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士大呼上当。这些中原来的人士,第一次尝到山岭生活的困难。恐惧的氛围弥漫在刘邦军中,大票大票的人纷纷打退堂鼓,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刘邦的军马,本来就是个松散联盟,没有什么约束力。看着士兵战将逃走了一茬接一茬,刘邦也无能为力,只有暗自焦急。
烈火熊熊,负责断后的昌文君灌婴在刘邦大军过完栈道后,走一程,烧一程。
这联系汉中与外界的唯一桥梁栈道便就此焚毁。
后安丙有诗道:凌晨走马过花后,先玩玉盆次石门。细想张良烧断处,岩间伫立欲销魂。
第八章 沐猴而冠
烧了栈道的刘邦让范增舒了一口气,以为那刘邦这辈子就准备呆在巴蜀那“好地方”不打算挪窝了。不怎么听话的燕王韩广也好解决,由他自己殿前大将臧荼带领大军将他料理,一刀砍杀。那臧荼便不客气,吞并了韩广之地,地域数千里,亦成一方大国。还有那废物楚怀王熊心,也被范增派出广定侯桓楚,连哄带吓赶出了彭城,往所谓的“河流上游王者居处”郴县上路去了。初以为天下已定,可以高枕无忧,谁知另两处跳出来造反的诸侯却令他大为头疼。
齐国的军事强人田荣接到兄弟田横从戏下喜宴回来的报告,暴跳如雷:“齐国是我田氏三兄弟的齐国,这里由我作主。虽说我没有亲去灭秦,那田都是本相派去的,项羽不来给我一点甜头,反而要挑唆田都瓜分我齐国。还有那故齐王孙子田安,他算什么玩意,不过是跟在项羽后面拍了他几天马屁,也敢觊觎我齐国的江山?”
没有什么好说的,被人家欺负到这步田地,只有反了,跟项羽拼命!
那个傻兮兮的田都居然真的带兵回到齐境,要来抢夺田荣侄子田市的王位。田荣只发了一封檄文,策反田都手下将士,田都的十万大军就散去了一大半,统统跑到田荣这一边来了。再领军与田都开战,甫一接触,志在保卫家乡的田荣军就将无战心的田都军团杀得丢盔卸甲。田都大败之下,无处可去,只好逃回戏下托庇到项羽麾下。
偏偏这时候侄儿子田市不争气,怕项羽怕得半死,竟招呼也不打,趁着夜黑风高,偷偷带上自己的人马,朝项羽封他的王地即墨城逃去。
烂泥扶不上墙,留他何用。这等胆小之徒,简直给他老爹田儋丢人。
气得快要发疯的田荣,二话没说,引兵杀向即墨,把屠刀砍向了自己的侄儿子——可怜的田市。
好好的齐王你不想做,那就叔叔我来当吧。田荣在众将拥护下,顺理成章做上了齐王。
解决了田都,还有一个被项羽封为济北王的田安没有干掉。那田安不同于田都,手下将士都是他自己带出来的,顽固得很,不会像对付田都那般轻易策反。
田安若得了济北郡,就像在田荣的咽喉横了一块骨头,把他封锁在山东半岛,休想向外扩张,就像用崤山兄弟对付刘邦一般。
结果田荣想干掉那田安还未动手,就有人提着田安的人头来作见面礼。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项梁封为游击将军的鲨鱼帮老大彭越彭大帮主。
读者会不会奇怪,那彭越不是楚将吗,怎也要反那项羽来投效田荣。
故事要从项羽收复济北郡,驱走章邯大军之时讲起。
却说那彭越失掉济北首府庐县,逃回老巢巨野泽又做起杀人越货的买卖。听说秦军已退,便投书与项羽,要求重新回到楚军的怀抱。
那项羽看了信嗤之以鼻,对来人道:“一群水上盗匪连打仗都不会,若不是你们老大失掉庐县让我楚国门户洞开,我叔叔何以会回师来援,致有定陶之败?我不去找他算账,他还有脸来重投我军!”不仅不答允,还把来人好好奚落了一番。
彭越闻报气得嗷嗷直叫,心想你叔叔在世之时也没你这般傲慢。偏偏手下人确实不争气,好几万人马却被章平打得落花流水,彭越也无话可说。
他便将怒气发泄到手下那帮老部下头上,要整肃军纪,把一群乌合之众训练成正规之师。于是彭越发愤图强,开始准备练兵。
这一日,彭越对众头领道:“明日三更到聚义厅报到,谁要不来,斩首示众。”
