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倾力攻击，仍无成效，很快力竭，只得暂时歇息。
要不是手脚无法动弹，不能拔剑的话……懊恼之中，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这声音如此熟悉，让他一时呆住。
只随着这一声低叹，紧闭的空间顿时敞开，气机重新开始流动，就像冰山溶解成水，被锁住的身体又能活动了。他疾掠而出，落在不住摇头的老人面前，紧紧地盯着他，颤声道：“是你？”
“阿绾对自己太严格，也太任性，我这个老头子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上绝路，只好把你放出来了。”蛇龙老人面露苦笑，“麻烦你跑一趟，去把她追回来吧！”
“可是……”
老人摆了摆手，继续道：“你现在气势太盛，无法逃过她的感知。我会传你一套功法，能够短时间收敛气息，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她察觉。你的武技不需靠灵力，如果是偷袭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那回来以后呢？”按阿绾的性格，绝对不会罢休，恼怒之下甚至有可能真的杀了自己。
“我会教你另一套调息之法，至少能遏制住体内魔血的进一步渗透。暂时也只有这样了。唉……”
第二百八十四章 陷阱
当初阿绾凝成元体的时候，林枫也学会了沟通周围灵气。蛇龙老人再教他调息就很容易了。只花了两个小时，他就学会了运转灵力来封闭气息，再配合虚幻圆舞的身法，几乎能够掩盖一切生命波动。
蛇龙老人对他的天赋大加赞赏，还有些惋惜。如果不是急着去追阿绾的话，老人很愿意将紫奕绝学倾囊相授。然而阿绾已经走了两个小时，按她的脚程，现在应该已经出了暗月森林。再往后，世祭教境内兵荒马乱的，路线就很难确定了。为了在冈瑟城之前拦下她，林枫必须马上动身。
“要注意，你和阿绾之间可能是有某种感应的，只要一人蓄势，另一人体内的力量也会随之波动。因此你不能在阿绾跟人动手的时候接近她，切记……”
临走时蛇龙老人仍在叮咛，对此林枫只能在心中苦笑。若不能在战斗中偷袭，其他时间就更难得手了。阿绾可以日夜兼程，不眠不休，简直无懈可击。要打倒这样的对手，还不能伤她性命，实在太艰难了！
但无论怎样，这位老人的嘱托是他不能拒绝的。想到这里，他忽然转过身来，深吸一口气，道：“老先生，我想问一下，去年秋天，怒焰湖边的那个人是你吗？”
蛇龙老人微微一怔，露出疑惑之色，摇摇头：“我一直在山上。”
林枫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隔了半晌，又问道：“那您听知道有哪位前辈隐居在怒焰湖边吗？他穿着黑色皮袍，左手托着烛灯……”
“是罗斯！”没等林枫说完，蛇龙老人就挥手打断他的话，像想到了不好的事情，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了，“从两百多年前开始，他和漠神一直守着那个咒印，你看见的应该就是他。”
“两百年前？”听到这个久远的名词以及罪恶法师的威名，林枫心中猛地一颤。
蛇龙老人叹了口气，摆摆手：“说来话长，你还是快些动身吧，回来我再讲给你听。”
“好吧！”
林枫转过身，跃向崇山峻岭。
大风从漫无边际的荒野刮过，卷起大片沙土。残阳将落，余晖如血。
一个脸上满是尘垢的士兵在野地里踽踽独行，迎着风沙，眼中一片凝固的漠然与悲哀。从衣服制式看来，他应该来自莱斯帝国的承勇军团。
远方隐约传来呼喊之声，滚滚浓烟遮染了晚霞。士兵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悲色更浓，却没有改变前进的方向。他跨步不大，看起来只是缓步而行，但若仔细观察便会注意到，此人就以这种慢悠悠的节奏在一分钟内走完了数里的路程。而那哭喊声已被抛到了后方。
