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手笨脚的蠢货!”兰妲斥骂。“你把茶倒在葛小姐的手上了,辛旺。”辛旺吓得浑身僵直。
爱玛努力打起精神。“别怪他,梅夫人。是我自己不好,在他开始倒茶时移动了杯子。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反正我刚才正要告退。”
辛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你要去哪里?”兰妲问,立刻忘了生气。“我们才刚开始玩。”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要回房休息了。”爱玛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她如释重负地发现只要把动作放得很慢很慢,她就可以应付晕眩。“非常谢谢你让我参加你们的娱乐活动,但不知何故,我这会儿有点不舒服。”
蕾蒂关心地蹙眉。“爱玛,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扶着椅背虚弱地微笑。“只是头痛。”
“天啊!”兰妲露出冷冰冰的笑容。“我想我们把可怜的葛小姐累坏了,她不习惯参加我们上流圈子的社交娱乐。是不是那样,葛小姐?”
爱玛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是的。”
她缓缓地转身走出书房。位在走廊另一头的楼梯看来遥不可及,她咬牙朝楼梯走去。好不容易爬到三楼时,她觉得好一点了,但还是渴望躺下,直到茶的不良影响完全消退。
走廊上空无一人。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她心想。三楼的这侧厢房只住了她一个人,别的小房间似乎都被用来储藏杂物和床单。
她用钥匙开门进入房间。简陋的斗室里只有小床、脸盆架和窄窗。唯一稍有暖意的装饰是脸盆架上方墙壁上挂的刺绣。
爱玛拿掉眼镜,小心翼翼地躺到床上。她调整脑后的枕头,注视着装在木框里的刺绣。上面的图案是花园景致。可能是康莎莉的作品,她心想。宝莉说过莎莉总是在刺绣。爱玛心不在焉地思索着倒霉的康小姐为什么没有带走这幅刺绣。几分钟后,她开始打瞌睡。
她突然被一个女子的害怕叫声惊醒。
“求求你,柯先生,不要这样。我就要结婚了。”
“那么你更应该感谢我传授你一些闺房乐趣的知识,对不对?”
“不,求求你,不可以这样。我是好女孩,先生。求求你别伤害我。”
“闭嘴。如果有人闻声上来察看,你就会被解雇,而且拿不到推荐信。上一个跟我在储藏室里相好的女人就是这样。”
宝莉走投无路的惊惧尖叫突兀地中断。
怒火窜上爱玛心头。她毫不迟疑地跳下床,庆幸自己不再头晕。她抓起沉重的铁制长柄暖床炉,冲出房门时正好看到不远处的一扇房门关上。一顶白色女仆帽躺在走廊地板上。
她拎起裙摆往前冲,抵达那扇房门时听到重物落地的闷响。她一手紧握暖床炉,伸出另一手扭动门把。古老的铁制门把在她手中轻易转动。她深吸口气,准备尽可能安静地推开房门。她必须拿捏好时机,让那个淫虫来不及反应。
听到另一声闷响和宝莉绝望的呻吟时,她用力推动房门。房门悄悄开启,光线透过一扇小小的天窗照进狭小昏暗的储藏室。柯契敦背对着爱玛。他已经把宝莉压在地板上,正在解她的裤带。他似乎没有听到爱玛进入储藏室。
她往前移动,高举起手中的暖床炉。
“不识抬举的小贱人。”柯契敦气息粗浊地说,亢奋使他声音紧张。“你应该高兴有贵族愿意费事撩起你的裙子。”
宝莉的视线射向爱玛的脸,她的眼中充满惊恐和绝望。爱玛很清楚她的感受。脱困很可能意味着失业,在女性工作机会短缺的当前社会,失业的命运就跟被强奸一样悲惨。
“很高兴看到你还能反抗。”柯契敦开始解开自己的裤裆。“那样才来劲。”
“我想你会发现这个同样来劲。”爱玛喃喃道。
她把暖床炉往他的后脑勺用力敲去。锵地一声闷响。在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然后连一声惊呼或呻吟也没有,柯契敦就无声无息地倒下。
“天啊!你把他打死了。”宝莉低语。
爱玛忐忑不安地看着柯契敦动也不动的身体。“你真的认为他死了吗?”
