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都督府内,张破岳惊讶地站起来,看着窗外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天空。
“改天换日,这是半圣的力量啊!当年在草原与妖蛮联军作战,陈圣只手改天换日,让夜晚变为正午,群妖不适,而我人族士气如虹,最后赢得胜利。不会是庆国的圣人杀我来了吧!”
方府内,方运正在和众人喝酒吃菜。
“怎么回事?莫非有妖族进犯导致半圣亲临?我先行离开!”方守业急匆匆向外跑。
赵红妆走到院中,看着天空道:“改天换日的中心在文院,莫非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这改天换日恐怕不是刻意而为,而是境界极高的半圣力量外泄引起。还好,若是那位实力再进一步,那咱们玉海城可就惨了,会在短短时间内不断发生四季交替。”
“不会是跟科举有关吧?”方运想起之前自己经义的异象,有些心虚。
“不知道。”赵红妆摇摇头。
阅卷房内,所有人大汗淋漓,每个人够感受到屋里凭空多了一股看不到的力量,那力量好像是大海的潮汐,不断推动他们的身体。
许多人心中惊惧,以前请圣裁最多是得半圣的答复,可现在半圣的力量外泄,导致改天换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耿巡察脸上浮现冷笑,心中清楚,自己绝对无法引得半圣显现这种力量,一定是有别的原因,吃亏的不是自己。
在黑夜与白天不断交替的过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为何请圣裁?”
第112章 三缄其口
耿巡察一听这声音,心中大喜,这位虽然不是武国半圣,但是蜀国半圣米奉典,跟荀子世家关系不错,而且跟武国的半圣早年都有深厚的交情,反而跟景国半圣陈观海关系平平。
不等周主簿回答,耿巡察立刻大声道:“下官科举巡察见过圣人。景国江州官员结党营私,沆瀣一气,为一秀才而枉顾科举公正。那方运虽有文才,但在经义方面只能算尚可,但三人却一直吹捧,下官不得不怀疑他们有私心。哪怕下官不看好方运的经义,但也将其和另一人并列第一,实乃最佳之举,可这些人不依不饶,为区区小事请圣裁,实乃大罪!”
和经常在圣院走动的耿巡察不同,周主簿虽然有一身胆气请圣裁,但是感受到半圣那浩瀚如海的伟岸力量后,心神无法镇定,再加上心中愤怒,张口大声道:“耿巡察为报私仇而害我景国大才,圣人明鉴!”说完就后悔了,自己这话完全是一时义愤,远不如耿巡察条理清晰。
耿巡察心中一喜,圣人都不喜欢软骨头,也不喜欢慌慌张张的人,最喜那种不亢不卑之人,和周主簿一比,他显得更加有文人傲骨。
“哦?你认定方运那篇经义不如余子?”米奉典的声音平和细腻,听在耳中如沐春风,众人不由自主想到这是一位好脾气的老人,心中松了口气,万一碰到那种脾气古怪的半圣,必然会倒霉。
“请米圣明鉴。我并非认为他的经义不如其他人,只是……”
米奉典突然打断他的话,道:“既然并非不如他人,为何不能得甲等!”
一股劲风吹过,在场所有人都被强风吹得后退,不得不用双臂挡住脸。
奇异的是,那些人被风吹得向后退,但那些试卷或其他物品却纹丝不动。
所有人都吓坏了,如沐春风眨眼间化为狂风,原本和和气气的半圣怎么会生气?
耿巡察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事情不妙,急忙道:“下官认为才气为重,所以如此评等,若有错漏,请米圣责罚。”
“既然你以才气为重,那就让你看看方运那篇经义有多少才气!”
米奉典的话音刚落,就见方运经义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消散,随后浓浓的橙色才气光芒宛如喷泉一样迅速上涌。
一寸、两寸、一尺、两尺……最后在五尺五寸的时候停下来。
四张经义纸页徐徐上浮,最后漂浮在半空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让人心神安宁。
这纸页向外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一直向外扩散,但被无形的力量阻住。
此文在手,妖将无法近身,甚至连其妖术接近后都会自然消散。
镇国之上,传天下!
阅卷房内所有人本来被这经义的力量震惊,但在那光芒的安抚下,所有负面情绪逐渐消散。
但是,唯独耿巡察的表情异常狰狞,因为他对这篇文章有着无法掩饰的敌意,对文章的主人有着强烈的杀意。
在这篇经义的作用下,耿巡察心中的负面态度反而更重,他的愤怒和怨恨之情让他几乎变成了疯子。
三息一过,四页经义落下,落在桌子上,桌子砰地一声被压得细碎,随后那四张经义纸页轻飘飘地落地,可却在地面砸出一个大洞,掷地有声。
一个宏大的声音突然出现:“此等才气弱于何人!”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房间内的温度突然迅速下降,随后一片片雪花凭空生成,四处飘落。
耿巡察听到这个声音终于意识到,米奉典终究是新圣,力量不强,若仅仅是力量泄露不会让整座玉海城改天换日。真正发怒的应该不是三位考官,而是在东圣阁的那位。
只有那位的境界高于改天换日,才能怒而化雪,悲而化雨,一喜化春风。
耿巡察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正要开口,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止。
米奉典轻叹一声,道:“若方运诗词传天下,吾等放任自流。但此文乃经义,却由区区秀才写成,一旦可传天下必然引发灭顶之灾,妖圣亲临都不为过。吾等不得不封禁此经义之异象,明日放榜后派人取走,让一众大儒精心研读。可谁知你私欲滔天,竟然被仇恨蒙蔽文胆,妄图毁我人族大才!”
