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他这声喝,十余名侍卫便向聂秋围了过去。
徐王爷盯着聂秋,眼神极为不善,满是警告与毫不遮掩的杀意——他不会给聂秋任何说话的机会,如果真逼到了那一步,他会命令那些侍卫,直接把聂秋杀死。
殿内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的杀意,但没有联想到别的地方,因为他是徐晚的亲生父亲,换作自己,如果有人敢在自己百子宴,同时也是女儿的订婚宴上闹事,大概一样也会有杀了那人的冲动。
那些侍卫没能制服聂秋,因为有人站在了聂秋的身前——白桥不知何时离开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手执宽细两把双剑,看都没有看那些侍卫一眼,视线直接落在大殿深处南雨柔的身上。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站到了聂秋的身前。
范琦!
他知道自己叫了些日子的嫂嫂为什么突然对于聂秋青眼有加,但他知道,徐晚这等女子,绝对不会是心血来潮,或者说是故意为了反对这桩婚事而让聂秋当挡箭牌。正如他当年第一次见到聂秋所说,十六年前,他欠聂秋的。是他亲手杀了聂秋的亲生姐姐,虽然罪不在范琦。但是他仍然此时此刻选择站在了聂秋的身前。
他此时看着一群侍卫,不通武艺的他冷笑不止:“你们谁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有人要对付聂秋,他当然要站出来。
徐王爷神情愈发愤怒,看着拦在聂秋身前的白桥和范琦说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有什么背景,什么来历,但今夜本将要捉拿钦犯,如果有人敢拦,休怪我下手无情。”
“钦犯?”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在范琦身边响起,有些茫然的感觉。
说话的人是丞相房玄龄。
老人家刚刚睁开眼睛,确实很茫然,似乎刚刚醒睡。
他向四周望了望,然后问徐王爷:“你说谁是钦犯?”
这句明知故问的话,让王爷脸色很难看,
房玄龄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望向殿门,看到聂秋,仿佛才明白过来,说道:“此学生乃我七宗之中泥犁千岁寒的弟子,我早些年见过唐渡厄一面,也见过此子的名册和天策府的通关文牒,肯定不会错,现在即便迟来了些光景,也不能算是钦犯吧?”
殿门处的侍卫们望向徐王爷。
徐王爷脸色更加难看,他终于确定了大唐文臣之首的房玄龄的立场。
房玄龄看着殿内的人们,微笑说道:“百子宴本就是百家争鸣,有人反对,我们便杀了他?如果这等规矩都可以不用尊重,想杀人便杀人,那何必还要这百子宴呢?”
“阁老此言甚是!”
唐皇睁开了眼睛,眉宇之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笑容。好像一种阴谋得逞的感觉。
连皇帝陛下都这么说了,于是天策府的兵将们更加愤怒,本来房玄龄主内,将军府和天策府主外。其实实际上,很多神将鹰卫早就看着房玄龄不顺,此时更是对他怒目相向,但老人家却再次闭上眼睛,仿佛要继续睡觉,根本不在意地些锋利如剑、或是寒冷如冰的目光。
然而唐皇说的话却为这件事情定了调子,至少从表面上看来,这代表着皇室的态度。
南雨柔缓缓坐回席间,她的气息有些不稳,白桥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没能破了北落师门。但同时他们二人也都是满心诧异。聂秋是怎么从北落师门之中走出来的!
这对于他们来说尚且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聂秋又是怎么从那北落师门之中走出来的?
这时,范尧起身说道:“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像徐有容与秋山君的婚事,早已不再是将军府和王爷家联姻这般简单,在今夜之前,大唐朝廷与天策府,徐王府之间肯定进行过多次商讨,直到达成完全一致,条件各方满意之后,才会安排在百子宴的当日做那锦上添花之举。
没有人会想到有意外发生。范尧的质问,自然有其道理,虽然他并不希望黄昭真的娶了徐晚,但他更不希望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跳出来,娶了徐晚!
“先前在殿外,我听见殿下说秋山君欲与徐有容结为夫妻,可有人反对。”
说到这里,聂秋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说,我反对。”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能让殿内所有人听得真切。
他没有加重语气,但那三个字再次出现,依然让殿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他的态度很明确:我要挑战黄昭,更反对他向徐王府提亲。因为应该提亲的是我,娶徐晚的人,也是我。
……
……
“你为什么反对?”
“你凭什么反对!”
殿内同时响起两道声音。其中一道声音来自鱼朝思,他皱着眉解,有些担心。另一道声音来自天策府的一位神将统领,他挑着眉,极为愤怒,非常强硬。
这两个问题,也是殿内所有人都想提出的问题。
什么是神仙眷侣?这对青年男女便是世人眼的神仙眷侣。
这个乡野走出来,湿了靴子的狼狈不堪的少年,居然反对这场婚事。
为什么?凭什么?
聂秋只用了一句话,便同时回答了这两个问题。
“我喜欢徐晚。”
他说道:“我喜欢的人,自然不能嫁给别人。”
殿内再次死寂一片。
这算是哪门子理由?
