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看他不是让共产党打败了吗?这就是恶报。他猫在台湾小岛上,心里就那么舒服?不舒服。”
吴玉萍心里非常烦躁,不愿意他们这时候还逗嘴,便说:“算了吧!都别说了。让咱走咱就走人。”然后对黎娟说,“走,跟我出去趟。”老郝着急地说:“干啥去呀!咱还得和支部见个面啊!”
“你们一会儿就去让他们通知人吧!我们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吴玉萍在路上才和黎娟说:“得和刘大娘有个交待,不能让人家太伤心。也让她告诉别人一声别害怕。这事儿我以后一定想法办。你临走时请假回家看看,把咱们打的证词送回去,千万嘱咐你妈给保存好。”
支部会上,马永昌十分热情又十分惊讶:“这是咋说的?刚处熟了你们又要走?是各位嫌我招待不周,还是县里另有重要任务?”然后诚恳地对老郝说,“郝组长!我上公社跑一趟,要求各位别走了,你看行不?”老郝勉强笑了笑:“不用了。”
“吴组长!以后下乡可别忘了我们桥头营啊!到家来看看,我还让你嫂子给你烙饼炒鸡蛋。哈哈哈!”马永昌说完大笑,笑得那么热情,那么痛快。
吴玉萍当然知道,他这时志得意满,如愿以偿。这是讥讽的笑,是示威的笑,是胜利的笑。虽然如此,也还得和他周旋。便也笑笑说:“看马书记说的,我咋能忘了桥头营呢!我两次来桥头营,都住了不少日子,这也是缘分。我相信这缘分未尽,一定会后会有期的。”吴玉萍尽力压制着心里的激动和气愤,话说得很平静,不过语义还是双关的。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5(3)
后会有期那句话,绝不是一般客套话,而是她下了决心:刘国良的问题她要管到底,决不能让马永昌这种人永远猖狂下去。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6(1)
从桥头营出来,他们没有直接去道庙,而是去了道庙所在的公社。老郝说:“大家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好,咱们先把东西放在公社,都回家休整几天。那样一个老大难村,不是三天两天就能整治好的,我们着急也没用。”在桥头营他们实际上是让马永昌那个坏蛋给赶出来了,大家心里都不痛快。组长这一提议,正对了大家的心思,尤其是吴玉萍早就想回家看看了,组长这个决定来得正是时候。
吴玉萍走得满身是汗,一进村便遇见了侄媳妇赵玉兰。赵玉兰在街上立着一动不动地瞅着她,等看清了是吴玉萍便赶紧迎了上去,替她拿东西。高兴地说:“婶儿啦!怎么这么巧,你老是知道信啦?”吴玉萍心中一惊:“啥信?”他还没想到白刚有啥事,认为可能是奶奶有病啦?赵玉兰说:“我叔啊!”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吴玉萍说:“你叔怎么啦?”
赵玉兰倒有些奇怪了:“你老不知道?”吴玉萍更急了:“啥事你快说!”赵玉兰觉得在大街上说不合适,三句两句的也说不清,便说:“你老不知道,咱到家说吧!”吴玉萍见她说得神神秘秘,又那么严重,吓得脸发黄,混身战栗起来:“你快说吧!急死人啦!”
“我叔前些日子让公安局抓去,关了不少日子啦!”赵玉兰看她婶吓成这个样子便赶紧解释,“现在没事了,放出来了。要不我刚才怎么说这么巧呢!我觉着是你老知道信儿才回来的。”吴玉萍仍然悬着心着急地说:“为啥抓他?”赵玉兰说:“说他杀了人”
“啊?杀人?”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吴玉萍便心惊肉跳,再也立不住了,身子晃晃悠悠,赶紧靠在了墙上。赵玉兰扶住了吴玉萍,慌忙说:“婶儿啦,婶儿啦!现在没事了,没事了。”一边安慰吴玉萍,一边对着院里喊:“叔啊!我婶回来咧,我婶回来咧!你快出来接接呀!”
