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妙!”
他的话音未落,便看到,不远处一颗的黑夜之中飞来了一颗老槐树!
朱雀长街之上,一个壮硕的男子,赤膊着满是恐怖图腾刺青的上身,举起那一颗老槐树。他的两根像大树般粗壮的臂膀猛然上举,把一块不知从何处拾来的槐树化为呼啸而出的落叶纷飞,猛地砸向那辆华丽的徐家马车!
何其恐怖的力量,竟能让一个人变成一台远程投石攻城机!
巨树呼啸裂空高速袭来,半途中有几个禁军是那重装铠甲,却触着便被树杈撕扯的粉碎,巨树无可阻挡地穿越上百米的距离,准确而冷酷地击中第一辆车厢!
只听得轰的一声闷响,装饰华丽内构结实的车厢顿时散作一团废柴烂布,里面隐隐有马匹和那驾车老人的断肢鲜血。
而这时那禁军的箭矢全部对准了那壮汉!
通过使用某种修行秘术,让那名巨汉拥有了如此狂暴并且不可思议的绝对力量,但将重逾千斤的巨树抛出如此远的距离,依然让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只见他脸色一片潮红,汗浆喷涌出轻甲上的箭洞,双腿微微颤抖,竟似有脱力的征兆。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如此好的机会,那十几名表情冷漠的侍卫没有选择出击,而是依然警惕地守护在聂秋四周。
穿着灰色袍子的术老,双手握着剑柄,长剑顶在地面,一双眼睛之中满含精芒!
忽然间,老人花白散乱的眉毛动了起来,像是银色的溪流般在脏旧袍子上不停流转,手中的那柄铁件,开始嗡嗡鸣叫,鞘内的剑身不停碰撞着内壁,似乎急不可耐想要出世饮血。
锃!
一声清鸣!
雪亮的短剑自行脱鞘而出,在老人单手抬起,送出的长剑,立刻化作一道淡青色的剑光,卷叶裂风而去,无声凛冽直刺朱雀大道的远处,仿佛要将那尊小山一般的巨大身躯贯穿!
那抹如梭如电的浅灰影子,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落叶中,后一瞬便来到了朱雀长街厮杀的战场上,最开始的低沉嗡鸣在眨眼不及的时间段内变成风雷般的咆哮。
术老手中的短剑化作的灰影速度极快,所携的剑气直接震碎周遭数尺范围内的所有瓦砾青石,所到之处直奔那壮硕的汉子而去!
“魔宗!!”术老眼神之中满是遮不住的惊恐神色!
而这时候,黑暗中一声沙哑难听的轻叹声音传来,好似金属摩擦一样的声线,听得让人浑身头皮发麻!
而与此同时,一道猩红的剑芒也从那朱雀街旁的一个黑暗的胡同中杀奔了出来!
无数眼睛看着那道已成风雷之势的血影剑芒,始终如石雕般冷静待命的禁卫终于面色微变,有人大叫示警。当己方最强大的术老出手,铁件飞出,直指远处那名力大无穷的汉子时,一直隐藏至此时的敌方最强之人,也终于现出了踪迹。
一现便是风声鹤唳
在帝国境内,甚至是在天子脚下的大唐长安!
对方为了刺杀郡主殿下,居然出动了一名超出凡世力量的修士,甚至出动了一名魔宗剑士,这个事实令众人感到有些不寒而栗,然而侍卫们的脸上依然看不到丝毫胆怯,只有绝然情绪,侍卫首领断喝一声:“斩!”
锃锃锃锃一连串密集的刀锋出鞘声连绵响起,十数把锋利钢刀带着一往无回的气势决心,伴着侍卫们全力施为的轻吐浊气声,一刀一刀向身前空旷处斩去,唰唰唰唰!
每一道刀光都是那般凌厉强横,割破空气,斩断意想中的山丘,布成一道密织的刀网,把手中只留下一个剑鞘的术老紧紧护在其中。
高速穿梭的灰影掠至刀阵之前,眼看着要被那些凌厉的刀势斩落,却陡然间在半空做了一个诡异的停顿,然后侧向一绕,奇妙地避开刀阵集锋之所向,嗤的一声飞离。
出现在北山道密林里的那一瞬,它是已成风雷之势,看似无可抵挡,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进入真正的战斗之后,那抹灰影竟然走的是灵动诡异之势!
