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青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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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青年时代-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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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式的作家,作家式的农民。三感到自己在乡里的一些孤独。因为三的小说,已经隐隐伤害某些乡民村官,他们在三的小说里各各找到自己的影子。有的激动,有的愤怒。三说小说是一种创作,是虚构,可能某个方面像某个人,但决不是某个人。小说要有生活体验,就少不得有某些作者身边的生活。可是三说不通这种农民式的固执。三也就不愿意再做解释,随人想吧,说吧。三想:自己的心是热的,自己的情感是真的。生活中的三不愿意 伤害任何一个人。但三青春的血液年轻的思想是澎湃的激进的,三管不得某种乡村的情绪了。

  三作品的发表,并没有给三带来怎样的喜悦,固执的三认为自己的作品不是自然的发表,是经过老师手发表的,就像三做的这道几何证明,不是经过三自己独立思考而是通过别人提示证明出来的一样,不是自己的真本事。三对老师是心怀感激的。但三认为这是两码子事。三就觉得这些荣誉也有些不荣誉。三要写出真正的作品。在夜晚,在清晨,在落日的傍晚,三一个人常常走进田野的深处,感受朝阳的喷薄,体味落日的瑰丽,看夜露生发,听稼禾拔节。三的心孤独而韧性,三成了乡村的另一道风景,是乡间的独行侠。

家庭会议
三将自己的感受写信告诉老师。三22岁了,做为一个乡村青年,三的青春已经进入边缘,三为自己的创作苦恼,三也为自己的青春苦恼。入秋的季节,一天晚上,三的母亲召集家庭会议,要三在今年底圆房。这是三长到22岁以来第一次听到的正式决定,这是伴随三22年来的恐惧与苦恼,也是三22年来无以言说无处诉说的痛苦。三生下来父亲就得了病。父亲年轻时就是村里干部,党员,当年挑淠河时,父亲是青年突击队队长,那年冬天,大雪纷飞的河堤上,为了赶进度,做表率,父亲带头赤着上身挑河堤,到底受了寒,回家后得了肝病。从此,父亲 长年生病在床,贫穷在那个年代一直纠缠着三家。十四年后,也就是三14岁那年春上,父亲去世。

  三两岁那年,三一个弟弟生下来后七天,得了“七天疯”夭折了。三姑妈来看望母亲,看见睡在摇窝里不更事的三,望着卧在病床上的弟弟,对三母亲说:给三抱一房媳妇吧,你们这些孩子,三爸又生病,往后哪有钱娶媳妇,不能叫三以后当“寡汉条”。三父母看着三,答应了。姑妈对三的疼爱,让三还睡在摇窝里就有了媳妇。 三4岁记事起,就敏感地意识到睡在摇窝里的这个女孩将和自己的一生有着某种联系。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三的童年就再也快乐不起来。三常常在冬的被窝里,很久很久地想圆房这件事。三是在那年冬天村里一对跟三一样的男女青年圆房的仪式上,听到“圆房”这个特殊的词汇。三是一个灵慧而敏感的孩子,意识到“圆房”与“结婚”是两种不同内容的故事。三感到眼前这个女孩像一堵墙,挡住三对外面世界美丽的梦想和追求,三将不能再做五彩绚丽的梦。虽然不是眼前这个女孩的错,但是三在内心强烈地反抗,还是把不能做梦归罪于这个女孩。三不曾给这个女孩一个好脸色。三过早的懂事。三感到许多的重力压着自己。三就来到村前村后的水边看水。池塘的水碧清得像一面镜子,照见三童年忧伤的眼睛愤怒的眼睛绝望的眼睛,不能做梦的三却进一步刺激着三的奇异梦想,三的想象力空前地得到发挥。三想跳进这水里变成一条快乐的鱼,飞到这天空变成一只自由的鸟。三也常常想到死,逃脱这一场的不快乐。少年的三变得暴躁、倔犟。三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家里人谁也不曾跟三商量,就给自己抱了一房媳妇,这让三愤怒。三知道这世界没有道理可讲,还讲什么?家里人从来没有跟三说这个女孩跟三之间的事,大抵觉得三还小,不懂事。但三已从自己玩的伙伴嘴里明白无误地知道了,那是玩得不痛快的伙伴给三最有力的打击,每当这个时候,三的玩性就下去了,蔫了。

