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次、赢、了!
不然听这些藩王的风凉话就能把他给冻死,更不要提有些人落井下石的可能。
……
“想不到,我们叔侄二人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承平帝轻轻叹息,做足了脸面上前将跪在下面的秦王扶起来。
秦王连日赶路,哪怕是坐在马车里也是四处漏风,连冻,再加上吃不好睡不好,铁人也禁不起折腾,瘦的双颊凹下去,两鬓变白,生生老了十余岁。
承平帝的话,他无言以对。
于公,他是人家手下败将,于私,却是压在他头上,他心心念念想弄死,取而代之的侄子。
“……只望陛下言而有信,饶我全家不死。”
两人有默契地谁也没提‘勤王’还是‘造反’,反正局势已定,打嘴皮子仗毫无意义。
成王败寇,两人都懂。
秦王看明白了,承平帝果真是没想要他的命至少眼下,否则陪在皇帝身边的就是内阁几位元老,而不是宗人令苏成。
显然,承平帝是以家法来治他的罪。
556 刺王杀驾
不论承平帝是信守承诺,还是示人以仁,能做到这一步,秦王都敬他。
比他爹,他爷爷都强。
比他爹强在哪儿秦王不知道,反正他顶不待见就因为早生他个把年,天下就天然成为他囊中之物的兄长;而秦王之所以认为比他爷爷强,那是他太知道了,就他这种行为,承平帝的爷爷,他的亲爹那是准准地把他们一家子弄死。
而且,还都不会轻轻松松地弄死,为了给后人以警示,指不定使出什么招数。
那些所谓的开国元勋,有多少死的比太祖当年的那些对手还要更惨的,他这个做儿子的知道。
宗人令是安庆大长公主的夫婿,按辈份是承平帝的姨父,和秦王是一辈的,但年纪却只有四十出头。
公主择婿挑的就是长相,这位苏成哪怕四十多岁了,还是风度翩翩,相貌堂堂。单拎出去和京里哪个绝世佳公子都有得一拼,甚至远比那些漂亮的毛头小子还多了份成熟美。
只不过他这性子可不随他的长相这般温和,是个火爆脾气,这些年之所以保养的这么好,全靠安庆大长公主事事顺他的心,如他的意,在家说一不二。
别人不知道,承平帝却一清二楚。
别人家的驸马都恨不得卑躬屈膝,将公主立个牌位供着,偏生安庆大长公主是个好颜色的,生怕自家驸马气成她九妹夫那样嘴歪眼斜,又怕像七妹夫那样气出肝病整个脸黄的跟土似的。多少血淋淋的例子告诉她,还是要给自家驸马好脸色,生活才能过得性……幸福美满,所以这位安庆大长公主成了公主里的特例,甚至比旁人家的贵女还要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她家驸马说一不二,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连这次秦王造反,安庆大长公主向来不理世事的,都依着他家驸马的意亲自到宫里来和皇后说项,认为虽然是一家人,但这位不同母的哥哥实在是狼子野心,该杀。
哪怕不依国法,用家法这样的人都是要治以死罪的。
承平帝很难想像这话是出不理政事,连平日宫宴都极少参与的安庆大长公主之口。他这位姑母也就对自家夫婿和女儿有个好脸,其余跟谁都是淡淡的,淡到有些冷。
还是骆皇后探出口风,是他们的宗人令在前朝几番言论没得到承平帝的认可,他就借自家公主的影响力给表现出来了。
……承平帝绝没有借这位苏姨父的手苛责自家王叔的意思,可是人家是宗人令,不扔他手里处理,难道按国法扔刑部大理寺?
如果不是最后秦王提起了小世孙,当朝最尊贵的两个人的会面可以说是平和而融洽的。
可是,小世孙死了!
“……臣罪有余辜,可是小世孙还在襁褓之中,稚子何辜?再怎么样,小世子是姓赵的!那柴榕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杀皇室!?”
“这话秦王说的不对,稚子是无辜的,可是死在战场上那些人也都爹生娘养,他们死就不无辜,就该死?你家孩子是孩子,别人家孩子是狗啊?”
秦王一脸震惊,他根本没想到一直在旁边垂首站立的妹夫会这么和他说话。
这么冲他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
苏成可不管秦王一脸让狗咬了的震惊脸,有些话他不吐不快:
“陛下宽厚仁德,不愿意追究你阴谋造反,诛心的行事,可你也别真当自己明正言顺说勤王就勤王。勤王要有陛下传召,陛下何时召你了?梦里啊?如果没有,你说破天就是造反!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敷着粉粉饰太平?”
“你若不造反,你的儿子不拿柴榕的媳妇当人质,想要逼人就范,人家就能杀到你们家,以其人之道还你其人之身?”
