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小姐- 第50部分

　　两个人，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坐在床上，就那么一直坐着，看着窗外的夜色愈深。秋天的夜晚，萧瑟而凄清，斑驳的皎皎月光、婆娑的梧桐叶影，慢慢的从地上爬到床上，又爬到门边……温润的流萤，带着秋夜独有的潮湿的光泽，从窗前缓缓飞过。


肖邦的忧伤（一）

　　周六是个下雨天，淋淋沥沥着湿漉漉的天气。燕子翩蜷缩在被子里，听着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这时，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燕爸爸的声音，“燕子，公鸡都叫了三遍了，起床吧！”
　　燕子翩用被子蒙住头，嚷到，“公鸡叫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母鸡！”
　　“燕子！”燕妈妈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和你爸爸去顺义你舅舅家了！饭菜在锅里！”
　　“又去？”听着外面传来锁门的声音，燕子翩盘着腿坐在床上，自言自语。

　　燕子翩就这样如老僧入定一般，被那些千头万绪纠缠着，在床上一直坐到中午。在饥肠辘辘中起床，穿好衣服，走向厨房。
　　她打开大门，把收拾出来的垃圾倒进门外的垃圾桶，然后抬起头，吓得差点跳起来。小流氓正坐在门口的楼梯上，坐在地上，背靠着墙，看着她。
　　“我们去看电影！”看到燕子翩终于发现了他，他这么说着。
　　“不去！”燕子翩回答的很痛快。
　　Croc笑了，“小妞，要知道，我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约人看电影的人！”
　　燕子翩也笑了，“小流氓，要知道，我也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拒绝别人的人！”说着，她走进房里，关上大门。

　　Croc摇摇头，继续坐在那里，星期六的楼道里，很热闹，时不时，有人从他身边小心翼翼的绕过去，又过了许久，燕子翩家的门又打开了，燕子翩走了出来。Croc站了起来，犹豫着，“我们去看电影？”
　　燕子翩看看小流氓，笑了，摇摇头，“去约会吧！”
　　“真的？”Croc愣了。
　　“真的！”燕子翩走下楼。
　　“你想去哪？”　Croc追了下去。
　　“听你的！”燕子翩说。
　　“我没约会过，不知道怎么约会，我听你的！”　Croc笑着说。
　　燕子翩看着小流氓，“反正你有一天时间，好好想想吧！”
　　Croc愣了。

　　王皓禹伸着懒腰走下楼，看到林梓轩正在吃早餐。
　　“ＤＵＸ的床垫，真是舒服啊！”坐到林梓轩的对面，王皓禹笑着说。
　　林梓轩抬起头，看看王皓禹，“气色不错！”
　　王皓禹拿起一片面包，塞进嘴里，又端起牛奶，“不过，实话实说，这周，你不在，麻烦事还真是不少！”
　　林梓轩放下杯子，“华予准备新加一条生产线那块儿，出现问题了？”
　　王皓禹点点头，“贷款的事，银行那边始终不吐口！”他喝了口牛奶，“我和老钱跑了几次了，真的很麻烦！”
　　“缺口有多大？”林梓轩问。
　　“很大，我们的麻烦是，流动资金不足。你知道，前阵子收购憩水佳蓝，又和ＧＥＮＣ签转让，更新钢板生产线，然后改造轿车生产线，现在又要再增加一条生产线，我们的流动资金到了警戒线了！”王皓禹盯着林梓轩。
　　林梓轩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花园，“憩水佳蓝的股票，现在是多少钱？”
　　“昨天的收盘价是3。77元！”王皓禹笑了，他太了解林梓轩了。他准知道，林梓轩首先就会考虑这个问题。

