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渡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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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渡情劫-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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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少被她追的烦躁,陡然转身怒道:“臭丫头,你是不是非要我把你绑了拜堂,才肯给我安分!”
  凌嫣然眼眸一动,咬牙道:“南少!这可是你逼我的!”
  武戏里,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她凌嫣然就要把当日将南少压在床下的本事再好好发挥一番,让他知道到底谁是天子,谁是诸侯。
  可是谁想,凌嫣然掌力未出,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阴影处窜了出来,挡在他们之间,生生一掌令她退开了几步。
  “你、你是谁?!”
  “嫣然,不要害怕嘛。”南少摇着扇子,得意地在后头笑道,“这是我特意寻来的武林高手,我想了想,自个虽然不会武功,可总要用其他手段来保护妻子。”
  保护妻子?这分明是在保护他自己!
  “好了,既然招呼都打过了,你先退下吧。”南少的扇柄敲了敲护卫的肩头,又对凌嫣然说道,“你今个原是要带小鬼去看他娘吧,我已经让人备好马车了,一同走吧。”
  竟然连唯一能胜他的手段都没有了?凌嫣然这会有些欲哭无泪,自己的声名已被他抹得和黑墨一般,她哪里还有脸面同他一起出门?她倏地坐在回廊下,不肯再动。
  “你不去?”
  凌嫣然撇过脸,不理睬他,南少笑了笑,竟没有再来逗她,只是摇着扇子走远了去,然而转过身去的凤眼瞳眸里,含着深深的哀伤,即是一边的白茉莉,都被这股目光遮蔽了下去。
  这日,凌嫣然一个人在廊下生闷气,只是生着生着竟然也皱着眉头午睡了过去。待她一觉睡醒,日已斜落,院落红霞一片,将廊下的白色花蕊染得晕红好看。
  只是睡眼睁醒,凌嫣然却见南少搬了桌案坐在一旁的树荫下,挥笔浓墨间,好似在画什么。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觉的关系,凌嫣然看着他总算没有之前那么来气,只好奇他一个人在那里画些什么。
  凌嫣然轻功一跃,跑上前去,眼睛往前一凑,竟见那画纸上的主角竟然是她?!
  “南少,你搞什么鬼?”
  “闲来无事,画幅丹青,你瞧着如何?”
  实则,凌嫣然不太想要夸他,奈何她的性子是刚正不阿的,的确对这幅画挑不出半点毛病,“你这画功啊……恐怕就是宫里的画师都比不上呢。”
  “你倒很有眼光。”南少又仔细勾勒了一下画上女子的眉发,眼中很是温柔。
  “当然,我娘可是出生江南名门书香,小时候曾陪娘回去住过一段挺长的日子,外公家珍藏了不少名家墨宝,那时他老人家教了我不少里头的窍门。”凌嫣然得意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个打混摸鱼的世家子弟,竟然能有这样一手好技法。”
  南少放下笔,瞧着眼前的画,柔和的嘴角里笑得竟有些苦涩,“关在屋子里十年,也只能摆弄摆弄文房四宝了。”南少站起身子,“你看看,这幅画还有没有哪需要修缮?”
  丹青之中,女子一手持剑负在身后,一手逗弄着飞来的鸟儿,眉目含笑,身后一片绿荫花卉,颇有江湖女子的潇洒和闺中女子的温婉,让人怎么看都是一幅行家好手的宝画。就是凌嫣然也委实觉得画中的自己,额外好看。
  见凌嫣然长久沉浸在画作之中,南少便自己的手笔果然不输名家,看着她笑道:“是不是对我刮目相看了?”
  “才没有!”凌嫣然撇着嘴,口是心非。
  “嫣然,这幅画,便送给你了。”南少环顾四周看了看,风韵之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看得原本想要拒绝的凌嫣然,也不住没有应出话来,倒是南少低头笑问了一句极不符合他性子的温柔话。
  “是不是画在一日,你便会记得我一日?”
