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法〕卢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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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法〕卢梭-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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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情况下人们所感受到的无数烦恼和痛苦,使他们的心灵得不到片刻安宁。这一切都是不幸的凭证,足以证明人类的不幸大部分都是人类自己造成的,同时也证明,如果我们能够始终保持自然给我们安排的简朴、单纯、孤独的生活方式,我们几乎能够完全免去这些不幸。如果自然曾经注定了我们是健康的人,我几乎敢于断言,思考的状态是违反自然的一种状态,而沉思的人乃是一种变了质的动物①。

    当人们想到野蛮人——至少是我们还没有用强烈的酒浆败坏了他们的体质的那些野蛮人——的优良体质时,当人们知道他们除受伤和衰老以外几乎不晓得其他疾病时,我们便不得不相信:循着文明社会的发展史,便不难作出人类的疾病史。这至少是柏拉图的意见,他曾根据波达利尔和马卡翁两人在特罗瓦城被围时②所使用过或赞许过的一些药物来推断说,这些药物所引

    ①这是一句名言。有人认为卢梭并非反理性主义者(参看包拉翁校刊的:“萨瓦雅副主教发愿词”和1948年出版的德拉戴所著:“卢梭的理性主义”)

    ,但从卢梭著作中某些地方看来,这种主张似乎是难以成立的。譬如,反理性主义在这里显然地透露了出来。然而我们应当承认卢梭自己也意识到这是一种标新立异之说,所以他说:“我几乎敢于断言”。他的目的不过是要证明:社会在发展着理性的同时,也发展了使人成为不幸的一切生理上的痛苦。这是人类进步中发生的矛盾。如果我们因此断定卢梭反对思考和沉思,则是不正确的。

    ②波达利尔和马卡翁两人都是阿斯克莱比奥的儿子,在特罗瓦前线充当希腊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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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的各种疾病,当时尚未被人们所认识。

    赛尔斯①也说过,节食疗法——对于现在的人们是非常必要的——是伊波克拉特发明的。

    处在自然状态中的人,既然疾病的来源那么少,因此,几乎不需要药物,尤其不需要医生。在这方面,人类的情况并不逊于其他各类动物的情况。从猎人那里我们不难了解,他们在打猎的时候,是否遇到很多有残疾的动物。他们曾经遇到不少的动物受过严重的创伤而已很好地结了疤,有的曾经折断了骨头甚或肢体,但它们的痊愈并不是由于外科医生的治疗,而是由于时间的经过,除平常生活外,也没有任何生活上的护理,同时,它们也不曾受过手术的痛苦和药品的毒害以及忌食的折磨,但它们的痊愈还是同样完好。总之,无论精良的医术,对于我们能有多么大的效用,但总可以断言,害病的野蛮人,虽然无人照管,除把希望寄托于自然外,别无指望,可是另一方面,他们除自己的疾病外,也别无畏惧,这就往往使得野蛮人的状况优于我们的状况。

    因此,我们应当避免把野蛮人和我们目前所见的人混为一谈。

    自然用一种偏爱来对待所有在它照管之下的那些动物,这种偏爱好象是在表示自然如何珍视它对这些动物加以照管的权利。在森林里的马、猫、雄牛、甚至驴子,比在我们家里所饲养的大都有更高大的身躯,更强壮的体质,更多的精力、体力和胆量。它们一旦变成了家畜,便失去这些优点的大半,而且可以说,我们照顾和饲养这些牲畜的一切细心,结

    ①赛尔斯是奥古斯都时代罗马的医生,“医学”的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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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反而使它们趋于退化。人也是这样,在他变成社会的人和奴隶的时候,也就成为衰弱的、胆小的、卑躬屈节的人;他的安乐而萎靡的生活方式,把他的力量和勇气同时销磨殆尽。

    而且野蛮人和文明人之间的差异,比野兽和家畜之间的差异必然还要大一些。因为自然对人和兽虽然一视同仁,而人给自己比给他所驯养的动物安排的种种享受要多得多,这便是人的退化所以更为显著的特殊原因。

    所以没有衣服、没有住外、没有那些在我们看来是那么必需的一切无用之物,对原始人来说,并不是多大的不幸。

    对于他们的自我保存更没有多大妨碍。他们虽然皮肤上没有生毛,那是因为在热带地方丝毫没有那种需要,倘若生在寒冷地带,他们很快就会利用所捕获的野兽的皮毛。他们虽然只有二足奔跑,但有双臂可用以自卫并供给自己的需要。他们的幼儿也许很晚才会走路,而且走起来颇为困难,但是母亲携带幼儿则很容易。这是别种动物所没有的一个优点。在别种动物,当母兽被追逐时,便不得不抛弃它的幼小,否则只有使自己的步子适应幼小的步子。关于这一点,可能有一些例外,我们可以举尼加拉瓜地方的一种动物作例子来说明。