白刚正在屋里躺着休息,他被折磨得身体十分虚弱,放回来才三天,他没有出工,想在家养几天再说。听见侄媳妇在外边喊叫,便赶紧跑了出来,一见吴玉萍那个样子,也吓坏了,忙抱住她说:“怎么了,怎么了?”
吴玉萍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一脸的惊诧,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刚,喃喃地说:“让我好好看看你,让我好好看看你。”看到他那焦黄的脸,那长长杂乱的头发,那虚弱的身体,简直比在劳改队见到他时还要可怕。生活啊!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命运啊!怎么会这样地捉弄人?想到这里,两行热泪,像两道小河似的流了下来,靠在白刚的身上,止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到屋以后,赵玉兰说去给他们找大锁,便赶紧走了。大锁是他们的儿子,从小放在天津姥姥家寄养,林彪提出备战,疏散城市人口,前些日子被送回老家,由白刚带着。实际上他整天出工,也顾不了他,他像个流浪儿一样,由当家亲属们给照料着点。吴玉萍倒在炕上,精神稍好一点,还是急着问白刚为什么会涉及到杀人案,现在怎么着了。
“没事了。”白刚笑笑说,“其实他们早就知道我没事了,可就是不放。好像把我忘了。这不,不知道哪一觉睡醒了,又想起我来,说了声没你的事了放你回家。不明不白地关进去,又糊里糊涂地放了回来。”吴玉萍说:“简直吓死人了,怎么会涉及杀人案?你呀!总是啥也不在乎,吓死人了,你还笑得出来?你就是不小心,咱们可再也禁不住折腾了啊!”
“你总说我不小心?现在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呀!以前我和你说过买粮食让市管会那个老万打了一顿,那就是想不到的一场飞来横祸。谁想到他又让人活埋了一回,就认为我对他可能怀恨在心,便说我杀人了。虽然证明我根本没有作案的可能,他们仍然抓人,这让人上哪儿说理去?抓进去以后,又正赶上从农场一块儿回家的陆永安也牵涉到杀人案,更怀疑我。陆永安的事就更冤枉了。”白刚把陆永安的事简单说了一下说:“你能怪我们不小心?”
吴玉萍躺在炕上不满地说:“总是你有理。你给公安厅写信,你知道我担着多大的心哪!那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心里总是挂念着这件事。”白刚又笑了:“这件事你还怪我呢?不写信我的地主帽子能摘了?”说到这里,白刚又神秘兮兮地说:“这封信可管大用了,不只摘了地主帽,公安局、村里还都认为我省里有人,而且是大干部。审讯几次有人想动刑,冷股长都拦住了,要不我这回可受大罪了。所以呀,该说的还得说,该争的还得争。我们没法儿作主人,也绝不能甘心作驯顺的奴隶。”吴玉萍说:“我说不过你,别和我争论,刚回家就和我吵。”
大锁回来了,吴玉萍忙坐起来,把孩子搂在怀里。孩子也紧紧地偎依在妈妈的怀里,仰起小脑袋噘着嘴说:“妈,你怎么也不回来看我们哪!”吴玉萍说着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妈这不是回来了吗?妈妈在外面工作怎么能老回家呀?”大锁说:“洪光家我大妈也工作,人家怎么几天就回来一回呀!还带那么多好吃的。”
