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稠的熔浆流出,仿佛一滴眼泪一般在裂缝处下坠半丝,却立刻停止。变作了火红色泪滴印记镶嵌在了张小刀的眉宇之间。
王大牛心中长吁出了一口气,明白张小刀已经做出了及时的应对,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也很熟悉。
在灵隐县打猎时,王大牛司职‘缠’,而张小刀则是‘弓’
‘缠’要负责的是用尽一切手段缠住猎物,而弓除了负责远程杀伤之外,更重要的则是致命一击。
此时他要做的事情便是缠住如同死尸一般的巴拉汗库,等待张小刀苏醒而来,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王大牛坚信张小刀一定可以醒来。因为从小到大两人并肩作战过太多次,每一次张小刀都不会让他失望,他担心的只是自己能不能缠到张小刀醒来。
然而在这星光密布的永河河道旁,似乎所有人都忘记祈云哈赤!
祈云哈赤自问不是高手,修为也并没有进入命玄,但这些年他的知识积累了太多,来到圣殿山顶也做了足够多的准备!
他那破布包裹之中,不止有罗盘,还有四面阵旗。
阵旗在张小刀倒下的瞬间。在他看向圣殿后的刹那已经丢出,极为精准的插在了以王大牛与张小刀为中心的四角,他紧随而至一步踏入,怒吼了一声:“升!”
本来已经觉得剩下两人人头只是囊中之物的巴拉汗库心中一惊。便发现三人消失不见,除了那河岸边那排列顺序发生变化的顽石,和这地面上的巨大沟渠外,似乎三人从来没来过这里!
但巴拉汗库明白。凭空消失的阵法绝对不存在这天下之中,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一定还在这里。这只可能是一种障眼法!
阵法在天下间乃是旁支小道,学习阵法不仅要大量的知识,对天地元气认知的深刻理解,还需要布阵之人的常年累月钻研,方能小成。
而要看阵法的强大与否,布阵时自然可以察觉的到,越是简单的布阵便越弱,这是不可能违逆的常理。
仅仅凭借四根简陋的旗杆便想难住巴拉汗库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巴拉汗库张开了双臂,将自己的感知笼罩百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响动在他的识海之中都会呈现出极为生动的画面。
然而,巴拉汗库绝对没有想过,祈云哈赤研习阵法半生,在来到圣殿之前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又怎么可能想不到阵法隐匿行踪最大的弱点便是会被强者的细微感知察觉!
这棋阵并非简单的对敌人造成视觉伪装,而是利用天地元气的包裹,随着元气在空气中自然流动而缓慢移动。
自然而然,无疑便是这种隐匿阵法的最高境界。
但这种阵法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因为其缓慢性,只要阵法布置成功后的刹那,敌人蛮不讲理的一拳袭来,怕是便要破阵。
然而,天下强者遇到阵法后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一拳打过去,而是利用自己敏锐的感知去寻找阵法漏洞。
祈云哈赤又利用了强者的错误逻辑思维,只此一手,便称得上是阵法大家。
阵法之中的王大牛可以看清眼前的巴拉汗库的恐怖模样,只是纳闷他为什么不一拳打来。
这时祈云哈赤郑重道:“大牛!”
王大牛转过头看向了这位令人尊敬的老人。
祈云哈赤指了指圣殿的方向,肯定道:“圣殿便是圣山大阵的阵眼,我们要做的是摧毁这座圣殿!”