第二百一十七章 长安的夜(下)
如梭灰影转向那一瞬间,速度急剧下降,终于能够隐约看清楚了它的本体,好像一片极薄极黯淡的剑影,似乎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到九霄云外去。.
这样一片腥红如血,同时也薄如蝉翼,给人感觉并不比纸片更坚硬的剑影,轨迹难以捉摸,灵动有若幽魂,在嗤的一声转向飞离过程中,贴着一名侍卫的刀锋闪电上遁,擦过了他的下颌,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下一刻淡淡血痕迅速扩展,鲜血狂暴喷出,这名侍卫右手提着刀,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颈部,鲜血自指间狂溢,怒目圆睁盯着黑暗的长安城深处,缓缓前倾倒下,直到死亡的这一刻他依然没有看到那名强大的剑师。
血色的剑影在空中画了道圆融的弧线,闪电般再次穿掠回刀阵之前,倏然在前,倏然在后,轨迹鬼神莫测,根本无法捕捉,转瞬间又有两名侍卫被杀。
血珠在空中缓缓飘落,侍卫首领表情冷鹜平静,双手紧握细长的刀柄,盯着那抹灰淡的剑影,忽然左脚向前一踏,腰腹骤然发力,刀锋斜斜向下闪电劈下,同时暴喝一声:“合!”
随着这声刀阵口令,他身前身后四名等待机会已经很久的侍卫把手中钢刀舞成雪花,把那抹灰淡剑影硬生生逼进一个狭小的空间,而那处空间马上便被侍卫首领凝聚全部精气神的斜斜一刀所震破!
血色的剑影速度奇快,眼看着要被刀锋所斩,却强行在极小的空间里做了一次停顿。侍卫侍领对此早有准备,只听得他闷哼一声,左手握住唐刀柄末端强行一摁,正向斜下方斩去的刀锋闪电般翘起,正好击中那抹剑影!
噗的一声轻微的闷响,灵动的灰色剑影像是被打中七寸的细蛇般跌落尘埃!
这是交战以来,大唐侍卫刀阵第一次砍中敌方大剑师的剑影,然而没有人欢呼,准确来说是没有时间欢呼,因为地面上的枯叶开始剧烈的震动拱起,就像是一条苏醒过来的巨蛇,在侍卫们的脚下快速穿行。
枯叶飞湿泥溅,灰黑色的剑影激射而起,贯穿如电,轻松划破一名侍卫大腿外的重铠,割破了足以致命的大动脉!
压抑的闷哼不时在刀阵内响起,侍卫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偶尔能够砍中那抹灰淡剑影,却始终无法将它完全斩成一段死物,侍卫首领的表情渐现悲愤之色,压抑悲壮气氛中,他往前再踏一步,双手横握长刀柄,暴喝一声再斩!
“合!”他厉声吼道。
最后存活下来的侍卫们齐声暴喝,不要命般向那道灰影扑了过去,以自己的身躯和手中的刀光布置了最后一道屏障。
嗤的两声轻响,又是两名侍卫的身躯毫无气息地摔落于地,侍卫首领的耳垂被整齐的切掉一半,鲜血滴落,身上多了几道淋漓血口,剑锋留下的伤口齐整无比,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那道灰色剑影第二次被侍卫们的刀锋斩中,速度比最开始时已经变得缓慢了很多,然而终究是没有被击落,振鸣着缓慢飞行,突破了刀阵,来到了那位徐晚的身前!
这时候众人终于看清楚了那道灰暗剑影,那是一把小剑,黯淡的剑身极为纤薄,通体腥红如血,看的触目惊心!。
浑身浴血的侍卫首领拄刀单膝跪下,低头咬牙不甘想道:挡住这剑!挡住这把剑!
看似漫长的战斗过程,其实不过是刀风几次凌厉,剑影几次飘浮,鲜血几次喷洒的时间罢了,在这段过程中,徐晚站在禁卫身后,面临这样的绝境危险,但却依然淡定自若!