  三离开学校回乡做农民,什么困难与痛苦都想到了,三想自己都能够战胜。三的少年意气,让三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困难不能够战胜。三坚信自己的梦想一定能够成功,可是三独独没有想到圆房这一困扰三内心深处的大事。如果三能够想到这一层,三可能从学校就开始“逃亡”的预谋,——那就是上大学。可是此时三的心实实在在地让做一个农民作家的梦诱惑了,火一样的激情燃烧得铺天盖地。三想不起来这些,就是想到,三也会回来的,再没有农民作家让三更激情澎湃,那常常让三激动得颤栗。

  三回到乡村后两年,那女孩就长成一个姑娘,像三家地头上生的一株桃,见了春风,枝上开了花。三不能接受这株花。三想眼前的是既定的,是父辈的心酸强加给两个人的意志,不是三青春的梦想青春的选择,三梦想中的是毫无芥蒂的,一见钟情的,轰轰烈烈的,历千难而拥有的美丽。但三不知道她在哪里,也许是梦想。那年冬天,那女孩去参加乡里的民兵训练,回来后,那女孩的眼睛就朝外面望了。三明白这种望的内容。三没有理会。三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三的事业正在煎熬着三痛苦着三。三自小出力太早,这些年在田地里做的都是吃重活,夜里要搞创作,常常整夜地写,既得不到很好的休息又缺乏营养,三正从一个青春四溢踌躇满志的青年渐渐的消瘦、干枯,三想到自己的青春年华在一寸一寸消逝,就伤感起来。三喝起酒来,企图麻醉自己,但三实在不能喝酒,醉了,三就去夜的荒野卧睡。三想:一个男人,不能喝酒,真是不幸!能喝酒的人是多么幸福啊! 。 想看书来

圆房
三的家人就是在这年秋天说了三与那女孩圆房的事。那女孩在灯下没有说话,三在灯下也没有说话,不知是默认,还是反抗,也许两个人的心里都没有这种准备,还没有认真思量呢,反正离年底还早,都需要一段时间想想。三在那天晚上又去了田野,在一个枯了草的三口塘坝上卧睡下来。三整夜都在想:是该出去的时候了。三不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三在不久的一个清秋夜晚,给城里老师写了一封信,信上,三没有跟老师说起这件事,三只是向老师倾诉自己在乡村的心情。这封信,老师在《丑小鸭》编辑部读了,据说感动了在座的编委,大家都说:不能让这样一位农民作者就这样沉没了,要拯救三。而拯救三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三尽快来城市,在《丑小鸭》编辑部上班,让三有一个好的写作环境。这是三后来去了城市知道的。

  老师的这封信,是三思想上没有准备的。三想的出走,是精神上的出走,是灵魂上的放逐,三的心还没有离开这块土地,三对这块土地依然充满着深情。可是,三如果不出走,就要面对年底这场命运的安排。这是三不愿意的。三生命里那团爱情的火还没有燃烧一次,三不甘心这团火还不曾开放就熄灭。三觉得人生的这一次很重要,很庄严,一定要有一次碰撞绚丽而炫目的点燃。三知道,国家开一次运动会,要点燃一次火,那火叫圣火,那仪式多么庄严肃穆。三想:人的一生也要让爱情的圣火点燃一次,否则,一生怎样的活都是没头没脸,了无意趣。三热爱那份文学事业,可以为这份事业奋不顾身,抛却一切,包括爱情,那是三的愿意,愿意付出那份牺牲。但三不能勉强自己这份情感的真实。这女孩从孩婴时期吃着母亲的乳汁长大,身上已经充满了三家人的气息,三很熟悉。三既不能将她看作妹妹,也不能将她看作外人,更无法将她看作是三的人。倘若一辈子在一家,三不知道两个人怎样的面对?两个人会碰出爱的火花吗?要是不能,那将是怎样的一生呢?三不知道。三困惑。三想为着家庭的利益,三也是可以和她生活的,千百年的乡村习俗,一个人的一生一切不过是岁月长河的一瞬间,为母亲,为这个家,三有时候也想就这样度过这一瞬间。但紧跟着就是三内心的强烈不甘!

