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瓷对着凌嫣然展颜一笑,那笑容表露得无比灿烂,大大咧咧得好像天真的孩童。
骤然间,她忽然感觉到周遭充盈起满满的仙气,这仙气……是小瓷!小瓷竟然在涣散自己的仙气?!
“你疯了!停下来!快停下来!”凌嫣然大吼,身型早在欣喜之时被小瓷定住,动弹不得,“小瓷!”
“这些仙气足够你少渡二世劫难。”小瓷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如纸,他的手抚上女子的脸颊,笑容依旧璀璨,声调却虚弱了下去,“从你护着我的那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小瓷……”凌嫣然抿嘴哭泣,哽咽着恳求道,“快停下来,我们不是还要一起过日子嘛。”
小瓷笑得高兴,“你看,我就说,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的,不过以后你可不能再对其他人心软啊。”
“小瓷!小瓷!”
属于他的仙气消弭在空荡的宫殿之中,彼时地上的水也已退下,只留佛祖的金光普照于光滑的玉石面上,泛出大劫之后的平和祥瑞。
“你这个笨刺猬……”豆大的泪珠落下来,凌嫣然咬唇哭泣着,悲恸的心情难以抑制,“你这个笨刺猬……”
“阿弥陀佛。”
一直旁观好似看戏的如来佛祖露出淡淡的微笑,拈花的手掌又是微微一动,在凌嫣然的面前凝结起一道金色的光芒。凌嫣然讶然地看着眼前温煦的光辉,不禁伸出双手接住,却发现从光芒中幻化出来的是一只黑色的小刺猬。
小刺猬好似刚出生的婴孩,沉静地睡着,只是身姿想要索取温暖一般地隐隐发颤。
“小瓷!”凌嫣然的表情简直哭笑不得,一脸感激地仰起头,“佛祖!”
“阿弥陀佛,圣灵有慈悲心,佛家亦有慈悲心。”
佛祖的身影渐渐散去,圣光也随之淡淡消弭,彼时傲然独立的凌嫣然将失而复得小瓷牢牢地抱在怀里,环顾四周还未醒来的几人,低头轻叹。
“我以前最不喜欢做的事就是思考,反正凭我的脑袋也想不过别人,所以我想的愈多只会让自己束手束脚。不过小瓷,恐怕你和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面壁思量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银杏梵音
从龙域回来,凌嫣然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好像被佛光洗涤过了一般,整个人轻盈空灵得很,按她的话来说,此时的她无欲无念,无心无求。日日坐于佛坛之下,潜心诵念佛经,大约不日便可至忘我大境。
只是后来,火焱听了她的说辞,总结了一下,觉得不过就是在发呆而已嘛。
“你才发呆呢!天天只晓得待在神界,也不晓得来帮我一把,你看看小瓷都被你害成了这个样子!你要怎么赔我?!”
凌嫣然直直把手里的小瓷塞到跑下凡的火焱面前,恨不能将小瓷放在他的脸上。彼时小瓷的尖刺狠狠地扎在火焱的面上,惊得火焱猛地往后跃了几步,就见小瓷圆鼓鼓的眼睛瞪着他,好似是在嘲笑。
“怎么要我赔?他化成原形,关我什么事?你也不想想昨天龙域里头,是谁给你善的后!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徒弟。”
火焱大声喊冤,想昨日他赶到龙域之时,万籁俱寂,除了凌嫣然一个人像着了魔似地坐在宫殿中间,其他人都昏死在她的四周。若然不是他将人一个个送回去,这个徒弟哪里有现在的逍遥?且不论比较好说话的北华、解生,那个齐律就不是一个太平的主,如果不是有鬼界转轮王帮衬着,这齐律是一定要杀到人间来的。
反观凌嫣然只回了趟家里,说是什么梦中佛祖显灵,说她有佛界慧根,是该潜心修道,他朝便可修得菩萨果。弄得家里的爹娘爷爷一概浑然地不知所措,差点以为她中了邪。偏生凌嫣然这次是铁了心肠,不管不顾地自己抱着小瓷躲到浮云寺的厢房里头,对着一张佛祖画像发呆了半天,也不知到底悟出了什么。
“哼,若然不是师傅对徒儿不理不睬,徒儿也不至于落到如斯境地,总的来说,还是师傅您没有尽到应尽之职,委实叫人失望得很。”
眼看女子口若悬河,火焱不知是该庆幸她大难之后,性子反如从前一般活泼,还是该感慨自己愈发在这徒弟眼里没了半点威望。火焱心想这样下去可不成,当即就摆出卷袖打架的架势。
“你这丫头是要造反不成!”