王大牛微微张开了嘴巴,他虽然在通天塔中见闻涨了不少,但的确对阵法没有半丝兴趣,他甚至连阵眼到底有啥作用的概念都模模糊糊,但既然祈云哈赤将问题变如此简单话,那么剩下的问题便更为简单。
只要等待张小刀醒来,两人杀掉巴拉汗库,然后摧毁圣殿,他们便算大功告成。
王大牛的简单思维中不会存在这其中存在多少困难,但祈云哈赤却担忧的看向了眉心有熔泪的张小刀,不知他到底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张小刀的神念沉溺在黑色的海水中央,他仿佛变成了那团即将熄灭的熔火。
他的思维开始渐渐模糊,本坚信的黑水便是阴,他自身便是阳的信念,似乎也在渐渐淡去。
阴阳融合自然并非想象般容易,当这种模糊的思维消散后,张小刀进入了假死状态,却也进入了他熟悉的梦想之中,而还在黑水中的熔火则淡到了极致。
…………
张小刀自幼入睡后便会进入梦境之中与自家媳妇相会,后来走出灵隐县后,处于种种原因已经很久没在梦境之中见到过王洛菡。
而今天他猛然进入梦境后便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心中猛然一震,什么五行阴阳自然瞬间全部丢之脑后。
王洛菡此时在模糊的世界中回眸,本来严肃的玉容瞬间溶解。
只一眼,张小刀便看出了自己媳妇仿佛胖了不少,平日里那件纯色衣着似乎变得有些紧身。
正诧异王洛菡怎么胖了这么多的时候,张小刀目光向下一扫,猛然心头狂震。
那微微鼓起的小腹撑着白纱看起来圆圆鼓鼓,王洛菡浅浅一笑,玉容之上幸福洋溢而出。
张小刀呆若木鸡。
他本就是一个传统男人,将传宗接代视为一生中必然要攀登的高峰,又两世为人从未有过自己的孩子,此时猛见此家媳妇怕是已经怀有数月,心中复杂情绪不言而喻。
这种感觉犹如一道闪电击中了张小刀,张小刀此时的思维完全一片混沌,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要想什么。
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王洛菡,呆呆的咧开嘴角,呆呆的憨笑了出来。
王洛菡自然能理解张小刀初为人父的复杂心情,她轻移莲步,这些天被困在海底雕龙柱中的暴躁情绪一扫而空,拥住了还是呆呆的张小刀。
张小刀木讷的抬起双手,本想用力一抱,但却想起那突出的小腹,双手立刻卸力,拍了拍王洛菡的肩膀,肯定道:“媳妇,你是功臣!”
不久前对刘亦晨喊出极为粗俗话语的王洛菡此时那还有那番凶狠模样,只是痴痴一笑,享受着夫妻二人在梦中重逢的甜蜜与温馨。
张小刀迫不及待的拉着身怀六甲的王洛菡坐下,王洛菡一挥手身下幻化出了软榻。
张小刀急切的关心道:“吐没吐?”
“没吐。”
“想吃酸的还是想吃辣的?”
“只是不想吃鱼。”
张小刀现在思维混乱,只关心孩子,竟然没听出王洛菡的弦外之音,而是道:“躺下,躺下,我听听。”
王洛菡并不急切让张小刀知道她如今的处境,便侧卧了下来,脸上莫名的划过了两抹红晕,少妇风采似已隐现。
张小刀小心翼翼的将脑袋贴在了王洛菡隆起的肚腩上,屏气凝神,似在听着什么毁天灭地的大阴谋,紧张的不行。
很快,‘咚咚咚’的轻响便传进了他的耳中。
这声音极为轻微,但落入耳中却格外清晰,每一次跳动都似乎来的更有力一些,仿佛王洛菡腹中的胎儿正在茁壮成长。
张小刀似乎百听不厌,也忘却了自己此时的危机,只是听着耳边的声音,觉得心中仿佛被蜂蜜涂满,甜的不行。
而下一瞬,他却忽然蹙起了眉头,喃喃道:“我明白了。”
王洛菡轻声问着:“明白什么?”