　　林梓轩笑了，转过头看着王皓禹，“你做国际部总监，多久了？”
　　“从你做上总经理开始！”
　　“从下周开始，做我助理吧！”林梓轩拿起牙签，“我先找爷爷，动用他的关系，如果不行，就卖了憩水佳蓝的股票。”
　　“其实，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王皓禹说，“昨天，迭婷见到一个人去找燕子翩……”
　　“我知道是谁！”林梓轩继续看着窗外，“这就是我不去找燕的原因，如果她不爱我，就算勉强留在身边，只会伤的更重！”
　　“你打算放手？”王皓禹愣了。
　　“如果她爱我，当然不！”
　　“那……如果她不爱你呢？”王皓禹犹豫着问。
　　林梓轩的眼睛猛的收缩了一下，“那，我也不能让那个家伙毁了她！”
　　王皓禹从怀里摸出一张红的请柬，“我下周六的婚礼，你来吧！”
　　“这么快？”林梓轩看着这张红通通的请柬，笑了。
　　“下周来上班吧！你不在，真的很麻烦！”王皓禹盯着林梓轩。
　　林梓轩站起身，向楼上走去，上楼梯前，转过身对王皓禹说，“老王，下周我要去美国调研，公司的事，你帮我答理，下周一我就在高管会上宣布关于你的任命。”
　　看着林梓轩走上楼，王皓禹问道，“那我的婚礼……“
　　“周六之前，我一定回来！你知道，自从这场危机爆发之后，我就一直在考虑把中国超市和产品，开到美国去的问题，现在，借着这场危机，是中国物美价廉的产品走向全世界的最好机会！”
　　看着林梓轩的背影，王皓禹笑了，对于一个工作狂来说，安慰他的最好手段，就是告诉他，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看着林梓轩走回自己的房间，王皓禹摇摇头，“在你身上，我能看到自己的美好未来！”

　　燕子翩撑着伞，走在湿漉漉的街头，小流氓在后面跟着，淋着雨，“干嘛不坐我的车去？”他很不满。
　　燕子翩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小流氓走到自己身边，她用雨伞遮住Croc头顶，“为了给我的初恋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所以，不能坐你老板的车！”
　　“啊？”
　　燕子翩笑着看着伞外的雨，“我曾经见过你在地铁站里，抱着你们老板，那时，我的梦就结束了！所以，如果你还想跟我约会，就不要让我上那辆车！”
　　“那是误会！”　Croc说，“我可以解释！”他记起了那一天，他和邱雨站在地铁站里听《标准日本语》，“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我可以发誓，那天绝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燕子翩伸出手，堵住Croc的嘴，“不用解释，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她看着不远处的二环路，“坐公车，一样可以约会！走吧！”她拉着Croc的胳膊，向二环主路走去。

　　坐在公车上，Croc问，“去哪里约会？”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听我的。我们去明光寺，见一个朋友！”
　　“秋天来了！”小李飞刀看着外面的淅淅沥沥的雨，“加拿大的赏枫大道，最美的季节来了！”她轻声说，转过头，看着燕子翩。燕子翩看着站在车外撑着雨伞，逗着孙悟空玩的小流氓。
　　小李飞刀顺着燕子翩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那个在雨中和孙悟空玩得很开心的Croc。她笑了，“我谈过很多次恋爱！”
　　燕子翩转过头，看着小李飞刀，就像看着自己的仙女教母，“我只爱过两次，可是很辛苦！”她说。
　　“不过！”小李飞刀看着燕子翩，“你已经做出决定了！不是吗？”
　　燕子翩点点头。

　　“每个女孩子都有两面！可是，很遗憾，每个女孩只能以一面示人，以一面生活。不过，每个女孩，都会有两次刻骨铭心的恋爱，每次恋爱代表了她的一面。不过，她最终选择的那个，就是她决定要以那一面生活下去。”小李飞刀笑着，“你要记住一点，对于要舍弃的那一面，暂时的残忍，是长久的善意！”
　　“那你呢？”燕子翩问。
　　“我有很多面。迄今为止，我依旧没决定以哪一面生活，所以，我还要继续流浪下去！”小李飞刀笑着。
　　“有那么多面的你，就像一颗钻石！”燕子翩看着小李飞刀。
　　“你很单纯，不贪心！”小李飞刀投桃报李。

