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有惊慌》完本全集阅读-第17部分-人文书库

　
沟通的无效性
　　在公车上，一个重庆口音的男子接听了手机。
　　他对着手机说：
　　好，我马上赶到工地去！
　　好好好！我马上赶到工地去！
　　好，我说，我现在马上赶到工地去！
　　连说了三句同样的话之后，我预感到他可能要说上好一阵子，就开始暗中数数。每隔一小会，他就会说：
　　好的，我马上赶到工地去！
　　你听我说，我马上赶到工地去！
　　好！王小姐，我马上赶到工地去！
　　我现在马上赶到工地去！
　　好的好的，我知道，我马上赶到工地去！
　　我现在在公车上，我马上下公车，赶到工地去！
　　你不要急，我马上赶到工地去！
　　你听我说，王小姐，我现在马上赶到工地去！
　　好好好，我现在马上赶到工地去，你再详细跟我说！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赶到工地去！
　　
　　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分钟，在一共说了二十三句“我马上赶到工地去”的各种变体之后，他终于说：好，我现在马上下公车，我大概一个小时后会到工地。
　　好好好，我很快就到了！
　　然后车到站了，他下车了，手里还是拿着手机。
　　王小姐，还真是一个倔强的女人啊！
　
如果我是女科学家
　　如果我是女科学家，会是什么样子？
　　那天晚上，我就梦见了这个场景。我还梦见了我发明的机器！真是不错！
　　我发明的一款机器，是环保益智减肥机。这个减肥机的原理非常简单，甚至不用插电，非常节约能源。
　　它的大小有点像一台小型单缸洗衣机，全透明外壳，可以清晰地看到机器的内部结构。它的工作原理，是这样的：
　　减肥者先把自己的食品放到里面（我梦中的那台样机里放满了巧克力、饼干等高热量食物），等到要吃的时候，会发现很难将那些食物取出来，揭开顶盖，旋转机身，还要拧动各种看似毫无关联的开关，好不容易将手伸进去拿到了食物，手却被牢牢卡在了机器里。
　　这款减肥机可以轻松地把食物放在里面，但每次要取出食物时，都需要用尽心思，机器仅使用十几种机关就组合出了无穷无尽的拿取食物的方式。最终大部分不屈不挠的减肥者都因为太难获得食物而丧失对食物的兴趣，从而达到减肥的目的，而另一方面，减肥者通过观察机器内部结构的变化来探究每次获得食物的方法，也可以很好地锻炼自己的逻辑推理能力，真是益智减肥两不误。
　　当减肥机是空的时候，它很容易开启，它的里面分了好几格，用来分类摆放食品，当它被装得比较满，机器才能被关上，然后只有等到所有食物被取空才能再次便捷地开启它。
　　除此之外，有感于现代人类对机器和能源过于依赖，以至于日渐丧失原初的生存能力，我还发明了一系列帮助人们摆脱对机器的依赖的机器，这系列机器的特点都是不插电，靠自己的精巧机关来唤起人们对原始器械的兴趣，比如带一个手柄的洗衣机，人们需要用自己的双手控制手柄来模拟波轮的转动，说明书是一本小书，讲述了洗衣的历史和手柄洗衣机的使用教程。
　　我作为科学界的泰斗（反正都是做梦，所以我就把自己梦成了一个泰斗），主持着这项“摆脱机器”的大型科研计划，引发了媒体的大讨论，同时也象征着人和机器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反机器”时代。我梦见家里摆满了各种机器，人们一方面使用某种机器，另一方面还要再使用机器来摆脱这种机器，梦到这里我意识到整个事件的荒诞，就醒了过来，果然，我根本不是什么女科学家。
　
隐身人
　　今天真是古怪。明明是夏天了，竟然还会刮大风。
　　昨天我坐公车的时候，手里攥了二十块钱，默默地坐了很久售票员也没有过来招呼我买票。在某一站更是上来了一大堆人，售票员从我前面几排开始售票，轮到我的时候，我又举起钱来，小声地说：我买票结果售票员竟然从我身边过去，卖票给我后面那一排的人了。
　　咦，我不禁想到，难道我是隐身人吗？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看看自己，再看看周围的人，都觉得有几分新奇了。车窗外的世界也好像是新的，商店的标牌，广告，路过的车，仿佛都有些新意，车厢里其他人的表情也很木然，咦，我真的有可能是个隐身人啊！
　　我连话也不说，也不玩手机，暗自沉浸在这个想法里，但过了一会儿，那个售票员过来跟我说：刚才我一直找不开你的钱
　　然后他就把我的隐身法宝——二十块钱——拿走了，换给我一张车票和一大堆零钱。四周的景致一下子又变旧了，又有一个老太太过来要求坐在我身边，我又拿出手机来玩果然，我根本不是隐身人。
　
过于广阔的虚荣心