原本呈现病态繁荣的世祭教国经几十万兵马的践踏后，已沦为一片空旷的荒原，黄色的土地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寥寥无几的幸存者仍在负隅顽抗，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展开游击战。每个据点一旦被军队发现，便是一场惨烈的屠杀。没有人会投降，吸取了教训的莱斯士兵也不会留下仇恨的种子。
弱肉强食，谁也无法改变。这样痛苦的人生，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吧！
士兵一路行来，已经历了太多惨事。尘满面，心若丧。他只是孤独地走着，朝往冈瑟城的方向。那里居于高位的人们，正是制造出这百万亡魂的元凶。
如果有可能的话，就算舍了我一条命，也……
风忽然逆了方向，后方的呼喊声渐弱，士兵兀然止步，转头望去，眼中布满了化不开的阴霾。
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那么微弱的声音，在军士们暴虐的笑骂声和教众的惨叫声中并不明显，却格外凄凉——就好像多年前崖下黄昏，寒风低吟，顿让他手足冰凉。
士兵足下发力，身形骤闪，逆着狂啸的风，数里距离转瞬即至，来到那修罗场一般的篝火群中。
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肢体，味道浓郁得让人作呕。士兵一眼就望见了被绑在木桩上的小男孩，鲜血从他身下淌出，沿着木桩渗入沙土。小男孩脸上五官痛得扭成一团，声音都喊得嘶哑了。而旁边还有一个壮汉伸手探入他下身，狞笑如魔。
来得迟了！
懊悔和自责的情绪在胸中激荡，一根弦被绷断，愤恨的怒火将眼前一片焚成漆黑。
你们都该死！
士兵喉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一把掐住壮汉的脖子，力量喷薄而出，壮汉的头颅霎时就爆开，成了红白相间的碎片，往后洒了一地。
其余人只来得及发出惊叫，只见眼前一花，世界的一切都被血红的颜色占据，然后转为深沉的紫，再至完全的黑暗。
士兵的身影在他们中穿梭，血肉混杂的腥雨断续洒落，几秒之后，这些制造出满地碎尸的军人自身也成了其中的一部分。白骨突出的断肢、血淋淋的脏器、断成几截的残躯……连头颅上惊恐万分的神色都那么相似。生前死敌的躯体如今再不分彼此，各自的亡魂纠缠着散入风中，寒风悲号如唱挽歌。
被血浇透的士兵孤零零地站在遍地尸体之中，茫然四望，终于再看不到一个还能活动的身影。他喘着粗气，眼神渐渐平复下来，转头去看绑在木桩上奄奄一息的小男孩，走过去小心地帮他解开绳索。
精纯的灵力渡入身体，小男孩很快清醒，无比感激地看向救命恩人，挣扎着站起身来。
“谢谢……”他嗓音嘶哑，还带有疼痛的颤音，仰脸瞧着士兵，微微一怔之后，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能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吗？”
士兵低头看了他身下伤口一眼，微微有些迟疑，但还是蹲下身去，撕下袖口被血浸透的衣衫，小心地替他包扎伤口。
忽然，背上一痛，轻微得只像蚊子叮了一口，他猛地抬头，一把将小男孩推开，体内灵力急速运转起来。痛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大片部位的麻木。脊椎受创，四肢的动作也有些凝滞了，不仅如此，毒素还在向周围组织扩散，连紫奕诀也只能稍微阻挡一下。
“莱斯的走狗都该死！”小男孩嘶声叫道，连滚带爬地往后逃去。
士兵看了看自己的服饰，尽管染成通红的颜色，但依然可以轻易认出莱斯帝国的标识。他长叹一声，满怀悲怆。
危机四伏的荒野中，一个小男孩能走多远呢？
他跌坐在地，瞑目凝息，仍掩不住心中纷乱。
他恍然不觉，就在身后，一个鬼魅般的人影无声无息地逼近。等他惊觉之后蓦然睁眼，已经迟了。背后接连四处传来酸麻之感，紫奕诀再也压制不住毒素，体内灵气失控地乱窜起来，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