    这种动物类似狐狸,它的足象人的手,根据柯勒阿的记载,它们肚下有一个肉袋,当母亲需要逃跑的时候,可以把小兽装在里面。毫无疑问,在墨西哥,人们称之为特拉瓜钦的也就。。。。

    是这种动物。据拉爱特说,这种动物的母兽肚下也有一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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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途相同的类似的肉袋①。

    总之,除非遇有我在下面所要谈到的那些情况②(这些情况很可能永不发生)

    稀有的、偶然的会合,无论如何我们也不难明了:第一个为自己制作衣服或建筑住处的人,实际上不过是给自己创造了一些很不必要的东西。

    因为在此以前没有这些东西,他也照样生活,而且我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在长大以后反而不能忍受他自幼就能忍受的那种生活。

    孤独的、清闲的、并且时常会遭到危险的野蛮人,必定喜欢睡眠,并容易惊醒,如同其他不大用思想的动物一样,可以说,在不思想的时候,总在睡眠。自我保存,几乎是他唯一关怀的事情,他所最熟练的能力必然是为了制服他的俘获物或者为了不作其他野兽的俘获物,而以攻击和防御为主要目的的一些能力。相反地,只因逸乐和肉欲才能趋于完善的器官,在他身上必然停留在粗鄙状态,因为这种状态是与一切文雅相排斥的。因此,在这方面他的各种感官就分化为两种迥然不同的情况:触觉和味觉极端迟钝,视觉听觉和嗅觉则最锐敏不过。

    这是动物的一般状态,据旅行家们的记载,这

    ①从“关于这一点,可能有一些例外”起,至此为止,整个这一段,在本书1782年版里才第一次出现。

    让。德。拉爱特(1593—1649年)

    ,荷兰地理学家、博物学家和语言学家,曾编纂“新世界”又名“西印度群岛纪事”一书(1625年)。

    1640年译成法文。

    这里所说的动物,无疑就是袋鼠之一种,是生产在美洲的一种哺乳类中有袋类动物。

    ②参看本书第109—1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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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大部分野蛮人的状态。所以我们丝毫不必惊讶:为什么好望角的霍屯督人能用肉眼发现海上的船只和荷兰人用望远镜看得一般远;为什么美洲的野蛮人象最好的猎狗一样,能够由足迹嗅得出西班牙人的行径;为什么所有这些野蛮人,不因裸体而感到痛苦,用辣椒来刺激他们的味觉,并且饮欧洲人的烈酒象喝水一样。

    直到这里为止,我只从生理方面对人进行了研究,现在让我从形而上学和精神方面来对人加以观察。

    在我看来,任何一个动物无非是一部精巧的机器①,自然给这部机器一些感官,使它自己活动起来,并在某种程度上对于一切企图毁灭它或干扰它的东西实行自卫。在人体这部机器上,我恰恰看到同样的东西,但有这样一个差别:在禽兽的动作中,自然支配一切,而人则以自由主动者的资格参与其本身的动作。禽兽根据本能决定取舍,而人则通过自由行为决定取舍。因此,禽兽虽在对它有利的时候,也不会违背自然给它规定的规则,而人则往往虽对自己有害也会违背这种规则。正因为这样,一只鸽子会饿死在满盛美味的肉食的大盆旁边;一只猫会饿死在水果或谷物堆上,其实这两种动物,如果想到去尝试一下,并不是不能以它们所不喜欢的食物为生的。正因为这样,一些生活放荡的人,才会耽溺于招致疾病或死亡的种种淫乐,因为精神能使感官遭受败坏,当自然的需要已经得到满足的时候,意志却还提出要求。

    一切动物,既然都有感官,所以也都有观念,甚至还会

    ①这是十八世纪流行的思想,导源于笛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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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这些观念在某种程度上联结起来。在这一点上,人与禽兽不过是程度之差①。

    某些哲学家甚至进一步主张,这一个人和那一个人之间的差别,比这一个人和那一个禽兽之间的差别还要大。因此,在一切动物之中,区别人的主要特点的,与其说是人的悟性,不如说是人的自由主动者的资格。自然支配着一切动物,禽兽总是服从;人虽然也受到同样的支配,却认为自己有服从或反抗的自由。而人特别是因为他能意识到这种自由,因而才显示出他的精神的灵性。因为,物理学能够在某种意义上解释感官的机械作用和观念的形成,但是在人的意志力或者勿宁说选择力方面以及对于这种力的意识方面,我们只能发现一些纯精神性的活动,这些活动都不能用力学的规律来解释②。

    但是,尽管围绕着所有这些问题的种种疑难之点,使我们在人与禽兽之间的区别上还有争论的余地,然而另外有一种区分二者的非常显明的特质则是无可争辩的,这种特质就是自我完善化的能力。这种能力,借助于环境的影响,继续不断地促进所有其他能力的发展,而且这种能力既存在于个人身上,也存在于整个种类之中。至于一只兽则几个月后就长成它终身不变的那个样子,而且它的种类,即使再过一千

    ①卢梭不承认笛卡儿派所主张的理性和感性知觉的对立。

    他写这段文字是受了感觉论的启发。

    ②感觉论认为精神的一切活动起源于感觉,也就是说起源于外部世界对于我们的感官所发生的作用,这基本上是一种唯物主义的学说。

    “物理学能够解释感官的机械作用和观念的形成”这一观念很能代表十八世纪机械唯物主义的思想。

    但是卢梭同时又把精神和肉体作了唯心主义的区分,采取了形而上学的观点,把本能和自由对立起来。这是一种矛盾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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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也仍然和这一千年开始的时候完全一样。为什么只有人类易于衰颓下去呢?