众头领皆道:“老大开什么玩笑?起这么早,就算我们想来,被窝里的姑娘还不答应呢。”彭越板起脸,一本正经道:“谁与你们开玩笑。明日我就在聚义厅等候,谁敢不来,就试试看。”
众头领见彭越说得严肃,看来老大是动了真格,不敢做声,诺诺而去。
次日三更,大部分人都到了,却有十几个老格子以为彭越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姗姗来迟,只到天亮才至。
那彭越一声令下,左右二话不说,拖起这些老格子,押到门外斩首。
众人一起求情,说道:“这些头领跟随老大多年,不过是迟到了片刻,老大怎这般无情。且饶了他们性命,保证日后不会再犯。”
彭越冷笑道:“我无情,比不上战场更无情。就是这帮目无军纪的家伙,害得老大我吃了个大败仗,受那项羽奚落。今日若饶了他们,日后他们还会旧病重犯。都统统斩了,再毋多言!”
“咔嚓咔嚓”,刽子手手起刀落,将一颗颗头颅如切菜一般砍下。众头领看得面色入土,总算领教了什么叫做军法。
于是彭越礼聘了一位军师,帮他练兵。经过大半年的训练,他的一帮子水盗练得令行禁止,像模像样了。
这时传来了项羽攻进咸阳,大肆屠戮的消息。彭越便在水寨拍案大骂:“项羽如此残暴寡仁,与暴秦何异?大家随我杀出巨野泽,反了这暴君!”
众人道:“楚军势大,恐咱们这帮人不是敌手。”彭越两眼一瞪,说道:“怕什么!光脚的不怕湿鞋的,大不了咱们再回巨野泽重操老本行。”
那军师便献计道:“今有齐王田荣扯旗造反,齐境军马颇壮,不如去投奔田荣,也好谋个出身。”彭越点头称是。
正好有故齐王的孙子田安来济北郡就国,那彭越便埋伏在路上,趁田安不备突然发难,一举砍杀了田安,而后逃之夭夭,溜回大本营巨野泽去了。
鸟无头不行。田安的手下虽众,却无主事之人,便如一盘散沙,各自散去。彭越便提了田安的头颅,来齐国见齐王田荣。
田荣见彭越来投,大喜,立马封彭越为大将军,调集几万大军拔到他营下,令他去攻打济北。
此时的彭越已今非昔比,手下战将皆勇猛善战。而田安的残部却无主心骨各自为战。未经激战,便扫平了济北一郡。
占据了整个齐境外加济北郡的田荣,便傲然向项羽宣布:“我才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我的地盘我作主,项羽,你来吧,寡人等着与你大战一场!”
※※※
齐国的闹剧讲完,又轮到了赵国。
却说那赵国左丞相张耳被项羽封了常山王领受赵地,而赵王歇改封为代王被赶往代地。
人谁没有野心?何况那被封赵王是项羽正式宣布的,要怪也怪不到自己。张耳一点也不惭愧,督促赵歇起行。
赵歇心中虽一千个不愿意,面上却故作欢喜,向张耳贺喜。张耳乃设宴送行,将赵歇送走了事。自个便在信都即位常山王,统领赵地。
那赵歇走在路上,忽然仰天长叹,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原以为那张耳是个忠臣,却不知他是个大大的奸臣。寡人派他相助项羽,却不料他处处向项羽讨好卖乖,诋毁寡人,致有今日寡人被他驱逐出故土。”
上大夫程及道:“若是右丞相李左车与大将军陈余在,焉能让此贼如此猖狂?听说二人皆在陈余家中,大王何不请二人回来辅佐。此二人皆纵横家高弟,只要他们肯出,对付张耳夺回故土便如探囊取物。”
一语提醒了赵歇,“是啊,我赵国还有这两位良将。想当初要不是李左车,寡人怎能登上赵王之位。要不是陈余在巨鹿一战与项羽互为呼应,又怎能解巨鹿之围。如今看来,二人按兵不动实是上上之策,寡人误解了他们的苦心了。”
赵歇便叹道:“此二贤皆被寡人撵走,如今寡人有何脸面再去请他们来。”
程及笑道:“他们二人素对大王忠心耿耿,至今也未投往他处,想必是等着大王悔悟的一天。只要大王诚心去请,一定会来。为臣不才,愿为我王走上一遭,说得二人来与大王相见。”
赵歇大喜,便道:“如此就烦劳程大夫了。”
※※※
却说陈余自弃官隐退,与师兄李左车居于泽中,每日打鱼捕兽,笑看风云变幻,倒也过得十分清闲自在。
这一日,忽有赵歇使者程及到来。见礼毕,陈余笑问:“程大夫何事而来?”
