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情惑- 第40部分

　　天劫之后，战火终于停息，各界退守一隅，各自休养生息，仙界三位劫后余生的上仙在见微山上找到了这位长老临死前留下的忏悔遗言，在此创立了见微派，由其中一位开宗长老日夜看守着知微神湖，保守了这个巫族最后血脉的秘密。
　　之后又历时万年，两位开山祖师相继在渡天劫时殒命，知道知微湖底秘密的人只余这一位守湖长老幸存于世。
　　直到大约两千三百年前，见微山上的那位守湖长老在饲喂神蚌搜集月华珠时，才发现湖内禁锢的那抹精魂已经不见了，只余一个空空的匣子，匣内流光溢彩，盛放着一片铭刻着一段古老铭文的蚌壳，文字是巫族的最古老的语言，已经无人能识得。
　　那个神秘蚌壳如今就摆在见微山珍宝阁顶层，即是久石无悔所欲盗取之物。
　　百里容成脑海里回忆着九长老的话，默然等了很久，见久石眉一直没有言语，才出声询问了一句：“无悔就在殿外，仙尊可要问问她还有何话要说？”
　　久石眉静默良久，方才说道：“让她进来吧。”
　　久石无悔双手被缚，脚上拖着禁魔链，被九长老押着，一步一步走到案前。锁链拖在地板上，发出难听的刮擦声。
　　“无悔……”久石眉再不复从前的倔强坚毅，声音颤抖，让人闻之落泪。
　　“女儿不孝，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如今已然无话可说，心甘情愿领受责罚。”久石无悔低头走到案前，再抬头看了一眼父亲仿佛一夜苍老的面容，终于颓然跪倒，面色苍白，却未露出惊惶之色，似乎早已知道这个结局。
　　“爹，您就当没生过我吧……”无悔俯身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叩头三次，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哽咽。
　　她知道偷盗这秘宝被捉到的下场，定是要被押上笞仙台按照教规领九九八十一鞭索魂鞭，此后再被废掉修为，逐出见微山。其实以她的修为，只怕捱不到一半就会魂飞魄散了，她不是不害怕，可那个人想要，她只能惟命是从。如今已经不指望能够逃脱，就当是为他舍了一条命，报答他当初救她的一命之恩吧。生死有命，这段孽债，总算可以还清了。
　　九长老看着眼前这一对可悲的父女，心中叹息，走到案前，递上久石无悔招供的记录，看了看百里容成，又看了看久石无悔，终于还是密语传音给久石眉，只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又如一道惊天霹雳，砸得久石眉头晕目眩，心里说不清是苦涩还是庆幸。
　　九长老说的是：“尊上，无悔她已经有了身孕，此刻不宜动用刑罚。是否要等胎儿降生后再行刑，还请尊上定夺。”
　　……
　　八个月后，知彰殿后的寝殿里，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之声，一个尚未足月的女婴呱呱坠地。久石眉抱着女婴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那张小脸，眉目清秀，楚楚可怜，可以想见，这孩子长大后也必定如女儿一般绝色无双，却生来命薄。
　　久石无悔流着眼泪，眼巴巴看着久石眉手上的女婴，不知父亲肯不肯将她还给自己抚养。久石眉抱了一会儿，左看右看，似乎要将那面容刻在心里，最后终于还是将女婴放回无悔身边，老泪纵横，转身离去。
　　久石无悔被免了鞭刑，废了修为，带着女儿，离开了见微山。临走之前，她抱着哇哇啼哭的婴儿，跪在山门处一天一夜，因为她的父亲代她受过，已经辞去了掌门之职，在笞仙台上生受了八十一鞭，此时此刻已然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她给女儿起了名字，姓傅，单名一个悔字。
　　百里容成送她走完了山中最后一程，御剑带着她看了最后一眼漫山遍野已经开败，零落成泥的梨花。在山下那个她经常光顾的客栈，同样的一间屋子，曾经总是一开门就能见到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如今却空空荡荡。
　　这一次，没有人如约来这里等着她。