好学生谈恋爱
　　据说，好学生谈恋爱，他们经常一起上自习，男生会为女生占座，他们经常在图书馆遇见，如果找不到对方，就会去图书馆看看，也许就找到了。
　　他们一起选修第二外语，一起去上课，一起做作业。他们上完课一起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忘记了铅笔盒，另一个人就可以默默地帮他带上。他们聊天的时候，也经常聊些课堂上的内容，或者是最近读了什么书，而这本书，对自己的学习和思想起了好大的作用。他们经常互相推荐书给对方看，并且彼此很钦佩和认同对方对事物的看法。
　　好学生们谈恋爱，每次谈完之后要对对方说：不能虚度啊，要好好学习啊！路上碰巧遇见，也高兴地大声打招呼：我要去上课啦！等下课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学生里的男生，经常送女生去教室，他们也经常默默地买下一对便宜的演出学生票，经常一起逛博物馆、美术馆和动物园，经常手牵着手去逛书店，每年书市也会约好一起去。他们暗中买了书来送给对方。
　　期末的时候，他们两个约定，要好好复习，这段时间暂时不见面，或者，每天起早贪黑，在彼此的宿舍楼下等对方一起复习。
　　我从来都不是好学生。上大学的时候，我从来也不去自习，因为我讨厌人多的地方，讨厌占座。一学期也上不了几节课。去图书馆，就在大家都上课的时候去，而且去人最少的台湾文献中心。我从来没有和人谈过学习，因为我从来不学习。而且，我也不读那些崭新的学术理论书，我也不主动和别人讨论这些。印象里，这许多年来我最多向人推荐的书，就是哈里波特。我从来没有和恋爱的男生一起去过美术馆，我和他们一起去过塞克勒博物馆，但，那里很安静，门票又便宜，又是很小的博物馆（走起来也不累），又有明亮的灯光和玻璃橱窗，又有许多锈迹斑斑的古老文物，是个很容易让人想起“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永远”“珍惜”一类词语的好地方，是个约会的好地方。我更是，从来也没有，和恋爱的男生一起在期末的时候复习过功课，从来也不可能说出“要好好学习啊！”“我要先去上课了啊！”一类的话，我只会说：啊！反正我从来也不去上课。我好像从来也没有买过书送给心爱的男生，仅有的几本都送给不那么喜欢的男生了。我和这些男孩子会在哪里巧遇呢？通常都是在路上，在很繁杂的街道上，有车，还有许多陌生人，我就在这些地方碰见他们了。
　　因此，好学生情侣比较容易找到彼此，我作为坏学生，碰到的都是不同的坏学生，或是慢慢变坏了的好学生。不过，想到我还从来没有在图书馆和教室遇见过相爱的男孩，不禁也有几分遗憾呢！我的大学，会不会白念了呢？