“阴阳交【融】,便是生命!”(未完待续……)
第304章 醒来
西域被洗劫一空后的边陲小镇,人去楼空。
没有了龙果的百姓们很难坚持到深秋时的收获季节。各家各户的老爷们自然要成群结伙的走出村落,不知是要上那个大城市寻个生计。
而在他们走后,村口处这家只有三个男人的一家子,便更加繁忙了起来。
繁忙的原因极其简单,因为有太多的活他们三个老爷们要帮助那些老弱妇孺去干。
这样的生活足足持续了半个月,盛唐翼州六关被破的消息悄然无声的传到天下的每一个角落,只是对于他们所处的穷乡僻壤来说,没有人会去关心。
也是在这个消息传来后,李自知隔三差五就要望望天,而这两天,他则更为干脆的直接坐到了房顶上,无论是谁招呼他,他都不予理会。
苦行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但隔壁老太太的房子漏雨了,他不得不拉着伊川去修缮。
满头大汗的帮老太太修完棚顶时已经夕阳西下。
火红色的光芒泼洒在大地之上,仿佛为这残破的村落披上了一层红纱,看起来虽然不至于有多美,但总算不是那么穷酸了。
苦行走回院落中,随手拉过了一把亲手打的小板凳坐了下来,看着屋檐上的李自知问道:“如果你出手,这约定自然就作废,你真的要出手?”
李自知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又不是狼心狗肺的邵东华,该出手时自然要出手。”
伊川此时方才明白,原来最近先生望天是准备要出手,不由得想到了大顶山上那让天下震惊的九天之剑。
苦行蹙着眉头道:“来到这里获益良多,我坚定的内心已经开始松动,你何必急于一时,或许再有半年,说不定我便会回去解散教廷。”
李自知仍然仰着头。他呵呵一笑:“人心其实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强大,相比可以承受无数次重伤却还是可以复原的身躯来说,人心一旦裂开一道缝隙便永远无法愈合。”
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既然看到了西域教廷这么多年统治下的西域是这等模样便已足够,你的内心已经被我埋下一颗种子,迟早会冲破那裂缝,茁壮生长。”
伊川闻言面露微笑,终于明白了先生与苦行这次约定的意义在哪里,想必先生已经胜了!
苦行则无奈苦笑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难道你不认为在花半年的时间来让我看清更多的东西。或许比你现在出手离开好一些吗?至少我不再会成为你唯一的对手,腾出手的你,这天下间还有谁是你的对手?”
李自知仍旧轻笑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有些事情你必须要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知这不可行,所以我现在离开和半年后离开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即便是半年后离开,你仍然会纠结一些时日,并且继续纠缠我,让我腾不出手。”
苦行闻言不知如何回答。先生李自知之所以这么多年未踏入神通,便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等待修心大成。
在这个天下间,似乎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能看透人心的人。
但沉着了片刻。他还是道:“如果我阻止你抽剑呢?”
李自知终于不再抬头看向天空,而是垂下后,认真的道:“我会先讲道理。”
“道理无用。”
“晓以利害。”
“厉害无用。”
闻言后,先生一改儒雅的行为准则。强硬道:“那便先打趴你,再出剑。”
苦行嗤笑道:“在险隘关外你被打趴我,在这里就可以?”
李自知很认真的道:“那是因为我不想付出过于昂贵的代价。但我觉得那时的我似乎错了。”
苦行想到了盛唐陛下唐胤龙的死,明白李自知错在哪里,却只能叹息道:“是人都会犯错。”
李自知没有给自己找借口,而是道:“我明白陛下为何选择去死,所以我虽然错了,但我希望以后他是对的,而这件事出了后,我自然要强硬一些,所以我出剑,只是结束你我之间的约定,不要试图阻止我,如果你阻止我那便是另外一回事,那些代价对于现在的我付的起!”
苦行面露肃穆,在李自知的话语中听到了其中的决心,只是他不解道:“是什么事情非要让你非出剑不可,莫非盛唐有人上了圣山?”