说到最后,阅卷房内狂风怒号,飞雪漫天,所有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耿巡察,你可知罪?”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有着奇异的力量,明明只是问一句,但却能让人主动坦白自己的罪行。
“下官知罪!求圣人开恩,饶恕我的大罪!”耿巡察突然泪流满面,抱头痛哭。
“你有何罪?”
“我……我不该勾结他人乱邻国,不应为一己私仇而害人族大才。”
“你罪当如何?”
“当诛!”耿巡察一边哭着一边说出这些话,好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那便好。”
那老者声音一落,耿巡察的头颅突然转了三百六十度,整整一圈,然后头颅咕咚一声掉下,落在地上。
脖子断掉的地方无比整齐,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此人罪大恶极,子孙剥夺文位,三族尽数免官,百年之内禁止科举,以儆效尤!”
在场众人无不胆寒,这个惩罚太可怕了,耿巡察的儿孙无论考了什么文位,都会被直接剥夺,废了文宫,此生再无可能拥有才气。而整个耿家三族内的所有官员都会丢官,所有人都不能在一百年内参加科举,这个家族会彻底废了,几乎永无崛起之日。
这就是圣罚,一旦逼得圣人发怒开口,那就不是死一个两个人的事,而是至少一族要倒大霉。
“三缄其口。”那声音又道。
孔子入太庙时,见一铜人嘴上贴着三张封条,而铜人背后刻字:“古之慎言人也”。孔子有所悟,不久之后获一颗文心,名为三缄其口,可封闭他人的言行举止。
所有人立刻觉察一股力量进入自己的身体,不禁心惊胆战,因为半圣那三缄其口的力量会一直在他们身上,而有关今天的事他们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甚至也不能表达。
若是不小心要说,会被这力量阻止,但若是主动要说想害方运,半圣必然警觉从而降下圣罚。
随后,屋里的狂风和大雪消失不见,除了耿巡察的尸体、粉碎的桌子和四页经义在坑里,一切都没有变化。
那四页经义的异象再次被封闭,看着就像是四张普通的纸。
冯子墨呆呆地看着这个场面,心潮起伏。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得知施德鸿要利用科举巡察害方运,我去禀报李大学士,可李大学士不仅没有亲自动手,反而骂施德鸿蠢货。甚至还说不要让我告诉方运,一切顺其自然。现在想想,李大学士恐怕早就料到。”
“李大学士未必料到方运能写出传天下的经义,但知道一旦有人要在科举中害方运,必然会引出请圣裁。半圣生在不同的国家,对自己的国家都有私心,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可能任由耿巡察乱来。”
“那些半圣要是真的眼睁睁看着方运被害,他们自身的圣道必然会出大问题。更何况,方运居功甚伟,众圣保护他都来不及,不可能在科举的时候被人陷害。”
想到这里,冯子墨不由得微微一笑,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圣人不会刻意主动去救方运,因为在众圣看来,方运所遇的危险都是磨砺,若是没有这些敌人,方运绝对不可能成长得这么快。不过,众圣心里有一把尺子,若是有人通过生死文比杀死方运,或者方运在杀妖之中杀死,众圣都不会出手,因为在他们看来那是方运自己的选择。但若是有人用卑劣的手段害方运,一旦被察觉,绝对会严惩。”
“只不过,众圣虽强,但也不能一手遮天,这件事既然由荀子世家引发的,恐怕会到此为止了。毕竟堂堂亚圣世家若是卷入谋害方运的事件中,将名誉扫地。不过,我总觉得众圣不会任由施德鸿逍遥法外,这件事毕竟是他在幕后操控。”
“唉,府试结束,接下来就要看书山了。方运既然和施德鸿与童黎赌碎文宫,圣人们都不好干涉,一旦方运失败,必然文宫尽碎。希望方运至少可以平局。”
冯子墨暗暗松了口气,他原本做出决定,若是方运不能成为茂才,他就凭借院君的官印控制圣庙的力量镇压耿巡察,然后将其杀死,不过现在看来不用了。
“让人清理一下,继续阅卷。”董知府吩咐完,看向冯子墨和周主簿。
“两位感觉如何?”董知府的眼中竟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冯子墨自然知道这人的脾气,笑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死了一位翰林,方运又差点无法成为茂才,你高兴什么?”
“我当然高兴!”董知府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的经义前,小心翼翼拿起,一边往桌子上放一边说,“来,一起重新参悟这传天下的经义!我能否突破进士成为翰林,就全靠它了!”
