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艾莉亚的狼,”她说。“淑女从没伤害你,但你却杀了她。”
“不是我,是你父亲干的。”小乔道,“但我杀了你父亲,只可惜没能亲自动手。昨晚我杀掉的人比你父亲还高大。他们来到城门口,大叫我的名字,喊着要面包,好像我是个面包师傅似的!所以我好好教训了他们一番,我瞄准那个叫得最响的家伙,射穿了他的喉咙。”
“他死了?”丑陋的铁箭头正对着自己的脸,她想不出该说什么。
“他当然死了,我一发命中呢。有个女人朝我扔石头,我也射了她,可惜只射中手臂。”他皱皱眉头,垂下十字弓。“我该把你也射死,但母亲说这样的话,他们会杀死詹姆舅舅,所以我只能惩罚你。我们会给你哥哥送信,告诉他要是不投降,你会有怎样的下场。狗,揍她!” 。
“让我来打她!”唐托斯爵士挤到前面,锡制盔甲叮当作响。他手拿流星锤,顶端却是个甜瓜。我的佛罗理安。她满心感激,直想亲吻他满是污斑和琐碎血管的丑陋脸庞。他骑着扫帚,围着她打转,口中高喊“叛徒,叛徒”,并用甜瓜砸她的脑袋。珊莎举手遮挡,每当甜瓜砸到身上,便作势摇晃,砸了两下,她的头发已经粘乎乎。人们哈哈大笑。最后甜瓜裂成碎片,飞散开来。你笑啊,乔佛里,她祈祷着,果汁流下她的脸,流下她美丽的蓝色裙服,你就笑个够,然后放过我吧。
可惜乔佛里一丝笑意也无,“柏洛斯!马林!”
马林·特兰爵士抓住唐托斯的胳膊,粗暴地将他用出去。红脸小丑摔了个四脚朝天,扫帚和甜瓜散落一地。柏洛斯爵士抓住了珊莎。
“不要打脸,”乔佛里命令,“我要她漂漂亮亮。”
柏洛斯一拳打在珊莎肚子上,令她一阵窒息。等她弯腰,骑士便抓住她的头发,拔出剑来,在那恐怖的瞬间,她以为他肯定要割她喉咙,但他只用剑面敲打她的大腿,重击之下,她觉得自己的腿都要断了。珊莎大声尖叫,眼泪夺眶而出。彳艮陕就会过去的。不久之后,她已不知挨了多少打。
“够了,”她听见猎狗粗哑的声音。
“不,还不够,”国王回答,“柏洛斯,扒光她的衣服。”
柏洛斯粗壮的手伸进珊莎的胸衣前襟,猛力一撕。丝绸碎裂,她一直裸到腰际。
珊莎忙用双手护住胸口,耳边尽是残忍的窃笑。“狠狠揍她,”乔佛里说,“给他哥哥瞧瞧——”
“你要干什么?”
小恶魔的声音如长鞭破空,抓住珊莎的手立时松开。她跌跌撞撞地跪下来,双臂交叉在胸,气喘吁吁。“这就是你的骑士精神,柏洛斯爵士?”提利昂·兰尼斯特愤怒地质问。他的心腹佣兵站在他旁边,此外那个一只眼的野蛮人也在。“何等骑士会殴打无助的少女?”
“为国王效命的骑士,小恶魔。”柏洛斯爵士举起剑,马林爵土也“唰”地一声拔出剑,跨上一步与他并肩。
“你们招子放亮点,”侏儒的佣兵警告,“否则这身漂亮白袍就要沾血了。”
“谁给这女孩找点东西遮体?,小恶魔问。桑铎·克里冈解下自己的披风丢过去。
珊莎用它牢牢裹住自己的胸膛,白羊毛料下拳头紧握。粗糙的织物磨得肌肤又刺又痒,却是她穿过最舒适的衣服。
“这女孩是你未来的王后,”小恶魔告诉乔佛里。“你就不在乎她的名誉?”
“我在惩罚她。”
“为什么?她和她哥哥的战斗毫无瓜葛。”
“她有狼的血统。”
“你有鹅的脑瓜。”
“你不能这样跟我说话!我是国王,想干什么就于什么!”