此时凌嫣然抱着小瓷,温柔地抚摸着与她而言十分柔软的尖刺,笑若莲花,学了一副高傲的态度,挑眉念叨,“师傅,你是不是想趁我法力尚且不济的时候,就先将我欺负个过瘾,谁叫当年水烟时常压在你的头上,反正这会我是力弱,而待我回到神界之时,说不准就将这段记忆给忘了,届时水烟自不会拿你如何,是不是啊?师傅。”
“你……你、你都记起来了?!”
凌嫣然嘻嘻一笑,笑弧里竟是奸诈,“好说、好说。”
“那、那……”那她也记起以前在神界那会,她总是压在自己头上的模样了?火焱在心里懊恼地嘀咕着,明明想趁她在人界的时候好好逗弄她一下,出出往昔在神界时的一口恶气,哪里晓得这丫头那么快就恢复了记忆。
算了,这样也好,干脆就让她快点回到神界来。
“师傅,你结巴了?”
火焱不厌烦地摆摆手,不想提起那些窝火的岁月,“好了,咱们前事不提,你既然都记起来了,可想清楚以后该怎么办?”
“我这不是在想么。”凌嫣然耸耸肩,侧目瞧着墙上圣洁的佛祖画像,无奈地幽幽叹息一声,“面壁而思,我有好多事情要整理头绪呢。”
“比如?”
凌嫣然抚摸着小瓷,“首当其冲的么,自然是解生。”
“他啊。”火焱抱胸磨着自己的下巴,“的确是你的一个大劫,你现在可什么都记得了,不会还对他余情未了吧?”
佛堂的檀香淡淡地充斥着整间厢房,女子借着抚摸手中宠物的姿态,缓缓地低下头,让人瞧不清她的神色。
火焱见她一顿,心觉不对,急忙提醒道:“喂,你可别再犯糊涂了,不要说他现在只是半人半仙,就算真修成了仙,要入神界还不知得等到何年马月。我说你要是看上他,还不如看上北华,虽然他性子不好,可好歹为了你也是上刀山下火海的,论起情义来,也不算浅。何况他是神界帝君,半点身份界限都没有,好办得很。”
“做什么提到北华,他和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种。”
“真的?”火焱有些不信。
凌嫣然笑笑,“他在神界不是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么,那会子我之所以能经常出入人界而未引得天帝不满,就是他同我提了一个条件,把北华拉出那座像牢笼一般的乙寰宫,或是为他寻一位帝后,共度余生。不过后来听了北华攸关帝后的言论,我才明白过来,想来那位天帝根本就是想把我和北华套在一起,真是会打如意算盘。”
火焱乍听之下倒有几分相信,只道:“那就算北华不行,解生就更不行了,我可警告你,想都别去想。”
萧瑟的冬风将院子里几棵银杏树吹拂得分外孤单凋零,凌嫣然径直盘膝坐回到佛像前的蒲团上,闭目养息,慢悠悠地说道。
“我要静修了,还请师傅移步吧。”
“水烟!”