那人还不放心，将一把血红色的长剑横在他颈上，才慢慢转到他身前，露出笑容：“阿绾，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啊，不过既然是元体的话，应该能撑到回南华吧？”
阿绾脸上呈现出暗青之色，混杂了血浆和尘诟，此刻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冷冷瞥了林枫一眼，闭上双目，吐出一口腥臭的青紫色烟雾，轻声问道：“都是你做的？”
这声音虚弱疲乏，还有些暗哑，但语中深意确如尖锐针芒，直刺内心。林枫竟觉得这个样子的阿绾有着说不出的恐怖，让他遍体生寒，凛然道：“怎么会？我哪知道你会跑回来救人，只是碰巧路过罢了。”
其实这里的惨烈场景确实有他的一份功劳。他感应不到阿绾的气息，也没发现她留下的痕迹，只好朝着冈瑟城的方向笔直前进。沿路也见识了不少惨象。经过这个已经比较靠近冈瑟城的地段时，他仍没发觉阿绾的踪迹，仅是看到一队士兵正在接近，又听到孩子的哭声，于是临时起意，给这队士兵都种下了精神暗示，使他们心中的残忍暴戾都发挥到极致，只想发泄一下心中火气，顺便碰碰运气。倒没想到真的引来了阿绾，而且那个小男孩也帮了大忙。实在是父神垂怜！
淬过剧毒的匕首，筒弩，毫针……世祭教民以这些危险的东西跟莱斯士兵换命，在这种关键时候就发挥出了巨大作用。
见阿绾仍在运功抵抗毒素，林枫阴冷一笑，左手匕首又在她肩膀上划开两道口子。阿绾痛哼一声，连坐姿都无法维持，瘫倒在血泊中。
第二百八十五章 狂怒
“传说中的元体不至于这么差吧？”林枫仔细观察阿绾，见她气息微弱，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方才收剑回鞘，小心地握住她的手。
她确实不行了，体内气机心律无比紊乱，血液几乎凝固，灵力波动完全消失。这种濒死之人才有的生理迹象是装不出来的，如此下去，恐怕不到半路就会玩完了。
林枫连忙丢开匕首，探掌输出一股内力，助她疏导血脉。内息运转一圈后就回归体内，他伸手将阿绾提起来挟在腰间，就待往回赶路。
——这个动作不到一秒，短短时间内却发生了很多让人猝不及防的变故。
首先是体内灵力不由自主地疯狂运转起来，他惊觉不好，慌忙往回撤手，但已经迟了。原本奄奄一息的阿绾骤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撞向他腰部，汹涌扑来的庞大灵力如同一颗蓄积着恐怖威力的炎弹。根本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在两人相撞的瞬间，炎弹中的炽烈力量就爆炸开来，林枫只感觉自己像被一座山顶了起来，从未如此深切地体会到人类躯体的脆弱，下半身好像裂开了似的。
他反应也不慢，斗气向前冲出，身体借力飞退，然而半途则止。阿绾缠绕在腰间的锁链同样缠上了他腰部，巨力与他后退之势同时攀至极致，而后硬生生停止。他没兴趣和阿绾比试一下看看谁的腰更结实更不容易断成两截。而他本能地探向剑鞘的右手则被阿绾惯用的匕首扎了个对穿，这点痛苦比起腰部以下触电般的麻痛来根本不算什么了。
而此际，他左手的拳头终于击中了阿绾的胸膛。尽管阿绾拼命掐住他手腕来减小冲力，但恼怒之下的狂猛力量砸到肉体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微弱的心跳完全停止，躯体中的活力正在飞逝。
电光火石之间，两败俱伤的结局。
阿绾一大口血喷在他胸前，力竭的林枫已无力躲闪，青黑色的血液渗透衣衫浇在肉体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胸部以下顿时没有了任何知觉，组织渐渐被死亡的霉味占据。
阿绾扑倒在他胸前，他瞪大了双瞳，一起倒在血泊中。
头脑依然清醒，但视线渐渐融入黑暗之中，最后沉入一片死寂的空间。
妈的！难道要我清醒地慢慢享受死亡的全过程？阿绾你这该被千人轮万人干的贱货……他只能在心中无声地咒骂。
右肩传来一阵阵的抽痛提醒他至少暂时还活着，但那痛苦究竟是来自手臂还是手掌已经无法分辨了。他勉强凝聚起一束精神力护住心脏，把胸口毒素最密集之处的血液逼出去，然后慢慢清理余下的毒血。
