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Peter看,其实就是想在他老板面前炫耀一下。
我的第一反应是让他别给Peter看:“这只是在北京做的小活动,海报的设计你自己就可以决定,用不着Peter批。万一Peter不喜欢这个设计,我们甚至没有时间修改。”
可是D*id不听,他虚荣得像个考了好成绩便急需大人表扬的孩子。
十分钟以后,D*id一脸沮丧地来找我,第一句话就是:“Mia,我很后悔没有听你的话。Peter对设计提了新的想法,所以活动要延期了。”
我脱口而出:“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Peter也不一定是不喜欢这个设计,他就是本能地对任何事情都喜欢指手画脚,好让人知道他的价值。”
D*id沉默不语。
我突然觉得D*id也挺可怜的,因为Peter这样做让他在下属面前非常没有面子。同时我也打心眼里不愿意让活动延期,那得多花我多少时间精力?海报不是数学公式,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Peter英国式的审美眼光也未必符合中国人的口味。
我心下简单算了一下,冒了个主意出来,但是有点拿不好D*id的反应。我在打赌,其实赌资就是我不需要为老板愚蠢的一时兴起跑前跑后又要忙活半个月。
我慢慢地说:“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既不把活动延期,又可以对Peter交代。”
D*id眼睛一亮:“你又有什么好办法?”
我详细告诉了D*id我的阴谋诡计:“我们今天还是按照计划印刷原来设计好的促销用品,交付活动使用。同时,我们这两天也根据Peter的建议另外设计一套,但只生产极少的数量,目的就是摆在办公室里给Peter看。反正Peter是不会去北京参加这个活动的,他没可能知道我们在现场用的是什么。”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上头有人(5)
D*id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大概他心里对Peter很不满,需要一个出口释放一下。
于是我在费用的预算上加上了一小笔,而且开玩笑似地把明细写成“满足Peter”。D*id看见了以后小心谨慎地说:“不能把Peter的名字写在上面,他要是看到了会问的。”于是,他亲手把它改成了“满足老板”。
这是我和D*id之间的小秘密。D*id其实还是不够精明,他同意这样做是有风险的。而最大的风险在于,他以后就更不敢把我怎么样了,因为他有这么明显的把柄在我的手上。
想到这里,我把自己给吓了一跳: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这么一个有心计有手腕的人,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也许是因为Leon的离开给了我很大的震撼,我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被拔苗助长了。
5
我原来有意无意地让D*id觉得我“上头有人”,完全是咋唬他的。我就是才工作不到一年的小土豆,我上头能有什么人?
即便大象叮嘱Peter把我留住,那也并不意味着大象对我有多么欣赏。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在大象面前连小土豆都不是,简直就是根豆芽菜。他所谓要留住我的逻辑很简单:我们这个小品牌一共就Leon和我两个人,Leon辞职了,如果我再同时走不利于团队稳定。
可是,因为一件莫名其妙毫不相干的事,后来所有的人都确信我是大象的红人。
晓含在报社的工作有了变动。她被任命负责开创一个名叫“职场周刊”的版面,每周一期,每期四个版。
晓含说她认识的人虽然多,但像我和苏这样“严格意义的白领”还是比较有限的。所以她每周像研究实验室的小白鼠一样地研究我们这些样本:你们的工作午餐都吃什么?你们出差都住哪些酒店?你们单位有没有办公室性骚扰……
晓含手下的实习生总是不停地打电话采访我。那个实习生实在有点不靠谱,他问的问题老是那么弱智,于是我在晓含面前狠狠地嘲笑了他。
晓含也同意这个人不太好使,但她一下子也没有什么更合适的人能顶上,于是她灵机一动:“亲爱的Mia,你为什么不自己写呢?你看,现在写白领生活的人自己都没做过白领,而真正的白领们要么没能力写要么忙得没时间写。你不如索性在我这儿开个专栏,就写你工作或者生活里各种各样的事情,一定会很真实生动的。”
柿子专找软的捏,朋友也一样。晓含就没可能找苏帮她写专栏,想都不用想。人家苏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革命工作上,可没时间管这号闲事。
晓含为了诱惑我,告诉我她可以把我的专栏跟某某作家的专栏并排放在同一个版面上。我向来仰慕这个作家,她这么说让我觉得挺能满足虚荣心的。于是我试着给她写了第一篇:
水仙绽放
我读陈彤的《畅销谎言》:“他们只要看着你长得像葱,他们就告诉你要甘于粉身碎骨做葱花,他们才不管你是不是一株水仙,只要你还没有开花,他们就批评你,说服你下油锅,让你向葱花学习。你要真听了他们的话,下了油锅,他们还会继续批评你——为什么你还不如一根普通的小葱香呢?”