“哦,我敢肯定。”宝莉从柯契敦的身体下面爬出来。她眼中的如释重负旋即变成魂飞魄散的惊恐。“这下该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吊死我们两个的。”
“打他的人是我。”爱玛指出。
“他们也会怪罪于我。我知道他们会。”宝莉呜咽。
她说的没错。爱玛努力摆脱使她无法动弹的惊慌。“让我想想,一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宝莉六神无主地问。“哦,葛小姐,我们两个死定了。”
“我拒绝因那个淫虫而被吊死,他不值得。”爱玛毅然决然地弯腰抓住柯契敦的脚踝。“帮我把他拖到楼梯口去。”
“那样有什么用?”但宝莉还是倾身抓住柯契敦的手腕。
“我们把他的尸体推下楼梯,然后说他是自己绊倒跌下去的。”
宝莉脸色一亮。“那样行得通吗?”
“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爱玛拉扯柯契敦的脚踝。“天啊!他还真重。”
“跟我爸爸上星期在市场买的肥猪一样重。”宝莉使劲推着柯契敦的身体。
她们只把尸体朝门口拖动了几寸。
“我们的动作得快一点。”爱玛抓紧柯契敦的脚踝,使出全力拖拉。
“两位小姐需要帮忙吗?”施迪生在门口漫不经心地问。
“先生!”宝莉大叫一声抛下柯契敦的手腕。她退后一步,伸手按住胸口。泪水涌上她的眼眶。“我们死定了。”
爱玛愣在原地,但没有放开柯契敦的脚踝。惊慌也来不及了,她告诉自己。如果施迪生打算把她扭送法办,她已经死了。
她回头望向他。他的眼神神秘莫测。当他瞥向暖床炉时,她知道他已明白事情的经过。他显然不太把法律放在心上,否则他也不会爬窗户、躲衣橱、跟她这种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订定协议。
“是的,施先生,我们需要帮忙。”她说。“柯先生企图强奸宝莉,我不得不用暖床炉打他。看来我下手太重了些。”
“她把他打死了。”宝莉呻吟道。
“你们确定他死了吗?”迪生问。
“他突然就瘫了下来,先生。”宝莉呜咽道。
“他摸起来的确毫无生气。”爱玛附和。
“虽然他是死有余辜,但在仓促地把他扔下楼梯之前,让我们先确定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迪生说。他关上房门,走到柯契敦身旁蹲下,把两根手指按在他苍白的颈侧。
“脉搏很强。”迪生望向爱玛。“头一定也很硬。他死不了的。”
“真的吗?”爱玛放开柯契敦的脚踝。“你确定?”
“非常确定。”
“哦,葛小姐。”宝莉的脸上希望乍现。“我们有救了。”希望在下一秒钟又消失了。“但他恢复知觉时一定会报警。他会说你用暖床炉攻击他,葛小姐。”
“没有人会报警,尤其是柯契敦。”迪生冷静地说。“你们俩个饱受惊吓又用了那么多力气,一定累坏了。就让我来收拾残局吧!”
爱玛眨眨眼。“你打算怎么收拾,先生?”
“我发现最简单的说词向来最有效,尤其是对头脑简单的人。”
“我不懂。”爱玛说。“你要怎么做?”
