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正后悔一时的失策,见此长官正直壮年,器宇不凡绝非俗类,他听师傅陈良教导过:“眉宇见品性”,一个人的长相气质基本可以决定了他的善恶取向。这时他心想:“只要这长官不是恶人,还有点爱国之心,我们就还有救”,于是他问:“未请教长官尊姓大名。据我的了解,这里的军队都是乌合之众,长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队伍根本就不会抓得住我们。”
“这位小兄弟看来也非和人一般见识,本营长李宗仁,奉江门第一统领黄业兴之命前来接管会城防务,整顿军纪,想不到到达的第一天夜巡就遇到你们闹事。”李立当时没想到,眼前的这位三十不到的年青营长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抗日名将,其名字和台儿庄战役一起永久地被写进了中国历史里。
李志在旁边也说道:“李营长既然是前来整顿军纪,那么有些事情本人有必要亲自告知,每一个有爱国良知的人都有义务知道这些事情。可否借个能说话的地方?”李宗仁命令:“先把他们放了。”又指着一营房对三人说:“跟我到里面来吧。”这次他说的竟然是粤语!进入营房,李宗仁说:“本人来自广西桂林,也通晓粤语,在这里,你们就用自己的话好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李志说:“上月初北京爆发了五四运动,最近我们这里也组织了学生工人停学罢工,进行示威游行,连江门北街的一家英国煤油公司,叫亚细亚的,他们的工人也罢工了。亚细亚的鬼佬和这里的知事贺蕴珊一向狼狈勾结,而且这里的驻军纪律混乱,和官府一唱一和,所有百姓都看不过眼。。。”李志滔滔不绝说这些的时候,活脱的一位热血爱国青年,丝毫无法令人将眼前这人和什么风流公子哥扯上关系。李臻在旁认真的听着,心里也越发的佩服这位大哥了,在她看来,她根本想不到这么多道理,只知道这游行一定要参加,凭一股小姐脾气就去了。
李宗仁说:“你们说的这些本人早有听闻,上头就是针对这些腐败行为命我来清理的。你们放心,北方方面的爱国运动我早有听闻,我也很欣赏许多青年的爱国行为,牢房里的其他学生都是无辜的,他们不会有事,你们可以走了,谢谢你们!那些人的腐败现在已经证据确凿,这里的一切都交给我则可。”李宗仁命人送李立一行离开军营,随即开始了对队伍的训话,远远听去,依然慷慨激昂。这时,雨已经不知不觉停了。
李立说:“这李宗仁将来一定不是普通之人!”“说,刚才谁跟谁争的女人!”李臻冷不防冒出一句。“睬你都傻!”两兄弟异口同声说。“喂喂,李立,一个晚上了,不会连我都不睬吧。”后面黑暗中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良叔!”李立回头周围寻找,陈良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良叔还是不放心吧,这不,大爷我自个就全部搞定了!”李立邀功似的说。“看你得意的,你以为那些兵都吃斋的?你以为你小子怎么过得了会城河?笨手笨脚的差点狗趴式游过去,要不是良叔我早早搞定桥头那几个兵,看来你在河上早成靶子了。”李立才明白,怪不得他在河堤边折腾了半天,桥那头都毫无反应,原来师傅早就到了,而且没骑车子都比李立快。“早知道我就直接由大桥过河了。。。这贼脏。。。”李立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说,他明白了,原来师傅一直就在暗中帮他忙。
“刚才你们被抓的时候我就想动手了,幸好你们哥俩嘴巴还醒目。。。”虽然甜水村和三家村另外两个村子的关系不怎么好,但李华近的这几个子女因为心地单纯善良,邻村的村民还是和他们保持了很好的关系。比如这次李志被抓,要不是邻村的老钟向阿福报告,恐怕李志的小命也就如此了。
李志知道陈良一身武功,刚才见李立露了那么一手,马上知道是什么回事了,阴阴的笑着对李立说:“小立子,这次知道怎么该做了吧?”李臻一向袒护弟弟,推了李志一下,李志头也不回说:“四婆,要是你也逼我当八姑的话,老爹就会不-小-心知道了你游行坐牢的事,那时可别怪我哇。。。”“你敢的话我就在爹面前撕掉你的假斯文脸皮,让你以后一个妞也没得泡!”