第113章 星罗棋布
“府台大人,我们是考官,在阅卷。”周主簿轻咳一声道。
“明日圣院就会派人来拿走这篇经义,今日自然要仔细参悟!”董知府道。
董知府说着,把四页经义依次铺开,摆在桌子上,然后聚精会神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看。
冯院君和周主簿也站在一旁仔细阅读,三个人的阅读方式一模一样,都不只是单纯地看和记忆,而是把这一切印到自己的脑海里。
他们不仅要理解文章的内容,更要牢记每一个字的笔画特点,因为一篇文章到了较高的层次后,每一个字都蕴含作者的神韵,思想和文字必然会共鸣,他人也可以通过阅读文字来跟原作者共鸣。
在努力记忆这篇文的过程中,三个考官的才气逐渐消耗。
周主簿是举人,才气最先耗尽,不多时,冯院君开始休息,董知府坚持到了最后。
“你们也来看看。”董知府对其他文院举人说完,走到周主簿和冯院君身旁休息。
董知府轻叹一声,道:“我以前只当方运有诗词天赋,其他方面未必出色,看了他的经义,我才明白此人的可怕。他的破题虽然巧妙,仍然只是对曾经的总结,但到了论述未来之礼的时候,字字如星,当空而照,尽得礼之妙处。”
“我最感慨的是他的文字。几个月前我还说他文字空有大家之风而无大家之实,现在,他的书法已经摸到第一境的门槛,而我也不过这种程度而已。”周主簿道。
冯院君点点头,道:“他的文字和其文意结合极深。尤其是说到未来之礼的时候,我和府台大人的感觉相似,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星空中,那星辰是圣道大义,而那黑色的夜空同样是圣道至理。而方运,像是随手摘得星辰的人物。”
“的确。我等是举人进士,去圣地看那半圣的笔迹反而无法看透,方运此文对我等来说比半圣真迹更重要。这个方运真是奇怪,他才多大,文章竟然有种‘星罗棋布’的文意,这真是太可怕了。”
“星罗棋布?你这么一说我才发觉!的确。据说那是半圣飞到天外,神游星空后才能有的文意,以星辰为字,让文章如棋局般精妙,一字一世界,一文一乾坤。方运这么小就好像知道那星空间的奥秘,委实惊人。”
“或许,这就是他的天赋吧。不过现在称其为星罗棋布还言之过早,他应该还不懂星罗棋布,只是因为对星空轨迹有所了解,不知不觉受到影响,从而让文章布局有了星罗棋布的影子。”
“有道理!”
周主簿冷冷一笑,道:“现在想想,那耿巡察不是蠢,而是太倒霉了。他有庆国、武国和亚圣世家撑腰,以为害一个天才就算被半圣发觉也不会受到重罚,却不曾想方运以近似‘星罗棋布’的布局写下这文。三位半圣共观察百万童生,一人不落,必然最先发觉方运文成传天下,然后立刻进行遮蔽,连我等都被骗了。”
“当时谁能想到府试里竟然有人的经义能传天下,根本就不可能把文院震动和方运文成传天下联系。不过,我突然想笑。你们想想,方运刚写了几个字就出现异象,但却被众圣遮蔽隐藏,必然以为出事,你说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其余人随之笑起来。
“众圣蒙蔽天机,这篇传天下的文章只要不到圣院,就不会为方运增加才气,他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这经义到底写的怎么样。”
周主簿道:“我太清楚方运,他一向小心谨慎,现在恐怕还在疑神疑鬼,不等明天放榜,他绝不会放松。”
“可惜啊,真想看看他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这个小子,什么都比咱们强,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不能错过了!明日放榜前,咱们一同出门。”
“一言为定!”
在三个无良考官商量着看方运热闹的时候,方府的家宴已经结束,方运今天喝了很多酒,晚上没有读书,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唉,那篇经义必然出问题了。若是不出问题,必然会在我的文宫星空内出现,可是直到现在我的文宫星空都没有出现,和以前那些写的普通经义一样,看来真的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胡思乱想中,方运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就是放榜的日子,方守业特意前来,钱举人等人原本想来的,但被赵红妆劝走了。赵红妆今早也没有来,都提前去了文院,知道方运心里难受不想见人。
上午九点多,一行人来到文院街,和每一次来都一样,这里人山人海,无比嘈杂。
方运一手拉着杨玉环,一手抱着奴奴向文院门口走去。
方守业就在一旁跟着,若是有人敢过分打击方运,他一定会出手。
庞举人跟在稍远处,不时扫视方运周围的人,心中十分警惕,但表面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
还没走到文院门口,方运就被人认了出来,众人对他依然热情,但许多等待放榜的童生不由自主流露出惋惜之色,开始低声议论。
“可惜了,听说方运昨日的经义出了问题,被施德鸿和童黎羞辱了。”
“谁都有失手的时候,不能怪方运。”
“问题是,方运若不能考中秀才前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