优良恋爱纪录
　　我有优良的恋爱纪录。我从来没有说过对方：你怎么一点都不浪漫。　

喜爱记录的人

先前的日子，强过今日
　　生活在现在的人类，比起生活在古代的人类，辛苦了许多，身体又差了许多，精神也颓丧了许多。
　　在古代，交通非常不便利，人类眼中的世界很小，他们随便地在一个狭小的地域中生活，其中随便一个强壮的男子，只要获得了人们的推举，就可以称“王”，反正他也不知道在此地之外还生活着其他部族和国家，因此，在他的大半生中，他骄傲地生活着，统领一小方国土和百姓，虽然文字才刚发展起来，就毫不谦虚地使用仅有的百把个字里最气势恢弘的几个字，宣称自己是“万王之王”“众王之首”而今日之国家元首，就完全不敢使用这类词语来形容自己啊。
　　在古代，人们不需要发展什么重工业、轻工业、第三产业，他们基本上只需要在自己的土地里朴实地播种收割，虽然白天要起很早，但是到了傍晚，太阳落山，他们就回家，完全不需要加班。他们吃的饭菜也比较素净，自己种植蔬菜，那时候的动物因为日常锻炼比较多，吃起来也不像今日这般油腻。他们没有电灯，不可以在晚上看电视或进行其他娱乐，因此他们睡得很早，整个夜晚都和自己的伴侣在一起交谈嬉戏，夫妻关系变得很好。古代的男人经常娶好几个妻子，是的，他们比起今天的男人有更多时间，赡养这些妻子的成本也低很多。
　　古代的人们虽然要赋税，但他们不需要准点上班，不需要打卡，也没有目光炯炯的顶头上司看着他们。虽然没有什么假期，但当刮风下雨，他们或许就可以躲在家里休息；夏天工作的时间长，但冬天就很短了。妻女对物质生活的要求也低，最多是一些布，一些脂粉，至于玩具，随便用木头竹竿做些简单的物件也就行了。为了能够更长久地耕作，他们的身体也很好，肌肉结实，肤色黝黑。
　　古代的帝王们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就攻打邻国。比如，为了争夺一个美丽的女人。相比之下，今日之男子，做出的所谓最“浪漫”的举动，亦不过是在公众场合挂个巨大条幅（那些条幅的出身乃是街边随处可见的“雕刻、切割”小作坊），或是购买大量玫瑰，或是同时点燃大量蜡烛（总之，都以量多取胜，完全是“超市式”的浪漫观），或是俗气地买个房子汽车。但在古代，人们为了女人发动战争，或是干脆送给她一块城邦，或是干脆为了她发明一桩酷刑。君王赠送女人珠宝这种举止，史家们甚至不屑于记载，只有君王赠送水果的故事流传了下来。
　　古代的女人，未必比今日之女人更美，但女人的美在古代更容易显现，也更被重视。古代女人的美可能拯救一个国家，也可能加速这个国家的灭亡，帝王们靠给邻国送去女人维护和平。古代的男人更是毫不吝啬使用“倾国倾城”“沉鱼落雁”这样肉麻的词语来赞美女人，并且听到的人们都会信以为真。在全球化的今日，倘若有人不知死活，敢称某个女人“倾国倾城”，就会遭到无数人的唾弃。
　　因为资讯不发达，古代的女人们知道的事情不太多，所以男人们说“海枯石烂”“天长地久”之类的话，女人们都朴实地相信了，并默默地为男人们生育了许多子女。古代的人口流动也不大，一个部族的样貌世代流传，不会有长相特别的异族女子跑来吸引丈夫的注意。在古代，男人和女人都没有太多压力，日子过得缓慢而又安静。
　
一个童话的消失：论近古中国人类与资源之关系
　　在古代，各种自然资源是无穷无尽的。大森林经常出现在民间童话里，过于贪玩的小孩子们经常迷失在那里；小孩子们也很容易在路上遇见熊和狼，并且很有可能随时被这些动物骗走。
　　在资源绝不匮乏的时候，甚至还有《匹诺曹》这样匪夷所思的故事。这个故事被记载在近期发掘出的平山文化遗址塑料袋中的几张碎纸片上（纸片上甚至还有若干油渍），在这个曾一度在全世界范围内代代相传（后来又突然消失）的故事中，一个木匠做了一个木头小孩，这个小孩如果说谎，鼻子就会变长，说了真话，则鼻子变短，只有一直保持说真话的状态，这个叫“匹诺曹”的木头小孩才能够有个正常的鼻子，才能正常地和朋友们交往。
　　在这个故事里，我们很容易总结出如下公式：
　　说谎＝不好的事＝鼻子变长＝木头变多＝资源的增长
　　说真话＝好事＝鼻子变短（保持正常）＝木头变少（恢复原状）＝资源的减少（资源保持现状）
　　以上公式充分揭示出在古代，人类一度有过和资源相抵抗的态度。一个木头小孩，拥有能让木头资源增长的伟大能力，这一能力却被和可耻的说谎恶习联系在一起，令这个木头小孩屡屡受到排挤，真是情何以堪。
　　在古代，在人类的力量远远小于自然力的时候，他们曾一度厌恶自然。有许多类似的诗歌、故事，讲述生活在某个森林（或是山谷、海边）中的部族，他们好奇森林之外（或山谷之外、海之外）的世界，走了很久之后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森林（山谷、海洋）。他们尚不知道树木可以造纸，水可以发电。这些自然资源耀武扬威、异常显赫地矗立在渺小的人类面前，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而人类还没有掌握大量、充分，以致过度使用它们的方法，因此，匹诺曹那能够令木料增长的鼻子才会如此招人讨厌。
　　理解了这一点，也就理解了为什么这个故事会在资源匮乏的近古中国突然消失（不惟如此，所有和森林、动物有关的故事也都消失了）。家长们不再在孩子们睡前讲述这个故事，反而将印有这个故事的纸片用于包裹餐桌上的食物残渣（那斑斑的油渍啊！）。在今日的睡前故事里，坏人们（只有人）都站在街道边、高楼下、网路中，王子开着车而不是骑着白马来迎接公主，邪恶的巫婆们最爱使用当今法律明令禁止的永不降解的塑料制品：穿着塑料斗篷、骑着塑料笤帚，浑身释放出污染空气的臭味。
　　“现在的妈妈们很少再给孩子们讲述匹诺曹的故事，”近古中国的一位女专栏作家这样写道，“因为，至少它还是实木的，至少，它还可以用来方便地生产一次性筷子。”
　　这或许是匹诺曹在近古世界中的最后一次悲凉转身，从此以后，这个故事就消失了，而人类也逐渐陷入被资源背叛的境地之中。
　
资源之关系

