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问让林枫有些失神。灰暗渗入灵魂，心思如一滩秽浊的水难以搅动。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极度的黯然和空虚中醒悟过来，脑中闪过几个名字。林蓝双，秦错，章灵，上一次在达斯城相见已有半年，这几人不知是否还在城内。虽然不愿打扰他们，但此行前去，达斯城必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作准备……想着想着，心头又笼上了一层阴郁，眼前所见的景物都失去了色彩，只剩深浅不一的灰暗，他无比厌倦地闭上眼睛。
成原站在身后，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他感受到身后目光的注视，没有睁眼，揉了揉额头，念出了那几个名字：“林蓝双，秦错，他们两个，不知道还在不在。”
“都在！”成原语气轻松起来，“林蓝双是夜斩王国和林家共同派遣的特使，她的话就等同于大公的命令。只要她肯帮忙就没任何问题……”
他说到这里，却看见林枫在猛力摇头，好像要甩掉什么东西，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林枫停了下来，揉着脑门道，“我记起来了，我和林蓝双好像闹翻了，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身份，还是按你原来的计划吧。”
成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走到他身前仔细看了看，道：“你今天状态有些不对劲啊，在蛇龙老师傅那里吃错东西了？”
“没有。”林枫干笑几声，想酝酿点感情，但说出来的语气依然是那种没有任何波动的冷漠，“面具有点问题，过一阵子就好了。”
成原摇摇头，没有追问，转身朝着山坡下渐渐靠近的二十来个人影指点道：“他们就是各个部队的将领，都经历过战争，至少都有斗士级的实力，但忠诚度很难保证。李察徳和雁藏锋争着拉拢他们，这会儿已经瓜分得差不多了吧。”
“你的意思是？”
眼看着那群人已经从坡下走进树林，成原面露冷笑，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道：“其中一个年轻人原本是在山上做强盗头子的，但他天赋极佳，年纪轻轻已经有天空斗士的实力，是个可造之才。”他的意思很明显，除了那个“可造之材”，其他十七位战统早晚都得换掉。
将领们都已经走近，成原的话落入他们耳中，有的人露出了冷笑，大部分面无表情。统领和军师的头衔能唬住普通士兵，但掌握兵权的他们却都知道，这两人手上真正掌握的兵力实在不多。
李察徳和雁藏锋并肩走在最前面，远远就喊道：“大人，您总算回来了！”
林枫“嗯”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在林中盘旋回荡，久久不散，一股冷郁之意如同恶魔在耳畔低语，让人遍体生寒。几位将领面露惊骇之色，与他目光相触，银灰色的光晕让他们不敢直视，纷纷低下头去。实力弱一点的战统心神被慑，甚至停下来不敢再向前。原本紧凑的队伍被拉长了几倍。
成原站在林枫身边，恰时开口打破了阴郁的气氛：“诸位将军还是初次见到我们的御统大人吧！请不要太紧张，靠过来一些，让大人认识一下你们。”
将军们都是久经沙场的人物，一时的失态后很快就恢复过来，在李察徳的带领下向统帅大人行礼。
“南华国西岭甘盖，拜见御统大人！”不久前在东边负责招兵的那名军官大声说道。
“废弃草原迟罗凯见过大人！”这是一位黝黑高大的壮汉。
“御统大人，俺是昔宁集的奥德赛！”
“禀将军，我是公国南部的阿金！”
……
战统们一一见过统帅，在他身前围成了扇形，等待他的指示。在此过程中，统帅大人就像一尊塑像似的站着一动不动，对将军们的自我介绍没有任何回应，连挥手这样简单的表示都欠奉，好像面前只是吹过了一阵凉风。