  这话里的味道怎么听着都像是诀别,让凌嫣然眉头一蹙,不知这个老爱捉弄她的男子是不是又寻了什么新花样。
  就见南少踱步走开,张开手伸了个懒腰,仰头望空的凤目,冷冽决绝,即是说话的音调也阴冷地没有半点温度。
  “动手。”
  少顷,从空中骤然落下银色的光芒,那是一把极快的刀,锋利地好似可以切开万物,然后断臂血河,白色的茉莉花不再只是被斜阳笼罩,而是彻彻底底地染上了殷红的鲜血,将一片圣洁的花蕊化作冥河的魅人沙华。
  而那副还置在桌案上的丹青,顷刻,变作了南少最后的绝笔之作。
  倥偬间,凌嫣然则成了一尊石像,自幼习武的身子在这一刹只会怔怔发颤,不能动坦,任由那血色染红她的眼眸。

☆、第三十章 阴雨断桥(上)
  南少这个人,凌嫣然一直没将他给想个明白,纵然在外头听过他如何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传言,可是他对她,却总是点到即止的,虽然那偶尔两三句的调笑话,总是能将她气出病来。
  “嫣然,你对我果然也是动了心的。”
  花园里,锦袍加身的南少朝着她笑,那笑容温柔地好似夜中的月光,纤柔唯美。
  “你、你胡说什么!”
  “不是?”
  “当然不是!”凌嫣然答得十分恳切有力,怎么也不能衬了他的小肚鸡肠。
  “不是么。”
  原本还扬着笑意的隽雅容貌,这刻猝然转冷,幽暗的眼眸在这一刹化作灰白的死寂,然后便是一片漫天的血红。
  凌嫣然的眼前,只能看见那条飞舞在空中的手臂,化作殷红的血滴,滴滴落在地上,印在她的心头。
  “啊!”
  凌嫣然倏地从床上跳起,满面冷汗,呼吸凌乱,一脸惊恐地直瞪着眼前,半刻都不能平静下来。
  刚刚的那些血是什么?梦?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吗?
  “嫣然!”
  “娘?”凌夫人自她昏厥,便一直守在她的床榻边,眉宇忧虑,但凌嫣然现下却又更忧虑的事情,“南少呢?”
  提起他,凌夫人的神色愈发凄楚了几分,“他被接回南郡王府了。”
  “他、他的手……他的手是不是……”断了?
  如此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凌嫣然就是问不出来,她的心口好似被什么压着,闷的不行。
  “嫣然。”一时间,就是书香世家的凌夫人竟也不知该如何启齿,“娘知道你亲眼瞧着,心里定然有些受不住,但是他……”
  “娘,你告诉我,他的手……”凌嫣然提起勇气,再次问道,“是不是断了?”
  凌夫人抿着嘴,点了点头,握着自己女儿的手,抚慰道:“嫣然,南少要我转告一句话,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他叫你不要挂心。”
  不要挂心?怎么不挂心?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生生砍断自己的右臂?
  凌嫣然卷起身子,双手扶住自己的面容,想要看见那个还完好的南少,却又害怕自己会重新看见那恐怖的一幕。直到手腕上那条红绳,再次进入她的眼帘,骤然提醒她一切的前因后果。
  红绳,一切都是因为这根红绳!
  凌嫣然陡然清醒,掀了薄被喊道:“我要去见他!”
