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满算他的嫡系部队只有十万。其余诸侯军马,未必能死心塌地跟从于他。可俺的军马有二十万,怕他怎地?”
刘邦说那“二十万”三字时,语调提高了三度,好像腰杆挺硬。
陈婴大笑道:“项羽能以七万孤军大败王离,沛公的军马难道比王离的长城军团还要厉害么?”
刘邦嘿嘿笑道:“上柱国多虑了。刘季也虑及如此,早已派大将王吸驻守函谷关去了。那函谷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又有郦食其在那做军师,谅那项羽攻不进来。”
他话音刚刚落下,一人跌跌撞撞冲进大帐,高声禀报:“主公,大事不好!英布率三万人马突袭函谷关,王吸战败,函谷关已经失守!”
刘邦闻言,一屁股坐下,两眼空洞,人似被雷殛了一般,呆如木鸡。
众人只是叫唤,喊了半天他才听到。嘴里只是嘀咕:“怎么办?项羽要打来了,关中王做不成了,长公主娶不成了。”
那项羽只派了英布这位小弟,大哥还未出手,就把刘邦的五万军马打得屁滚尿流。刘邦剩下的十五万军马已分散在关中各郡,哪里是项羽这位人见人怕的野兽的对手?
陈婴嗤笑一声:“沛公,你还想着做关中王,想娶长公主为妃?这次能保住你的命就算不错的了。”
“江山美人虽好,看来却不是俺刘季能拿的东西。还是想方设法保住这条命再说。”刘邦这个弯一时转了过来,问左右道:“子房先生何在?”
旁边人提醒道:“沛公,你不是将子房先生派去上郡了吗?”
“还不快去请来!”刘邦大喝一声。
有困难,找子房,已经成了这里的公式。
※※※
风尘仆仆的张良一回霸上,便对众人铁青着脸喝问:“是谁给沛公出的主意,要屯兵函谷?”
那郦食其已经回来,讪讪道:“是郦某的主意。原本想等诸侯军来,用反间计斡旋分化各路诸侯。不曾想项羽诡计多端,趁着上柱国来劝说主公之机,派英布前来偷袭……”
他话未说完,张良已厉声何止:“够了,不用再说。”转头对刘邦道:“沛公,请速斩广野君!”
六十岁的老头哪禁得住张良这么一吓,瞬时面色如土,两腿直打哆嗦。
刘邦呵呵笑道:“没有这么严重吧,广野君可是立了大功的。”
张良肃然道:“广野君自恃口舌之利,陷主公于危境。今日不杀他,日后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众人齐声劝道:“广野君劳苦功高,这一次只是中了项羽的诡计,请军师饶他性命。”
张良也只是吓唬一下郦食其而已,并不真心想杀他。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帮刘邦逃过这一劫,不被项羽一刀咔嚓。
她便道:“死罪暂且记下。请主公速派广野君去项羽军中解释,若能说得项羽解消对主公的怒气,便饶他不死。”
被张良一吓,郦食其这一下还未缓过劲来,愣愣道:“军师要我如何去向项羽解释?”
刘邦派兵驻守函谷关,分明是不想项羽与众诸侯进来。这明摆的事,如何解释得通。
张良微微一笑:“广野君不是擅长舌辩吗?怎么解释还用子房来说?”
郦食其顿时会意,连忙点头道:“郦某这就动身。”
把白说成黑,黑说成白正是郦食其的强项。张良知人善用,这当口就要用到郦食其这般人物。
仅仅凭郦食其一人,恐怕说得动项羽,却说不动那老练的范增。张良又道:“广野君此去,带上吾一封书信,务必请项伯来我军营见子房一面。”
项伯就是项缠,流亡江湖时曾托庇于张良下邳家中。项梁这一辈都死绝了,只剩下一个项缠,楚军中因他辈分高尊称他为“伯”,并不是指他是项羽的伯伯。
郦食其点头称是。张良便传令,命几路攻取关中各郡的军马速速回来霸上。
刘邦快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要那些地盘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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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丰鸿门,与东南的霸上遥遥相对。诸侯联军大营,旌旗猎猎,营盘一座连着一座。
能言善辩的郦食其到了鸿门军营外,说是奉沛公之命,要求见鲁公解释一些误会。守卫入内通报,范增说道:“有什么好解释的,轰他走便是。”项羽道:“不妨见他一见,且听那刘季有何话说。”
郦食其遂入内见项羽,把那六十岁的老腰一躬到底,高声道:“恭喜鲁公历经艰辛,也同入关中。沛公令吾面谕鲁公,将恭迎鲁公于咸阳城外。”
项羽猛一拍案,怒道:“刘季派兵驻守函谷关,分明是不想项某入关。你怎说他要恭迎我,颠倒黑白?”