“请师傅叫我嫣然,直到现在我可还是凌家的女儿。”
火焱瞧着蒲团上淡漠万分的女子,只道她一旦恢复了记忆,便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了,往昔她的主意就大,听不进劝。火焱这会子心想是不是该把风岳拉下来,好好对这丫头说说教,往昔水烟也就风岳的话能听进几句。
佛寺梵音萦绕,耳畔聆听之间便已是心境空明。
冬日的太阳落得早,眨眼间晨曦的光华已变作一片暖人的霞光。
“不要想?呵,一旦想起曾经的种种,要舍弃哪有那么容易。”凌嫣然望着窗外,幽幽嗟叹,“怨不得凡人修仙要历数世的考验,每每想起前世的因果,总会动起人的七情六欲,叫人放不开手。”
彼时,枯零的银杏树下,站着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在橙红色的光辉下,却映照出同冬日银杏一般的落寞。
你是解生,还是苏庭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网上抄袭风波不停,还有那么多的截图事实对比,想来并不是空穴来风。作为同样的写文人,玉玺实在觉得寒心,抄别人的难道不伤自己写手的自尊吗?玉玺以前有一个喜欢的作者,不算大神,那时候他有一本书被灌了名作者的名字盗版出籍,事后不久,玉玺再也没看见这位大大更文了……
可见恶意的抄袭翻版,对写文人的打击都很巨大。
往日不红的文被名人抄了,大多就默默过去了,人家抄袭的人反倒可以大义凛然的来句构思一样,但我就是写的比你好看。如今雷公电母,难不成也默默过去了?只因一句不算涉法律问题就结束了?这世道总还要留点包青天的公道在吧。
再次,阿弥陀佛。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了悟笃陌(上)
回忆里,凌嫣然对那段隐居在山上的日子,记忆最多的,就是和庭生一起在山上种养花草。
那段日子苏庭生的身子已是不好,本就是该去见阎王的命,能哀哀在人间拖延着,也不过是承了她每日的一口仙气。
隐居的山峰空气清新,晨曦清晨可见苍云翻滚,云海如烟云,却偏生叫人瞧着便觉得磅礴大气。
“水烟,你看这株兰草,似乎也要开了。”
“嗯?真的呢,另一株开了紫色,不知这一株会是什么颜色?”水烟走到跪在兰草旁的苏庭生边上,倾下身子,“果然是一起种下的兰草,心有灵犀,眼看自己的同伴开了花,它也是不甘落后的吧。”
乌黑的秀发随着山风轻轻飘扬在空中,前一刻还淡淡笑看着地上花卉的男子,彼时已将她的一撮发丝捏在手中,笑意暖暖的唇角,温文尔雅的神情,偏偏说出来的话却不及他的面貌正经。
“这两束兰草可是你我费心养育而成的,好比我们的孩子,自然是同我们一样心有灵犀的。”
水烟听了,倏然一笑,比初开的花蕊还要娇艳。
“我看你是花草摆弄多了,就连这嘴都向着那风花雪月的地方去了。”
苏庭生笑笑坐在翠绿的草地上,一边小心地持着小桶给两人的结晶喂水,一边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对了,你今天要去采药么?”
“不用,前天采的还够用,过两天我再去。”水烟也蹲下身子,淡淡说道。实则她一个神仙哪里需要去采什么药,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辛苦你了。”
每每提到他的病,苏庭生再欢愉的眼神都会露出一些落寞。水烟听在耳里,亦瞧在眼里,纵使她的心里头也未必好过,不过出口成章的语调却是轻松,“你还不能释怀呀,怨不得你的病不能好呢,都要怨你自己这个悲天悯人的性子。不是说现在的官员都铁石心肠得很么,怎么偏生到了你这,就活脱脱的一副菩萨心肠呢,我看若是有人求你,用你的命去换别人的命,你一定也肯的。”
“以前是肯的,不过现在……”苏庭生停下手上浇水的动作,嘴角始终噙着如朝阳一般的笑,“我应该会拒绝。”
“哦?为什么?”水烟好奇地望着他。
夹在两人之间的兰草,轻轻随风晃动着嫩绿的青叶,已然开放的紫色小花一点点地靠在含苞待放的花苞上,好似在催促自己的孪生兄妹也早些降生在这个世上。苏庭生抬起头,一双温柔而坚毅的瞳眸直直地看进水烟的眼中,怡声悦耳空灵。
“因为我想同你长长久久地过下去,一直过下去。”
兰草身上的露珠,在青叶颤颤的抖动下,轻盈地落入了碧绿的草丛间。
刹那间,水烟觉得自己的脸烫烫地,好像煮开的水,可到底是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神仙,抿抿嘴的功夫便回过了神智,眼眉一眨,递送的秋波比世上所有的女子都要多一道风情。
“哟,你就那么喜欢我呀?”