  “嫣然。”
  “娘,不要拦我。”凌嫣然看着自己的娘,目光镇静,“我觉得自己如果现在不去,就会后悔一辈子的。”
  倥偬间,凌夫人忽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在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和她父亲一般,顶天立地的人。凌夫人抿着嘴,扯出一个笑颜,含着对女儿的自豪。
  “嫣然,你换男装,娘这就去让胡总管为你备马。”
  “谢谢娘。”
  凌夫人颔首离开,和蔼的眼眸里尽是信任。凌嫣然咬着唇瓣,急忙拿了件衣衫换好,冲出门口之前,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对着虚空的屋子喊了喊,“师傅!师傅!你在哪里?你出来呀!师傅,我求求你……你出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奈何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只是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得不到半点回应。凌嫣然叹息一声,放弃了找寻火焱的可能性,径直轻功出屋,直取大门。
  凌家的马都是军马,性子虽然刚烈,可一旦驯服便十分忠臣,而奔跑起来的速度更是快捷如闪电,非普通良驹可比。而凌嫣然自幼习武,马术更是不在话下,一骑飞尘,很是决绝。
  南郡王府的大门,这次也意外得好进,凌嫣然本是做好了硬闯的准备,可是守门的护卫见了她,皆是纷纷放行,只是眼眸间都含着一些怒意。
  她熟门熟路地轻功掠进那人的小院,院落中罕见地没有人看守,只是屋子里隐隐传来说话声。
  “三哥,咳咳……这次要你为我多方善后,小弟真心感激。”
  南三公子的声调少了一如既往的平稳冷静,倒有一些抑制不住的难过,“都是自家兄弟,家里大大小小,哪个不是宠着你长大的,我们总是都顺着你的。”可眼睛落在那条断了臂的位置,还是不忍目睹,“偏生把你宠成了这样的任性。”
  躺在床榻上的南少苦笑了一声,“三哥,你答应我的话可还算数?”
  那是很长时间的一阵静默,南三公子身姿笔挺地坐在床边,望着一边的窗棂,良久,沉声承诺。
  “我答应你,对凌家,既往不咎,并且庇佑一生。”
  南少阖目一笑,舒适地睡在床榻上,道了一声谢。南三公子的叹息声十分沉重,慢慢起身离开,屋门口,呆滞的凌嫣然好似停止了呼吸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瞳眸已然通红。
  “南三公子……”
  酷暑闷热,但是这会无论是南三公子还是凌嫣然,都觉得周遭寒凉无比,南三公子始终没有看她,负手而去之后,才淡淡说了一句,“进去吧,他在等你。”
  这个华贵的屋子,她曾经在这的桌上吃着最丰盛的菜肴,也曾经在那个床榻上和南少争执不下,可是如今,那个嬉笑怒骂的世家公子只是病怏怏地躺在雕工精致的床上,往昔那张如玉美艳的男子面容,如今却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丝。
  “南少。”
  “嫣然。”南少扯着笑,想要装出以往的样子,可是看在凌嫣然的眼中,只觉得像极了戏文里唱的那一句……气若游丝。
  凌嫣然跪在床前,咬着唇,瞧着那条空了的手臂位置,可当真瞧在了眼里,却仍旧感觉不到一点真实,嘴上喃喃骂道:“你疯了呀!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你的救命符!哪怕只能多活一天呢!”
  “你这丫头,我伤的那么重,你还来骂我,像你这个样子,以后能嫁人吗?”南少佯装出生气的样子,可是语调间却孱弱得很。
  “你不是还想娶我呢吗?我到底嫁不嫁的出去,你倒是好好给我活下去看着啊!”
  南少靠着一只手撑起身子,瞧了瞧窗外的天色,近已黄昏,不过匆匆过了几个时辰,可日子却好似过了整整一个轮回。其实很多事,决定起来,也就是那么一瞬而已。
  “嫣然,快到七夕了,我记得城东已经开始放灯,我们今晚一同去看看吧。”
  身体孱弱之际,南少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要求,印象里,他从未有过这样放软的时候,就是凌嫣然也抵不住他这样绝美凄楚、哀怨凄婉的一个要求。
  “好,我们一起去看灯。”

☆、第三十一章 阴雨断桥(下)
  城东花灯紧促,将黑夜街道点缀得如漫天星辰。