　　两个人走下了车，燕子翩走到小流氓身边，小李飞刀送了出来，看着燕子翩，“不过，你还这么年轻，这么早就要做出决定，真为你感到遗憾！”
　　燕子翩笑了，向小李飞刀挥挥手，“我很幸福！谢谢你！”说完，她拉着小流氓，“我饿了，请你吃饭！”
　　孙悟空眼泪汪汪的看着Croc在雨中越走越远。

　　“原来这就是约会？”　Croc坐在路边的一家四川风味小吃店里，大惊小怪着，“在雨里走，坐公车，跟一只猴子玩，然后坐在一家小吃店里吃麻辣烫？”
　　燕子翩愣了，“你以前都是怎么约会的？”
　　这句话很残忍的打中了Croc的七寸，在夜店里钓个马子，然后出去开房上床，这算约会吗？Croc看着燕子翩，“我跟你说过了，我没约会过！”他低下头，看着地面，“除了你，我没喜欢过别的女孩子！”
　　燕子翩摇摇头，“也好大不小了，还像个小孩子！”
　　“玩个游戏吧！”　Croc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嚷嚷着。
　　“什么游戏？”
　　“我们互相问对方问题，不许说谎话，回答不上来的，要给对方十块钱，怎样？”
　　“无聊！”燕子翩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噘起嘴，随口说了一句。


肖邦的忧伤（二）

　　Croc看着燕子翩，“处女小姐，给点面子好不好？”　他很不满，“我没经验，不知道约会时应该玩什么游戏，要不，你说我们玩点什么？”的确，他一夜情时常玩的游戏，无论如何都不能在约会时玩。Croc看着闷着头吃东西的燕子翩，突然灵光乍现，“这样吧，处女小姐，我问你问题，你答不上来，你给我10块钱；你问我，我答不上来，我给你100块，怎么样？”
　　燕子翩不吃东西了，抬起头，“你会死得很难看！”

　　“和我约会，开心吗？”　Croc的第一个问题，出人意料的简单。
　　“开心！”燕子翩脱口而出。
　　“可是，为什么，你给我一种很忧伤的感觉？”　Croc又问道。
　　“这算第二个问题吗？”燕子翩问，“应该轮到我问了吧？”
　　Croc耸耸肩膀，摊开双手，“好吧！”
　　“你今天，开心吗？”燕子翩问。她的第一个问题，也很简单。
　　Croc笑了，转身推开桌子旁边的窗，雨还在下着，绵柔的连成片，细细的就像由烦恼织成的烟，“开心，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就更开心了！”两个人，隔着窗，看着雨。那天的雨下得很安静，深邃而渺远，就像两个人那湿漉漉的青涩的初恋，就那样突如其来的闯进了那个初春的傍晚，降落在那奔跑在大街上的两个人身上，那两个对爱情都很笨拙的人的身上。那个奇妙的２４小时里，处女小姐对着当时还是陌生人的逻辑流氓哭了三次。很多话应该说，却错过了恰当的时间；很多事应该做，也错过了恰当的地点。

　　看着一张碎花伞从窗前走过，Croc回过头，“第二个问题！”他愣住了，看着泪水从燕子翩的大眼睛中滑落。
　　“不是开心吗？为什么还要哭？”　Croc伸出手去，帮燕子翩擦着泪水。
　　“这是第二个问题？”燕子翩哽咽的问。
　　“不是！”Croc把沾着燕子翩泪水的手指放进嘴里，良久，“第二个问题是，你爱我吗？”
　　燕子翩的眼睛，就像被针刺了一样痛苦的收缩着。Croc转过头，不再看她的脸，看着窗外静悄悄的雨，“我说过，你可以骗我，我不介意！”　Croc听到拉开背包拉链的声音，他转过头，看着处女小姐拿出自己的钱包，“或者！”他又补充着，“你可以向台下的观众寻求帮助！”说完，两个人同时转过头去，看着只有两个顾客的小店，店主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
　　燕子翩把十块钱放到Croc面前，“轮到我了！”她咬住嘴唇，“第二个问题，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因为我爱你！”　Croc一点都没犹豫，脱口而出。如果，爱能早些说出口；如果，他当初没有离开；如果，初恋的人们可以更坦率一些；如果，处女小姐能早点回过头，她会发现，逻辑流氓一直站在他们初识的地方，从未离开过……