郦食其满脸堆笑道:“鲁公错解沛公之意了。沛公初定关中,恐秦人不服,所以在关中险要之地,皆分兵镇守,不独一个函谷关。”
范增冷笑道:“广野君好口才,却休想糊弄老夫。老夫早已探知,你与王吸在函谷关驻守,便是对付我大军西进。还想狡辩!”
郦食其猛掴自己一掌,说道:“郦某糊涂,错会了沛公初衷。沛公原意只是防秦军残卒与流寇入关,却并不想阻止鲁公。他与鲁公有兄弟之情,又同在楚王殿前为臣,要听说鲁公到来,欢迎还来不及,又怎会阻止?是郦某与王吸建议,如今时局混乱敌我不分,也不知是否有流寇残贼想打着鲁公旗号,混进关中劫掠骚扰,故而所有兵马一律不许入关。只待见到鲁公亲来,这才开关迎接。沛公知晓后,对郦某大骂不止,说因郦某之故,让他见隙于兄弟。特命郦某来向鲁公赔罪。愿打愿杀,尽凭鲁公之意。”
范增哈哈大笑:“好个郦食其,果然能言善辩。只是任你如何口吐莲花,老夫也是无动于衷。你既说愿打愿杀皆由吾等,那么就成全与你。来人,将广野君拖下去,斩首示众!”
便有军士上前,抓住郦食其双肩,直往外拖。
郦食其能说动十几座城池归降,这种场面屡见不鲜。只听他高声喊道:“郦某死不足惜,只是不能化解鲁公与沛公之间的怨恨,有辱使命,引以为憾!”
项羽手一摆,道声且慢。那些军士便将郦食其放开。
项羽道:“广野君冒死来为你家沛公开脱,乃忠义之士,项某佩服。”
郦食其大喊一声保住了性命,心道侥幸。又堆起笑容说道:“多谢鲁公不杀之恩。郦某风闻鲁公为长公主一事对沛公有些误会。其实沛公并无与鲁公争抢长公主之意。沛公常说,鲁公少年英雄盖世无双,与长公主正是一对良偶。还说若鲁公与长公主大喜之日,必献上厚礼前来称贺。”
项羽哦了一声,问道:“沛公既无争夺长公主之心,为何要在殿上与我争?”郦食其说起谎话来是脸不红心不跳:“沛公为激起鲁公的雄心壮志好早日铲除暴秦,这才与鲁公争抢。若非有关中王与长公主的约定,鲁公何以会以死与秦军拼杀,而有巨鹿之大胜?又何以会血战万里攻入关中?”
项羽听了,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既然刘邦不与他争夺心中佳人,又不阻止他入关,干吗还要同刘邦拼命?
“敢情羽儿的巨鹿大胜还要感谢他刘邦!这郦食其满嘴胡说八道,能将死的说成活的,真是一个人物。看羽儿脸上笑眯眯的样子,看来已被他说动。”范增是越听越气。
他正欲出言呵斥,心中忽有了一个主意,便呵呵笑道:“原来沛公如此有心。他这么有诚意,不知他敢不敢来我军营中走一遭,亲自来向上将军解释清楚。”
这联军大营便像龙潭虎穴,范增口中说走一遭说得轻松,可谁都知道刘邦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不来还可以依仗手中的军马与项羽打上一仗,来了只要项羽一声令下,那刘邦便咔嚓一声人头落地。
但好不容易说得项羽有些相信,若不答应项羽必然起疑。
郦食其暗骂一声,“这范增果然是人老成精,竟祭出这计杀手锏。眼下也只有先应承下来,再想他法。”便笑道:“有何不可,郦某这便回去与沛公禀报,他日沛公必亲来向鲁公赔罪。”
于是范增道一声:“送客!”命人将郦食其送于大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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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营,郦食其这下可傻了眼。自己已身在营外,如何见到那项缠,将张良的书信送到?张良反复叮嘱,一定要将书信交与项缠手中,那书信没有送到,如何向军师交差?
