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定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但谁又能理解他呢,今天的事他丢尽了脸跑断了腿,可谁又能理解他。刘安定一腔委屈,说:“你还要我怎么办,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你说清了我按你说的去办。”
何秋思一下哭了,她大声喊着:“我什么都不要你办!谁要你办什么了,你走,你给我出去!”
何秋思将刘安定推到了门口,刘安定一把将她抱起,然后将她抱回沙发上。许多事情确实无法说清,刘安定不想再闹不愉快。他揽着她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来,我们自己调节一下,说点愉快的。”
何秋思不再摔摔打打。刘安定说:“我今天特别想为你做点什么,就想好了早点来给你做顿好饭。你说,想吃什么,除了抓不到的,想吃什么我就能给你做出什么。”
何秋思眼里含了泪花,什么都不说。
刘安定说:“我知道你能理解我,我也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你我都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如果是这样的人,你也不可能和我交往,我也不值得你爱。正因为这样,处在这样的位置,谁心里都不好受。痛苦归痛苦,但既然爱神降临到了我们的头上,就什么力量也不可能阻挡我们,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向前走。”
何秋思温顺地躺回他怀里。两人沉默一阵,刘安定起身要去做饭,问她想吃什么。何秋思说:“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坐下,我想坐一坐。你是不是去找校领导了。”
刘安定说:“朱校长和我的看法一样,要我去和教务处长协调,把事情改正过来。但我又想,这种事越纠缠影响越大,越纠缠越缠到里面解脱不出来,不如不去理它,我来也是和你商量商量。”
冷静下来后,何秋思也是这么想,与其和他们闹,不如不理睬他们。理睬了他们,还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东西,还有人在乎他们。反正是研究所的人,干脆不去上课,只搞搞科研,看他们又能怎么样。何秋思坐到刘安定的怀里,说:“我觉得冷,你抱抱我。”
天还不到冷的时候,可能是她的心冷。抱紧了,两人默默地坐着。坐一阵,何秋思说:“我想带你一起去看看我的父母,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刘安定心里跳一下,他一下认识到两人的事到了实质性阶段,这说明她已经把事情和父母说了,已经真的决定要嫁他了。他还是感到心理准备不足。何秋思回过头来问:“怎么,你有别的想法?”
刘安定急忙说:“我当然高兴,我们已经公开在一起了,还能有什么想法。现在有车,什么时候去都方便,你安排。”
何秋思说:“二百多公里路,星期天走,当天就能回来。”
刘安定说:“如果你想让你父母过来看看,我可以派车去接。”
何秋思说:“如果你忙,干脆你不用去了,星期六我去把我父母接来看看,星期天再送回去。”
刘安定说:“哪有让老泰山来看我的道理,你安排时间,再忙我也得去。”
何秋思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一股幸福感涌遍了她的全身。她不想再说什么,她只想感受这种幸福。她紧紧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她愿意就这么躺在他怀里,一直躺下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刘安定饿了,肚子突然响了起来,响声很响亮地传到了她的耳朵。何秋思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说:“我们出去找家安静点的饭店吃点东西吧。”
来到一家看起来比较雅致的饭店,寻找座位时,却发现白明华和电视台的吴楚独自坐在一角。刘安定想躲开,白明华也看到了他并且站了起来,只好过去打招呼。
白明华说电视片马上就要开拍,还有许多事要商量。刘安定想说我们也是有事商量,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两人的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全校都知道了,还遮掩什么,便什么都没说。
白明华已经点好了菜,他建议一起吃,刘安定用玩笑的口气说:“我怕搅了你们的事,我们想随便吃点,就不打扰了。”
小姐说包厢已满,两位客人也不宜占包厢,只好也找个角落随便坐了。都没什么心情吃饭,也就随便要了两个菜两碗饭。何秋思向白明华那边看一眼,问刘安定那个女的是谁。刘安定将那次到乡村拍“金土地之光”的事说了一遍。何秋思说:“想不到白明华还真是个风流鬼,也有点手段,把这样的公众女人搞到手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刘安定不想说这些,他想,白明华如此狂妄,又是悦悦又是吴楚,连飘飘都不放过,如此不顾一切,他也就快完蛋了。刘安定想不通,白明华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就没有一点理智,没有一点知识分子的廉耻。