  三家在这天晚上又一次召开了家庭会议,这是在三的小妹将三从书屋叫回家吃过晚饭后。灯光下,三家的空气有些激动。母亲坐在大桌上首,二哥坐在大桌西边,那女孩和三的小妹坐在大桌东边,三坐在大桌的下首。三的弟弟住校读书、嫂子在照顾三个孩子,就缺席了。

  二哥的脸有些醺红,大抵喝了些酒过来的。二哥问三:听说你城里老师给你来信了,叫你去报社上班?三的二哥也说成报社,三知道二哥心里清楚,这样说,不过是增添三去的地方的份量。三没有纠正,点点头,将老师信的内容做了复述。看来三要去城里上班的消息,已经小春口头传播开了。三明白召开此次会议的内容与意义。

  得到了肯定,二哥脸上有些激动。准备什么时候动身?二哥问三。三说:还没有想好。二哥就说:不用想了,明天就去!

  母亲坐在那儿,一直听着,她似乎不明白这个儿子要去城里做什么,似乎有什么苦不能诉。

  三知道母亲心思。

  三说:我不能走!走了家怎么办?三的话包含母亲的担忧。

  你不要管家里的事,我慢慢做!母亲这时候说话了。

  二哥说:你去吧,三!家里的犁田耙地拖锹看水收粮撒种,我替你做了,你就去城里吧,三!你也不小了,再不走,这辈子就落在泥里了。

  三不想再说什么了,三的心已经在流泪。二哥刚才的话,说了三的担心。三在家种了五年的田,犁田耙地却一直没有学会,不是三笨,是牛不听三的话。牛不怕三。三使牛的时候,手中的鞭子怎么也狠不下心落在牛身上,三心目中的牛,是人民的老黄牛,然而现实中的牛到底是畜牲,三没有杀气,牛怎么也不听使唤。五年间,犁田耙地,三就和二哥换工。往往这时候,正是收割栽种节骨眼上,母亲、嫂子、小妹、那女孩两家四人收割,三就将两家收割的稻谷油菜麦子等谷物和挑旱粪水粪秧把的重活一副肩膀担起来。二哥累,三累,全家人都累。

  母亲这时候问:你去城里,就不回来了?母亲的话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试探什么。三听出母亲话里的另一层含义。入秋那次家庭会议后,母亲已在私下里做三与那女孩的准备,只是母亲没有流露,怕生出什么岔子。孩子是自己养的,母亲知道孩子的脾性。。 最好的txt下载网

走进深秋的田野
还回来什么,你嫌他还没累够?二哥说。其实二哥也知道母亲话中的话。只是谁也不愿意点破,怕坏了这个气氛。

  三没有说话。三看见那女孩坐在灯下,寂寂地,一言不发。母亲对三说:我去准备些花生,带给你老师,也感谢人家一片真心。母亲说着,就起身去旁边的麻袋里掏花生。三感觉母亲的身影在灯下也是寞寞的。