这一句话问到了妈妈的伤心处,还能说什么呢?孩子哪里会理解大人的苦衷,只好说:“妈妈工作忙。”然后又打岔说,“你看妈妈也给你带来了好东西。”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了红纸包着的黑不溜秋的水果糖,和硬得像砖头似的饼干,孩子见了像宝贝似的把两包东西都搂在了怀里。吴玉萍打开纸包,拿出了几块糖和几块饼干说:“别都拿走啊!给你这几块吃,还得给奶奶几块,剩下的妈妈给你藏着,谁也不给咧。”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6(2)
“妈!咱包回饺子吧!我大妈他们就吃过饺子,我和我爸光吃咸菜疙瘩冷粥咧!”大锁仰起了小脸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妈妈。吴玉萍听了一阵心酸,这爷儿俩过的算什么日子啊!无限感慨地说:“上次回来还有肉罐头,这次连点肉味也没了。”然后问白刚,“有面吗?能包饺子吗?”白刚像和谁生气似的坚决说:“能!包饺子。他嫂子菜园里有葫芦,借几个鸡蛋,多放点油,一样香。”
白刚发狠似的借白面借鸡蛋要葫芦总算包了一顿饺子。也把妈妈接过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欢欢喜喜地吃了顿饺子。
吃完饭白刚要去刷碗,吴玉萍看他那瘦弱的样子,马上制止了他:“你歇会儿吧!我来。”可是吴玉萍刷着碗却呕吐了起来。白刚赶紧跑出去:“怎么咧?我去找村里赤脚医生看看吧!”吴玉萍说:“没事儿,你别管了,一会儿就会好的。”可是说着又呕吐起来,一阵连一阵。
“你还说没事儿,越来越厉害了,我去找医生去。”白刚说着就往外走,吴玉萍赶紧拉住了他:“真的,没事儿。”说完自己还笑了,弄得白刚莫名其妙,愣在了那里,还要争辩。吴玉萍又笑笑推他进屋去,说:“你快去屋里歇着吧!没事儿,我一会儿告诉你。”
白刚无可奈何地进屋去了,仍然疑疑惑惑地坐在那里。妈妈听见他们争吵又看他心神不安的样子,问道:“锁妈咋咧?不舒服?”白刚说:“一个劲地呕吐,我说找医生她还不让,硬说没事儿。”妈妈说:“刚才我没听清,是锁妈呕吐啊?她说没事儿,八成是有喜了吧?”
“有喜了?啊!对对!”白刚猛然醒悟,便马上跑出去,对着吴玉萍傻笑,然后凑近吴玉萍的耳朵说:“你有了?”吴玉萍冲他脑门一点:“看把你乐的,还不知道是祸是福呢!”白刚马上反驳说:“怎么是祸是福?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又要有个孩子啦!”
“现在这一个都没法带,再有一个谁照看?”吴玉萍认真地说。白刚仍然是兴冲冲地说:“我照看。”吴玉萍不满地说:“你照看,这一个你都管不了,就在村里扔着,再有个小的,我能放心交给你吗?”说到这里吴玉萍眼里转开眼泪了。看到这种情景白刚蔫了,不说话了。
白天他们争论了几句,没有结果,晚上等孩子睡着以后,他们在被窝里又轻声细语地讨论这个问题。白刚看到吴玉萍虽然思想上有矛盾,但还是想要一个孩子的,便说:“看看周围和我们一般大的人,不管是工作的,还是农村的,哪家不是三四个孩子,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生了?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困难环境中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我们的青春已经葬送了,很可能还会葬送我们的一生,难道连我们的下一代也得剥夺吗?下决心要!”
