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秋所要去往的目的地是一座山,但这座山好像是从半山腰开始就被完全削平,成了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上也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也有稀稀落落的树木生长在那里,显得极为荒凉,可和整个遍布草木的阴山一比,那里太显眼了。
飞行中,不知道从何时起,那遍布天地的威压已经消失了。
转眼间已经来到了那巨大半山平台的上空,聂秋盘旋一下,没看到什么古怪之处,厚厚的白雪上连个野兽的脚印都没有,甚至连山中的鸟兽都不来这个地方,聂秋收了双翅,缓缓落下。
积雪很是疏松,聂秋一落下就陷到了底,居然整个腰都沉了下去,一个冬天的积雪到了这么厚的程度,倒也不奇怪。
聂秋内气迸发,将身边吹开了十几丈方圆的空地,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在半空中以为是山石的地方是废墟,是倒塌的建筑墙壁上面覆盖了积雪,在半空中看着像是大块的山石。
而且吹开积雪的空地平整异常,这里肯定不是自然形成的处所,而是人力建筑成的
刚想到这里,突然间有狂风刮起,这风巨大到不可想象,在刮起的瞬间,聂秋都要运力扎住,免得被这狂风吹走。
满地的积雪都被这狂风吹动,聂秋眯着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发现周围的山上依旧是平静的很,唯有此处狂风吹雪。
这巨大的狂风来得快,消失的也快,等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所有的积雪都已经被吹得干干净净,这里只剩下了残垣断壁的废墟。
聂秋站在中央四下看去,能看出这里荒废了几百年以上,原来似乎是一个大军营的规制,从那些已经快被风化成沙石的断壁上还能看出当年墙壁的厚度,这分明堡垒才会有的规格。
那巨大存在的威压也消失了。
然而突然,就在此时,蛮伢子茫然的站在聂秋的身后,好似标枪一般挺拔的矗立在原地看着那风化了的断壁残垣,废旧的堡垒,他站在雪中许久之后,突然那好似刀削般俊朗的脸庞之上,却有那晶莹的泪水划过。
第三百六十六章 山下与山上
聂秋惊愕无比,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蛮伢子在北地西郡等地,是让那不少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如今伸手抚摸着墙壁,似乎在叹气惆怅,脸上都有着悲戚的神色。
聂秋有些错愕,但他心中也有一种难言的滋味,蛮伢子表现都充满了怅然和悲伤,聂秋终于想通了,如果没有想错的话,这蛮伢子似和这里有着莫大的关系。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聂秋从愕然中反应了过来,他这次看得仔细了很多,尽管是废墟,可残垣断壁遗留的也不多,都是些外围的建筑,里面早就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不知道是被拆了还是被连根拔起。
想到连根拔起,聂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断壁残垣的废墟,莫不是与蛮伢子的身世有关?
还没等他继续细想,这半山腰温度骤降,聂秋随即意识到这不是降温,突然的寒冷是威压的具现。
还没等聂秋做出反应。就看到蛮伢子已经是半跪了下去,将唐刀放在身旁。五体投地的跪拜,
寒冷的感觉出现一瞬之后又是消失,聂秋顺着他们跪拜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到一名中年人正在上山,慢慢向着这边走来。
说是慢,可直径近十里的半山平台。这中年人出现在另一端,聂秋注意到的时候,他距离聂秋已经不足百丈。
在看到这人的那一刻,聂秋第一个直觉是这个人极强。甚至可以同裴欢喜比肩,而这个人到底和仁帝谁强谁弱,聂秋并不清楚,人在山下仰望山顶,如果山都是极高的话,人无法判断两座山谁高谁低。
整个世间公认的最强之人凤毛菱角,都是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在世间行走,惊鸿一瞥的高绝存在。见到了裴欢喜有种种原因,聂秋不觉得自己很快见到另外几个,要不然,这些强悍之极的存在,未免太不值钱了。
可看着面前走过来的人,聂秋却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巴,因为这穿着长袍,披散头发,一副邋遢打扮,不修边幅的竟然是裴欢喜!