正自踟躅,不知是否就此回返。忽然道前闪过一人,对着他拱手施礼,说道:“足下可是广野君郦食其么?”
郦食其看那人,穿着楚军寻常士卒的打扮,却风姿俊雅,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却哪里是一个平凡之人?不由惊异道:“阁下是谁,怎知郦某之名?”
这人正是本书的男猪脚韩淮楚。
韩淮楚笑道:“在下韩信,曾与沛公在琅琊郡打过交道。郦先生回去问问沛公,自会知道。”
郦食其“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就是韩信。常听沛公谈起,说韩将军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不知为何甘于做一个寻常小卒。”
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不谈这事。郦先生此来,不知是否将上将军与鲁公的误会冰释?”
那郦食其是第一次见韩淮楚,而韩淮楚此刻身在项羽军中便是敌方一派,说不定是那人老成精的范增派来的杀手也未可知,自然是怀有戒心。不露声色道:“韩将军问这事干吗?”
韩淮楚笑呵呵道:“没有什么,我只是与沛公有旧交,担心他的安危罢了。”
郦食其便道:“也没什么大事,范军师说只要沛公亲自到此间向鲁公解释一番,其间误会想必能够消除。”
韩淮楚脑中就是一轰,“刘邦竟要来项羽军营。而此地正是鸿门,那史上记载的鸿门宴果然就要上演!”
虽然那刘邦最终逃过一劫,被项羽发往汉中那偏远之地,最后成就了帝业。但世间的事不是史书上说的就一定会变为现实,没有人推导,也可能走向歧途。那范增用心险恶,分明是要等刘邦到来将他除掉。不知刘邦如何能走出死地逃入生天?
他对未来老板的事关心得紧,在营中一听到郦食其前来,便赶忙前来问个究竟。孰料郦食其不仅未说动项羽,还被范增用话套住,一场不欲看到的鸿门宴还是要如期上演。
韩淮楚不由哈哈一笑,说道:“沛公要来,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吗?”
郦食其心中奇怪,“这韩信是项羽身边的人,怎这般为沛公担忧?且试他一试。”便笑道:“韩将军是希望沛公有事还是无事?”
“废话,那刘邦是小生未来的老板,还会希望他被项羽咔嚓?”韩淮楚心想。
遂正色道:“韩某希望沛公太平无事。”
郦食其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说道:“子房先生有一封信要交给项伯,听说韩将军与子房先生也是旧交,不知可否将这封书信带到。”
“连项伯也出来了,那史书上记载的鸿门宴真是一点都不假。”韩淮楚心中的震撼是一浪接一浪。
他便笑嘻嘻接过那信,说道:“郦先生放心好了。韩某一定将书信带到。”
郦食其一拱手,道声:“拜托!”随即上马而去。
第六十四章 糖衣炮弹
刘邦听了郦食其回来汇报,眼睛直眨直眨。
“什么?要俺亲自去向项羽赔罪?你把信交给了韩信?广野君,你莫非年纪大了脑筋坏了,嫌俺死得不快不成?那韩信是项羽的人,你不怕他出卖了咱们?”
张良在一旁听了,问道:“广野君见了项羽,那项羽态度如何?”郦食其道:“郦某初见项羽,那项羽盛气凌人,任吾如何解释,项羽怒气仍然不止。后来吾说主公未有与他争夺长公主之意,还说在他们大喜的日子主公将送上一份厚礼祝贺,那项羽神色立缓,脸上还露出一丝微笑。”
刘邦听得只是心疼,“这么一个本该是俺刘季的旷世难求的娇滴滴美人,就被郦食其一句话彻底让给了项羽。有什么办法?谁让俺打不过人家?”