“孩子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但你们却是想治陛下于死地,从当初陛下回京继位,你就几次三番派杀手追杀,现在看陛下坐稳了王位,又趁天灾制造**,刻意引导造成民暴,借机生事,又想窍取天下赵擎,秦王,人在做天在看,你如今落魄”
“住口!”秦王活像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扔在光天化日之下,恼羞成怒地大喝:“苏成,你不过是我赵家不上数的女婿,我与我侄子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请恕在下耿直,陛下不只是你侄子,更是你的君主。是全天下人的皇帝。你如今不过是戴罪之身,若依国法是抄家灭族的重罪,陛下仁厚,没有要你的性命,你非但不感恩戴德,一味地说什么侄子叔叔,王爷,你的身份摆错了位置。”
“若非你们卑、鄙擒了我的王妃和儿子,你以为我会俯首称臣?你们不过是用了最下作的手段,否则我十万精兵,你那三十万什么乌合之众?梅政也就是个缩头乌龟,攻下他来不过是时间长短。没了雄县,没了梅政,没了三十万大军,你们是个屁!我赵擎输在有情有义!输的不是你们!”
苏成满目鄙夷。
他虽非武将,可是身材修长,比秦王站直了还高小半个头,他狭长的眼睛一眯,往下斜瞥着秦王,那神色真真是跟看坨狗屎一样,把秦王给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列架子一脚就朝苏成踢过去。
好在周围的太监眼尖,七八个人前仆后继就朝秦王扑过去。秦王哪怕有功夫底子,这些天餐风露宿身体也不如以往,一个趔趄就被扑倒在上,紧接着几个人叠罗汉似的往上压。秦王打那些年的仗没死战场上,好悬没让几个内廷太监给活活压死。
“你们这些……阉狗!”
太监们怒了,你还疯狗呢!
继而纷纷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可着劲儿的往秦王身上压,有的胳膊腿垂下来,你踩一脚我掐一把,把秦王疼的哇哇直叫。
“陛下,臣就说此人死不悔改,幸而有这几个忠义的内侍,否则秦王还不刺王杀驾?”苏成生怕哪个太监一脚踢自己个儿身上,往后接连退了两步,高高在上地斜睨秦王。
557 公道
秦王一口老血喷死苏成的心都有了,不过就是他们赵家的上门女婿,现在倒摆出个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他也配?!
他以往没少在京里花功夫砸银子,那都是在朝廷上有一定影响力的,能说得上话的。
苏成一个没甚实权的驸马,他都懒得搭上他这根线,谁知道最后竟落到他手上
而这货居然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
“你他娘的给我闭嘴,我和我侄子说话,有你个外人在这儿说话的份儿吗你们这些阉狗,都快给我滚开!我是秦王,是太祖的嫡亲儿子!”
“行了,”苏成皱眉,没控制住翻了个白眼。
这样有损他的形象,他深呼吸,冷声道:“你也别叫嚣了,胡搅蛮缠!我是大齐承平一朝的宗人令,管理皇室宗亲的诸多事宜,你说我是外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论的这层关系。”
“至于你是太祖的嫡亲儿子,这点没有任何人质疑,你也不必仗着血缘在这里穷横。太祖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儿子里居然出了个阴谋篡位造反,欺负太祖最疼爱的嫡孙,不知又作何感想”
“我是勤王!清君侧!”秦王怒道。
这些死太监真特么沉,压到他呼吸都有些困难,就在秦王手臂撑起身子,要将这些太监掀翻的一刻,御书房门口的侍卫终于听到传唤冲了进来,没等秦王反应过来,侍卫们一手一个太监扔出去,已经狠狠钳住了秦王的肩膀,将他双肩反手一扣,跪到承平帝跟前,右脸被紧紧按着贴在地面上。
秦王顿觉屈辱,他一辈子,哪怕对着他那乾纲独断的爹,也没受过这样的待遇。
“苏成,你狼子野心!”秦王哪怕再气,还是知道一家子的命都攥在承平帝手里,所以骂也只敢捡苏成来骂,却是半点儿不敢对承平帝露出不敬。
“本王与陛下共作叙叔侄之情,试图解开误会,你偏偏再三挑起事端,究竟是何居心?!”
承平帝到此时也懒得再叙什么‘叔侄情’,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了,事情已成定局,他也没必要再落井下石。
倒是可以借着秦王这番作为,他给扣上个刺王杀驾的帽子,可这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再勇猛的老虎关在笼子里,和待宰的羔羊也没两样,这时若是他采取了行动,只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一渲染指不定他就成了反复无常之人,史书上留这一笔却是得不偿失。
“带下去吧。”承平帝挥挥手,“秦王便先交由宗人府看押,待有了裁决再行处置。”
“……有劳宗人令。”
苏成欲言又止,想到承平帝的态度,他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只能长长叹了口气。“陛下……仁慈……”
只是过于仁慈,这种人斩草除根,留着浪费粮食事小,只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留了反而后患无穷。
秦王让侍卫一路拖出御书房,此时他却顾不得脸面,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让人带下去关起来,他家小世孙死就白死了吗?
“陛下,我起兵勤王未奉圣旨是我不对,可是我身为太祖嫡子,勤王清君侯却是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这些不关怎样,我都认!是我错,可是祸不及妻儿,更何况我的小世孙,他在襁褓之中就被柴榕手段残忍的伤害了,他有何辜?”