长安城中的裴欢喜老人,单凭一手剑悬江山,便帮着聂秋破了黄昭的剑,而这阴山之中又有一位裴欢喜,亦真亦幻,到底谁真谁假?
聂秋随即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客栈中那位裴欢喜教授自己剑招和战技,好似师长,但眼下这位未必就那么亲近,双方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罢了。
而且聂秋下一刻也反应过来一件事,自己之所以生不起抵抗之心,没有任何的警戒之意,并不是对方没有针对自己,而是在极为悬殊的阶差之下,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心神已经完全被震慑住,就和那几次见他一样,不是没有怀疑没有警惕,而是失去了怀疑和警惕的能力。
这是人,或者说是生灵的本能,在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强悍存在面前,会本能的知道服从。
走过来的那位裴欢喜只是淡淡的扫了聂秋一眼,聂秋就感觉浑身上下被看了个通透,从内向外都有彻底的寒意,低头看看手掌,手掌变得青紫,上面居然附着有白霜,仅仅是一眼,对方没有用力量,就有这样的效果,何等强横的存在。
聂秋深吸了一口气,就算是潜意识里都不敢战斗,也不能束手待毙,龙象般若诀疯狂的运转起来,聂秋身上的金色从实质变成了光焰又是变成了淡淡的金色,这是目前他能达到的顶点。
不过裴欢喜没有理会他,只是站在聂秋等人的中间,这个看看,那个看看,最后目光落在了蛮伢子的身上,突然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没想到还能再见你,没想到你还能回到这里来,真是没想到……”
蛮伢子跪在地上,没有人出声,旁观着这一切的聂秋突然有个想法,显然是陷入了这种感伤的气氛中不想说话。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裴欢喜又是开口问道,没有回答,不过裴欢喜自己却在点头,似乎他们自有沟通的方法。
裴欢喜走到蛮伢子身前,看着那一头红发,轻声说道:“你从前就喜欢哭,这么多年了,这个习惯要改改,战士是不流泪的。”
没想到这话说完,蛮伢子捂住了眼镜,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裴欢喜爱怜的摸了摸蛮伢子的头顶,聂秋心里莫名有点轻松。
裴欢喜再没和那些战魂说什么,向前走了几步,对上了聂秋,世上到底有什么样的存在可以活过千年,而且眼前这人的相貌神情上丝毫看不见岁月的痕迹。
只是被这人目光看到,聂秋身后的真气“刷”的一下张开,身上的金色光芒猛地闪烁了下,这是他的力量达到顶峰的状态,同样也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力量的状态,在这这个龙王面前,他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
看到聂秋的样子,这裴欢喜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你紧张什么,若不是今日机缘巧合,你根本没资格再见到我。”
这算是骄傲之极的话语了,可在对方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样的理所当然,聂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裴欢喜眼神在聂秋身上又是一扫,眉头皱了皱,开口说道:“你在那个身上学过什么剑招?”
“那个”,但聂秋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恐怕说的就是长安城中的“裴欢喜”,回答还是不回答,长安里的裴欢喜,和眼前这个龙王不是一个人?严格来说根本不是一回事,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长安城里的是师长,眼下这个或许就是仇敌,要不要把自己学会的告诉他。
脑中电转,随即聂秋就自己笑话自己,在这样的存在面前,隐瞒和不隐瞒又有什么区别,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聂秋刚要回答,那裴欢喜眉头皱了下,开口说道:“不必说,直接向我出剑!”