几个人就这样说着笑着到了会城河边,陈良对他们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停下,自己则悄悄走向了桥头堡。不一会,陈良在桥上示意他们过去。李立他们过桥时看了堡垒里一眼,见几个守兵都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了布条,眼皮都耷拉着。陈良说:“没必要时不必伤人,刚才来的时候我也只是把他们弄晕,堵上嘴巴绑起来,现在估计都醒了,再去让他们睡多一次而已。”
第二天上午,贺蕴珊和黄守初从酒气女人堆中醒来,一起回到了衙门。当发现李志和李臻跑了,贺蕴珊暴跳如雷,象小孩般在地上“扭计”了起来。
黄守初行伍出身,比较冷静,他找来了昨晚看牢房的老钟,要当面问个清楚。老钟早有准备,把过程大概说了一遍,强调自己在上茅厕时被人打晕,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直到被人踩醒。
那贺蕴珊然虽外表猥琐,性格乖戾,内心却颇有些小聪明。他听了老钟说的一切,马上停止了“扭计”,对老钟说:“你把昨晚事情再重复一遍,你当时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和每一句话,都将是呈堂证供!”老钟心里没贺蕴珊那么阴,他自以为早有准备,不会有意外,就把事情再重复了一遍。
贺蕴珊听了一会,下令说:“给我打,打晕为止!”老钟不知道自己说错在哪里,大喊冤枉,只是廷杖已经如雨般落了下来,没多少秒,他心说“这次真的被打晕了”,就晕了过去。贺蕴珊一脸奸笑,走到老钟跟前,用脚踩在老钟手指上,狠狠拧了几下脚尖,老钟疼醒了,“哎哟,痛死老钟啦!”老钟脱口而出。
贺蕴珊又把昨晚在茅厕踩了钟伯的那士兵叫了进来问:“他昨晚被你踩到的时候说的是广东话还是国语呀?”“报告大人,是国语,小的还说他的国语很差,王八蛋被他说成了八蛋。”贺蕴珊再问现场所有人:“那么刚才,老钟醒来的时候说的是广东话还是国语呀?”“广东话,还是地道的四邑本地方言,大人。”贺蕴珊再说:“当一个人在失去意识或者自我意识很弱的时候,比如昏迷呀,做梦呀,那时他说的都会是平日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母语。你们看老钟,国语才半碗水就装着去说国语,分明就是下意识说给那几个外地士兵听的,当时他不是真晕了。您老人家怎么解释呀?”
老钟明白,这次自己真犯致命糊涂了,早知道这样装死还好些。“本知事就教你多学句国语带到下面吧,记住了,是王八或王八蛋,不是什么八蛋,记住啦,”贺蕴珊最后还贴在老钟耳边对他说。
贺蕴珊这人是无法无天的,他才不管什么法不法律。半小时后,老钟就被推到外面门楼下的石鼓旁跪了下来,等候枪决命令。
本来,枪决是不用象犯人砍头那样搞诸多仪式手续的,贺蕴珊却非要搞一套,什么午时三刻,断头酒,送别餐等,他都完全按照古代样子进行了。老钟老泪纵横,他知道自己这么一死,就成了抓李立他们的最好证据,整个案件就成了严重的“串谋劫狱案”--本来,他没事的话,根本就没证人能证明李志逃狱,因为抓李志也是秘密进行的,李志悄悄逃跑之后,贺蕴珊就只能当没抓过李志。
午后,枪决时间到了,执行枪决的士兵已经端起了枪支,开始瞄准,老钟头皮已经开始发麻。
过了一会,老钟听见后面一声枪响,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抖,裤裆都不知什么时候湿了。
老钟呆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不疼,没流血,还有意识!他这才知道刚才那枪不是打自己的。一想自己还没死,老钟不禁就对即将来的枪声越发恐惧:原来等待被枪毙是这么的可怕!