张良拱手施礼,说道:“恭喜沛公。沛公之性命可以保住也。”
刘邦是一脸的糊涂:“子房先生不为俺刘季安危担忧,反说可保性命,是何道理?”
张良缓缓道:“巨鹿之战,诸侯军皆各怀鬼胎,初时任项羽一支孤军与秦军十八万大军苦战,这怨恨该当深吧?可后来众诸侯向项羽赔罪,还不是没有事?既然项羽容沛公去赔罪,一定可以安然回来。”
刘邦愁眉道:“可这赔罪的主意是范增出的。那老东西早就对俺不安好心,上次就派人暗杀与俺。俺要是去了,他岂会任俺平安归来?”
张良道:“这正是子房所担忧的。故而要请项伯为沛公保驾。”
刘邦摇头道:“不会吧。那韩信会不会将咱们出卖尚且难说,项伯见了先生书信,未必会来。就算来了,未必肯为俺刘季卖力。”
张良哈哈一笑:“沛公放心。韩信一定会将书信送给项伯,项伯见吾书信一定会来。只要他来了,沛公听吾安排,一定能请动项伯为沛公保驾。”
凭信郎与她的关系,还会将她出卖?那天底下就再无可信赖之人。
张良说话间,神情笃定得很。
※※※
月明星稀,一人一骑,乘着月色,飞马投霸上而来。
那人正是张良等待中的项缠。项缠一到霸上,便高呼:“吾欲见张司徒子房先生!”
守卫道:“子房先生正在等你,且随我来。”于是将项缠带到张良帐中。
张良一见项缠,便笑道:“项伯果然未负我期待,终于来了。”项缠拱手道:“蒙先生在下邳语嫣山庄收留多日,还未报答,见字何敢不来?”
张良微微示意,余人尽退。项缠便埋怨道:“珢姑娘,你在韩国做那司徒做得好好的,为何要去助那刘邦?如今刘邦乃是将死之人,你还呆在这里作甚?还不快逃走更待何时?”
张良装作不解道:“沛公现在好好的,项伯何以谓他乃将死之人?”项缠猛一拍大腿,急道:“以姑娘之智,还看不出范军师的打算吗?他是要在刘邦到了鸿门后,就地将他除掉啊!”
张良“呀”了一声,惊道:“原来范军师没安好心!沛公对吾有知遇之恩,他如今有难,吾更不能弃他不顾。吾要赶紧去通知他,叫他也一起逃走。”项伯跺脚道:“姑娘好生糊涂!沛公麾下有十余万大军,能逃到哪去?你还是想法子自己逃走得了。”
张良摇头道:“吾为沛公首席军师,沛公将万事都交托与吾,若要逃走,岂不太过不义。项伯刚才说对我家收留之恩还未报答,今日有个报答的机会,那便是想方设法救得沛公的性命。你若能救下沛公,就算还了吾这个人情。”
项缠唉了一声,说道:“真是说不过你。姑娘且带我去见沛公吧。”
※※※
那无耻的流氓刘邦此刻在干什么呢?原来他快活得很,正光着脚丫哼着小曲,由两名美眉一左一右在洗脚。
忽听有人来报,子房先生引项伯到来。刘邦鞋也不穿,赤足连忙迎出。
“哎呀!原来是项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项将军是武信君兄弟,武信君对刘季有再造之恩。今日项将军亲自到来,真是蓬荜生辉。”刘邦还未等项缠反应过来,扯起嗓子一声高喊:“来人,上水,给项将军洗脚!”
便有两个袅袅婷婷的美眉应声而出,一来便将项缠双臂一挽,向刘邦帐中就拖。项缠愣愣道:“沛公这是要干什么?”刘邦笑道:“俺刘季就爱这个调调,喜欢由美女洗脚。项将军来得巧,正遇上俺洗脚,不如也洗上一洗。”
项缠一生浪迹天涯,只到跟随项梁回到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