迪生弯下腰,轻而易举地把昏迷的柯契敦扛上肩膀。
“把他扛回他的卧室,”他说。“等他清醒时告诉他他出了意外。根据我的经验,被打昏的人,无论昏迷的时间有多短,十之八九在清醒后都不记得他是怎么昏过去的。他不得不相信我的说法。”
爱玛噘起嘴唇。“虽然他被打昏前没有看到我,但他一定会记得他把宝莉硬拉进来,正要欺负她时出了这个意外。他极可能知道我的房间在这一层,也许他会猜到是我——”
“不会有事的,”迪生镇定地说。“一切交给我。你和宝莉现在只需要对这里发生的事守口如瓶。”
宝莉打个哆嗦。“我不会说的。万一让杰克知道,我担心他不会放过柯先生。”
“但是把他扛下楼梯一定会引起注意。”爱玛皱眉道。
迪生看来一点也不担心。“我走后楼梯。”
爱玛这才如释重负。“有句话我非说不可。你这样做非常了不起,施先生。”
迪生扬起眉毛,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是很了不起,不是吗?”
第三章
柯契敦在床上虚弱地呻吟。“我的头。”
迪生一直站在窗前不耐烦地等待柯契敦清醒。听到呻吟声时,他离开窗户,掏出怀表,打开表盖察看时间。
“我想你伤得不重,柯契敦。你只失去知觉一、两分钟,你很幸运没在那间储藏室里跌断颈子。你怎么会想到要跑到那里面去?”
“啊?”契敦眼皮颤动,苏醒过来。他眨了几下眼睛,一脸迷惑地望向迪生。“出了什么事?”
“你不记得了吗?”迪生故意露出讶异的表情。“我回房间时听到楼上传来不寻常的声响。上楼察看时正好看到你打开一间储藏室走进去,你被放在门边的一个旧箱子绊倒。”
“是吗?”契敦小心翼翼地触摸后脑勺。
“你一定是跌倒时头撞倒架子。”迪生巧舌如簧地说。“听说头部受伤有时会很棘手。你一定会想躺在床上休息到晚上。”
契敦龇牙咧嘴。“我的头痛得要命。”
迪生淡淡一笑。“那是一定的。”
“我要叫魏巴瑟请医生来。”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我可不会想把我的头交给乡下医生治疗。”
契敦面露警惕。“你说的对,他们全是江湖郎中。”
“你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迪生关上表盖,把怀表放回口袋里。“容我失陪了,魏先生邀请男士们到撞球室小聚。”
契敦皱眉蹙额。“我可以发誓那间储藏室里有个胸部丰满的女仆。我记得我心想她会很适合爽一下。不知道她——”
迪生停下脚步,手放在门把上。“天啊!你是要告诉我一个整理房间的女仆拒绝你的示好?真逗趣。我可以想象今晚你边喝酒边叙述这件事时其他人会说什么。”
契敦满脸通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我确定房里还有别人——”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发现你时房里没有别人,我只看到地板上有个箱子。要不要我把你的贴身男仆叫来?”
“他妈的!”契敦低声咒骂。“好的,拜托你务必叫郝吉到这里来。他会知道怎么处理我可怜的头。我今天真倒霉,下午赌马输了一百磅,现在又发生这种事。”
“我倒认为你应该庆幸被绊倒时没有跌断颈子。”迪生轻声说。
迪生折返爱玛的臥室,小心不让人看到他上楼。他轻声敲门,房门立刻打开。
“看在老天的份上,在有人来之前赶快进来,先生。”
她严厉的语气令他感到好笑,但他还是遵命照办。进入房间后他看见她探头到门外察看。确定走廊上没有人时,她才匆匆关上房门,转身面对他。
“怎么样,施先生?柯契敦相不相信你的说法?相不相信他是被箱子绊倒的?”
