一个普通的九阶强者,在您这样的圣阶眼中,也许根本不算什么吧!”
微微一笑,赫马淳给出有答案让置身梵天的叶飘差点从高高的梵天上重重的坠落。
……
……
玄河大草原极北的一个小小帐幕里,杀伐圣者赫马淳盘着双腿随意的坐在地毡之上,完全没有一丝圣者的模样。
凌乱着自己的衣衫,赫马淳一脸柔和的微笑。
“起初,我并没有邀请你的意思,甚至在你的老师走后,连你的名字都淡忘了。但是,有一天我那原本跟着兽人大军随军出争的徒弟提尔特却突然回来了,第一时候就找到了我,并且将当时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那一刻,我才对你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长长的双眸望向叶飘,赫马淳嘴角上扬,继续道:“一个少年,一个拥有九阶实力,拥有一头强大魔兽坐骑的少年,一个挥手间就用飞刀死亡了数头强大独眼战兽的少年,一个让萨拉先知都赔上了性命,被活生生惊吓致死的少年,我赫马淳就算是圣者,又怎么会对你不产生兴趣呢?更何况当我知道你就是欧内斯特的徒弟阿瑞纳斯的时候,我又怎么会不对你的力量产生好奇呢?也许,你的老师都没有你这样奇特的力量。所以,我让提尔特去到萨格拉斯大草原对你发出了邀请,我只是想见见你这个让我产生浓浓好奇的人而已。”
听到赫马淳的话,即便心大如叶飘者,也被赫马淳这翻随意的话语刺激的不轻。
好奇?
只是因为好奇就让一个世人眼中神一般的圣者对自己发出了邀请?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赫马淳的的这个解释都太过于随意了,仿佛只是故意说出来的搪塞话语。
不过,当叶飘将这翻话语和眼前这位与自己想像中完全不同的奇特圣者放在一起时,叶飘最终选择了相信。
一个圣者,一个一直生活在兽人国度被兽人尊若神灵的护国圣者,居然是一个混血的半兽人。而这个世人眼中杀伐无数,双手沾满血腥的杀伐圣者,真正的性格居然是这样随和与随意。那从他口中说出的这样一翻不合情理,让自己难以接受的话,也就可信多了。
看着一脸微笑衣衫凌乱的赫马淳,叶飘狠狠的向自己的嘴里灌了两口酒,然后将这支酒水仿佛永远用之不尽的精美酒壶递还给盘膝而坐的赫马淳。
见到接过酒壶继续饮酒的赫马淳,叶飘毫不避讳的向赫马淳问道:“圣者,我想知道圣者当年在佣兵王国卡莲加王城大开杀戒与放过我的老师欧内斯特与大魔导士科比李奥的真相,今天看到圣者,我突然觉得当年的事情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简单,我想这应该与圣者身上的血脉有着直接的关联,希望圣者能为我解除疑惑。”
低头先是沉吟了片刻,然后,赫马淳仰起头痛饮了两口酒,连嘴边的酒渍也不擦干,对盘膝而坐等待答案的叶飘说道:“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反正这也不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相信以你的聪明,在见到我的一瞬间就已经猜到七八分了吧!”
看着叶飘那几乎写着答案的清秀脸庞,赫马淳收起了先前的随意笑容,淡淡的道:“不错,你猜的很正确,我是一个人类与兽人的混血儿,的确不能算做一个真正的兽人。我的父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兽人佣兵,而我的母亲却是百年前当时佣兵王国卡莲加的公主,我并不知道我的父母是怎样认识与结合的,不过我却知道,他们爱的很深,种族的不同并没有阻隔他们之间的感情,所以,在百年之前的某一天,我,赫马淳,出生了!”
声音不自然的微微一顿,赫马淳原本带有磁性的温柔低沉声音骤然转冷,一双长长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骇人的冰冷与痛苦,脸上那淡淡的兽纹也瞬间变的狰狞起来。
将一双恐怖的杀人利器握紧,赫马淳低沉着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说起来也许有些可笑,我父母的结合是一个禁忌,即便在现在来说,也同样是一个解不开的禁忌。兽人是野蛮的,同时也是低贱的。所以,我父亲的兽人的身份让他根本无法得到国王陛下的认同,他认为自己的女儿做出了一件让他蒙羞的事情,是耻辱,是难堪,是诚心想要落他身为国王陛下的脸。于是,我的外祖父,我母亲的亲生父亲,佣兵王国卡莲加的国王陛下,用计将我的母亲与父亲骗了回去,重兵之下,我的母亲不肯丢下父亲,坚持与他同生共死,而我的父亲在士兵重重的包围之下为了保护我的母亲不受伤害,最终重伤而死。最后一刻,我的母亲用父亲的长剑刺穿了自己的身体殉情而死。而我,却被他们留在了大草原这座对他们来说是家般存在的小小帐幕里,交给了我父亲的一位长辈来照顾。而正是我母亲当时的这个决定,救了我一命。”
脸上的兽纹微微跳动,赫马淳眼眸微动之间,寒意,瞬间流遍了叶飘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原本微微加速流动的血液也变的寒冷起来。
完全是下意识的,全身的血间极速流转,不死印瞬间便充斥了身体之内的每一个角落。
冷冷的一笑,赫马淳将手中的酒壶握的声声做响,从口中吐出的声音都带了浓浓的杀意。
“从我懂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清楚的知道我的仇人是谁。所以,我拼命的修练,我要变强,我要强大到成为大陆之上的巅峰强者,只有这样,我才有去报仇的资格。十八年,刻骨的仇恨支撑着我十八年的时间,终于,我在十八年后的某一天领悟了力量的真意,踏上了力量的巅峰,然后我就去报仇了。”
说到这里,赫马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思绪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当初报仇时的杀伐情景。
赫马淳停了下来,但坐在赫马淳对面的叶飘却将赫马淳没有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所以你杀进了卡莲加当时的皇宫,亲手杀死了国王之后,又将全城八万的士兵尽数杀死,一个不留。”
轻轻叹了一口气,赫马淳的经历让叶飘不禁想起了自己初生便被无情丢抛的冷血家族。
虽然事情不同,结果不同,但叶飘与赫马淳明显都清楚的感受过那种复仇的痛苦与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