何秋思却看着刘安定问:“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一样,见了漂亮女人就有想法,就想占有,得到了,就又有了新的想法,有了新的目标,希望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刘安定说:“从动物的角度来说,雄性动物一般比雌性动物更冲动一些,也更容易对异性发生兴趣,但人有更高的追求,如果一个人全身心地爱上另一个人,他就会终身守护她,对别的异性不会发生兴趣。”
何秋思却突然有些伤感地说:“我知道你是在表白自己,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气,终身被一个人来爱。”
都说女人爱上一个人,往往比男人更加坚定,刘安定清楚地体会到了何秋思此时的心境,当一个女人要将终身托付给一个男人时,大多会有这样的担心。但他同时感觉出她已经下了嫁他的最后决心,将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落下,才会有这样伤感的心境,才会有能否幸福一生的考问。刘安定的眼圈不禁发红。他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说:“你记住这个地方,记住这个场景,在这个地方,有一个爱你的男人郑重向你发誓,今生今世,用他的生命和全部力量,爱她一生,一生做她的守护神。”
何秋思突然又泪如泉涌。感觉她今天很脆弱。刘安定伸手给她擦泪,反而越擦越多。邻桌的人不断向这里张望,何秋思说,你快吃,吃完咱们走吧。
刚回到学校,刘安定的手机响了。是岳母打来的。岳母要他快来一趟,现在就来。刘安定想问什么事,岳母却挂了电话。
突然想起在何秋思屋里碰到岳父的事,刘安定心里一阵紧跳。不知岳父回去后闹出了什么事。刘安定想立即过去看看。他抱歉地对何秋思说:“真是没办法,不知老先生回去闹出了什么乱子,岳母让快去一趟。”
都这时候了还一口一个岳父岳母,可见他的感情还在那里。真是扫兴。何秋思心里一阵痛。她什么也不说,自顾快步前面走了。
宋小雅还是自己合法的妻子,这样拖下去不仅对不起何秋思,也对不起宋小雅。但和宋小雅已经无法再谈,谈起这些,她除了吵闹和诅咒,不想解决任何问题。他觉得关键是一个思维问题,宋小雅只钻牛角尖,只认为是他抛弃了她,根本不想换个角度去思考,更不愿意考虑是不是存在爱情。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和岳父说,让岳父去做做女儿的工作。他决定今天不管怎么样,也要向岳父说明他的真实想法。
呆站一阵,刘安定向岳父家走去。
进了门,发现岳父家里很热闹。飘飘回来了,刘安定猜想是坐了白明华的车一起回来的。和飘飘打招呼,飘飘说她是来省城办公事。让刘安定颇感意外的是宋小雅也在。宋小雅仍然是那副大苦大悲相,但看不出她再受到什么新的刺激,估计没出什么大事。
一家人正在做搓鱼儿。这是宋小雅最爱吃的饭。将荞麦面和好,然后揪一点,在案板上用拇指一搓,就搓成一个枣核大小的中间大两头尖腹中空的面鱼,然后煮了,浇上肉臊子吃。难道是给宋小雅做的?难道是可怜她,给她做顿好饭,让她好好吃一顿然后再劝她离婚?
刘安定止不住有点心跳。
也说不定是飘飘刚回来,是做给飘飘的。刘安定偷看一眼表,虽说是周末,也快到睡觉时间了。飘飘说她是来办公事的,这么晚回家肯定要在街上吃了才回,再说白明华和吴楚在一起,他们肯定在天黑前就回来了。刘安定估计岳父在自己的房间,看看岳父,一切就清楚了。
岳父背对着门在床上躺着。刘安定走到床前,岳父也没有动静,弯腰探头看,岳父好像哭过。刘安定心里一凉,急忙轻脚走了出来。
岳母却让刘安定洗手,洗了手一起搓。这时刘安定才知道饭是给宋小雅做的,飘飘早已吃了。
除了宋义仁不肯起来,大家都陪宋小雅吃了一点。吃过,宋小雅就回去了。岳母许慧要刘安定到书房里来一下。
许慧告诉刘安定,宋义仁回来就哭,哭他对不起女儿。许慧说:“我从来没见他这么伤心过,问半天,他才说在何秋思家里碰到了你,然后就让我去叫小雅,他要劝说小雅早点离婚。我去了,才知道小雅已经两三天没吃东西了。”
刘安定也止不住心里发酸。这些天他不在家,宋小雅的事他也没想过,更不知道她待在家里竟然不做饭。她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脾气,和她相处下去也难。记得那年宋小雅练气功,练的就是不吃饭,说某某大师已经得道,可以十天水米不进精力旺盛。那一阵又信基督,最近好像又信佛教,整个是一个信仰空虚症。刘安定不想说这些,他叹口气,说:“我们是真的没法再过下去了,你们也不要劝我们和好,越劝拖的时间越长,越痛苦。”
许慧说:“我们是不会劝你的,我想了解一下你的想法,然后去劝小雅。你清楚,和你比,小雅是弱者,离开你会很艰难,还有你的女儿,她也需要母爱需要很多钱,我想问问你,除了将她调到学校工作,离婚时,你能不能在经济上给她一些帮助,能给多少。”