迪生打量著房间,药皂的味道似有若无地传进他的鼻孔。昨夜在密闭的衣橱里勾引他的就是这股幽香。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手边的事情上。
“柯契敦相不相信我告诉他的细节,我无从得知。但他不愿承认可能有个地位卑下的女仆拒绝他的示好,或是她在试图逃跑时制伏了他。信或不信,他都不会反驳我的说法。”
爱玛扬起眉毛。“高明,施先生。宝莉和我会永远感激你。”
“你才是这事件中的英雄,葛小姐。若非你及时出手干预,在那间储藏室里势必发生令人不堪想象的事。”
爱玛打个哆嗦。“我一点也不后悔那么用力地打了他。我受不了那个人。”
“我向你保证,柯契敦迟早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面露惊讶。“会吗?”
迪生点点头。“包在我身上,但这种事需要时间好好酝酿。”
“我不懂。”
“你有没有听过报复最好做成冷盘上桌?”
她杏眼圆睁。“你是认真的?”
“没错。”他走到她面前停下。“我只希望当初你在雷府的储藏室遇到柯契敦时,我就在附近,葛小姐。我会立刻采取报复行动。”
“那次我用夜壶打他的头。”她苦著脸说。“但没有把他打昏,只让他晕了一下。我必须承认,那个淫虫的脑袋不是普通硬。”
他露出微笑。“你是说柯契敦在雷府攻击你时你救了自己?”
“他没有得手,如果你要问的是那个。”她交抱双臂,用手摩擦肩膀。“但他害我丢了那份差事。当我的雇主打开储藏门时,我们两个还在地板上。那幅画面说好听是令人尴尬,雷夫人理所当然地归咎于我。”
“原来如此。”他点个头。“你是位奇女子,葛小姐。”
爱玛停止摩擦臂膀,双手垂到身侧,怯怯地朝他微笑。“谢谢你刚才见义勇为,先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不习惯被解救。”
“你显然不常需要别人救你,葛小姐。我不曾遇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她在镜片后的眼睛清澈敏锐。他感觉到她在估量他,他纳闷自己会不会通过她的考验。
“我也不曾遇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先生。”
“真的吗?”
“真的。”她突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我对你钦佩不已。”
“钦佩。”他淡漠地重复。
“以及感激不尽。”她连忙补充。
“感激。真好。”
她紧握双手。“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会牢记每天晚上都为你祷告。”
“真令我感动。”他嘀咕。
她皱起眉头。“施先生,我不明白。如果我说了什么惹你生气的话——”
“你怎么会认为我在生气?”
“因为你在瞪我。天啊!这样说好像更不恰当了,是不是?也许我应该解释一下,我对这种谈话没有多少经验。”
“我也是。”她恼怒地翻个白眼,然后出其不意地踮起脚尖,双手抵着他的肩膀,蜻蜓点水似地亲吻他的唇。
迪生不敢动弹,唯恐破除了这一刻的魔咒。
爱蹲低声惊呼,满脸通红地抽身后退。“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有意使你感到尴尬。我道歉,我的放肆显然令你窘迫不安。”
“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恐怖小说里的女主角向来都是用这种方式感谢男主角。”她沙哑地说。
“是吗?看来我得扩大我的阅读范围了。”
“施先生,拜托,你真的得离开了。如果被人撞见我们在—起——”
“哦,对,品德问题。”
她瞪他一眼。“如果你得靠名声维生,你就不会觉得好笑了。”
“没错,那句玩笑话太不为别人着想了。”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向房门。他没有权利危及她目前的伴从工作。如果害她未获推荐信地被解雇,那么他在她心里不会比柯契敦好到哪里去。“别担心,我这就走。”
她在他经过身边时拉住他的衣袖。“你怎么会在那紧要关头到这层楼来?”
他耸耸肩。“我注意到柯契敦往三楼走。我知道你的房间就在这一层,我担心他可能是想起在何时何地见过你而决定……”
“原来如此。你真是观察入微,先生。”
他不回答。没有必要告诉她,看到柯契敦鬼鬼祟祟地登上后楼梯时有多么令他气愤。
爱玛放开他的衣袖,用手指轻揉太阳穴。“天啊!今天真是多灾多难。”
迪生微微一笑。“柯契敦刚刚对我做过类似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