“伊里斯·坦格利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母亲有没有告诉你他的下场?”
柏洛斯‘布劳恩爵士哼了一声,“没人敢在御林铁卫面前威胁国五陛下。”
提利昂·兰尼斯特扬起一边眉毛。“我不是在威胁国王,爵士,我是在教育外甥。
波隆,提魅,柏洛斯爵士再张嘴,就宰了他。”侏儒微笑,“这才叫威胁,爵士,知道区别了吗?”
柏洛斯爵土的脸色涨成暗红,“这件事太后一定会知道!”
“毫无疑问。还等什么呢?乔佛里,我们这就派人去请你母亲?”
国王脸红了。
“没话说了,陛下?”做舅舅的续道,“很好。学着多用耳朵少用嘴巴,否则你的王朝会比我的个头还短。任性残暴无法赢得人民爱戴……甚至得不到太后的喜欢。”
“不对,母亲说,宁叫他们怕你,也不要他们爱你。”乔佛里指着珊莎道,“她就J艮怕我。”
小恶魔长叹一声。“是啊,这我知道。只可惜史坦尼斯和蓝礼都不是十二岁的小女孩。波隆,提魅,带她走。”
珊莎觉得自己浑如梦游。她以为小恶魔的手下会送她回梅葛楼的卧室,却不料他们领她去了首相塔。自父亲失势之日起,她头一次踏进这个地方,再度爬上那些阶梯,令她头晕目眩。
负责照顾她的女仆们说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安慰话语,试图让她停止颤抖。其中一位脱去她身上残留的裙服和内衣,另一位为她沐浴,洗去她满头满脸粘粘的瓜汁。她们用肥皂替她搓洗,用温水冲淋她的头,但此刻她眼中所见惟有靶场上那些脸。骑士立誓帮助弱小,保护妇女,为正义而战,可他们一样也没做到。伸出援手的只有唐托斯爵士,但他已不是骑士,小恶魔也不是,猎狗也不是……记得“猎狗”最恨骑士……我也恨他们,珊莎心想。因为他们不是真正的骑士,他们都不是。
待她清洗干净,姜黄色头发、胖胖的法兰肯学士来照料她。他让她脸朝下趴在床垫上,随后用药膏涂抹她腿背那些红肿的伤痕,并为她调配了一剂安眠酒,加入一点蜂蜜,以利下咽。“好好睡会儿,孩子。等你醒来,你会发现一切都只是个恶梦。”
不,不会,才不会,你这个蠢笨的家伙,珊莎心想,但她还是喝下安眠酒,然后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全黑,屋子既熟悉又陌生,令她不知身在何处。她站起身,一阵刺痛立刻贯穿双腿,带回所有的记忆,泪水又涌了上来。床边有为她准备的袍子。珊莎滑进长袍中,然后打开门。门外赫然站着一个面色严峻、棕黑皮肤像皮革一般的女人,细瘦的脖子上围了三条项链。一条金,一条银,还有一条竟是人耳穿成!
“她想去哪里?”那女人倚在一支高高的长矛上问。
“神木林。”她必须找到唐托斯爵士,求他现在就带她回家,她实在受不了了。
“半人说她不能离开,”女人说,“她就在这儿祈祷,神听得到。”
珊莎乖乖垂下视线,退回房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对这里如此熟悉。原来他们把我安置在艾莉亚从前的房间,那时父亲还是首相。qe&的东西都被清理过,家具也移了位置,但的确是同一个房间……没过多久,一个女仆端着托盘进来,盛有奶酪、面包和橄榄,以及一壶凉水。“拿走,”珊莎命令,但那女孩还是将食物留在了桌上。她发现自己真的口渴,只好忍痛走到屋子对面取水,每走一步大腿都像刀扎一般。她刚喝下两杯,正咬起一颗橄榄时,有人开始敲门。
她紧张地转身,抚平长袍上的皱褶。“请进。”
门开了,提利昂·兰尼斯特走进来。“小姐。我没打扰你吧?”
“我是您的囚犯?”