多么生动的语言,多么真实的故事。我一边读一边哈哈大笑,笑得流出眼泪来。
可是有没有人想过:如果你是一株水仙,一株因为来不及开花而被人当葱使的水仙,你该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让我想起一位朋友。刚毕业那会儿,她在一个大公司里干一份很卑微的工作。经常需要处理很多琐碎的事情,也经常被脾气暴躁的老板训斥。她是从最有名的大学毕业的高材生,那样一个冰雪聪*高气傲的人,在如此琐碎的工作面前并没有半点的优势。
上头有人(6)
有人离开,她没有。她说如果现在离开,那么在人们心目中永远是一个不合格的小兵。于是俯下身来,以平静的心态认认真真地完成每一个细小的项目。哪怕老板只是让她去拿一张纸,她也会立刻放下手中所有的活儿,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老板手里。“如果让你干一件小事你都没干好,他怎么会放心让你干更重要的工作呢?”同时她努力地学习,学习很多当时看来用不着的知识,收集大量资料,向资深人士请教……总之是那样地谦虚低调,谦虚低调得不象她自己。
后来,她被破格提拔成公司里最年轻的经理,然后是最年轻的总监。此后的日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终于做回了那个心高气傲的自己,心高气傲得那样地自然,不需要掩饰也不屑于掩饰。
所以,如果你是一株还来不及开花的水仙,你一定一定不能放弃。不能因为被当作葱而郁郁寡欢。因为如果你郁闷而死,你的墓志铭上也只会写着:“这里埋着一棵不香的葱。”
你一定要努力成长,不要跟葱一般见识。一根细嫩的青葱再香,也只能永远做一根葱。而一旦水仙的叶子长得更为茂盛的时候,人们就明白你不是用来爆锅的。他们会琢磨是不是该把你当蔬菜炒个肉片什么的,或者开始拿你当个绿色的摆设。
更重要的是,你要相信自己真的是一株水仙,相信你终于有一天是会开花的。只有这样坚定乐观的心态才能支撑你度过最艰难的日子。你知道隐忍是必须的,今天的隐忍是为明天的绽放积蓄养分和能量。
象丑小鸭终会变成天鹅。有一天,人们终于会明白:之所以用你来爆锅不香,是因为你是水仙不是一根葱。没有人会再用你来爆锅了,他们会把你供起来。
是水仙,总会绽放。
晓含说:“不错不错,继续努力。”于是我一连写了十来篇。
我可没打算让别人知道是我写的,尤其不想让公司里的人知道,所以随便署了个笔
名。
有一天在公司餐厅里吃饭,正好坐在那个大象的秘书Alice旁边。Alice指着一张报纸跟她的同伴说:“这个人我一定认识,她一定就在我身边,她说的都是咱们公司里的事。”
不用看我也知道,她指的是我的专栏。
我心里窃笑,没想到Alice还是个文学青年。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隐藏得很好,公司里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文章是我写的。可是我还是露馅了。
晓含有一天特意打电话给我:“过几天是秘书节,你得交一篇跟秘书有关的作文。”
我满口答应:“这不难,我每天都跟秘书们打交道。”
一个星期以后,我去把一份需要大象签名的文件拿给Alice。一进她的格子间,迎头就看见我写的那篇文章赫然贴在墙上。
这件事情实在太可乐了,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Alice是多么聪明的人。她一见到我看着那张剪报笑,就立刻大喊:“Mia,原来是你!”
接着她很兴奋地告诉我她简直就是我的粉丝,每周追着看我的专栏。
临走的时候,我叮嘱她不要告诉别人。
Alice是个秘书,但跟Fion她们不同的是,她是个非常有权力的秘书。
因为喜欢我写的文章,Alice变得对我非常热情友善。中午不时地会约我吃饭,或者在MSN上主动跟我聊天。所以自然而然地,我对大象的行踪知道得很清楚。
大象很忙,约他出席活动或者参加会议什么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因为有Alice这个内线,只要是我需要约的,基本上都能约到。我需要大象签名的文件,也总能比别人更快地签好。
更明显的是,别人的文件,包括Peter的在内,大象签完以后Alice都只会打电话让他们的秘书去取。但只要是我的文件,Alice每次都会亲自送来。
D*id更加确信大象特别欣赏我,所以凡是需要大象意见的事项都交给我负责搞定,仿佛我是个大象特使。其他部门的人也对我越发尊重起来,连Tom见到我都比以前热情了不少。
我相信Alice也一定在大象面前夸过我。因为有一次大象跟我们一起开会,散会的时候我刚好经过他身边,他笑着对我说:“你现在不会再想转部门了吧,听说你最近干得很好嘛。”Peter和D*id当时都在边上,他们不停地陪笑点头——我可不相信是他们夸的我,他们夸自己都来不及。
最有戏剧色彩的是,公司成立十五周年的仪式上需要放一个录像,内容主要是各级头头脑脑们的讲话,而我在里面作为唯一的普通员工代表发言。大家都认为这说明我是这一群项目经理中最被看好的新星,甚至有好事者跑去问D*id我是不是会提前升职。D*id尴尬地说:“Mia,如果你提前升职了,一定要先告诉我。”
其实我知道,这个事情根本没有大家想象的这么复杂。恰恰相反,它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那个录像是Alice负责组织拍摄的。
苏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运气太好的人。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运气可以解释的了,一连串的偶然里一定藏着某种必然的因素。”
南辕北辙(1)
在工作中,领会领导意图的重要性高于一切。明白了领导的意图,就等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捷径。最倒霉的是那些既没有领会领导意图又努力工作的人,他们工作得越努力,离目的地就越远。
1
Peter要调回美国了。
在这之前,销售部的Mike已经被调离原岗位负责拓展全新的业务。再加上Peter的变动,大象就彻底粉碎了Leon所描述的那个有可能把他给架空的黑三角。
我打电话给Leon报告这个消息,他的声音很愉快:“看,我告诉过你Peter一定会走吧。我们是不是该庆贺一下?”