荒唐!
殿内的人们震惊无语,看着聂秋说不出话来,根本不敢相信,心想这一定是假的!
徐王爷盯着聂秋,脸色微显苍白,悬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
说出来了,这个该死的家伙真的……终于……说出来了!
南雨柔生出无限悔意,最开始的时候,自己应该应该杀死他,把他坐成灰,然后洒进洛河里!
今夜之后,徐王府和天策府大将军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将军府的人像徐王爷一样愤怒,只不过他们并不以为聂秋说的话是真的,只以为这少年是受了某些势力的指使,故意来捣乱,羞辱徐王爷,甚至是羞辱大将军!
坐在一旁的黄昭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剑柄!
“放肆!哪里来的无耻之徒,竟敢辱我天策府!”
黄昭身边的一位神将霍然转身,看着南雨柔说道:“似这等狂徒,还不赶紧把他逐出宫去,太监你究竟想什么呢!”
那少年怎么可能是娶了徐晚。他凭什么!?有哪点比得上黄昭将军?
殿内很多人此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大怒起身,向着聂秋不停喝骂。
……
……
白桥冷哼哼一声,说道:“我泥犁宗的弟子怎么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殿内一时安静,人们愕然无语,心想这泥犁宗的白桥当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泥犁宗就算再厉害也是上部的台面的江湖宗门。这里确实皇宫!这是天下最右权势的几个人之间的博弈联姻!
白桥哪里在乎那些人在想什么,看着聂秋佩服说道:“小师弟你太厉害了,居然从北落师门里闯了出来。连北落师门都困不住你!这件事儿一定要告诉师傅,让老头子开心开心!!”
“我也觉得,聂秋有这个资格。”范琦看着殿内众人说道: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亲切问候
“你们议论来议论去,何曾问过小主的意见?”就在此时,突然房玄龄开口说道。
转而老人看向坐在一旁的徐晚,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徐晚微微起身,行了一个宫廷礼节,端庄大气,环顾四周,并未有过多解释,只是看着聂秋,眼神之中微微泛起一抹湿润,似乎是极为欣赏的目光之中,透着一股子心疼爱怜。
“我真没有想到,你真的敢站在这里当这么多人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聂秋笑着挠了挠头,道:“我怕今夜再不说,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他说的没有错,聂秋说的没有半点错。这样说行了吗?你们满意否?”徐晚环顾四周。
让一个女子说出这番话来,哪怕是在民风开放的大唐,也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
她脸色微红,转而坐在一旁,眼再也不曾看向别处,只是一直看着聂秋,爱怜的眼神让周围的男人们心痒难当,却也同时万丈怒火从胆边升起。
“朕有些乏了,夜宴之事和提亲的事,就交给丞相主持了吧。”望向殿内众人,只见场间一片安静,陛下轻叹一声,说道:“今夜就这样吧。”
殿内响起议论声,嗡嗡不停,有些烦扰,人们很是惊讶,不知道那唐皇的心思,为何陛下要直接宣布百子宴结束,天策府的神将脸色阴沉说道:“陛下此事就此了结?还是押后在议?”
唐皇微微挑眉,他支持徐范两家的这桩婚事,但听着这位天策府神将的话,不禁微怒,心想自己是给你们留些颜面,才想提前结束百子宴,让你们私底下在做讨论,却不曾想这天策府的神将们,竟然如此不通晓事情!
他简单的嘱咐了房玄龄几句,不再理会此事。
倒是聂秋身边的范琦,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精彩。
“看样子那些侍卫是不敢动你了,我的小命又保住了一次。”
很多人的脸色各种精彩。
是的,婚姻终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地君亲师在上,与当事者没有太多关系,普通人家订婚确实不需要女子同意,但问题的关键是徐晚不是普通人,更何况先前有人还说过那样一番话。
人们望向黄昭的眼光,有些复杂。
范琦嘲讽说道:“黄将军无论今日你和聂秋斗法结果如何,你都恐将成为最大的输家。”
黄昭沉默不语,他并不知道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一波三折,他很不理解唐皇陛下,夏后,以及徐王爷究竟在想什么,他更不理解今夜到底是怎么了,事情完全不应该如此发展。
方才徐晚很简单的几句话,意思却很明白,再看他和聂秋之间的眼神
黄昭更是怒火中烧。
这场婚事是徐王府与天策府之间的联姻,如果能够成功。那一方面巩固了徐王府的军中的地位,成就了大将军府一直想得到,却不曾得到的皇家血脉。这是唐皇、大将军、天策府、徐王府的集体意志,如此,即便她是徐晚,又有什么理由表示拒绝?