  凌嫣然前两年七夕的时候也偷偷跑出来瞧过,迦国的七夕有个传统,男女总是喜欢在月老祠附近的河道里放花灯,祈求将自己的心意传进月老的眼中,好让他将红绳绑在自己心仪之人的小指尾上,从此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纵然当真因花灯而好事成真的并不多,可只要有了那么一件成真的巧事,便足以令众多痴男怨女为此虔诚上几辈子。
  于是乎,七夕河边,总是五彩斑斓,幽暗的月色星光,恐也分不出那美丽的到底是巧夺天工的花灯,还是女子身上曼妙飘逸的纱裙。
  可凌嫣然却是在今日第一次知道,原来这样好看的事物,竟也可以感觉出一股彻底的悲凉。
  城东河岸边,河道花灯旁,凌嫣然扶着南少,两人慢慢走在河岸的外侧,旁人瞧上去,好似相恋依偎的男女,格外亲昵。哪里知道,被搀扶的男人已是唇色发白。
  “南少,靠着桥柱休息一会吧。”
  凌嫣然扶着南少停在一处人较少的桥旁,坐在矮矮的桥柱上,耳边尚能听见远处的丝竹之音,断断续续,也不知是在唱些什么。
  盛夏天暖,南少穿得不少,可喉咙间的咳嗽还是许久未停,凌嫣然轻拍着男子的后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倒是南少缓缓开口道。
  “我自小体弱,因了这个原因,父母兄姐对我颇为宠溺,但凡我想要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得不到的。可是尽管如此,却也换不来一副安好体健的身子。”南少的目光怔怔地望着河道里的花灯,每一个里面都写着他们主人深切的愿望,“其实在被首座太医断言活不过十岁的那一天起,我便随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对我来说,死就像是小鸟,随时都会来,也随时都会走。”
  “我就是那只鸟么?”凌嫣然扯着他空荡荡的袖子,神情自责,“其实我知道你断掉手臂,是不想连累我。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多事将红绳戴上……”
  “嫣然。”南少凝视着她的目光里,印出七彩流光,“其实你和这红绳一般,不是凡尘之人吧。”
  凌嫣然一怔,抿着嘴,没有回话。
  南少浅笑道:“我也曾被神仙拖过梦的,那样的仙人,他们的身上都有一股难以言语的气息。前日半夜,我瞧见你和一个红衣男子在窗边说话,我能感觉地到,那个人是一个神仙……咳咳……”
  远处,人潮涌动,滞留在河边的女子,合掌祷告着自己心底的一点祈愿。而桥边,南少的气息正在逐渐地虚弱下去。
  “舍得,我这样应当算是舍得了吧?”
  他竟是听了师傅的话才舍弃掉自己的手臂?舍弃掉自己的性命?凌嫣然真想大声地骂他几句,骂他为什么那么笨,就这样把自己的命也给交了出去,可是偏偏她又骂不出口。
  “嫣然,往后你便要好好地活着,你同我不一样,还很有前途。”
  “什么不一样?”凌嫣然终于忍不住,忍着眼眶中的水雾哭诉道,“众生平等,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明明那么狂妄,以前我要你做的事、叫你说的话,你什么时候做过听过?你就会任意妄为的败坏我的名声,现在倒好了,看见神仙就服软了?你就那么想听他的话?”她扯着衣袖的劲道愈发用力,就是低吼的嗓音也愈发嘹亮,“你!你就那么想听他的话?!”
  苍穹之间,倏地爆发出一道极致的声响,璀璨的烟火绽放在漆黑的夜幕之中,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也盖过了女子的叫喊。
  然而,再美的光景,都不能掩盖掉的是那份深切的哀伤。
  “南少……你……干嘛要听他的话……”
  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南少的手背上,让他不尤猛地颤动了一下。
  “嫣然,其实我固然舍得,却又是舍不得的。我当着你的面断掉手臂,不过就是要你一辈子记得,一辈子都有一个阴影,一辈子都不会再嫁给别人,可是……”南少举起唯一的手,轻拭女子的泪珠,“等到我真的要离开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只要你好好的……这样便够了。”
  对于这刻的温柔,南少自己都觉得好笑,只是凝视着女子的目光却越发不肯放开。
  “这就是喜欢吗?”往昔只觉得那些为了情爱,要死要活的男女活像一群蠢猪,可当真自己也踏进了这个坑,才明白,真到了这个份上,任她予取予求,自己都唯恐觉得不够,恨不能抛开自己的心,让她好好看看,自己对她的心意即是鉴不得日月,却是一片炙热的血色。
  “南少……”凌嫣然想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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