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只见天空划过几道吓人的闪电,遍布苍穹的雷线将黑幕印的明暗两色,黑云翻滚,阴沉无比。
雷霆万钧,风雷之变。
这个动静竟是她的天劫。
☆、第一百六十六章 雷鸣天劫
“这是怎么回事?!”
刚从营帐中露出面,年轻的玄朝皇帝便几乎要被风吹倒,阿烟已来不及同他再谈什么条件,她再待在这里,恐怕这些凡人多少要被她牵连。
“记住你的承诺!”
如果当心中存有疑虑时,那么没有什么比亲眼所见要来得清楚明白,当男子看着阿烟在旁人连站都站不住的风雨中,凌波点步,旋身翻越至乌黑的苍穹之间,似如天人一般随一道蓝光消弭在天空。
雷鸣交加的夜晚,大雨磅礴而至,冲刷掉了战场上的血腥,却冲刷不掉阿烟身上犯下的过错。
天雷落劫,这是她这样的半仙最难过的一关,何况这一次的天劫来得这样突然,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阿烟上一次的天劫不过是在两年前,从而修得半仙之体,实则至今她的身上还留有那一次的伤痛。
闪电愈发跳动得明亮,耳畔的雷鸣轰隆声震耳欲聋,阿烟急速御剑飞向无人的荒芜之地,冰冷的雨滴像冰锥一般落在身上,早让白衣紧密地与肌肤贴合在一起。阿烟抬头仰望漆黑中不停划过天雷的景象,每一道闪电都是从天空的尽头劈下,消失在地面的底层。
这一次的天劫,要比两年前来得更为犀利。
明明该是十年以后再历的天劫,却整整提早了八年,她这次管的闲事当真如此违逆了天命?也对,一场真正,顷刻覆灭的千条万条性命,她终究改变了这两国的命运。阿烟闭目念起咒决,祭剑指天,蔚蓝如海的光芒霎时将她周遭一片都庇护在这光华之下。
须臾,一道天雷直直地劈向她!
“轰”地一声,惊天动地,宛如雷霆之怒。
这是她的第二次天劫,应当要接下六道天雷,然而只不过一下,她所立起的结界屏障已经出现一条明显的裂痕!
阿烟神色漠然地望着结界上无法修补的裂痕,苍穹间雷鸣怒斥之音响彻云霄、愈发震耳,第二击天雷,她恐怕就是勉强接下,也抵不住第三道天雷的冲击。阿烟低首抚摸佩在腰间的昆仑派图腾。阿生,真是没想到,我们两兄妹的别离竟会来得这样早。
第二道天雷落下,天震地骇,屏障陡然破碎,化作无尽的蓝色碎片纷落四处,在墨黑的夜幕中渲染出一道唯美的景致。阿烟捂住胸口,仙法反噬,她被震地单膝跪在地上,嘴角流下一道血河。
她一手持剑,一手从胸口摸出那颗黑色的棋子,棋子一早便被她以红线相接,挂在了脖子上,这会她将棋子取下,系在了剑首。修真弟子,兵器便是他们的法器,纵使受不住天劫重复轮回,这柄剑也会长存于天地之间。
纤细的手指依恋地抚摸过红线,将光滑的棋子托在手心,阿烟摸着棋子轻笑着开口道:“我此生最恶下棋便是拜你所赐,你这个说谎毁约的人……”
轰鸣声几近耳畔,阿烟晓得已没有时间了,一手狠绝地将剑□□黄土后地,仰头站起,双手在胸前凝起一道仙光。生死关头,她总不能太丢师傅的脸,两年前挨过三道天雷,如今这一道天雷怎么也要挨过去,好叫旁人晓得她昆仑子弟、神界风神座下的徒儿并非是止步不前的。
“轰隆”一声,黑夜在闪电中骤然明亮,又迅速暗淡。
但是苍穹的轰鸣声却嚣张地越落越响,越打越密。阿烟双膝跪地,半合半闭的眼前是自己吐出的一口鲜血。
“第四道……”
阿烟有些吃力地一手撑地,一手举起,想要再次结起法印,然而指尖还来不及拧起,一道骇人夺目的天雷已是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就是打在她的头顶!