挣大钱必看！
　　裙子加上鼓鼓囊囊的泡泡袖和大朵的立体花边，就变成公主裙，大人们看到穿公主裙的小女孩，称赞的话全无例外，都是：“哎呀，真像个小公主啊！”大人就是这样想象力匮乏。
　　马铃薯自外邦引进，在西部地区得名“洋芋”，但因为长在土里，无论生长在何处，它都像是当地土产，大多数地区就都叫它“土豆”了。它有两个多么矛盾的名字啊！在各处菜场，它都灰头土脸拢作一堆，又便宜，又饱含淀粉。这样平常的事物，切成片或切成条，稍微搞大一点，变成薯片或薯条，就成为倍受欢迎的休闲食品，还请了明星来代言。
　　玉米也是如此啊！本来不过是粗粮。熬成玉米粥，看起来金灿灿，也不过是粗粮。一旦膨胀到几倍大，颜色变白，竟然也成为休闲食品，在电影院卖到几十块一桶，甚至还被爱好文学的供货商强加了些传奇色彩：“传说中，每一粒玉米都住着一个精灵。当玉米粒被加热后，小精灵很生气，就跳了出来，于是就发生了爆裂的声音，成了爆玉米花。”精灵一生气，就会被吃掉。真是凄惨的精灵啊！
　　膨胀得最夸张，夸张到照妖镜也看不出原型的地步，是出身更为低微、从植物的汁液中提取的白糖，原只是细小的结晶体（经常被撒得到处都是），�

《路上有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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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有惊慌- 第17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