果然过了不久,他又听到后面一声枪响,虽然子弹打的依旧不是自己,他还是又浑身颤抖了一下。。。老钟战战兢兢的回头看了一眼,竟然发现倒在血泊里的是贺蕴珊!而黄守初也在旁被人绑了起来。
老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以他的人生经验看,是发生了政变军变一类的事情:“坏人贺蕴珊被击毙,黄守初被抓,那么实施政变的就一定是好人。”老钟这么一想,就大喊道:“要么枪毙我,要么把我放了吧!”一会,一位英挺的青年军官站到老钟跟前说:“老伯,没事了,我来晚了一会,差点连累您遭殃。贺蕴珊罪恶累累还拒捕,刚才已被我当场击毙,黄守初是我军的人,也会接受上级军法处分。今天起,新会城的防务就由我李宗仁接管!知事职位也由我暂代。”
老钟已经暂时无力站起来,于是顺势叩了几个头,感谢李宗仁的救命之恩。李宗仁倒没再理会,欣然走向了衙门。老钟此刻起就知道,这人骨子里霸气十足却又对人平和,绝不是简单人物。后来他和李宗仁在衙门里共事过一段时间,更证明了自己的看法。
(新会县志载:1919年6月13日,驻防会城的桂军营长李宗仁奉驻江门第一游击队统领黄业兴之命,捕杀新会知事贺蕴珊。县知事由李宗仁暂代。)
三。 初陷囹囫
更新时间2008…9…25 20:12:54 字数:4155
从会城出来,李立一行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回到了甜水村外,陈良则推着他的车子回陈屋村去了。
李立三人都身着军服,样子奇怪,李志说:“我们这样子回去恐怕不太妥,还是换个衣服好。”当时只顾逃跑,由于天气比较热,他们在牢里换军服的时候无法把原来衣服也穿在里面,现在才觉得比较麻烦。
在当时社会,经常有人穿军服假扮士兵进行打劫,因此空手没带武器、身着军服的人经常被人认为是逃兵或是打劫的人,很容易引起村民群起攻击。李立说:“要么这样,老三你朋友多,你先到附近找朋友借几套衣服,要有女装;我和四姐在这里等你。”李志说:“尽量吧,女装不知道有没把握,不行的话男装也将就一下了。”说完就自己进了村。
当时他们所在的地方位于村外的一条小河边,河水干净清甜,因此村子也得名“甜水”。那小河一直流向不远处的银洲湖,而银洲湖就是从前宋元大海战的崖海。
史书记载,宋元大战后,宋军全军覆没,崖海水面“浮尸十余万”,甚为惨烈,而这一切于今天的三家村人来说,早已经淡忘到故纸堆了。这时东方天边正稍露出点鱼肚白,大约早上五时左右吧。
李立忙乎了一夜,由于习过武,累倒是不累,但肚子却开始叫起来了。他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些番薯地等,要挖点东西充充饥,然而满目却都是萝卜田。萝卜这东西一般没什么人生吃,但真要生吃了也不是不可,李立肚子饿得要紧,就在河边田地里挖了一支肥大的萝卜啃了起来,那狼狈样,李臻在旁看了都直皱眉头。吃完了萝卜,李立拍拍肚子,正想吟它几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醒了李立,李立还以为是李臻,随口说了一句:“衣服到了吧?”“禀将军,衣服都到了,请安排如何用法。”
李立一睁眼,觉得摇摇晃晃的,风很大,再定睛一看,眼前却站着一位年轻的古代士兵,看服装,分明是宋代士兵。
李立再看看自己:一身布面甲戎装,分明就是一个副将的样子。李立尝试让自己站起来,却摇晃得一时适应不了,原来他脚下竟是一战船的甲板。再放眼东西两侧,哇,那个场面真叫壮观呀:不知道多少的战船,全部被铁链一艘接一艘头接尾的连到了一起,船与船之间都有宽大的木板相连,士兵可以在所有船之间随意走动,形成了海上的数里城墙。