　　她没有完成任务，永远不能再踏入见微山，她的父亲也永远不能再做见微掌门。
　　她暴露了身份，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被彻底抛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脑子有点乱，更新迟了，抱歉~~

　　☆、遭逢地煞

　　小鱼依旧循着当初南苎带着自己求医问药的足迹，继续一个人孤单漂泊着，这一路走来，心里不停地想着师父，风景没看进去多少，倒是结交了不少土地公公，山伯河娘，这些活了上千年却永远没有资格进入天庭的小地仙们是唯一不介意她堕仙身份，愿意和她聊聊六界八卦的人，他们无疑都是愿意认识小鱼也能揣摩到她此刻心思的。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初那位万众瞩目颠倒众生且清心寡欲了两千多年未传出任何绯闻的见微掌门南苎仙尊竟然和自己那个一直女扮男装的堕仙小徒弟传出私情直至为之殒命的消息如一枚重磅炸弹般被久石无悔传了出来，几乎是闻风而走，在仙界引起轩然大波，即便久石眉一力压制，但这种题材的八卦向来是仙界那些每天克制守礼，道貌岸然，实际上是无所事事，生活极端枯燥乏味的家伙们最喜欢添油加醋津津乐道的。
　　于是，不可避免地，仙界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小鱼是谁，包括这些小小的地仙们，甚至是一些刚刚成精的花妖树精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孩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有着什么样的本事，自然是谁都想知道，这样的人到了任何一处地界都如同一个明星般惹人注目，幸好小鱼这次出走多数时间只在凡界逗留，否则只怕每天身后都要跟着一群小仙围着她要一睹其风采了。
　　而此刻这个在众仙眼中堪称神奇的小鱼正一个人无聊的在稽灵山上的一颗千年梨树下揪着一截花枝上的花瓣心烦意乱地念着：“回去，不回去，回去，不回去……”
　　此时虽值盛夏，身后的梨树精还是识相地开出了满树梨花，适时的给她营造出一个远走他乡的女孩子孤单思念情人时应该有的意境——落英缤纷，随风飘舞。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这里，旧地重游，风光依旧，可那个脚踏流云，袖拢清风的身影却已不见。
　　凡界走了一圈，如今已经无处可去，小鱼如同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子，明明想家想得厉害，却又不停的给自己找着不能回去的理由。　日复一日，总在继续向前还是顿足转身之间犹豫着，而思念早已如一张网，将她缠得越来越紧。如今的她，多希望一回眸，师父就在不远处张开怀抱等着她飞扑过去。
　　在这样风花雪月如梦似幻又惹人惆怅的氛围下，果然小鱼揪光了花瓣，就重重捶了捶地面，把土地公公招了出来：“土地——”
　　“小人在，仙子有何吩咐？”早已偷偷翘首观望多时的白胡子土地一溜烟儿地冒了出来，躬着矮胖的身子，眉开眼笑地仰头问。
　　“不知仙界最近有何见闻，土地公公跟我说说可好？”土地的个头实在太矮，小鱼很懂礼貌，客气地蹲下来跟土地公公问道。
　　“咳咳，”土地公公清了清嗓子，不用小鱼提示，就准确地定了位，她想知道的消息，自然是跟南苎有关的一切：“小仙近来听闻，见微山掌门再次易主，久石仙尊请辞之后，已经请南苎仙尊重归掌门之位了。”
　　“是么，还有别的么？”小鱼望着远方见微山的方向，怅然若失。
　　师父终于还是回山了，云姬说的没错，他是个顶天立地，雄心勃勃的男人，有扶危乱，定乾坤的能力，生来就不是甘于隐居乡村山野之人，从前是，现在依旧是这样，不知他如今是否已经忘却了跟她这一段青涩懵懂的爱恋，尚未有结局，便将她抛到脑后，又变回从前那个俯瞰万丈红尘，却不染半点烦忧的仙人了。
　　小鱼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抹去了师父那一晚的记忆。自己刻骨铭心永难忘怀，他却压根就不记得了吧？这一切都是拜自己所赐。