“你是我的客人。”他戴着首相项链,一条金手串成的链子。“我想我们得谈谈。”
“遵命。”珊莎发现自己很难不看他的脸;他的面容实在太丑,竟让她觉得有股奇特的吸引力。
“食物和衣服都还满意?”他问。“还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
“您真是太仁慈了。今天下午……感谢您救了我。”
“乔佛里如此恼怒是有原因的。六天之前,你哥哥袭击了我叔叔史戴佛,他当时驻军在一个叫牛津的村子,离凯岩城三日骑程。你们北方人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我们今早才接到消息。”
罗柏会把你们通通杀死,她欣喜地想。“这……这真可怕,大人。我哥哥是个可恶的叛徒。”
侏儒无力地微笑,“嗯,他不是个毛头小鬼,这一点毋庸置疑。”
“蓝赛尔爵士说罗柏带着一群恶狼……”
小恶魔轻蔑地大笑。“蓝赛尔爵士是咱们的酒袋战士,多半连恶狼和恶瘤都分不清。你哥哥带着他的冰原狼,我想仅此而已。北方人潜入我叔叔的营地,割断系马的绳索,随后史塔克大人放狼进去。如此一来,训练有素的战马也发了疯。许多骑士被踩死在帐篷里,其余的乌合之众惊醒之后四散奔逃,为了赶路,连武器也不顾。史戴佛爵士在追马时被瑞卡德·卡史塔克伯爵当胸刺杀。卢伯特‘布拉克斯爵士、莱蒙·维卡瑞爵士、克雷赫伯爵和贾斯特伯爵据传也都战死。五十多名贵族被俘,其中包括贾斯特的几个儿子和我侄子马丁‘兰尼斯特。侥幸逃过一劫的人到处胡说八道,说什么北方的旧神跟你哥哥一起参战。”
“那……没有什么巫术喽?”
兰尼斯特嗤之以鼻。“巫术是笨蛋掩饰无能的借口,涂抹在失败外面的佐料。看来我那没脑子的叔叔甚至没有设置岗哨。他的军团都是新手——学徒、矿工、农民、渔夫,兰尼斯港里的垃圾。惟一的谜团是你哥哥如何能突袭他们?我们的军队仍然控制着坚固的金牙城,他们发誓他没经过那里。”侏儒焦躁地耸耸肩。“总之呢,罗柏·史塔克是我父亲的心病,乔佛里则是我的心病。告诉我,你觉得我那当国王的外甥怎样?”
“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珊莎立刻答道。
“真的?”他并不信服,“现在也是?”
“我对陛下的爱更胜以往。”
小恶魔纵声大笑,“好好好,总算你有个好老师,说谎学得不错,或许将来有一天,你会为此心怀感激,孩子……哦,你还是个孩子,对吗?还是你已经来了初潮?”
珊莎脸红了。这是个无礼的问题,但比起在半个城堡的人面前被扒光衣服,这点羞耻又算不上什么。“没有,大人。”
“那最好。听着,我不想让你嫁给乔佛里,希望这算是一点安慰。发生了这么多事,只怕联姻已无法令史塔克家族和兰尼斯特家族和解。真可惜,这桩婚事本是劳勃国王少有的明智之举,却被乔佛里搞砸了。”
她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对,但言词卡在了喉咙里。
“你很安静,”提利昂·兰尼斯特评论。“你得遂心愿了吗?你希望终止婚约吗?”
“我……”珊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莫非是个陷阱?如果我说出真话,他会不会惩罚我?她凝视着侏儒凶恶而突出的额头,凝视着他冷冷的黑眼珠和狡黠的绿眼珠,还有弯曲的牙齿和金属丝般的胡子。“我只想乖巧忠诚。”
“乖巧忠诚,”矮子若有所思地说,“并远离兰尼斯特家的人。真难为了你,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这么想。”他笑了笑。“他们告诉我,你天天造访神木林。你都祈祷些什么,珊莎?”