“咣”得一声。
之前的疼痛感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阿烟茫然奇怪地抬起头,却见一道紫色衣袍挡住了自己的眼帘,为她遮住了阴森狠绝地黑夜。她不可置信地将目光一点点移上去,看见了熟悉的衣衫,熟悉的身姿,还有那熟悉的侧脸。
“叔……叔……”
傲然立在她五步远的北华,清冷依旧,离别十年的眸色被练就地无波无绪,毫无涟漪情丝,微微泛出银紫色的眼眸含着淡淡的冷漠和疏离,看得阿烟不禁心中一震,“叔叔,你不记得我了吗?”
北华抿着嘴,没有说话,亦没有走近,只凝气结起屏障,挡下又劈下的一道天雷,随后雷声频频,狂风搜卷,暴雨倾落,北华只是凝望着黑夜,直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他负手而立看着乌云散去,将原本的圆月星辰展露出来。
天劫,总算是过去了。
阿烟的身上豁然圣光乍现,一时之后,隐于她的体内,天劫一过,她的修为便更上一层楼。不过阿烟还来不及感叹自己的力量,已急急地冲向北华。
“你当初为什么不守约?为什么没来找我?为什么骗我?!”
然而回答她的终究是衣袂挥袖,那疏离的眼神淡漠地瞥过阿烟的脸,终究是一语不发地飞身离去。
“叔叔!叔叔!”
阿烟御剑就要去追,不想眼前清风一阵,挡住了她的身型,还叫她退去半步。
“师、师傅。”阿烟惊呼于出现在眼前的风岳,一时怔愣。
“你不能去寻他。”素来温和待人的风岳,此刻却面色肃穆严厉,语气不容旁人质疑。
“为什么?!”
“师傅,您认得他的不是吗?您称他为北华帝君,他是神界的帝君是吗?那么多年,我每次和你打听,你都避重就轻,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我……我只是想见他而已啊!”
风岳冷面说道:“仙凡有别,你难道还不明白?”
“我已经修成仙了!如今我跻身仙籍,见一见神界神坻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吧!”
“他不是神界神坻。”
据以力争的阿烟一时静默下去,望着严谨的风岳稍稍冷静了一些,“那他,到底是谁?”
星空点缀的黑夜,幽谧静寂,风岳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徒儿、曾经的同僚淡淡说道。
“他正是魔界少主。”
“魔界少主?”阿烟低头一想,霎时如雷激身,她抬头惊愕,“他是魔界少主?!”
“对。”
阿烟虽然还未入神界,但是规矩条例她却是清楚的,神魔殊途,不是善恶之分,而是种族之别,她不明白,真得不明白,“那他起初为什么会来见我?真得只是路过?”
风岳不答,只道:“你先同我回昆仑。”
“不!”
阿烟退开一大步,摇头拒绝,“我不回去,我要去找他。”
“胡闹!”从未对徒弟发过怒的风岳,挥袖驳斥,“魔界之地岂是你能去的,同我回去!”
清风横卷,束住了阿烟的身型,也束住了她的念想。
北华……
她一直以为他们走的是同一条道,可直到现在才晓得,神魔之别,他们早已是殊途。
☆、第一百六十七章 梦中说梦(上)
“阿烟。”昆仑派中的厢房里,阿生叩响了房门,见无人应他,他也不迟疑,便直接推门而入,就见靠窗的木板床榻上,一女子仍穿着归来那日的白色衣衫,双手抱膝地卷缩在床角。这一幕若然看在旁人的眼中,还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委屈才心境难过悲戚,不过阿生晓得,这是他的妹妹正在发脾气,他径直走上去坐在床沿看着她道,“还在生气呢?”