成原暗道不好：他不会又走神了吧？这样下去迟早会让将领们冷心的。他轻咳一声，指着一位刚走上前来的战统介绍道：“这位是阿拉裘，从废弃草原来的好汉，在军中担任先锋营统领。”
阿拉裘是一位长相粗豪的壮汉，因成原的亲自介绍而露出感激的表情。林枫的眼光从他脸上瞥过，情绪波动一览无遗，知道他是个单纯直率的人，不像其他人那么多心思让他感到厌倦，便点了点头。阿拉裘激动地跪了下来，大声说道：“我向鹰神起誓，以我的生命追随大人！我愿成为大人手中的利剑，为大人扫除一切阻碍！”
“很好！”林枫淡淡地道，“我期待你的表现。”
“必定不会让大人失望！”阿拉裘退到一旁，身子还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真是单纯啊！旁边的将领纷纷报以冷笑。
最后一位上前参拜的战统便是成原所说的“可造之材”，的确非常年轻，而且有些眼熟。等他自报名号，林枫才想起这人的身份。
“铁狼团的白凡？”
年轻的将军愕然抬头：“大人，您……”他凝视林枫身形，忽然眼中一动，露出无比惊讶的神情，颤声道：“林……林……团长！是你！”
“是我。”故人重逢，林枫本该表现出一些喜悦之情，但还是改变不了语气中的灰暗阴郁之意。他叹了一口气，努力表达着唏嘘的情感，上前一步拉他起身，道：“铁狼团的事，我听吟秀说了，你要看得开些。”
“您见过吟秀了？她没事，太好了！”白凡舒出一口气，忽然单膝跪地，在胸前握拳，郑重地道，“神魔斗士白凡，向您效忠！”
此言一出，在场二十名将领的表情齐齐一僵。林枫身后，成原脸上的肌肉也有些抽动。
第二百九十七章 领将
不到二十岁的神魔斗士，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令人惊叹的少年天才。（）便是在怒焰学院也可以排入前十之列。这样的人物在某些国家会被当成将来的一国守护者来培养，如今突兀地出现在眼前，人群中响起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李察徳一拍大腿，懊恼地“嗨”了一声。雁藏锋的表情则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看。他是神魔斗士高阶，向来自视不凡，无论在何处都拥有尊崇的地位，但眼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居然也有如此的实力……
林枫记得，当初在铁狼团见到白凡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斗士，天赋平平，没有出奇之处。然而不到一年时间，他却已经达到了绝大多数武者一生只能仰望的高度。多少次出生入死的战斗才能换来这样的成长？
林枫仔细望去，年轻人的脸上布满沧桑，眼中透出强大武者的坚毅和冷厉。林枫知道了，他这一身武技，是在一年来数不清的死里逃生中逼出来的！
纵使如此，林枫也无法表达出更多情感，只是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十八位战统都介绍完毕，金色骑士埃弗顿却不再其中。成原没提起，林枫也懒得问。他转头对成原说：“请军师训话。”
成原上前一步，环视众人一圈，开口问道：“大家都知道现在破虏军团的情况吧？”
一位叫奥德赛的战统说道：“知道。破虏军团在五天内招了两万人，粮草充足，装备精良，兵强马壮，御统大人是夜斩国王陛下亲封的护国将军，手下强将如云，更有军师大人这样的智者辅佐，必将战无不胜！”
成原微笑着点点头：“公国内的消息是这么传的……”他语气一转，“可事实是，两万人马都是没见过杀人的农夫，粮草只够数月之用，装备跟一些山上的盗贼相当，还被公国的正规军堵住了去路，军中权力分化，我和御统大人只是徒有虚名，甚至直到今天你们才第一次见到御统大人。再过几天，大家就抢了钱粮各领几千人马准备散伙，到时候占个山头还能过逍遥日子……是这样吧？”