彼时,倒是换做苏庭生一脸羞涩腼腆,看着他略带傻气的笑,水烟心里不禁好笑又纳闷,也不知刚才是谁说了那样情深似海的话,这会子倒又装起那些少年郎的纯情来。
“怎么,我说错了?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我的?”水烟故意说起反话。
“当然不是!”涉及真心,耿直的苏庭生也不顾什么,立即反驳。水烟看他这样,心里偷笑,面上却是清冷地挑了挑眉,有些不信,径直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裙。
“什么不是?我看就是这样的,至今为止,你只会说那些好听的话,横竖从来没有听你直白地同我说过什么喜欢之类的词。说什么书生腼腆,我才不信呢,若真地那样天真无邪,你那些甜言蜜语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是那圣贤书上教的不成?”水烟装出一副生气离去的样子,“我看你对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反正等你养好了病,总会下山去的,山下大千世界,处处都是极乐,届时哪里还会记得我。”
“水烟!”
孱弱如流水清风的苏庭生,此时一把抓住女子的手,焦急的神情掩不住他的紧张。
“我喜欢你!我哪里都不会去的,你不要生气。”
开头的四个字好似山谷回音,盈盈绕在水烟的耳边,徘徊不散。若然可以,她真想将这个声音时时环绕在自己的记忆里,永久不散。
“水烟?水烟……我、我……唔。”
柔软的舌尖舔上他有些干涩的唇,湿润之间,香甜的气息窜进苏庭生的鼻息,几乎瞬间就夺走了他所有的神智。然而这种失控的放肆偏生叫人舍不得离开,反而希望不断地沉迷其中,永远不要醒转过来。
半晌,还是水烟率先放开他,扬着嫣红的脸颊,伴着魅惑的笑靥,这样近距离的望着他,直直地望进了他的眼中,刻在了他的心头。
“以后记得天天同我说一次,这样我便不会再生气了。”
云蒸霞蔚,彼时再美的景色,也敌不过佳人委婉一笑。
“解生,你怎么在这?”
浮云寺里,凌嫣然捧着小瓷徐徐走近对着银杏发怔的男子,回眸间,解生平淡的眼眸在瞥见女子的一刹,微微有些错愕,好不容易在静谧的佛寺梵音中所寻到平静,倏然崩塌,一种怀念和悲伤直直地从心底如江水般奔涌而来。
“你……的眼睛?”
想来解生是身怀仙气的,能够看见她身上转变。是啊,同样的魂魄,她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他又何尝能够分清她到底是凌嫣然,还是水烟。
“嗯,渐渐在恢复原本的样貌,只是凡人看不出来而已。”凌嫣然将手中的小瓷举起来,“瞧瞧,这是我的仙宠,可爱吧?”
解生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龙域的事,我听说了。”
“你,都知道了?”这刹,换做是凌嫣然惊异不已,她之前还在烦恼该如何对他开这个口,可是解生却都知道了?“解生,我……”
“我明白,你是怕我伤心,也不想我白费了往昔的功夫。不过无论她往昔是位仙女,还是现下去做了凡人,我总会找到她的。”
“嗯?”凌嫣然听不明白,解生幽幽转过的目光也恰好没有瞧见她眼中的疑惑。
“好在,我已经知道她在哪了,我打算过去找她。”
凌嫣然听着恍惚,但立即便接嘴问道:“她在哪?这些消息又是谁告诉你的?”
解生望着她道:“她在洛阳,是郊外的笃陌大师应北华帝君之托,将这些消息告知我的。”
笃陌大师是什么人?何况这位大师既然遵的是北华的嘱托,为何却和北华告诉她的消息如此截然不同?
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