　　“第三个问题，看着现在的我，你会心痛吗？”　Croc盯着燕子翩红肿的眼睛。
　　“每次看到遍体鳞伤的你，我都会心痛，心痛的不得了。你……真的不应该回来！”燕子翩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Croc看着那些晶莹的泪珠，有些呆了，他喃喃的说，“让我尝尝，你为我流的眼泪，有多苦涩？”说着，他走到燕子翩身边，扶着那张忧伤的脸，轻轻凑了过去，燕子翩推开他，“我们都要学会遗忘！”
　　“现在轮到我了！”燕子翩抹着泪水，“第三个问题，如果有下辈子，你还会来找我吗？”
　　“会！”
　　“不会再离开？”
　　“不会！”
　　两个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都违规了，燕子翩多问了一个问题，Croc也多回答了一个。
　　“你是说，下辈子？”　Croc看着燕子翩。
　　燕子翩点点头，“下辈子！”
　　“下辈子，如果我变成一只鸟？”　Croc看着燕子翩。
　　燕子翩点点头，“我会每天喂你谷子！”
　　“而下辈子，你变成一只虫？”　Croc看着燕子翩。
　　燕子翩点点头，“那我就用自己喂你！”

　　“舍不得！”Croc惨淡的笑着，摸摸燕子翩的头，“我宁可自己饿死，也不会吃掉你！”Croc看着燕子翩，“所以，下辈子不确定性太多，谁都不知道谁会变成什么，这辈子不可以吗？”
　　“第四个问题？”燕子翩问Croc。
　　Croc点点头。燕子翩从钱包里拿出十块钱，放到Croc面前。
　　“处女小姐，这样，你很吃亏啊！”　Croc摇摇头，看着面前的２０块钱。

　　燕子翩笑了，“现在轮到我了，第四个问题，什么动物，三只眼睛，六条眉毛，九个嘴巴？”
　　“什么？”Croc傻了。
　　“答不出来，就掏钱吧！”燕子翩眼圈红红的笑着。
　　Croc掏出皮夹，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燕子翩，“什么东西会长成那样？”他很认真的问燕子翩。
　　“第五个问题？”燕子翩问。Croc点点头。燕子翩想了想，把一百元放进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十元钞票，放到Croc面前。

　　就这样，燕子翩用Croc输掉的那一百元结了帐，两个人走出小店，“然后还去哪？”　Croc看着燕子翩，雨还在下，“你说过，今天一天都跟我约会！”
　　“坐地铁！”燕子翩撑着伞，两个人，向环线地铁走去。
　　“又坐公车？”　Croc问。
　　“对啊！”燕子翩很确定，“妓女和流氓的约会，当然要坐公车！”

　　因为这是一个下雨天，所以，虽然是周六，地铁站里的人，还是比想象中要多。两个人跟着人潮，挤上车。Croc拉着燕子翩，两个人挤到最里面，燕子翩靠在车身上，Croc面对着她，两个手撑在她的身边，用身体挡着拥挤的人们，为燕子翩在拥挤的车里撑起一片小小的不受干扰的空间。
　　“这车的终点站，是哪？”逻辑流氓看着面前的燕子翩，眼睛上长长的睫毛，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那是处女小姐的泪水。
　　“没有终点站！”燕子翩轻声抽泣着说。

　　“没有终点站？”Croc重复着。
　　燕子翩点点头。
　　“那它会开向哪里？”　Croc问。
　　“它会一直重复着自己走过的路！”燕子翩顿了顿，“一路上都是它留下的忧伤，所以，越走越忧伤！”泪水在无声的一对对掉落，“如果，你可以在高处着着它，会发现，它一直在画一个忧伤的句号！”
　　“遍体鳞伤的句号？”　Croc问。
　　“初恋搁浅的句号！”燕子翩答。
　　“心不甘，情不愿的句号？”　Croc问。
　　“与眷恋告别的句号！”燕子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