    是不是人类因此又返还到它的原始状态呢?

    是不是禽兽之所以永远保持着它的本能,是因为它既毫无所得,也就毫无所失,而人类却由于古老或由于其他偶然事故丧失了曾因它的完善化的能力①所获得的一切,从而堕入比禽兽还不如的状态呢?如果我们不得不承认:这种特殊而几乎无限的能力,正是人类一切不幸的源泉;正是这种能力,借助于时间的作用使人类脱离了它曾在其中度过安宁而淳朴的岁月的原始状态;正是这种能力,在各个时代中,使人显示出他的智慧和谬误、邪恶和美德,终于使他成为人类自己的和自然界的暴君,这对我们说来,就未免太可悲了〔九〕。奥里诺科河沿岸的居民,用木片贴在他们小孩的太阳穴上,认为这样至少可以保持小孩一部分的纯朴无知和本来幸福。如果我们不得不把这种办法的创始者歌颂为造福人群的人物,这就未免太可怕了。

    在自然的支配下,野蛮人仅只服从于他的本能,或者更确切地说,自然为了补偿野蛮人在本能方面可能有的缺陷,赋予他一些能力,这些能力首先可以弥补他的缺陷,嗣后还可

    ①完善化的能力是全论文中具有关键性的一个名词。

    可参看引言中恩格斯的解释。卢梭正是从这一观念出发,才作出整个人类的历史,而孔狄亚。。

    克则只写出了单独个人的发展史。

    格里姆(1755年2月“文艺通讯”)

    也曾根据完善化的能力这一特质给人下过定义,他并且说:“这种逐渐完善化的能力是否人的特殊优点和实际幸福;禽兽是否因为它一生下来就达到它所能达到的完善程度,反而更为完美?因为它虽然不能变得更好,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它却有一个优点,就是也不会变得更坏,它只顺从着自然,完成它的天职。这乃是一个意味深长的重大问题。”

    (转引自亚当:“卢梭与狄德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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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把他提高到远远超过本能状态之上。因此,野蛮人最初所具有的只是一些纯动物性的能力〔十〕。

    视觉和感觉或许是野蛮人最初的本能状态,这种状态是他和一切动物所共有的。

    愿意和不愿意,希望和畏惧,直到新的情况使他的精神有新的发展为止,可能是他最初的,几乎仅有的精神活动。

    无论伦理学家们怎样主张人的悟性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情感①;但大家公认,情感也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悟性。由于情感的活动,我们的理性才能够趋于完善。

    我们所以求知,无非是因为希望享受;既没有欲望也没有恐惧的人而肯费力去推理,那是不可思议的。情感本身来源于我们的需要②,而情感的发展则来源于我们的认识。因为人只在对于某些事物能

    ①关于情感的作用,参看“狄德罗选集”

    ,人民古典丛书本,社会出版社版,第1卷,“哲学思想录”

    (一至五)

    ,并参看孔狄亚克的“感觉论”

    ,他在该书第4卷,第9章,第3节中写道:“是苦和乐的比较,也就是说我们的需要在锻炼着我们的机能。”

    孔狄亚克也指明悟性如何反转过来影响需要:“我们最初的观念只是苦和乐。不久,其他的观念陆续出现,使人可以作一些比较,由此产生我们最初的需要和最初的欲望。

    为了满足这些需要和欲望而进行的各种活动,又使我们获得其他一些观念,这些观念又产生出新的欲望

    这样就形成一个以观念和欲望为环节二者交互连接起来的链条。“

    (“感。。。。。。。。。。。。。。。。。。。。。。。。。。。

    觉论“

    ,第1卷,第7章,第3节。)

    卢梭这里所说的伦理学家,是指信奉基督教的伦理学家而言。

    ②悟性毕竟是在需要的影响下才能获得发展,同时却又反转过来影响需要。所以促使悟性发展的是实践活动。这是唯物主义的观点,同时也是辩证方法的范例。

    但是我们不要忘记卢梭的推论是以一种形而上学的抽象——孤独生活的人——为基础的。马克思主义者的思想,则指明促进悟性发展的是社会的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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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具有一定观念的时候,或者是由于单纯的自然冲动,才会希望或畏惧那些事物。野蛮人由于缺乏各种智慧,只能具有因自然冲动而产生的情感。他的欲望决不会超出他的生理上的需要〔十一〕。在宇宙中他所认识的唯一需要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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