“我也是想要啊!”吴玉萍说,“现在这点工资养三口人都困难,再添一个怎么办?还有怎么带往哪儿放?”白刚说:“白天你就问我,我也说不清,只有走一步说一步了。农村有不少比我们生活还困难,几个孩子也都带大了,我想总会有办法的。”最后白刚抚摸着吴玉萍柔嫩光滑的肚皮,戏谑地说:“人家有了孩子还三个四个地生,都说一年挣工三百五,不如媳妇肚子鼓一鼓,你的肚子鼓起来了,哪能不要呢?”说得吴玉萍也乐了。
是的,她也见得多了,农村有的三四个孩子,大的照看小的,拉着拽着的也照样活着,自己也不能想得太多了,还是要一个小宝宝。做了决定以后,两人心里都舒畅了。由于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小宝宝身上,他们暂时忘却了一切的不幸和烦恼,又过了一个幸福温馨的夜晚。
真是祸从天上来,吴玉萍刚刚走了不多日子,白刚又大祸临头。那是一个恐怖的夜晚。夜幕降临以后,公社便调集几个村民兵中的精兵强将,陆续来到白一村,到大队秘密集合,人进来便不许出去。除了公社、村里干部外,其他人一律不准出入。里面的人说话都不准高声,怕暴露了集结大量兵力的目标。连内中人都被这种神秘紧张气氛弄得不知所措,只说有重要的紧急任务,除干部外,谁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再秘密再隐蔽,一个小村庄突然调集了本村外村男男女女的上百民兵,也让人惊异。人们早已发现了,都怀着恐惧的心情等待着,不能入睡。
一向无防人之心又与世隔绝的白刚却一直蒙在鼓里。令人奇怪的是一向消息灵通的侄媳妇赵玉兰也没探听到这一情况。平时她是白刚的重要消息来源,很多事情都是从她那里听到的。今天消息中断,可能是她家住前街而大队部在后街的原故。天黑不久,白刚就搂着自己的小儿子入睡了。
洪光不同,他善交际、好走动、渠道广、熟人多,本身就是一个信息中心,而且经常发布独家新闻和绝密消息。今天晚上的事情,人还没集合他就知道了,而且消息可靠来自正式渠道。刚吃过晚饭,支书大炮知道洪光有晚上到村外散步练拳的习惯,便到他家里去:“大叔!今天晚上你哪儿也别去了,别出门,更别出村。”
“你小子说清楚!我又没被管制,为什么不能出门不能出村?”洪光笑了笑,觉得这话不屑一顾。大炮悄悄说:“今晚有行动!”洪光高声说:“什么他妈的行动?别这么神神经经的。”大炮说:“不能再说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吧!我这是为你好。”洪光仍然没当一回事。他觉得村里平平静静的,能有啥事呢?便笑笑说:“滚你妈的蛋!什么老老实实的?老子向来不信邪。”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6(3)
大炮走后,他觉得大炮的话一定有点来头,决定出去看看,他出后门走了不远,便发现情况不对。大队办公室里,人满满的,灯光下人影攒动,却听不到什么声音。像是开会,又不是开会。他们干什么?由于好奇他便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别看是五类分子,他对村里这些人谁也没放在眼里。黑暗中一个人抓住了他的胳臂:“哟!你怎么能上这儿来?”洪光一看是大队的老会计,白家门里辈分最大的人,便说:“大叔!怎么了?在咱们村我哪儿不能去?”
“今天可不行!来了很多人,要抓你,赶紧回家。”老会计虽然知道今晚行动是冲洪光、白刚而来,但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干什么。大叔是可靠的人,对他很好,他的话是可信的,洪光有点紧张了:“抓我?为啥?哪儿来的人?”会计说:“公社的,还调来了很多基干民兵,听说是为你来的,快回家吧!”
洪光一听形势严重,赶紧回家告诉妻子彭其媛:“今黑夜形势严重了,调来了很多人,公社县里都来人了。”妻子还向来没见他这么惊慌过:“来就来吧!你慌什么?”洪光说:“听说是冲着我来的。”彭其媛迟疑了一下:“冲着你来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大批大斗、游街示众都闯过来了,他们还能怎么样?”洪光听了妻子的劝告以后,一想也是。我怕什么?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在村里虽然爱说,但都和政治无关,那有什么?想到这里便说:“睡觉,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他俩刚睡下,突然东邻家人声鼎沸,喊声震天。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叫声。洪光两口子坐起来,披上衣服倾听着动静。“这是白刚那儿!”洪光惊讶地说。彭其媛也慌了:“他那儿完了可能就到咱这儿了,赶紧穿衣服。”
的确是白刚家里出事了。白刚太累了,每天早早起来做出一天的饭,还要照顾好几岁的孩子。上午出工前要盛出一碗粥来切几片咸菜放在锅台上,留着孩子饿了吃。怕孩子没人照顾出事,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离家远了,不要和孩子们打架。有人欺侮你打你也别还手,赶紧往家跑,咱惹不起人家。
我这是教育孩子什么呀?每想到这些,白刚就心如刀绞。长大以后让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唯唯诺诺畏畏缩缩挨打挨骂都不敢说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