　　“小仙还听说，近来紫微宫的云姬公主跟南苎仙尊走得很近，他们两人本是师兄师妹，如今更是出双入对，大有谈婚论嫁之势。”土地公公察颜观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小鱼愣住了，呼吸一滞，紧接着一阵心酸泛出来，伴着心痛。她早该想到的，可真正听到这消息时，依旧接受不了。
　　仅仅离开一年，师父就变了心，被云姬迷住了……这该怨谁呢？明明是自己主动退出的，云姬一直虎视眈眈，怎么可能不趁机夺爱。而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该祝福还是该怨怼？
　　额上那抹红印如同一个耻辱的印记，被那些向来重视身份的仙人们所敌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拿什么去和云姬抗衡，她那样家世显赫，光彩照人，和师父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可是，即便失了从前的记忆，师父也不该是这样容易变心的人啊？
　　土地公公看着小鱼难过的脸色，有些可怜这个女孩子，忍不住劝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个……好看的男人都是容易见异思迁的，不要也罢，仙子莫要太挂怀了。”
　　小鱼明明眼睛里酸涩得要命，听了土地的话，脸上还要装作浑不在意，忍得十分辛苦，红着眼圈苦笑道：“我没有难过，只是不小心让风迷了眼睛。时候也不早了，叨扰多时，我走了……”说罢起身，慌忙驾起一片云朵飞走，她不想难过的样子被外人看到。
　　曾经以为自己经历的波折已经够多，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了，可事到临头才知道从前的自信只因未到伤心时。小鱼只觉心灰意冷，她是一个懦弱逃兵，在最需要坚持的时候却仓皇出逃，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又能怨谁？
　　土地公公看着小鱼落寞远去的背影，还想追上去再劝慰两句，忽然觉得身边气压有点低，一抬头，南苎赫然就站在身前，长睫冷目正对着自己，立时吓得一哆嗦，双膝无力跪倒在地道：“小仙拜见仙尊大人，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果然是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尤其是上仙的坏话，这还真是现世报啊，要知道若是惹得南苎生了气，凭他的法力，举手间就可以让自己一辈子禁言说不出话来。土地公公一身冷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只盼南苎没有听到自己刚刚多嘴的那一句“好看的男人都是容易见异思迁的”，虽然这是他千百年来总结出的肺腑之言。
　　南苎眼见着土地被他吓出一脑门子的冷汗，沉声撂下一句：“山上风大，说这么多话小心闪了舌头。”说罢拂袖隐身追随小鱼而去。
　　小鱼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师父在的地方才是家，师父不在云水村了，她又进不去见微山和无名之境，彻彻底底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流至腮边，小鱼茫然看着天边夕阳，漫无目的踉跄飞去。
　　正难过着，忽听下方传来女子嘶喊声：“不要抢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无悔？”小鱼定睛看云下跌倒在羊肠小路上那一袭粉衫白裙的单薄身影，满面泪痕，哭得声嘶力竭，无助得如同风中的一片落叶，不是别人，正是已被废了修为，赶出见微山的久石无悔。
　　她奋力追赶的人已经化作缕缕黑烟正要遁去，是魔族的人，且为数不少，约有十几个。
　　久石无悔因偷盗山中宝物而被驱逐出山，并且还生了个女孩儿的丑闻自然早已是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了，连独自在外游荡的小鱼也已经在前几日从土地口中得知，如今见她一人落魄在外，刚生的孩子又被魔族抢去，虽然对她并无好感，但看在无辜婴儿的份上，小鱼也是不能不管的。
