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布大喜道:“真有此事则大事可成,只是不知这作坊为何不被贼王田氏所知?”
赵偾道:“那作坊本深藏于一个名叫陷空谷的山坳不被人知,坊主乃是我大秦兵造造船总相邦郎大,忠于我大秦。自田氏作乱之后,便将出坳道路封锁,工匠皆守口如瓶。等大帅驱除乱党攻下琅琊,这才出来向我军报信。”
英布猛一拍手:“用大车将舰船载出陷空谷,英某要亲自带兵,杀入敌军后方,捅那韩信狠狠一刀。”
※※※
一艘艘的战舰从深山载出,拖入沂水之中。一眼望去,漫江皆是悬挂玄色大旗的秦国舰船。
这秦国的舰船十分有名。在王翦灭楚大战中,项燕兵败,曾想以水师抗秦,隔江而治。王翦不给楚国喘息机会,发动夫役迅速打造大量战船,击败当时强大的楚国水师。秦国的造船工艺,便在那时得到飞速的发展。
其中最厉害的是楼船。这楼船是最大的战船,船上起楼两层或三层,各层排列女墙、构筑战格、树立大旗、装置大型战礟与拍杆,顶楼便是将帅金鼓号令与强弓硬弩手,船舷甲板可装载战车战马,桨手数十百人,可载兵士五百余人。楼船非但可远距离的以战礟、拍杆攻击敌船,并可凭借自身重力“犁沉”敌船,威力极是强大!
那艨冲战舰外型狭而长,可冲突敌船致沉。斗舰乃是攻击战船,可载士兵数十名,两舷有两层厚板打成的木寨,可以抵御敌船之飞矢流石,便成为水战冲锋的主力战舰。
这么大的动静,早为楚军斥候探听,报于楚营。
战云密布,韩淮楚将如何应敌,请继续追看下文。
第三十八章 铁索横江
中军帐内,韩淮楚接到斥候来报,眉宇紧锁。
原本固若金汤的防线,将被突然出现的一百艘秦军战船打乱。敌军若溯流而下,将直达东海治所郯城。
虽说可出动兵马与秦军厮杀,战场胜负未定,可这腹背受敌实乃兵家大忌。若秦军从沂水插到大营后方,攻打郯城,救还是不救?
粮草府库皆在郯城,自然是丢不得。但若分兵去救,势必打乱原来的部署,给秦军以可乘之机。只要这防线一破,秦军十万主力便会蜂拥而来。
而项梁的大军至少三日才能到来。这三日虽短,却足够章邯拿下东海全郡,把自己这支队伍一口吞下。再挟初战大胜之势,会战项梁远道而来的江东子弟。
虽说项梁让自己坚守不出,但为将者须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战机一来,就须牢牢把握。
“必须将英布截击在沂水之中!”
韩淮楚作了决断,便要给众将下令。
“项庄听令,飞马传书郯城,把城中府库的火油全部驮来,日夜不停。就算马被累死,换马也要在一日一夜间运到!”
“项佗听令,带三千弩手,于百步峡布防。看敌舰出动,便以火箭袭扰,能够击燃多少便是多少!”
“季布听令,带五千精兵,于河阳两岸埋伏。看敌舰到来,便引燃河面上的火油,击杀溺水的敌军!”
“余樊君听令,砍伐巨木在河床上钉下木桩,迅速召集匠人收集打造铁链,以铁链封锁河面!”