说出此话后的苦行并未觉得这样的事情真的可能发生。
因为元启十八年到如今盛唐的一系列变动都经过一些人的精心策划,这些人其中有他。
他自然知道盛唐顶尖力量的实力随着赤脚和尚被封印,随着李自知被他缠住,随着色痞要守护盛京,能施展的几乎为零。
那么谁敢在即翼关被破后,去大荒去圣山找死?
然而,在他思绪如此划过后,他忽然心中一凉,看向了坐在房檐上的李自知那玩味的笑容,问道:“李毅神通了?”
只有李毅抵达神通,盛唐才可能有孤军深入的计划,然而即便李毅真的抵达神通,他去了谁留守被破了的翼州?即便他敢去,圣殿依旧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战虽多了些变数,但结果似乎不会改变。
正如此想着时,他却见李自知摇了摇头道:“没有。”
“既没有,莫非你大弟子进入神通,色痞带队去了大荒?”
“这个倒是事实,只是李毅不在,翼州六关被破,总要有个人去阵脚。”
苦行更为不解的道:“盛唐顶尖强者中,宗门有一些,但想必我来到险隘关之后,这些宗门便不再被信任,邵东华杀掉了大太监小福子还有青衣道人,袁越要镇守青州,李毅能带谁?黄贞凤自然要算一个,许三德也算一个,但就他们三人,岂不是去送死?”
李自知眯起了双眸道:“可能还有小刀?没准法义和大牛也去了。”
苦行脸色忽然肃穆,李自知道:“不要小看他们哦,他们已经成长起来了!”
“短短半年,如何成长?”
李自知毫不忌讳的道:“盛京有座寺叫浮屠寺,寺里有座塔叫通天塔,既然叫通天,必然有其通天之能!”
苦行苦笑道:“或许你与赤脚和尚最英明的决定便是守住了盛京城的秘密,任谁人也不会想到那塔真的会有通天之能。”
李自知摇头道:“有些事情之所以没有告诉邵东华文清风,并不是之前不相信他们,而是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仅此而已。”
苦行看向了站了身子看向东方,道了声:“那我拭目以待了。”
“定不会失望!”
话毕,先生李自知继续望天。
…………
先生对李毅带队的一行人有着绝对的信心。
然而当身处圣殿大阵之中,李毅等人的信心却在狂风骤雨之下被渐渐消耗殆尽,张小刀与王大牛仍然没有破掉阵眼。
此时的四人仿佛处于天巅,脚下再不是给人踏实感的实地,而是由云烟组成的虚无云彩。
这些云彩时而凝聚一团,时而丝丝缕缕缠绕脚腕,看似生畜无害,但站在其上的人却觉得脚下重逾千斤。
眼前狂风袭来,宛若一柄柄钢刀的吹着其空间内的元气,只将元气一卷,那风刃似乎便更锋利了一些。
头顶则是细雨连绵,雨下的并不快,甚至有些稀疏,但之前躲闪不及的杨清手臂上的血窟窿却在诉说着这雨并非想象般柔和。
四人此时知道圣殿老人与那两位长老已经持阵,他们的第一选择是等待张小刀等人破阵,然而如若无法等到他们必然要选择强行破阵。
李毅的感知最为敏锐,他察觉得到东南西各个方向有人持阵,而北方则没有,便说明另一端的战斗仍然没有结束。
他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天,想着要不要发这一刀,却听黄贞凤道:“小刀的手段有很多,如果临危也必然发出信号,既然没有结果之前,能省则省。”
李毅沉声道了一声:“好。”那平凡的长刀抹过一丝寒光,天地间再次回复一片清明,但这却不会对持阵之人造成任何伤害,在圣殿老人与两位长老的眼中,他们四人便是瓮中之鳖,慢慢耗死是他们最想看到的结果。
此时也在阵中的王大牛手捏一枚玉佩,这玉佩被能工巧匠雕琢,乃是双生,只要他稍稍用力,李毅那边的玉佩便会同时碎裂。
但王大牛之前便并不想捏,认为张小刀必然会醒来,此时便更不会捏下。
这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