　　当下隐了身形，循着黑烟追去，看清楚烟雾中卷裹着一个襁褓，正越飞越高。
　　小鱼隐了六识，心里盘算着退路，她孤身一人，此刻自己的修为不过比地仙略高一筹，而对方人数众多，正面打是打不过的，只有趁其不备抢了便跑，此处依然是稽灵山上，她前世经常在此跟着师兄们出来除妖捉鬼，对周围地形颇为熟悉，前方林深树密，借着幻影步疾跑一阵应该就能全身而退。
　　稳了稳心神，瞄准目标，一挥手将腕上圆月轮向那裹着襁褓的黑烟掷去，随着一声惨叫，小鱼闪电般瞬移至散了形的烟雾下方临空接住了襁褓，立刻施展幻影步打算逃走，不料四周黑烟忽然连接在一起，漫天遍野笼罩下来将她团团围住，无论小鱼遁向何方，黑烟都如影随形一般不消不散反而越聚越浓，黑烟中露出几双邪恶红目，若有若无，看得小鱼毛骨悚然，心胆巨寒。
　　“敢从七十二地煞手中抢人，你还真是活腻了！”　随着一声凄厉尖啸，周围忽然间狂风大作，飞沙漫天，黑烟越聚越多，越来越浓，让人窒息，头晕目眩。
　　天地瞬间变色，黑云压顶，电闪雷鸣，一道邪雷伴着龙卷风从头顶刺拉拉劈下，是七十二地煞最寻常的出手招数，普通人挨上一下就会魂飞魄散。
　　七十二地煞是魔族九大护法之一地魔的护卫亲兵，虽然自仙魔之约生效以来，魔族如约再未进犯过仙凡二界，但当初他们的恶名可是人人闻之变色的。只因他们平素是三三两两分散行事，却都距离不远，向来是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够以最快速度汇聚在一起，靠着人多势众和七十二地煞的愁云阵法，蚕食比地煞级别高得多的仙家子弟也是绰绰有余。
　　仙魔之约虽然早已经自动解除了，不知为何魔族却仍旧一直安分守己，并未踏足人间，而这一次，是小鱼第一次与魔族正面遭遇。
　　小鱼曾听师父说过七十二地煞这让人闻之变色的愁云阵法其实是每个地煞各司一职，狂风术，沙石术，雷电术，毒烟术，摄魂术，障目法……一共七十二个招式交叠发出，根据汇聚在一起的地煞人数不同，威力成倍增强。自己此刻抱着个孩子，想要从这阵中突围实在是不大可能，好在他们看起来并不想伤了这孩子的性命，否则自己此刻怕是早已尸骨无存了。
　　小鱼眼见着雷电伴随着狂风呼啸而至，而自己脚下虚浮，怕是毒烟和摄魂术已经起了作用，心里低呼了一声不妙，忙加持了一道护盾和反射术生抗了这一记奔雷，护盾立时消散，反射术也不知是否起了作用，突围不成，此刻再想后悔放手已经迟了，眼前一片漆黑，几道杀气腾腾的寒光却从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向自己同时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声叹息~~~

　　☆、师徒重逢

　　
　　小鱼心跳几乎停止，心道自己居然要命丧于此，这实在是让人始料不及。情急之下，来不及思考，手上已经施出一招封元术。
　　这是一招仙力损耗极大的封印元神自保之术，用自身全部仙力来瞬间吸收尽可能多的天地灵气，凝结包裹在元神周围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壁垒，保住元神在一炷香时间内不死不灭，然而肉身却会陷入长久的濒死状态，沉睡不醒，直到一炷香时间过后，如果元神未灭，能够有外来力量输入仙力激活元神，便能复生，否则就会真的陷入死亡状态，元神转化为魂魄，重入六道轮回了。
　　在小鱼施出这一招的同时，她看见了最后一个景象，黑烟中的寒光忽然变得扭曲破碎，像融化了的冰凌一样变幻着而后消失了，道道金光如破开浓云的耀眼阳光一样炸裂开来，穿透了层层黑雾，光芒盛放，毫光万丈，包裹住小鱼，金光一瞬即逝，黑烟被割裂后却再也没有聚拢起来，金光的源头，师父一袭冰蓝宽袍凌风而立，抬手扬袖，身旁梨树上万朵飞花迭起，梨花似雨，转瞬化作数不清的剑芒，将剩余的地煞斩了个干干净净。
　　小鱼闭上了眼睛。仿佛命运轮转，上一世也是在这里，一个回眸，一个承诺，就注定了来世的一生牵绊。这一次，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