韩淮楚将令箭一一分发,众将连声称喏。
分拨完毕,众人道:“吾等皆有任务,韩将军你自个作甚?”韩淮楚笑道:“吾提一万精兵,攻打秦军大营。”
两日过后,艳阳高照,又是肃杀之时。
春寒料峭,身在沂水,那从北方吹来的阵阵寒风仍令人感到一股机伶伶的冷意。
英布站在三层楼的楼船上,指挥着一百艘战舰,乘风破浪溯流而下。凭栏而望沂水两岸风景,奇峰突兀,连绵不绝,山峰形势陡峻,山脊状如锯齿,多见花岗硬岩。
每艘战舰上,皆载满了士兵,共有六千余众。每个士兵皆全身装备,剑囊里的雕翎箭塞得满满无一点空隙。
有了这些不可阻挡的战舰,英布的目标远不是袭扰楚军后方,而是攻取东海治所郯城。凭那一座防守空虚只剩老弱病残的城池,还不能阻拦英布拿下郯城的决心。
一百艘战舰,按三艘一排,鱼贯而下。远远望去,就如一条长龙出现在水面。那迎风招展的“英字”玄色大旗,在北风吹拂下猎猎作响。
“杀!杀!杀!”英布胸中狂吼三声,充满了战意。
他早从探子口中得知,那韩信已经布防阻拦他南下。但有这些象征着大秦帝国实力的战舰为后盾,英布信心满满。
“就在这沂水中与那韩信决一雌雄,看他能不能阻挡我秦国水师前进的步伐。”
河床变窄,进入一个峡谷,两岸间距仅只百步。这沂水中的一处险峻之地——百步峡到了。
英布一声令下,秦军舰船变阵,三艘一排的舰队改为两艘一排,依次而过。
忽然两岸山脊之上,出现了身着红色战服的楚兵!
那楚兵皆张弓搭箭,箭头带火,在山脊上列成一字长蛇阵,居高临下向秦军舰队射来。
“飕飕飕”,漫天的箭雨从天而降。随即只听“哚哚”之声不绝于耳,却是那火箭钉在船板船舱之上。
这火箭上绑了油囊,一中即裂作一片,火苗窜起老高,瞬时大火熊熊,有一半舰船着火。
对于这种袭扰,英布早有预料,要不然他还不配做手提两万大军的秦国先锋。他一声令下:“盾手向前,抵挡来箭。弩手在后,射杀敌兵。其余人等,一起灭火!”
秦军盾手整齐划一,张开弧形橹盾,趋于前方。后排弩手用那威震诸侯的硬弓强弩,回敬敢来袭扰的楚兵。而其余兵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毛毯、黄砂,盖灭那已经燃起的火苗。
那些一米半宽的橹盾将舰船两舷遮得严严实实,果然将大部分楚兵的飞箭挡住。除了偶尔有一两枝穿过盾阵落在船舱顶上,其余悉数落于沂水之中。而那燃起的火苗,也很快被扑灭。秦军的强弩,也暂时压制住楚军的弩手,不时有楚兵中箭,从山脊上坠入谷底,便摔个血肉模糊。凄厉的惨叫,令人阵阵心悸。
英布的布置也是中规中矩,可惜那楚军射来的是火箭。箭上绑缚的油囊落于沂水,并不下沉,化为黑稠稠火油一片,围着那百艘秦舰燃烧起来。“噼啪噼啪”,船舷板就此着火。
楚军当然不会就此罢手,躲在山石之后躲御秦军的强弩,并随着秦军战舰的前进,不停地在山道中移动,穷追不舍。虽然收效甚微,但他们看来并不想放弃。
这火油原是秦军采自咸阳城外的淆水,后秦嘉攻取郯城夺了秦军府库,火油便为其所得。刘邦突袭郯城,这火油又为楚军所获。对于漂浮在水中的火油,看着船只纷纷着火,英布也没招,只有不住下令催促桨手加力,快速离开这险恶之地。到了前方河面开阔,便脱开了楚军弩手的射程,到时再灭火不迟。
楚军的围追不舍,终于起到了成效。有两艘艨冲战舰,三艘斗舰船舷板火势增大,火苗烧到了甲板不得扑灭,还有继续蔓延之势。这么下去,在船上的秦军只有弃船。便见秦兵纷纷跳水,去攀援在附近的战舰逃生。
时在初春,北国的水温冰凉彻骨。一跳入水中,整个人都似乎要冻僵。好在英布对此战下了不少功夫,那秦军皆穿着厚厚的棉袄,落水后不会立马冻死。动作快的爬到己方的战船逃得性命,动作慢的便被楚军漫天的飞箭射死,魂魄长留在这异国他乡的沂水中。
望着漂浮在水中的秦军尸体,英布并不心痛。战场中杀人如麻的他,死百把个士兵还不能让他动心。他只是可惜这五艘战舰。在这乱世,人命如同草芥,而这战舰价值昂贵,一艘便抵得过几百名奴隶了。
“大战还没开场,那韩信的真正手段还没拿将出来,就折损了五艘战船,焉知那韩信还有什么厉害招数?世人传言,那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他知道我军意图,定不会坐以待毙。自己这些战船到底能不能突破楚军的防线,直取郯城?”