刘安定说:“这些我想过了,女儿可以和她生活,但由我来供养。房屋及家里的一切财产都归她,我只身离开,还可以一次性给她十万块的补偿。”
许慧觉得很满意,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是个讲情义的人,你能这么做,我们也就放心了。你放心,你也不要逼她,我们会劝她离婚的。”
28
单独给一个人上课,刘安定觉得有点别扭,但按朱校长的意见,要单独给刘东信副部长讲课,他要求学哪方面的知识,就讲哪方面的知识。刘东信要全面了解品种改良和动物遗传方面的知识,刘安定便找了些这方面的资料,决定采用漫谈的方式坐下来面对面授课。但刘部长喜欢提问,提出的问题也很多,实际成了部长提问,刘安定来回答问题。刘安定觉得这样也好,这样省得他再备课,他也能按自己的意愿学到更多的知识。
晚饭时,刘东信要请客,说也算拜师,也算朋友们坐坐。刘东信也请了李红裕,还要刘安定把何秋思也请上。刘东信和刘安定开玩笑说:“不请你的第二梯队一起去,你吃饭也不会香甜。”
这正是刘安定的意思,反正事情已经公开了,没必要再担心什么。
找了家雅致一点的饭店,在包厢里坐了,刘东信便让何秋思点菜。刘东信说:“我埋单,何秋思做东招待大家。”
何秋思毫不客气拿过菜单,说:“反正你们当领导的只喜欢动嘴,不喜欢动手,在座的就我一个老百姓,今天我来为人民服务,但老百姓肚里油水少些,可能要拼命点好吃的菜,不知公仆能不能承受。”
刘东信笑着说:“你放心,公仆是人民的公仆,后盾坚强着呢,今天难得一聚,公仆我也豁出去了,千金买个美女笑。我平时是不喝酒的,特别是在官场,今天我轻松,咱们就痛痛快快喝一场。来两瓶茅台酒,何秋思也得喝,每人半斤,喝不完不散场,但有一点我要声明,今天是我个人掏腰包请客。”
刘安定和李红裕都说随便一点,少点些菜,多喝点酒。刘东信又感叹说:“都说当官好,其实我最羡慕你们,你们是自由的,想说就说,想笑就笑,哪里像我,整天得罩在官帽下,说官话,办官事,还得时刻保持警惕,几乎不敢和人交往,生怕人家提出什么要求。事实也是这样,如果我放下架子交几个朋友,朋友就会有求于我,或者是为自己,或者是为别人,好像官帽就在我的口袋里。和你们在一起我就很放松,感觉我们是真正的朋友,我们的交往没有一点其他功利目的。”
李红裕说:“这说明你还是个知识分子,如果不是,是一个真正的官人,你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何秋思却觉得刘东信有点虚假,被通报批评后,她对官有了一种本能的反感。她盯了刘东信,面带微笑说:“你把我们当朋友,我受宠若惊,但朋友之间可是无话不说的,那我就说几句真话。我倒很想当你这个官,当了,权有了,博士学位也有了,朋友也有了,缺什么说一声就都有了,哪里像我们,想要什么都得你们恩赐,儿孙后代都跟着受委屈。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刘部长你还缺什么。”
明显有讽刺的意思,但刘东信毕竟是刘东信,他哈哈笑了说:“厉害,现在的女人就是比男人厉害,我在女人面前就从来没占过便宜,就像歌里唱的,受伤害的总是我,流泪的也总是我。今天咱们是朋友,今天你能不能让我占个便宜。”
何秋思对官场有成见,也看不起官员,说到官场就常常尖酸刻薄,这些刘安定都清楚,他急忙打圆场说:“其实,世上的任何事都各有利弊,当老百姓有当老百姓的轻松自由,当官有当官的难处和不自在,搞研究有搞研究的苦恼和无奈,各有苦乐,人很难把什么都占全。”
刘东信点头表示赞同,说:“刘老师不愧是教授,说得有道理,但说真的,我还是很羡慕你们教授,我常想,什么时候能当个教授,就去当教授,再不当这官。”
李红裕急忙说:“这和我想到一块了,我正想聘你当我们系的教授,如果你愿意,我明天就和学校商量,让学校聘你为我们系的教授,为我们系增加点光彩。”
何秋思立即笑着说:“你看怎么样,教授算个啥,我说有了官一切都有了,你还不信。很好,本讲师现在主持封禅仪式,谁还有冕快加,谁还有愿快许,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走过路过,不可错过。”
李红裕红了脸。刘东信说:“何讲师真是厉害,我突然有点为刘老师担心,这样厉害的女人,刘老师如何能驾驭得了。”
这回何秋思脸红了。李红裕说:“我是真心为系里的发展着想,没有半点私利。聘刘部长当教授,给系里增加光荣不说,以后也可以为系里帮点忙,争取点研究经费。”
刘东信一下叫了起来:“坏了坏了,我刚才还说和你们交朋友放松,你们不会有什么要求,这才刚说完,要求就来了。”
大家都笑了。何秋思笑得最厉害,她笑弯了腰,眼泪都笑了出来。
李红裕是认真的,他仍然认真地说:“我真的是想聘刘部长当系里的特聘教授,是希望刘部长能为母校的建设做点牺牲。”
刘东信说:“我接受你的要求,但这要等我毕业以后再说,你知道,我们的工作经常会有变动,如果我那时的工作和农业有关,或者工作比这轻闲一些,我还可以去上几节课,也说不定就到你们学校工作。”
李红裕说:“你来我们这里工作不可能,当校长也委屈了你,我们这庙确实是太小了,你想来也不让你来,你当个副省长还差不多。”
何秋思说:“想来学校工作也容易,犯个不够判刑的错误,最好是生活错误,这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