说完之后对着聂秋一指,聂秋只觉得周身好似针扎一般,但下一刻,手上已经有了一把剑,长安城中的那“裴欢喜”的小剑。
这剑锋锐无比,更有特殊的意义,不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不会出现,没想到这把剑会被这么轻易的激发出来,不过以往这把剑被激发,有时候长安城里裴欢喜也会出现,不知道这残魂剑意和本体对上会有什么结果。
“这把剑也是好久不见了,用你学的攻过来!”裴欢喜颇为轻松的说道,原本跪着的蛮伢子都是站起,阿宁和二师兄白桥也各自后退了一步,站在那裴欢喜的背后。
“不要走神,难道别人教你在战斗的时候可以东张西望!”那裴欢喜突然断喝,聂秋浑身一震。
老实说,这个时刻聂秋还真紧张不起来,因为这场面依稀就是仙山上传授剑招的时刻,在这样的气氛中,即便是对方的压力极大,聂秋也不会紧张。
但被这一喝之后,聂秋立刻是凛然,无论如何,自己的态度也是对武道的不敬,他举剑致意,第一剑用出!
那充斥着璀璨杀意的光华出现的时候,这半山腰似乎有某种力量和这剑光应和,聂秋的耳边又是想起了战鼓和呐喊,他还看到这半山腰平台四周的山上,树木都是在颤动,明明是晴天,开始有鹅毛大雪从半空中飘下。
聂秋没有留手,眼下这气氛固然充满了善意,但真正的结果如何,依旧是不可预料,何况对这样的存在,一定要全力施展,不然的话,是对对方的侮辱。
只是这样威力的一剑将将到了裴欢喜身前,就被一根手指挡住了,而且那根手指似乎没有用什么力气,只是伸出来轻巧的在剑尖上敲了下,剑势剑光,甚至连聂秋的力量都一下子消失无踪。
“恩,以你现在的力量能用到这个程度算是不错,下一剑!”裴欢喜点头说道,相比于之前那严肃的麽样,当下似乎和气很多。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天命不可违
聂秋身体向后倒翻,光翼展开,人直接到了半空,凌空下刺,繁星点点,这一瞬间,天空中的日光和雪地里的反射光芒都被这一剑掩盖,瞬时间天空好似入夜,无数星辰化为流星向下坠落。
进入“筑基”境界之后,聂秋知道自己的力量增强许多,他也知道在仙山上学到的这些剑招可以将他自己的力量完全发挥出去,甚至是变得更强,他不觉得对方还能很轻易的接下这一剑。
武道有高下,但聂秋认为自己已经是很强,比自己强也是有个限度,但聂秋这次还是失算了。
“还可以。”三个字之后,对方在剑尖上弹了弹,这把剑直接弯曲成半圆,聂秋再也无法续,整个人又是倒飞出去,落地虽然稳定,可却比方才所站的位置退后了十几步。
这位裴欢喜皱了皱眉,开口问道:“就这两式,还有吗?”
聂秋深吸了一口气,手中剑飞速的划动,光芒随着剑尖的划动流转,无数符文在半空中形成,突然间,这半山腰平台上以聂秋为中心,平地起了旋风,在这旋风中有一条龙飞腾而起,这条龙浑身上下的须甲鳞片都是淡金色泽,神异非常,这条金龙身周有无数的光点星芒,随即朝着裴欢喜扑来。
在这条金龙的声势之下,一直是镇定观看的那几个战魂都向后退步,但站在那里的裴欢喜却露出了笑容,而且笑得很是欢畅。
金龙席卷着风雪和锋锐,声势惊天动地,瞬间就到了那裴欢喜的跟前,然后金龙、风雪和一切的声势都是消失无踪,聂秋静止在裴欢喜面前,剑尖被对方捏住,聂秋神色极为慎重,他已经是全力。却被对方如此轻易的挡住。
其实面对这真正的裴欢喜的时候,聂秋知道自己远不是对方的对手,是必败无疑的结局,可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到了现在,这点侥幸也是烟消云散,不要说是对手,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不过面前这老人一直在笑,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对方怎么想聂秋不知道,可对方的笑容却让聂秋心里发毛。
“就这几式?”裴欢喜问道。聂秋下意识的点点头,裴欢喜脸上的笑容更盛,捏着剑尖的手一抖,聂秋踉踉跄跄退了几步,那柄长剑也是变回了坠子。