我祈祷罗柏的胜利和乔佛里的死亡……我为家乡,为临冬城祈祷。
“我祈祷战争早日结束。”
“快了,孩子。你哥哥罗柏和我父亲大人之间很快会爆发决战,由此解决一切争端。”
罗柏会打败他,珊莎心想。他打败了你叔叔和你哥哥詹姆。他也会打;.rgc你父亲。
侏儒似乎把她的脸当成了一本打开的书,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别太看重牛津之战,小姐,”他客气地告诉她,“一场战斗无法决定战争的胜负,而我那史戴佛叔叔完全不能与我父亲大人同日而语。下次去神木林,就祈祷你哥哥能明智地屈膝臣服吧。一旦北方归顺国王的统治,我就送你回家。”他跳下窗边坐椅,“你今晚就睡这儿。我会派我的人为你把守,请放心,石鸦部的人——”
“不,”珊莎惊慌地夺口而出。如果她被锁在首相塔里,日夜由侏儒的手下看守,唐托斯爵士又如何能救她自由呢?
“你喜欢黑耳部?如果女人在身边你觉得自在些,我就把齐拉留给你。”
“不不,求求您不要,大人,我害怕这些野蛮人。”
他咧嘴笑笑,“我也一样。但关键在于,他们能吓住乔佛里和那窝称之为御林铁卫的毒蛇和马屁精。有齐拉和提魅在旁,没人敢加害于你。”
“可我宁愿睡自己的床,”一个谎言出现在脑海,如此恰如其分,她当即脱口而出,“这座塔是我父亲的部下被残杀的地方,他们的鬼魂留在这里,会让我做噩梦的。我不管往哪里看,都能看到他们的血。”
提利昂·兰尼斯特端详着她的脸。“我对噩梦并不陌生,珊莎。也许你比我想像的更明智。那好吧,至少允许我将你安全地护送回去。”
凯特琳走到村庄之前,天便已全黑。凯特琳默默地思量,不知这村子是否有名字。就算曾经有过,也早已被逃难的人群所带走。他们带走了每一件东西,甚至没放过圣堂的蜡烛。文德尔爵士点起一根火把,领她穿过低矮的门楣。
圣堂之内,七面高墙皆已破碎倾塌。我们的上帝独一无二,但他有七种位态,正如我们的圣堂是一座建筑,却有着七面高墙,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奥密德修士便如此教诲她。大城市里那些繁华的圣堂中七神总有各自的雕像,而每一位都有专门的祭坛。在临冬城,柴尔修士只在每面墙上悬挂不同的雕刻面具。在此地,凯特琳只看得到粗糙的素描画。文德尔爵士把火把插进门边的壁台,退回门外去陪伴罗拔·罗伊斯。
凯特琳仔细端详那些面孔。和别处一样,天父留着胡须。圣母笑意不减,慈祥和蔼。战土擎着巨剑。铁匠拿着锤子。少女青春又美丽。老妪枯瘦而睿智。
而那第七张脸……陌客的脸孔分辨不出男女,更像两者同体。他是从遥远之地来的流浪人,天边永恒的放逐者,既像人又不像人,不被了解更无从了解。在此地,他的脸被画成一个黑色的椭圆,黑影之中加上两点星光权作眼睛。这张面庞让凯特琳不安。从陌客那里她无法寻求安慰。
于是她在圣母面前跪下。“夫人啊,请用您慈母的眼光来看扩这场战争。他们都是您的子孙,每个人都是。求您眷顾他们,眷顾我的儿子。求您看护罗柏、布兰和瑞肯,一如我在他们身旁。”
圣母的左眼上横贯着一道裂痕,看来好似哭泣。凯特琳听见文德尔爵土的大嗓门,时不时还有罗拔爵士低声的回答,他们应在谈论即将来临的战斗。舍此之外,夜晚一片沉寂,连蟋蟀的声音都听不到。诸神保持沉默。奈德呀,你的远古诸神回应过你吗?她不禁想,当你跪在心树之下,它们真的在倾听你的话语吗?
火炬发出的摇曳光芒在墙壁上舞蹈,那些脸庞似平被赋予了生命,火光扭曲着它们,改变着它们。城市里大圣堂中的塑像总能留下石匠雕工的心机,然而此处的木炭图画却粗拙得无有特点。天父的脸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此刻正在奔流城卧床不起,奄奄一息。战士让她想起了蓝礼和史坦尼斯,罗柏和劳勃,詹姆·兰尼斯特和琼恩·雪诺。恍惚之间,在那些线条中她甚至看见了艾利亚的神色。一阵风穿过门槛,火炬劈啪摇荡,这种意象便随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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