埋在膝盖里的头往旁边一动,就是不看他,阿生伸过手狠狠地按了按他的头,“怎么?同我也要置气不成?可不是我硬将你绑回来的。”
阿烟闷哼一声,“师傅叫你看着我吧?反正你从小都帮着师傅,又不会站到我这一边来。”
阿生笑笑,“师傅在房门口特意为你设下了结界,你出不去,我也解不开,这可不算是我不帮你吧,你哥哥也是爱莫能助。”
“哼,别糊我,当我不知道吗?”阿烟咬牙切齿地,“你就是能帮,也不会帮我的。”
阿生看着半天都没抬头看他一眼的妹妹,撇了撇嘴,她的这个事叫他怎么帮,“那个人就是当年你说的会觉得难过的人?”
“嗯。”
“你就那么喜欢他?”
“什么喜欢!”阿烟猝然抬起头,少顷又压下头沉默了一会,“我虽然很小的时候便缠着他,可是、可是怎么会是那种喜欢……”
“傻丫头,哪种喜欢?”阿生看着自幼一起长大的女孩,她的心里到底也藏了一个人,“还不就是你现在脑子里想的那一种。你喜欢我、喜欢师傅、喜欢那么多的师兄姊妹们,那会说起喜欢二字,你何曾这样犹豫不决过?笨妹妹,你喜欢他,不就是男女间的喜欢。”
“那、那又怎么样?就算我喜欢,可他……又不见得也喜欢我,何况我们现在还是一魔一仙,师傅连让我去看看他都不肯。”阿烟颓败地又将脸全部埋进了膝头,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他时,那种熟悉又愧疚的感觉,那种依恋又不舍的感觉,那种仿佛隔了前世今生、又好似只隔了一盘棋的距离。
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阿烟便觉得他是不同的。
“阿生……我想见他。”
他替她受了天劫,他虽是魔界少主,可那几道天雷打在他身上也一样会痛吧,他会不会伤的很重?他……又为什么会那样及时地赶来救自己?他对她……是不是也很不一样?
“嗯。”阿生应得漠不关心,“我也想见他,见见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对自己亲哥哥下药都要去见上一面。”
诚然想起往事,他还是颇感心酸的,谁叫自己的亲妹妹还没嫁人就已经为了旁的男子对付自己。阿烟被他一提醒,想起小时候对他下药的事情,也有些不大好意思,愈发不吭声。少时,阿生笑出声,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还好你们只见了一次,否则恐怕我不知要为你遭多少罪。”
“我……也没打算次次都对你下药的。”阿烟有些不好意思道。
阿生站起来,瞧着她卷缩的样子道:“好了,别使小性子,起来吧,你都正式入仙籍了,别荒废了修习。万事等师傅回来了,我们再做商议。”
说罢,他步出屋去,凝视着昆仑的朗朗乾坤,眸底深处划过一道蓝光。闲庭信步间,已是走到了独他们两兄妹用的醉仙池,依旧静雅幽然,水波风清。
“师傅。”
“嗯。”立在水池边上的风岳对阿生微微颔首,“阿烟如何了?”
“在屋子里生闷气,没什么大事,过会就好了。”阿生道的轻松,不过面色却是冷淡,“师傅,我要代替阿烟去一趟魔界。”
风岳侧目看着他,只是这个徒弟的提议并不让他如之前阿烟那般生气,“你去做什么?”
“有些话我们嘴上不说,可心里头总是清明,但是她却是彻头彻尾地被瞒在了骨子里。何况还有那个人的心思,也不是我们能猜想明白的。”
风岳想了想,一时没有提出异议,只问道:“你准备硬闯?”
“有人告诉我神界圣十天君的魂魄历三十万年终于凝结而成,天帝已决定将其放入人间历劫磨练,重铸仙胎已便他朝重归天庭,是否为真?”