“我错,姓柴的哪怕亲手杀死我,我一句怨言都没有,可我的小世孙可怜,连百天都未活过,还未享过世上的荣华富贵,尝过人世的酸甜苦辣!”
“稚子何辜?”
“我赵擎宁愿一死,换柴榕伏法!他杀死无辜皇室,论罪当诛!”
“如今我家败人亡,小世孙惨死,世子妃不堪打击成了疯妇陛下英明,还我小世孙一个公道!还我世子妃一个公道啊!”
……
秦王这么一路被拖出去,一路扯着脖子喊,侍卫有心上前捂住嘴,可秦王也是练家子,脑袋左躲右闪到底让他把该说的都说了,该喊的都喊出来。
骆易和柴榕等在殿外,旁边还有杨廷等一干虎贲卫,外加宫女太监,除了面瘫脸的柴榕,全部蒙逼脸。谁也没想到秦王沦为阶下囚,能在昭阳殿大呼小叫,且喊出的是这样的私事来。
宫女太监们渐渐回过神来,看向柴榕的神色就有些不同了。
“呸,叛王!是圣上仁慈,饶你不死,否则你们全家都要抄家灭族,你还在皇宫里叫嚣什么?你抓人家媳妇儿子做人质,你怎么不说呢?你孙子死了,就赖柴榕,你抓的人质难道是好吃好喝养着的?!怕死,怕死你别造反啊?就行你杀别人,别人杀你就不行?你以为你是螃蟹啊,横着走!”
骆易就没进过明阳城,根本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而攻下明阳城,他们都胜了,两人就更没必要事无巨细全都交待一遍。所以他连小世孙是柴老爷子抢走的都不知道,还真当秦王的话是真的。
他全是站在敌我双方的立场上,以及自己是柴榕的知己好友身份上说事儿。
本来打仗难免就是要有死伤,那可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们为朝廷效力,干的就是出生入死的买卖,怎么杀个叛王还要瞻前顾后,不敢伤着他们姓赵的,那他们这仗还打个屁?
直接束手待毙得了呗?
可骆易这话不说还好,一经他口说出来至少在场之人都当他这是认了柴榕的确杀死了小世孙。
有没经过事的宫女当下就倒抽一口凉气,慌忙捂住了嘴。
她们吓到了。她们忘了自己一直认为的英雄,在战场上实际上也是个杀手而且不止是杀手,他的外号是‘杀神’!
……当然,尽管秦王现在顶着的是勤王的名头,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说的好听,造反就是造反。
秦王被杀八百遍都没人惋惜,可是一个仍在襁褓中的孩子莫名其妙就被杀了……就有人心生不忍了。
一个小婴儿懂得什么?
连秦王罪大恶极都没杀啊!
558 仇怨
定国公王菁知道自家闺女疯了的消息时,已经是下午申时末,而国公夫人秦氏一听到宫里传出来的话,就晕了过去。
一家子乱成一团,又是按人中,又是请御医,直到一盏茶的功夫才悠悠醒来。醒来放眼望去一屋子的人,她再也顾不得平日端着姿态,放声大哭:
“我苦命的玉娘……”
自从秦王一家子被俘,押解进京之日,他们就没有停止打探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可是多日来一无所获。
终于等到今日秦王进京面见圣上,可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个结果。
王菁一看平日一向注意形象的嫡妻放声大哭,眼泪鼻涕齐飞,分明是伤了心,连忙将屋里各房过来慰问的人全请了出去。
等他送走了众人,再回屋里时,秦氏几乎已经哭抽了,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鼻子通红。
“夫君……我们的玉娘以后可如何是好?”
王菁紧锁眉头,一手抚着秦氏的后背。
“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没到亲眼见到,我是怎么也不信的,我的女儿怎么会这么经不起风浪,说疯就疯了?”
“你也不是这样的性子。”
“她的孩子死了!我们的外孙,我们还没见到就死了!”秦氏有些歇斯底里,紧紧揪着王菁的衣袖,脸都让她给哭变形了。
王菁有些恍惚,这些年夫妻,他还从未见她这般失态过。
她一向是端庄稳重,任何事在她眼里都似乎波澜不惊的。定国公府起起落落,她看得淡,他后宅一个接一个的往里抬人,她也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将后宅整理的四平八稳。
看她这么脆弱不堪一击的一面,他忽然想起小女儿离京远嫁那日,她们母女俩抱一起痛哭的场面。
玉娘性子随了秦氏,恬静沉稳,相貌却随他,自小就与他亲近,他待小女儿也比旁的儿女要更疼爱些。
可是就这样一个他们夫妻的骄傲,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居然疯了。
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王玉娘身子不好,多年未孕,今年总算传来好消息,一举得男。两家因此书信往来越发密切,感情也融洽了些,谁知道转脸就听秦王造反了,这消息还没等他完全消化完,就又听说秦王败了。
秦王自作自受,好好的王爷不做起兵造反,承平帝又不是无道昏君,又无甚大天灾**,明德府那不过是小范围的灾祸。西疆倒是刚打完仗,人困马乏,可是这都动摇不了国之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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