程及厉声道:“大王正在落难之中,二位却在此啸傲风月,于心何忍?”
陈余哈哈大笑:“大王夺走陈某印信,把师兄投入大狱,吾等与他君臣之义已绝。他落不落难,与我俩有什么关系。”
程及便道:“大王对二位作出的事情,都是张耳那奸臣在背后挑唆。如今大王已幡然悔悟,后悔不迭,日夜盼望二位回去。”
那陈余还担着架子不发一言,李左车忽问:“大王身体可好?”程及一听有戏,说道:“大王思念二位,忧思成疾,日日梦里呼喊着二位将军的名字。”
李左车滴泪道:“吾与大王君臣一场,岂能相弃。前日巨鹿战后,本欲去见大王,却见师弟被逐,只好作罢。今日大王悔悟,理当为国效力。请程大夫回禀大王,说张耳不顾君臣之礼,驱逐故主,强夺赵地,实为犯上之举。我二人将兴义师讨伐这老贼,助大王夺回赵土!”
那陈余也是担担架子而已,脑子里想的还是当回大将军重掌兵权。见师兄改了口风,陈余也道:“老贼夺我将印,全不顾刎颈之义,陈某与此贼势不两立。程大夫请回禀大王,就说我陈余愿意重新辅佐我王。”
程及大喜道:“二位既有此心,国之幸事也。吾将回复我王,起倾国之兵,以助二位将军一臂之力。”
于是程及离去回复赵歇。
李左车陈余二人便以旧时名望,在家乡召集旧部,操练军马,共得五千余人。
合赵歇与李陈二人兵马,要攻打张耳还是嫌少。二人商议,遣人去往齐国,请齐王田荣发兵相助。
那田荣在邯郸正操练军马要与项羽叫板,一听拍掌道:“好!寡人就与赵歇结盟,先伐张耳,再取西楚。”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千古不换的硬道理。
于是十万齐军,杀气腾腾,向赵地开来。而赵歇也整备五万大军,由李左车陈余统领,杀向信都。
※※※
凭张耳的作战才能,不是齐代联军的对手,一路被摧城拔寨势如破竹。而他的靠山项羽,就像中了邪,还呆在高陵,日日寻觅他的爱妃虞姬,对张耳的危境充耳不闻。
不是说韩淮楚只想与佳人虞芷雅一起过上十天半个月的美好日子吗?这一过就是三个月。男猪脚怎还没有把佳人还给项羽?
先别性急,事情要一件件地说。
这一日,项羽正在山岭中逡巡,四处寻觅佳人虞姬,忽有张耳求救的使者前来。
那使者也姓韩,也不知其名,史上称韩生。反正那时叫“生”的特别多,连郦食其也称“生”,端的是个老生。
那韩生见了项羽,下跪参拜,说道:“我王令为臣求乞霸王陛下,今齐代两国联军犯我疆土,我军不敌,请霸王兴师援助。”
项羽“嗯”了一声,不耐烦道:“朕的爱妃还未找到,哪有心思去管你家大王的闲事。请回去告诉张耳,他也有十几万大军,自家的事自己解决,休要来烦朕。”
那韩生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大概想在项羽面前表现一番,背弃张耳伴上这颗大树,说道:“听说陛下欲回彭城立都,可有此事?”项羽耐住性子,说道:“朕已昭告天下,这是当然。”
韩生便道:“万万不可!关中地势险要,四方皆有高山大河为阻,更兼土地肥饶,可建万世基业。周、秦皆由此而起,得以雄霸于天下,实为兴旺之地,将军岂可一旦弃之?”