大魔法师凌厉的眼神盯着奥德赛，可怜的将领不敢擦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是、是！”
军师这话揭露出了破虏军团的真实现状，也就撕去了人们遮在脸上的面具。数位战统开始交换眼神，更多人朝李察徳或雁藏锋看去，几个将领频频向树林外张望。
成原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异动，继续道：“大家来参军，本来就谈不上有多大的热情。很多人就是为了不饿肚子。我知道你们当中有的是逃兵，有的十几天前还在山上当强盗，但现在民生凋敝，不打仗也活不下去了，才来这里试试运气。是不是？”
来自废弃草原的黝黑壮汉迟罗凯横眉答道：“是又如何？大爷就是瞧不惯你们这些只会吃饭的文官的虚伪嘴脸，才杀了人跑出来的！”
成原笑道：“不错！敢作敢当，是条汉子！”
迟罗凯哼道：“罡拓营里都是些好伙子，可不能白白被你们这些人利用了。”
成原眼望南方，嘴角漾着笑意，眼神却无比肃冷：“你的想法很好，我还给你出个主意，带着他们去公国南部圈地开荒吧，至少不愁饿肚子，还没有生命危险，比做强盗和佣兵都要强。”
迟罗凯怔了怔，低下了头不再吭声。
成原的目光从其他人脸上扫过，平静地问道：“你们的想法都和迟罗凯将军差不多吧？或者还有更激烈些的，打算集结更多人马做出一些事来？我听说有几支商队会在五天后经过庞贝公国边界的克拉镇，要是能凑齐五千人的话，就有十成把握拿下那批珠宝……”
李察徳眼皮一跳，忍不住开口说道：“军师大人，您是在说笑吗？”
成原瞧着他，脸上笑容渐盛，缓缓摇头：“做正事的时候，我从不说笑。李察徳都统，你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察徳连连摆手：“军事不要误会！我已经发誓追随御统大人了，绝不会有其他心思。”
成原冷笑出声，忽地肃整脸色，伸手往北方指去，沉声道：“你们看到那边了吗？公国的三万边防军都集中在那里，堵住了我们的去路！我要你们好好看着，明天之后，这些人就会成为我手中之物！而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不管做出了什么事来，只要还在公国境内，就逃不出我的掌控！有谁不相信的话，大可一试！李察徳，你过来！”
李察徳猛一抬头，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的佩剑。由于是高级将领的会议，他没有带上惯用的那把战锤，这时就有些后悔了。他毫不避让地与成原对视，口中说道：“军师大人请吩咐，我在这里听着。”
沉默了许久的林枫转过头望向他，冷冷地道：“军师叫你过来。”
淡淡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李察徳耳畔炸响，残余着尖锐的呼啸声，周围空气仿佛凝结成了一个冰棺，冻僵了他的关节，模糊了他的视线。“幻觉？”李察徳身躯剧震，森冷阴郁的灰色雾气从虚空中衍生，将他缠绕得无法动弹。他惊惧地发现脚下的土地开始下陷，身子无法控制地往深渊中坠去，无穷的恶魔狞笑着扑上来，眼前顿时被一片血红……
“啊——”他的声音在恐惧中变形，忽然惊醒过来，黄褐色的土地进入视野，他赫然发觉自己已经跪倒在了林枫跟前，浑身大汗淋漓像被水浸泡过似的，犹在颤抖。
成原递过一块冰蓝色的晶体，命令道：“吃下去。”
“是。”李察徳自知不是对手，接过晶体一口吞下。
“咽下去。”林枫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李察徳脑中一阵晕眩，醒过来时发现藏在舌下的东西已经进了肚子，额角渗出涔涔冷汗。
成原的声音由凌厉转为平淡：“我和御统大人不在的时候，你管理好队伍，继续练兵。瓦伦丁会留下来帮你。”
他没有提到那块冰片样的晶体，但李察徳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了。他更加恭敬地俯身领命，深深望了一眼雁藏锋冷峻的眼神，大步往林外走去。