李立特意朝西岸望去,只见山还是印象里的山--好像有点不一样,却没察觉出来,但山脚以下的地方竟全部是水面,这意味着,他熟悉的三家村那时候尚不存在!李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士兵回答:“将军累坏了吧,是您命令我们去弄些蒙古军服回来,现在衣服已经到了。”那士兵的口音有点怪,却分明和李立日常说的四邑语言非常接近。这时忽然一个浪头打将过来,船身再次剧烈晃了一下,李立被晃到了几米开外再摔到甲板上,再次昏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立再次醒来,只听一声音高兴的喊:“终于醒来了!”李立周围一看,还是刚才村外的小河边,李臻和李志正在旁大力摇晃着自己。
“摇什么摇呢,怪不得刚才我一直觉得摇摇晃晃的。。。”李臻说:“你忽然昏了过去,我估计刚才吃萝卜噎着了,所以才这么大力把你摇醒。衣服借到了,咱们赶快换衣服回家吧,天亮了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李立望着西面不远处的山,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你们看,西面钟村后面的那山,以前不是这样的呀,那上面本来有个很高的山峰。。。”李志说:“你说的什么呀,换衣服再说,怎么忽然扯到那山上了。”
李臻已经找了片田地去换衣服了,李立就当场换,一边换一边说:“老三,你千万别不相信,你知道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忽然跑去了宋朝,在一战船上,也是摇呀摇的,我还是个将军呢。。。”李立忽然停了下来,东西方向打量了一下,“对,那船应该就在我们现在这位置。”
李志唠叨说:“不会睡那么一下就坏了脑袋吧,换了衣服回家再说,随便你再怎么吹牛!”过了一会,李臻也回来了,穿上的是普通的农家女衣服,李立从没见过姐姐穿这样的衣服,玩笑说:“这么穿倒是很有韵味呀,很娇俏的,看来以后我也可以找这样的老婆仔,本大爷我喜欢!”
自这一晚上后,李立嘴巴里就大爷长大爷短的,他倒真当了自己大爷。他们边说边往村子里面走,这时已经见三两两的村民出来赶集了。
回到李家大院路口,只见阿福带着一伙人正在门外,似乎也是刚到,大约十多人。
其中一人见了李立他们,马上大声吵开了:“老福头,你这不是拿我们开玩笑?你看,李立李志都在,大腿胳膊鼻子眼睛都在,屁事都没,骗我们下山走这么远的路可不是好玩的!”听声音,原来是钟阿力以及一伙山贼,身上都背着枪。
阿福见了李立他们三人,喜出望外的说道:“这下可好了,大家都没事,一天都光啦!五少爷呀,昨晚你这样跑掉可急坏你爹了,他本来叫我今天白天再上山找阿力,当时一急,就让我冒大雨连夜进山了,这一遭可累坏了老福一把骨头呀。。。”钟阿力说:“这样吧,不管你们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这一趟下来可不能白跑,你们看怎么办吧。”阿福说:“我先进去禀告一下老爷,什么事都好说,你们先里面歇歇,喝个茶。”
那时的三家村,除了东面的银洲湖之外,周围都是大山,连北上新会县城也有小山阻隔。那山名为百峰山、汤瓶山,又名古兜山,群山连绵,横亘在新会和台山县边界,最高处的“狮子头”海拔九百八十多米,周围类似那样高度的山峰还很多。
这样的大山在广东珠三角流域只此一处,因此很自然地成了山匪的聚集地。当时的古兜山匪有两伙人,一伙是以恩平人梁恩为首的“肥恩帮”,另一伙是以台山人叶兰初和曾九英为首的“兰英帮”,而钟阿力就归属于兰英帮。
所谓“盗亦有道”,那些山匪虽然手段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