“不错。”风岳并不计较阿生如何知晓这些,直白应道。
阿生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弧,“还有人告诉我鬼界冥主为此忙地团团转,特意去请来了魔界魔皇,似乎是另有商讨。若然只要是魔皇不在的魔宫,自是魔界少主做主,他就算不待见我,也不至于叫我枉死于魔界。”
“好吧。”风岳松口答应,颔首嘱咐,“你自己小心,魔界非久留之地,速去速回。”
“是。”阿生行过礼,待退出醉仙池后便迅速化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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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则,在魔界要见到北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倒不是因为魔界如何固若金汤,而是他们新任的魔界少主委实是位神龙不见头亦不见尾的主。不过踪影不见归不见,该是魔界少主办的事,倒是一件件巨细无遗地处置妥帖了,让原先颇为不服气地一些老臣都不禁闭上了嘴巴。
只是妥帖归妥帖,魔界长老中大多仍是连半个少主人影都未见到,实在叫他们一干老臣和人间姑娘似的望穿了秋水。于是当听见有个凡界的半仙之人踏足魔界,声声要见他们的少主时,不少人冷眼旁观,只等着瞧他如何吃瘪,却不想人家通报了一次就直接登堂入室,震得一群魔界长老瞪眼磨牙,颇有死不瞑目的幽怨。
北华的宫殿秉持着魔界紫晶的布置,一片紫韵,晶莹光滑却又暗沉了一片天地。
初临此地的阿生颇为怡然自得地打量着这魔幻之地,直至一袭厚重紫色衣袍、头戴银冠的男子徐步出现在他的面前,沉稳安然,阿生看着他,有些套家常地主动问道:“帝君在神界生活了数十万年,到这魔宫来住可还习惯?”
北华冷冷看着他并没有回答,阿生又自顾自地拿起一旁的紫晶雕塑观摩说道:“你们魔界的老头子都挺有意思的,一个个打扮地花枝招展不说,一听见你肯见我,原本嚣张跋扈的脸色立即就变得忿恨怨念起来,他们这是对你有恨呢,还是羡慕我呢?”
“你要说什么?”冰冷的音调里没有一丝情绪。
“怎么?”阿生将紫晶放回原处,唇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靥望向北华,“帝君当真认不出我了?”
阿生一手张开,身上豁然升起点点光晕,然后全部汇聚在他的手心,霎时化散在空气中。
冰冷的眼神也不禁在散落的光华中生出些错愕,北华眼眸微眯,“你是妖界的那只刺猬?”
“不错。”对于北华的差记性,小瓷不是不能理解,这个男人从来只对水烟的事情有所上心,若非他是水烟的仙宠,恐怕连他是不是一只刺猬,北华都不会记得。
“竟然是你?”北华眉头一凝,难得气息稍乱,“苏庭生呢?”
小瓷淡淡道:“他为救上神,以魂魄作为交换,如今自是灰飞烟灭,帝君不是亲眼看见的么。”
那个男子真的已经消散了。
北华的嘴中渐渐布满了苦涩的味道,陡然想起那个在牺牲性命的前一刻,握住水烟的手,十指相扣,深情款款地说水烟,我不后悔遇见你,可是只愿下一世,你我再不相逢。
他们当真是再未相逢。
北华敛去浓重的面色,抬起的目光霜华清冷,“那么你来寻我又要做什么?”
小瓷也不再打诨,直接问道:“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别同我兜什么圈子,我只要听喜欢或不喜欢这两个答案中的其中一个。”
然而除去这两个答案以外,还有一种答案是叫做沉默的回复。
小瓷笑得颇为不耻,“你若是这样沉默下去,也没关系,我便当你是不喜欢她的,横竖现在少了苏庭生这个对手,你还真以为她当真非你二人不可,再也喜欢不上第三个人了吗?”
“喜欢,我喜欢她。”
静寂的环境里,北华突然淡漠地应出声来。
小瓷没想到这个闷骚一般的男子竟然会主动承认,耳不红气不喘,可偏生他的下一句话又叫小瓷气得想要喷出血来。
就听见北华冷冷淡淡地补上一句问道:“可是,这又如何?”
“你不想同她在一起?”
话一出口,小瓷就晓得自己问错了话,诚然这位清冷漠然的帝君曾一手想要促成苏庭生和水烟,当时的他恐怕就是想做个看客。不过他的脑袋是不是真的坏了?哪怕苏庭生这个最大的威胁已然不在,他竟然还要一味躲避退让?他到底是要躲谁?让谁?他以为水烟是什么?还非要别人来求他要了水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