没有人注意到,老者轻轻悬放在膝头上的双手正在微微颤抖,双手拇指快速在中食指的两道横纹上按下,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御剑手诀!
就在那把无柄小剑飞到徐晚身前,距离她眉心不足一尺时,老人终于睁开双眼望了过去。
前方,五十步的距离!
鲜血飙升,一把如月,天降而下,撕开夜空,剑芒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比别人高的身体之中,便有着比别人还要丰厚的血量!
一剑袭来,劈山之势,斩杀的却是那壮硕汉子的头颅!
头颅滚落地上,发出一声极为难听的闷响!
再看聂秋已经回身,脚下婆娑世界,步步莲花绽放。转眼之间,他的身体随着碎片一样的如月的月华光芒一道,没入了黑暗的巷子之中,顿时之间,暗巷之中风声鹤唳,一条黑色的干瘪爪子从虚空之中飞出!
“魔宗的功法!”
术老大惊,而周围的侍卫,也五步倒抽了一口凉气!
万年以来,魔宗哪一次显世,不是一片血腥风雨!
这漆黑的长夜,这偌大的长安城中,天晓得还藏着多少魔宗的杀手!?
眼见着那头颅落地,术老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一道放松之意,双手撑着膝头,整个人干瘦的身躯忽然一跃而起,仿佛被大风吹起,倏乎间飘至徐晚身前,一动不动的守护再次!。
而那黑暗的巷子之中,却传来了一声暴喝,如蒲扇般大的干瘪爪子自上而下猛击,气势威猛,如一座小山直接压向聂秋的身躯,仿佛下一刻手掌便会轻易地将他扇成一蓬血肉粉末。
聂秋面无表情看着将要临头的大手掌说了个无声的剑诀,满是血污的双手在身前交叉而叠,做了个手印。
随着这个无声音符出处,随着双手叠加为印,聂秋身上那件泥犁宗的袍子之上,突然跳跃而起无数的龙象虚幻的影子!
那干瘪的爪子掌风戛然而止,在聂秋的面前不停颤抖,却始终没有办法拍下来,而这时候当那聂秋的龙象之力绽放开来的时候,巷子之中藏匿这的高手也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那人身体消瘦,好似站都站不稳一般,左手起了指剑,操控着那黑色的爪子,但动作也变得极为缓慢僵硬,他的眼角开始淌下血水,下颌抖动不停,显得极为痛苦。
聂秋脸色非常苍白,看起来也非常吃力,他艰难地抬起右臂伸向瘦小男人的胸膛,动作显得格外缓慢,然而男人此时仿佛被某种奇异力量控制住,眼睁睁看着聂秋瘦小的手掌轻轻印在自己胸口,却无法做出任何举动阻止对方。
下一刻,嗤嗤劲风从聂秋手掌和巨汉胸膛间迸射而出,喀喇一声骨断肉绽闷响,那男人本来就单薄的胸膛猛然塌陷出一个大坑!
借着胸膛塌陷的劲风,聂秋身体微缩疾退,一跃而起,脚下生风,退回了巷外!
进退趋转不过呼吸之间,聂秋去而复回,身体在半空之中极为轻便的抑郁而起,扬起手中长剑,一跃而下的劈杀过去!