听说世祭教特配的毒药见血封喉，一毫针剂量的足以干翻一头成年猛犸。而自己扛了这么久，体内的毒素还没扩散到全身，看来小爷的体质已经可以跟比蒙巨兽比肩了……
林枫心怀大畅，暗道：阿绾你这疯婆娘就一个人去地狱吧，小爷就不奉陪了！
接下来他凝聚精神，将剩下的毒素都清理出去，下半身也渐渐有了感觉。
他欣然睁眼，但当看清了眼前情景之后，笑容便在脸上凝固了。
本以为要做的就是挪开阿绾的尸体，然后找个地方跑路，躲一阵子后就去跟成原会合。而现在的情况是：自己被锁链绑得严严实实，阿绾就站在面前冷眼看过来，手中把玩着那把将自己右手扎了个对穿的匕首。
区区一条银链不算什么，但林枫相信只要自己一有轻举妄动，身上立即就会多一个窟窿。
他的瞳孔随着刃尖的上下而缩扩，片刻之后就放弃了反抗的想法，望向阿绾的眼眸，咧了咧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阿绾，你装死还真像啊！”
阿绾冷冷地注视着他，嘴唇微动，忽然用手捂住。随着她轻声咳嗽，鲜血从指缝渗下来。林枫眯起眼睛，看着她擦了擦嘴唇，微笑道：“看来你的伤势要比我严重得多啊。这个样子还想混进冈瑟城……”
冷光一闪而逝，腹部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了林枫的话。他皱起眉头，看着还在眼前晃动的淌血的小刀，脸上微笑顿敛，眼中泛出冰霜般的锐冷之意。
阿绾漠然回应他的杀气，淡淡地道：“从下面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只需要回答是和不是。”
林枫怒吼：“如果我死了，你也绝对活不了，而且下场比我要惨得多——”
小刀划开大腿的痛感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闭上眼，背心悄悄渗出几滴冷汗。
差一点就割到大动脉了……
阿绾淡漠的声音传来：“先回答我，这里的场景是不是你安排的？”
林枫闭目冷笑：“阿绾，你太不识好歹了。我本来是对你很有好感的，可是现在……”刀捅入后背的刺痛让他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可我现在只想杀了你！”
另一条腿也挨了一刀，他额头冒汗，但只是抿紧了嘴唇再也不吭声。
两个同样骄傲的人撞到一起，倔狠劲都上来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谈话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
“看来你是默认了。”
接下来的一刀并没有降临，林枫面颊一凉，阿绾冰冷的手摸了上来，随即穿出一声幽幽的嗟叹，“我当初看错了你。你本质上就是个残忍嗜杀的人，跟慕千山一样……”
林枫心中浮起一种不妙的预感。这厮莫非真要拼个同归于尽？
“你根本不懂得怜悯为何物，自以为是世界的中心，以高高在上的心态利用这些弱者，利用他们的痛苦、绝望来陷害他人，甚至连孩子也不放过……”阿绾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难道只有你会哭会笑会爱别人吗？你凭什么决断他人生死，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受那么多痛苦？你根本就没有心，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太天真了！我懒得跟你废话，直接说你想怎么办吧！”
阿绾沉默须臾，缓缓蹲了下来：“我只想让你也体会一下他们曾受过的痛苦。既然做出这种事，总得付出点代价……”
听着声音的来源渐渐向下方移去，林枫心中不妙的感觉更浓，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听说，你也曾有过喜爱的女孩。但很抱歉，以后你就没办法再喜欢她了……”
“等等！我真的只是路过！”林枫的面目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