项羽斥道:“此乃迂腐之见。要说关中乃兴旺之地,为何周、秦皆亡?关中气数已尽,非久留之地。人言:‘富贵不返乡,如锦衣夜归’,如不回彭城,家乡父老何人知朕今日功业?”
韩生闻言啼笑皆非,知再谏无益,转身离去。
要事情只到此便完了。偏偏那韩生还要私下与人议论,说道:“人言楚人如沐猴而冠,今日听霸王之言,方知此言不虚也!”
那沐猴而冠是中原人氏嘲讽楚国人的,说的是楚人自称为王,却不知礼节,学也学不像。
一个小报告打到项羽那里。项羽又魔性大发,勃然大怒道:“竖儒安敢如此?擒而烹之!”
结果那爱表现的韩生,被投到一口大锅,煮成了一锅汤。
这又成了项羽残暴的一桩罪状,被后世之人口诛笔伐不知凡几。
第九章 带你上天
夏日炎炎。这日黄昏,乱发蓬松容颜枯槁的项羽又在山林中四处搜索,发出野狼一般的嚎叫。
远远走来项羽的妹子项追。小妮子望着他哥癫狂入魔的模样,好不心痛。
原以为虞姐姐与他哥成了亲,作了她的大嫂,一家人和和睦睦,快乐无比。谁曾想祸起萧墙,嫂子竟在新婚之夜跳崖自尽。而哥哥也百事不管,只一味地寻找嫂子的影踪。
而准备在哥哥大婚之后就与她成亲的信哥哥,也一去不回,杳无音讯。
这个家成了什么样子!一连串的打击,让项追简直快疯了。
信哥哥要赴任的辛国国人,还翘首等待着国君的到来。昨日那临时任命的辛国丞相又派使来询问信哥哥的下落,说是四下诸侯叛乱,须治军以备,等国君到来定夺。
项追便好生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请教亚父范增,范增说道:“辛国刚刚立国百废待兴,韩信不归,追儿便以王妃身份去治理国事吧。”
于是今日项追来向项羽辞行。明日一早,她就要随那使者去商丘辛地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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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追缓缓走到项羽面前,唤了一声:“羽哥哥!”项羽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依然连蹦带跳,在山岭中东瞧西望。
项追叹气道:“羽哥哥,你这又是何苦?虞姐姐怕是不在这高陵。要真在这里,你找了几个月,早该找出来了。”
项羽停下脚步,怒斥一声:“胡说!”从怀中掏出一段淡红色的衣角,吼道:“这是她穿的衣裳,这里方圆百里都布满了我的人,她能去哪里?你嫂子要不在这里,还会在哪?”
项追噙着泪,说道:“羽哥哥你醒醒吧!虞姐姐怕是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项羽吼声更盛:“不会的!她一定对我伤透了心,躲在哪里不想见我。虞姬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
项追见劝不动项羽,只好作罢,叹了口气,说道:“羽哥哥,明天我就要走了,你好生保重吧。”
项羽愕然道:“妹子你要去哪里?”项追答道:“信哥哥失踪,辛国国事懈怠,我要去代信哥哥去治理辛国。”项羽诧道:“治理国事你行吗?”项追道:“有丞相与众文武辅佐,追儿就勉为其难吧。”
项羽道声:“那我就不送你了,妹子走好。”突然意识到什么,说道:“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先是韩信失踪,后是你嫂子跳崖芳踪难觅,这其间莫非有所关联。”
项追气得脸变煞白,恼道:“羽哥哥你说什么呀?信哥哥与虞姐姐的事情都是过去了,能有什么关联?”项羽连忙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