英布本来信心满满,此时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动摇。
“飕”的一声,一枝火箭飞来,正中楼船上那面“英”字大旗。那旗瞬时着火,烧得噼啪直响,眼看是不能要了。
“未战折旗,是否昭示今日此战不吉?”英布那弯弯的眉头一皱。
峡谷中沂水水流湍急,更兼秦军桨手奋力划水,那艘艘的战舰如离弦之箭,飞快通过这险恶之地。一出峡谷,便豁然开朗。这水面开阔足有三百步,船在江心,那楚军弩手纵有百步穿杨之能,也是射不到船上了。
那袭扰的楚军统领项佗见难以奏功,呼哨一声,带着人马消失在山林之中。转瞬之间,再不见一个人影。
英布神色稍缓,令船队停止前进。下令垂下软梯,派人下梯以毛毯扑打船舷板上兀自燃烧的火苗。秦军七手八脚,很快将火势扑灭。检点战船,受伤大多尚轻,未伤及龙骨。等这一战之后,稍作修理,便可复战前旧观。只有两艘斗舰船板裂开,眼见是不能继续前行了。
那两艘斗舰便划到其余战舰,士兵弃船转移他舰。收容了其他船只士兵的战舰,负担变重,船身下沉了不少,显得有点超载。
整顿一番,英布下令继续前行。
这一路倒也无事。行进中,英布忽与身旁一位小校拉起了家常。
也不知是不是看在英布作战英勇的份上,自从戏下一战,英布的岳父吴芮因守土有功,被章邯上表请朝廷加封。后来章邯大破张楚之地,吴芮被迁往庐江郡,出任大县鄱阳县令。
这小校名叫吴进,原是吴芮家将,略通枪棒。英布娶亲之后,吴进便跟随了他,做了他亲兵统领。
英布忽喟然长叹一声,问道:“吴进啊,你看这秦国的江山,是否能够长久?”
那吴进诧道:“将军何出此言?”英布道:“你看这秦国的天下,千疮百痍,四方贼寇蜂起背叛朝廷。虽有大帅这般国之鼎柱,奈何这贼寇像地里的野草,割了一茬又长起一茬。大帅虽然神勇,怎能仗仗得胜?只要败上一场,便是我大秦覆国之灾。”
吴进劝慰道:“将军休得忧虑。大帅深通韬略,威名震于四海。定能扫荡这帮贼子,复我大秦大好河山。”
英布摇头道:“你可知此番我军的对手是何人?他乃是昔日楚国大帅项燕之子。自起事以来,天下英雄蜂拥追附,似乎比那贼王陈胜更能蛊惑人心。新近他立了楚王,更是应者云集。而此人深通兵法,麾下猛将如云。一个韩信尚且如此,听说他侄子项羽武功更在韩信之上。与楚军交手,胜负实难预料。”
吴进道:“只须将军杀入郯城,打乱那韩信的部署,大帅的兵马随后便到,取下东海全境易如反掌。到时再以精锐之军,击溃项梁疲惫之师,则大事可定。项梁一除,天下再无大帅的敌手。”
英布点点头:“说的没错。”忽仰头望天,问道:“吴进啊,小姐怀胎,怕有七个月了吧。”
英布口中说的小姐,便是他妻子吴月娥。英布戎马倥偬,无暇照料妻子,便让她随吴芮去了鄱阳。
吴进便道:“打完这一战,将军可以去鄱阳看小姐与你的孩子了。”
英布禁不住喃喃自语:“我英布将有孩子了。宝儿哥哥,追儿姐姐,天下之大,你们又在哪里?”