“还是你狠。主要是因为你说的那个黑三角的事让大象觉得是个隐患。”我衷心佩服Leon埋下的伏笔。
Leon 很耐心地对我解释:“那你也太低估大象了。他不是个笨蛋,所以也不一定完全相信我说的话。但对他来说,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刚来中国不久,把这两个重要位置的人弄走,再自己亲手挑两个信得过的人,是非常正常的举动。我说的那些话只不过给他这样做提供了更大的动力。”
“唉,我如果哪一天也能像你一样把局势分析得这么丝丝入扣,我就能从QT毕业了。”我叹了一口气。
正式宣布Peter离开的会议上,他英俊的脸庞表情沉重——在QT的老外没有人愿意离开中国,因为全世界没有一个地方的生意能像在这里一样增长这么快,机会这么好。
Peter的离开本是我期待以久的事情,现在终于成真了,我却没有预想中的快乐,至少没有Leon那么高兴。相反,我有点百感交集。
想起一年前初次见他的时候,他说话时刻意放慢的语速;他说的“如果你是一个明星,我也是一个明星”;Fion嘲笑我的英文时,他帮我解的围……事实上,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甚至比对Leon的第一印象还好,只是从西红柿炒鸡蛋开始,我们的关系就急转直下,而且东一件事西一件事,搞得我们根本就没有修复关系的可能性。
“我突然觉得Peter并没有我以前想的那么坏那么可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点毛病也很正常。这次调回美国,应该是他职业生涯上的一次打击。”我对苏说。
苏很不以为然:“你为什么老这么多愁善感。这是公司,谁来了谁走了都是正常的事。把你自己的活干好就行了,不要掺合那么多私人情感。”
也许苏说的是对的。但于我而言,Peter的离开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我清楚地看见自己告别了那个懵懂、冲动、毫无自信、童言无忌的我。
2
苏刚煞有介事地告诫我不要在工作上掺合太多的个人情绪,一转身,她自己就掉下去了。
先是她气鼓鼓地告诉我,她老板让她负责做一个大规模的全国路演。“你知道这个主意有多馊吗?我一听咣叽就跳起来了。我向来都认为所谓的路演就是个花哨热闹的形式主义,对销量本身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帮助。更何况像我们这样的品牌,知名度已经非常高了,根本没必要这样劳民伤财,80万美金的预算干点别的什么不好。”
我表示同意:“是有点不太靠谱。他怎么回答?”
“他给了我一些根本站不脚的理由。然后他每次提起这件事,我都强烈反对。今天上午,他当着大家的面对我大喊一声:‘现在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既然到了这一步,我劝苏还是捏着鼻子把这个项目给做了:“我的原则是这样的:如果我的老板让我做一个这样的项目,我首先会跟他说我建议不要做,并给出我的理由。如果他听完之后还坚持要做,那确实是他的权利。接下来我会按照他说的去做,就让项目死给他看。你放心,因为你的立场已经很清楚了,所以只有结果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如果结果很糟糕,大家都知道明白是谁的责任。”
南辕北辙(2)
于是苏垂头丧气地决定退让。如果一个人对你大喊他才是老板,你再不喜欢这个项目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做了。屋檐是人家的。
可是苏并没有完全听从我的劝告。她是个太认真太负责的人,让自己的项目死给别人看对我来说是一种武器,对她来说,显然是一种侮辱。
接下来的两个多星期,我都没有机会看见她。她为这事又是加班做计划又是出差,像个勤劳的小蜜蜂,嗡嗡嗡,嗡嗡嗡。“我就算明知道这个是烂活,也忍不住想把它做好。”她给我的短信这样写道。
我哭笑不得。在工作领域我跟苏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这并不妨碍我们有什么事情总是希望第一时间听对方的意见。听完之后,我们依然坚定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勇往直前。但另一方面,我对苏的能力和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