雁藏锋面无表情，瞳中蕴蓄着冰寒之意，忽然感觉到了成原的注视，忙低头躬身行礼：“军师有何吩咐？”
成原盯了他半晌，才道：“你辅助李察徳，管理好军纪，准备好北上行军事宜，我会派信使通知你的。”
“是！”
成原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环顾后面的十八位战统，淡淡地道：“至于你们，就收起那些小心思，听从两位都统大人的吩咐。雁都统，哪位将军要是不想干了，就发足路费让他走。可要是谁敢教唆士兵作乱的，也得彰显一下破虏军规的威严！”
“是！”将领们齐齐应道，雁藏锋俯下的身子躬得更低了。
“好了，会议结束！”
在一片沉闷的寂静中，将领们交换着眼神陆续离开。等到人群散尽，脚步声渐远的时候，白凡又转了回来，跪倒在林枫成原二人身前，恭声道：“御统大人，军师大人，末将愿前往达斯城，为两位大人打头阵！”
成原伸手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肩膀，嘴角扬起微笑：“好，你就随我们一同去吧，有你立功的机会。”
他话音刚落，树林外就响起一把粗豪的嗓音，阿拉裘踏着沉重的步子跑了回来：“大人，大人，我也愿随御统大人一起出征……”
成原笑着摇摇头：“阿拉裘将军，你既然有心立功，我另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这两天你给我盯紧迟罗凯，把他每天去过的地方都记下来，回来报告给我，能做到吗？”
阿拉裘粗声答道：“能！”成原挥挥手，他便兴高采烈地去了。
等阿拉裘的脚步声走远了，白凡出声道：“军师大人，阿拉裘将军性情直爽，让他去监视迟罗凯，恐怕不妥。”
“呵呵，你不必担心，这件事只有阿拉裘才能办好。”成原转头望向北方天空，道，“我们先去换衣服，等接近黄昏的时候就出发。”
第二百九十八章 再入达斯
黄昏的时候，三人扮作破虏军团的使者，大摇大摆地来到叱风关口，被士兵们带入了守关主将所在的议事厅。成原与主将交涉一番，那位一脸络腮胡子的斯蒂尔将军很快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派出一支骑士队伍护送他们进了达斯城。
等到十二名骑士带他们进了城，已经到了晚上。刚离开城门口卫士的视线，成原就开始大叫肚子痛。骑士们将信将疑，但瞧见他蜡黄的脸色和痛苦的模样，也只好找了一家旅馆让他方便。
许久之后，骑士几次查探，盥洗室里面的声音仍然不绝。而白凡则以极端不耐烦的语气开始催促，扬言奉了破虏军团御统大人的紧急命令要面见大公，要是误了大事大家都得掉脑袋。经他几下威胁，骑士们只得匆匆上路，只留下了一人在此继续等候成原。
走出不远，在经过一个岔道口时，白凡忽然长笑几声，一闪身翻过了墙去，等到骑士们呼喝着追过去时早已不见了人影。这时候，他们开始觉察到这三个使者有问题了。他们把林枫团团围住，剑拔弩张，厉声喝斥，逼问他究竟有何企图。
“我们的任务是把四封信分别交到阿舒达斯大公，布德拉伯爵，斯迪尔将军和希克大法师手中，因为时间紧急，来不及跟斯迪尔将军细说，关于其中的内幕，你们不用知道太多。”林枫用一成不变的冷漠语调做了解释，“跟了斯迪尔将军那么久，你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为首的两名骑士交换了一个眼神，骑士队长微微点头，于是这支队伍护送着仅剩的一名使者来到阿舒达斯大公的府邸。
此时大公还没入睡，通报之后，大公立即召见了他们。林枫见到了这位穿着寻常猎户装扮的老人，他打量着林枫，一脸张扬黑乱的络腮胡子随着洪亮的大笑声颤动不已：“哈哈哈哈，这位小将军有些面熟，莫非我们以前见过？”
林枫穿着一身骑士铠甲，面目都罩在头盔之内，还戴着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