裴欢喜背着手,满脸轻松愉快的表情,笑着对聂秋说道:“你用的这些,我已经七百年没有用过了。当年所想和如今所想不同,那时候总想着什么纯粹剑道,凝练杀意。现在想想实在是好笑的很,你用剑做什么,不就是为了取胜,不就是为了杀人吗?能胜能杀人就是好剑,何必做些有的没的,这几式威力也有,但就是太像演戏跳舞,多了些皮毛之类的东西。”
聂秋开始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说这个,可随即就明白过来,这是对方在传授。萍水相逢,算起来彼此之间甚至有仇怨,为什么要传授,聂秋心中糊涂,但还是肃然倾听,不敢有任何的遗漏。
裴欢喜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在那里笑着说道:“那时候我总是端着,怕坠了自己的面子和架子,现在想想,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处,不过是被其他人笑话罢了。”
聂秋能明白龙王本体正在说什么,说的是武道最强者之一的心路历程,怎么从华丽到朴实,他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废墟之中的裴欢喜和那长安城中的裴欢喜一样,对自己是教导的态度。
正这么想的时候,裴欢喜的笑容一收,冷冷的看着聂秋说道:“我感觉到那东西的气息,这次来是找你麻烦的!”
聂秋下意识的弓身准备战斗,可力量刚刚转动才发现,尽管自己没有感觉到寒冷,但身上的力量却好像都被冻住了一样,根本没有办法运行,聂秋大惊,难道这位龙王本体说话作为都是为了迷惑自己。
还没等聂秋做出别的反应,裴欢喜又是笑了,转头看看身后的蛮伢子,柔声说道:“当年门徒众多,就这个傻孩子年纪最小,最死心眼。那些人如今都逃到了东洲,要么偏安一隅,要么雄霸一方。唯独蛮伢子,走南闯北,吃了不少的苦。罢了,不过今日再见,看到你还活着,我便心满意足了。”
对方这情绪变化未免太迅速,聂秋实在是反应不过来了,但言下之意,蛮伢子是这裴欢喜老人的徒弟?!
那也就是说,蛮伢子也是魔宗之人!?
完全不像传说中,那魔宗之人,杀人如麻的天性,更像是一个放荡不羁,亦正亦邪的浪人本色啊
裴欢喜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身前胡乱比划了几十下,朗声说道:“我走了,希望你能有再见我的一天。”
说完干脆利索的转身,第一步就到了半山平台的边缘,第二步就是消失不见,蛮伢子行礼远送,只有聂秋呆立在那里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聂秋是被吓住了,裴欢喜在临走时胡乱比划的几十下,根本不是胡乱比划,尽管对方丝毫没有运劲,可聂秋却感觉到对方手持着长刀大剑或刺或削或砍或挑,每一式都是杀招,每一式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裴欢喜比划完之后扬长而去,而聂秋在那个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千刀万剐,整个身体被切开粉碎,甚至连魂魄都不能幸免。
在对方比划完之后,聂秋整个人呆滞在了那里,被那些招式的凌厉震骇之后,聂秋开始回忆这些招式,裴欢喜比划的招式和太阿九剑差不多,是各种杀意动作的凝炼精髓,又是变化无双的高妙武技。
看来这位龙王本体对自己还真是善意,仅仅将自己召唤到这灵山山门的遗迹来,还传授给自己这等凌厉无双的招式。
聂秋整个人好像是僵在了那里,但并不是身体上的问题,而是他的全部精神都沉浸在这些招式之中,细细的体悟和领会。
突然间,聂秋动了,那只在性命攸关时刻才会出现的长剑突然握在了聂秋的手中,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