  三心里难受起来。

  一家人,只有小妹一脸喜色,毫无心思,她在为自己的哥哥能去城里上班感到自豪与光彩。

  三跟母亲、二哥说:我去地里走走。

  二哥说:我陪你去。

  三说:不用了,你累了一天,早些歇息。

  说完,三站起来,走出家门,走进深秋夜的田野。

  三来到夜的田野,沿着三熟悉的田埂走着。深秋的夜色,如此地深厚,水洗的星星,在蓝黑的夜空闪动着清寒的光。播种后的土地静静地起伏在这无边苍茫的夜气里。大片的田亩,眼前的水塘,远处的河谷以及河谷上面那道如城墙般伸延的土崖,是三熟悉的家的田野。五年了,不,自三生下来,乃至溯源三的父辈,就在这块土地上行走、耕耘,三及三父辈的汗水流进这片土地。土地养育了三,及三的父辈。五年了,三在这块土地上深深地扎根。多少个夜晚,春夏秋冬,暖暑凉寒,劳作一天的三,在夜深人静,从自己书屋里走出来,走进这夜色的深处,在塘坝上,在田地里,在草坡上,一个人走着,或卧躺着,让这片五色后土,抚慰三的性灵,平静三的意绪,倾听这土地的语言,感受这土地的深厚。

  三来到这个叫三口塘的坝埂上卧躺下来。这塘坝也不知是哪一年的父辈们筑起来的,那样的气势。塘坝里包容的雨水,养育了不知多少代的田地。三记事起,它就这样岿然不动,巍巍壮观。夜空因三的卧躺格外地深远起来,宝石般的寒星,照耀着三思想的眼睛。月亮还没有出来,二十三四的日子,下弦月是要在下半夜的西边才能看见。夜气是下来了,毛毛的,沾在三的脸上眉上,有些湿润,有些寒凉,似有,似无,感觉罢了。塘坝上有些暖凉,巴根草密密蔓延坝埂坝坡,那巴根草已经枯了,垫着三的身躯,三感到地心的气从草根尖上钻进三的身体。三迷醉起来。

  三实在迷恋家乡这块土地。这是一个人的生性,还是什么,三自己也说不清。正像一个人对于一个人、一种物的喜欢,是不需要太多理性道理的。三这样年纪这样心性,对于事物认识,更多凭藉着内心的情感。三的喜欢与不喜欢,都暴露在三的行动上。三年轻的心,是没有遮拦的,也没有深机远谋,三忠实地活在自己的心性里。因而三对于土地的那份情感,也是嚣张的,毫无顾忌的,这正是三的赤子情怀,也是世人不可理喻的。高考制度恢复那会,世人多么兴奋,乡村孩子尤其有了盼头,都奔着上学,上大学,那是乡村孩子出头的最佳捷径,也是唯一途径。考上大学,哪怕是上一个中技,也是跳出农门,脱离苦难,再没有这样一件大事让人吐气扬眉。可是三家的三却回来了,不考大学了,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这真是天堂有路三不走,让人怎样说三呢!三是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届高中生,那是三凭自己成绩考上的,虽然分数不够中技档,三却另有一个大好前程——上大学。三在高中的学习成绩,即使是三最不喜欢的理化成绩背分,三在六十多名学生的班级也是前十名,三的文科成绩是那样看好。可是,三就是回来了,要当农民,要做农民作家。

  做农民,当农民作家,这是三组合在一起的名词。这名词,一经三的组合,就在三的面前大放异彩,三年轻的眼睛明亮了,三青春的血液沸腾了。激情在三的胸中澎湃。

  三对文学的喜爱,或者说对文字的特殊兴趣,缘于三那个“开门办学”的特殊年代,或者更早一些的少年时代。在那个生活与文化极度贫乏的年代,五六岁的三,因为过早地意识到自己将来命运的安排而失去了快乐,忧郁的三一方面不长脑地疯玩,一方面独自一人弥想,三常常为自己无法解决圆房问题而痛苦。就是这时候,三从家里房梁上落满灰尘的旧竹篮里翻到了仅有的几本耕读课本和一本残缺不全的《康熙字典》。三那样兴奋地在一个人的地方翻看。三还没有启蒙,一个汉字一个拼音也不认识。可是三对那字典上方方正正的汉字喜欢起来,三就找来一截铅笔一些烟纸,依着字样写。一点。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像个石匠,在那样坚硬的石块上雕刻着。那耕读课文,三是一句也读不会,三就看那插图,想那上面的意思。上面有一幅图画,三记得深刻,是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挥舞一支毛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分快意。三就想:倘若将自己的梦想,都写在纸上,不是也能得到吗?这笔太神了,自己要有这样一支笔多好!后来三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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