吴进诧问:“将军,你说的是什么人?”英布陡然一振,说道:“这是我自小在一起的最亲的亲人。”
水声滔滔,吴进将手向前一指,说道:“将军,河阳到了。”
那河阳在临沂以北。奔流到此的沂水经过江心岛屿阻挡,冲入一个深滩,水流变缓,河面变窄,河汊纵横可埋下小船作为伏兵,地势比那百步峡更为险峻。那韩信要想伏击秦军水师,必不会忽略这用兵之地。
英布高声下令:“派出艨冲战舰两艘先行探路。若有敌军伏兵,击沉之!”便有传令官将这话传给其余战舰。
两艘战舰疾驶而出。过不多时,有小艇回来,报道:“江面上尽是拖网渔民,把航道堵塞。两艘战舰正在放箭驱赶这些渔民。”
英布闻言眉头一皱,“搞什么鬼,这些渔民难道没听说我秦国水师将挥师南下么,还敢在此拖网捕鱼?是了,这是韩信在故弄玄虚。他就不怕伤及无辜平民么?”
英布厉声喝道:“何人敢挡我大秦水师?把将挡道的渔民统统射杀,一个不留!”
又过一阵,小艇回报:“众渔民见我军放箭,一哄而散。江面上弃下一堆渔网,依然塞住航道。众将士正在清理那些渔网。”
英布“嗤”的一笑:“渔网也能挡道?那韩信莫非黔驴技穷了吧。他用意何在?”
随即将手在大腿上一拍,道声:“不好,韩信要用火攻!这么做,是欲将我军滞留在此!”
只听高声呐喊震耳欲聋,从河汊中涌出数十条小船,船上楚兵奋力划桨,对着秦军舰队撞来。
按说秦军的战舰最不怕撞,这些小船这般做与送死无异。可这些小船似乎不怕死,依旧奋不顾身向厚实无比的秦舰撞来。
藏小船的河汊,便在秦军所处江面的上游。这般船借水势,来势奇快无比!
“嘭嘭嘭”,人仰船翻,皆是小船倾覆之声。船上楚兵未等撞到便跳水而去。随即便闻到一股浓郁的火油味道。
英布脸色变得煞白:“不好,这小船上载了火油!这些楚兵,便是来撒泼火油。接下来,便是用火箭引燃火油,烧我军战船!”
江面上漂浮了一层厚厚的粘稠火油,色作黑色,将秦军战船围在其中。没有撞翻的小船,就停靠在秦舰边上,想必也装满了火油。
英布大叫一声:“全力前驶,冲出多少便是多少!”
“飕飕飕”,岸边涌出无数的楚兵楚将,仿佛那夺命的死神,射出千百枝火箭。
又听前方小艇回报:“不好!前方楚军在江面钉下巨桩,用铁索拦住江面,无法冲出。”
英布高叫一声:“看我用斩将剑,去斩断铁索!”话一说完,身躯一纵而出,已跳上了小船。
第三十九章 姐弟相会
墙倾桅折,秦军舰船已燃起了熊熊大火。这大火一起,被凛冽的北风一吹,火借风势,风助火涨,大火是越烧越旺。
先头还有其他战船可以逃命,此时几乎所有的战船皆已着火,秦兵再也无处可逃,只有跳入沂水之中逃命。而季布带领的五千楚兵,正挽弓等候在两岸,给跳入水中的秦兵秦将以致命的一击。能不能逃得性命,只有看老天的心情了。
一接到斥候的消息,韩淮楚第一反应便是火攻。想那三国时代,周瑜用一把赤壁大火烧了曹操八十余万水军,便是用火。如今英布的战船,似乎只有也用火才能对付。
只可惜那郯城府库中,火油只有这么多,要不然韩淮楚这把火还可以烧得很大,所有的秦军战舰将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那些假装撒网捕鱼的渔民,皆是楚军所扮。他们的渔网也非一般的渔网,而是缀满绸布,丝瓜筋。那火油顺水下流,流到这挂满绸布的渔网阵中,便不会流失。
在渔网之后,韩淮楚又布下一道铁索阵。用十根巨木钉入河床底,每两根巨木之间栓上碗口粗的铁链。铁索横江,从火海中侥幸逃脱的秦舰便插翅难飞。为了搜罗这些铁索,连成能横跨江面的长度,整个郯城的铁匠几乎都发动了,和军中的铁匠一起日夜赶工,熬了两日两夜,终于在大战之前,布成这铁索阵。
英布显然已意识到情况的糟糕,在火海中一边操着桨,一边用剑格挡飞来的流失,冲出一条血路,闯到铁链之前。
“韩信,饶是你诡计多端,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