禁军们布下刀阵,舍生忘死与那把无柄小剑拼杀,争取了极宝贵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计算并且捕捉到对方那位大剑师藏匿的方位,再以无柄小剑为桥梁,动用神识直接隔空击伤对方,但这对于心神损耗极为巨大。
紧接着他飘至徐晚身前,看似非常轻松,实际上也是极为冒险的举动,气海雪山里的神识为之洞悉一空,身体变得极为虚弱。
好在大局已定。
朱雀大街之上的战斗已经结束,追随郡主殿下的禁军他们也为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幸运活下来的人浑身浴血,早已无力站立。
聂秋神情复杂望向那棵距离并不遥远的树。
夜色入侵,朱雀街一片安静,那棵大树的树皮片片剥离,就像是一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老去,不祥的斑点出现,身躯有了腐朽崩坏的征兆。
第二百一十八掌机 初夏的雨
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书生从巷子里缓慢走了出来,肩后斜斜背着把空空的剑鞘,此人神情俊朗,虽然年龄稍大,倘若在长安青楼画舫上,想必当得起翩翩二字。
只可惜此时他的模样怎么也谈不上翩翩,无数极微小的血珠从脸手上毛孔里渗了出来,把他变成一个面容恐怖的血人,青色长衫有些部位也已被血渗透,看来被衣裳遮蔽住的身躯如同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一样,同样被那些小血珠铺满。
他咳嗽了一声,却是呕出一大口血水,狰狞怨毒的看着聂秋。
中年剑修抬袖擦了擦眉上的血汗,看着徐晚身边的徐晚,低声感慨叹息道:“一着错,步步错,我百年出世,第一遭便遇到了太阿剑法……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不知道会令多少人震惊。”
略一沉默,他漠然道:“更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这么年轻,竟然已是炼气六层的修为,莫非有什么秘法不成?能告诉我你师傅是谁吗?”
聂秋沉默片刻,回答道:“师承泥犁宗,是那千岁寒唐渡厄的最小真传。”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解释,中年书生微怔片刻,若有所悟,然后他望向拄刀单膝跪于落叶间的禁军首领,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
“自我从魔宗入世,便一直以为世俗武力再无法与我相抗衡,今日小娃娃你倒是给我上了一课。如果不是你存在,今日徐晚就死了。”
紧接着中年书生拱手一礼,赞叹道:“有像你们这样英雄无畏的军人,是你们大唐的骄傲。”
禁军首领微微颌首一礼,没有说话。
“你的剑法阴柔,师承何处,蜀山剑宗,离山剑宗?还是真的是魔宗?。”聂秋看着浑身浴血的中年剑修,说道。
“哈哈,都不是。”那血葫芦一样的男子惨淡一笑,而后说道:“我乃师承蓬障岛上!”
听到蓬障二字,朱雀长街幸存下来的人们,都忍不住露出了异火震惊之色,难道这件针对殿下的刺杀居然和地位崇高的蓬障岛有关?那可是先民之地!
聂秋下意识里望向身旁的徐晚,只见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好像并不相信这种说法。
中年剑修愣了愣,摇头并且满怀怅然感慨道:“我只是一个被开除出岛的书生,一个这世间所不容的剑修。”
蓬障道的先民,在俗人想像中最为玄妙神秘的存在,在中土被誉为最接近天庭仙道的那群人!
术老一直未曾说话,却看了一眼远处那位巨汉小山般的尸体,想到帝国珍贵的强者资源经此一役便要少上两人,不禁感到万分可惜,甚至产生了某种看着子侄辈不成器的痛惜感,摇头叹道:
“我大唐虽然强者辈出,但有大剑师境界的人并不多,以你之能,既然出身蓬障岛,本应为国效力,怎可从魔宗逆贼行事?”
“贼?何为贼什么是魔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杀了徐晚,血手人屠范尧和徐王爷之间的这门婚事便成不了!”
“我跟随郡主殿下已一有数十年,不管你是魔宗还是江湖上的邪祟,这门婚事不是能拦得下的。”说话的是术老,看着那年轻的剑修,扼腕叹息。
中年书生缓缓敛去脸上所有情绪,不再回答术老的话语,而是闭目深深吸了口气,随着呼吸,他身周的落叶开始卷动,身上的青色长衫随风猎猎作响。
“你还想做些什么?”
聂秋和术老同时看向那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等了你七十七息的时间,你始终未能调息成功,证明你腑脏已碎,气海已毁,现在的你连个普通军卒都不如,难道临去这一刻你依旧不愿伏法?”
在普通人的心目中,无论是剑师还是其他的修士,这些能够调动天地元气的修行者都是非常神秘莫测的人,有些愚夫村妇甚至相信那些最强大的修行者可以超生脱死,所以哪怕明明看着中年书生已经到了灯尽油枯的时节,身负重伤禁军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万分。
直到他们听到聂秋的话,他们才终于相信那位可怕的大剑师真的已经不行了,疲惫与伤势瞬间开始侵袭精神和肉身。
只有聂秋依旧警惕,从战斗开始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