然而徐晚用几句话,便对整个大陆做出了解释。
这个解释很简单,却无法辩驳。
……
……
殿内一片沉默,鸦雀无声。
之前没有人相信聂秋的话,即便证实他说的是真的,徐晚心意里面有他的位置。但也没有人真心认同这件事情,一直到刚才徐晚亲口所说的那几句话,半狠狠的抽了好些人的耳光!。
南雨柔先前看过这封信,心里默默想着,这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白桥的斜靠在一旁,赞叹道:“小师弟若真是娶了他,真是天大的福事。”
聂秋微低着头,看着殿内金砖上自己的倒影,他的神情越来越平静,心情越来越轻松,最后却有抹说不明白的惘然。但是想到了自己在北落师门之中看到的那一幕,却也更加坚定不移的要站在这大殿之中,接受者千夫所指。因为只有自己站着,十五年前死了的人,才能昭雪!只有活着,自己才可以替私人鸣冤!
但是与其卑微的活着,倒不如站在众人面前,做那刑天一般叫骂不休,让所有人知道,虽然泥犁宗崇尚辟谷吃素,但是泥犁宗的弟子也是长了牙的!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或者被雁扇了脸,这句话和今夜的实际情况并不完全相符,但在徐晚的两句话后,很多人却真的有这种感觉,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痛。
大将军的脸色很难看,当然,从今天百子宴开始,他的脸色似乎都没有好看过,隔着很远的距离,他盯着聂秋,眼睛里有幽火在燃烧,到了此时此刻,为了挽回将军府的颜面,为了重新获得这份婚姻,他必须做些事情——哪怕这里是皇宫,他依然想杀了聂秋
不管什么泥犁宗,不管什么唐渡厄,更不考虑那和聂秋一个鼻孔出气的房玄龄。只要那个少年死了。
围着聂秋和白桥的宫廷侍内里,有他最忠诚的下属,也有所谓死士,那人紧握着刀柄,神情如钢铁一般坚毅,然而眼神却盯着聂秋的后颈,那人的眼光并不冰冷,以免引起它人的警惕,但非常专注。
只要徐世绩眯着眼睛,发出信号,聂秋的颈便可能被一把快刀砍断。
但这幕血腥的画面没能发生,因为就在大将军心意微动之刻,两道淡漠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一道来自首相白塔的房玄龄,时常闭着眼睛似乎极为贪睡的老人家,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睁开眼睛说几句话,或者只是睁开眼睛——睁开眼睛是个极简单的动作,要比挥手快,比拔刀更快。另一道落在大将军身上的目光,则来自一个令他意相不到的人——南雨柔。徐世绩神情变幻不定,终究什么都没有做,如果只是主教大人的警告,或者他还会搏命一击,但南雨柔的眼神,则让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
殿内的情形现在紧张到了极点,也尴尬到了极点,于是也安静到了极点,在范琦嘲讽说出那两句话后,南人自然愤怒,却不知该如何应答,便在这时,散席间不知何处,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先祖有命,自当尊重,只是……徐范联姻,乃是何等大事,为了抵抗魔族,个人做些牺牲,又算得什么?”
看座席位置,说话的人应该是位七大宗的普通书生打扮的修士,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此言一出,满场俱寂,比先前更加安静,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人们不是用沉默表示反对,而是明明知道这句话其实毫无道理,却又是这场婚事成功的最后希望,于是人们用沉默把自己置身事外,让说出这句话的那个热血青年站到了台前。
聂秋望向那处,只见说话的那名年轻人神情微惘认真,明白此人真是这样想的。聂秋心中笑了笑,念及此,他没有愤怒生气,只觉得有些悲哀,这孩子读了十几年的书,到头来一个字没看到心坎儿里。
“看你这般打扮,应该是书生出身。只是罔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到头来还都是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是啊,读了圣贤书,却还是这么下作。”
又有一道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响起,这句话看似寻常,实际上则是站在很高位置,或者很冷漠的对岸,对整个中土发出点评,令殿内的人类更加愤怒的是,因为先前那刻的沉默,他们竟然无法反驳这句话。
这场徐范联姻,一开始的时候,看着便是大唐的一场盛事,然而天策府提亲,徐晚却心里根本没有黄昭。若这等婚事是头一号的,那这黄昭若是再纠缠下去,他的这脸皮脸皮也是比长安城的城墙拐弯儿还要厚。先前天策府本以为事情稳妥,不会节外生枝。当聂秋忽然出现,也要提亲的时候,人们才想着要尊重徐晚自己的意见,而当那徐晚的两三句话,便把事态明确了下来。而如居然又有人说要以大唐的利益为重……
这,真的很下作。
揭破伪装、把所有人的无耻袒露在夜明珠的光线之下的人,是白桥。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与怒意,看着殿内的人们说道:“你们脸都不要了吗?”
坐在殿首的神将们愤怒难抑,已经忍了很长时间的黄昭身后的一位统领霍然起身,喝道:“放肆!”
聂秋看了此人一眼,想要回骂两句,又担心二师兄不喜。
却看到二师兄白桥,捏了捏他的肩头,笑着说道:“师父常说,出门在外,不必做口舌之争。”
转而又摇头说道:“但既然今晚这一战躲不过去了,那首先在骂架方面泥犁宗就不能输。”
聂秋想了想,说道:“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