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不倒的阿曼’,我们得表示一些敬意。就在不久的未来我们将遇到麻烦,会需
要他的协助。
“我们的母亲出来询问这个精灵,究竟我们的麻烦是什么。 “这让我们大为
震惊,因为她向来不准我们与邪恶精灵交谈。如果她对他们发话,通常是以咒语驱
赶他们,或是以谜语耍弄他们、使他们自制无趣而放弃纠缠。
“那个恐怖、邪恶、要命,不管是什么的阿曼只是说,我们的麻烦就要到来,
如果我们够聪明的话,最好对他好一点。然后他炫耀自己为尼涅文得魔法师干的一
连串好事,象是附身在人们身上、折磨人们,甚至像一窝蜂般地让他们发痒难安。
他喜欢从人们身上吸血,爱死那滋味了。他可以为我们吸人家的血。
“我的母亲笑了:‘你怎麽做得到?你是个没有肉体的精灵,怎会知道什么是
血的滋味?’这种话通常会触怒精灵,因为他们羡嫉我们拥有肉身。
“这个精灵为了示范他的能耐,像一阵飓风般逼近我母亲,而良善的精灵与他
大战。广场上充满躁动。最後,阿曼终于被我们的守护精灵赶走,我母亲的手上只
有一些刮痕。阿曼的确从她手上吸取一些血液,如同小虫咬嚼一般。
“我母亲看著那细小的咬痕,我们的精灵看到她被这麽对待真是气疯了,但她
要他们安静下来,然後她思索著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精灵怎麽会有味觉?
“玛凯试著就她看到的异象提出解释。她说,精灵的本体拥有物质的核心,如
同火焰当中有著烛蕊。他可能是透过那核心品尝血液;烛蕊是火焰当中的一小搓,
但他可以吸收血液,那就是以精灵的核心来达成。
“我的母亲嗤之以鼻,而且很讨厌个东西。她认为这世界的异象太多,用不著
一个喜爱鲜血滋味的邪恶精灵凑热闹。‘滚远一点,阿曼’!她对他下咒语,说他
是个琐碎、不重要的东西,最好被驱赶得愈远愈好。这些语言用来赶走惹厌的精灵,
和当代教士用以拔除孩童身上露灵的术语差不多。
“让我母亲较为担心的是阿曼的警告:将要逼近的邪恶。那强化了她触摸到
埃及石板时的厌恶感,但她没有向善良精灵们询问忠告或安慰。或许她另有想法?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很显然我们的母亲知道将有大难临头,但无力避免。或
许她认为当我们意图避免什麽,反而容易招引他上身。
“无论是什麽种情况,总之她生病了,没几天就无法说话。
“她躺在床上无法移动,我们陪著她、唱歌给她听、在她床边插上花朵,试图
让取她的心思。精灵们恐慌无比,因为他们非常爱她。他们的情绪引起紊乱的气流。
“村落里也充满哀戚。有一天早上我们终於看到一些母亲的心思,但只是片段
的闪现,例如阳光普照的田野、花朵、她孩童时代的一些影像、绚丽的色彩等等。
“我们与精灵都知道母亲就要死去。我们尽力抚慰精灵,但有些还是狂怒无比。
当她死去时,她的灵魂将会通过精灵之境,到达他们无淀企及之处。他们将永远失
去她,将会悲伤得发狂。
“这一刻终於发生了,那终究难以避免。我们告诉族人,母亲已经到达更高的
灵性境域。山上的每一株树木都被精灵掀起的风势震撼,绿叶掉落满地,我与妹妹
忍不住哭泣。就在那时候,我觉得自己首度听到精灵的哭声与哀悼。最後,村民们
开始葬仪的准备。母亲要躺在石制的祭坛上,让族人前来致敬。她身穿生前喜爱的
白色埃及亚麻长袍,配戴上好的项链与手链,其中有一小部分是以我们祖先的骨骼
制成。
“等到族人与邻近村落的人们都已经致意,大概过了十小时,我们开始准备葬
仪的盛宴。如果是村落的其他死者,这仪式将由祭司代劳,但因为母亲与我们都是
女巫,所以由我们姊妹执行。我与姊姊独自将母亲的衣物解开,在她的尸身上覆盖
鲜花绿叶。我们小心翼翼地割开母亲的头盖骨,取出脑髓的部份,连同眼睛一起放
在盘子上,让前额处还是完好连接著;然後以相同的谨慎,我们取出心脏,同样放
置在以厚重灰泥防护的盘子上。
“接著,村民们在母亲躺著的石坛周围盖出一个烤炉,起火烧烤她的躯体与盘
子上的心脏与脑。于是,烧烤的盛宴开始。
“这个仪式持续彻夜,由於我们母亲的灵魂已经离去,精灵也安静下来。我想,
对於身体的处置他们并不在意,但我们在意。
“因为我们家族是女巫世家,所以只有我与姐姐可以碰触母亲。村民会守护着
我们,但不会介入。无论要花费多久的时间都无所谓,我与姐姐得吞食母亲的肉身。
当母亲的躯体正被烤时,我与姐姐争论著如何著如何分食脑与心脏。我们会分别食
用这两者,我们关切的也是这些:因为,当时的信用相信不同的器官栖息著不同的
质地。
“对於当时的人们而言,心脏是最重要的器官。埃及人还认为那是意识集中所
在。但身为女巫,我们相信脑才是最主要的部份,才是精神安置的所在。每个灵魂
都是透过脑部而通往灵界。我们如此相信的理由是因为眼睛与脑部相连,而眼睛是
视力所在的部位,身为女巫的我们,眼睛看穿黄泉碧落、通贯古往今来。在我们部
族的语言中,‘女巫’的真义就是要‘先知觉者’。
“然而,这多少都只是仪式罢了。我们母亲的灵魂已去,基於对她的敬仰,我
们会吞食她的主要器官,以免她的躯壳腐化。协议向於达成:玛凯将吞食连同眼睛
的脑部,我则吞食心脏。
“玛凯比我更有法力。她是领导多、率先发言者,双胞胎中的指挥角色。看起
来的确应该是她吃下脑髓,而我这个较为安静迟缓的妹妹则应该食用与情感有关的
器官:心脏。
“我们对於这样的区分很是满意。当清晨逼近时,我们小睡几小时,身体因为
饥饿与准备飨宴的工程而变得哀弱。
“快到早上的时候,精灵唤醒我们。他们又在兴风作浪,我走出山洞,烤炉的
火焰还在焚烧,守望的村人正在酬睡。我生气地要精灵安静下来,但其中我最爱的
那个精灵告诉我,有许多陌生人集结在山顶上。他们很是危险,惊叹於我们的力量,
而且赧觎著我们的盛宴。
“‘这些人贪图你跟玛凯的某些东西。’精灵说:‘他们绝非善类。’
“我告诉他,陌生人经常造访此地,没什麽大不了的,他得安静下来让我们办
事。不过我还是通知村人做好提防的准备,免得真有麻烦到来时措手不及。盛宴开
始时,男人们也准备好武器。
“那不是太古怪的请求,男人们向来都是全副武装。而些本身就是职业士兵的
人总是剑不离身,其他人也把刀子插在腰带上。
“但是我并没有太过警醒,毕竟我们这里常有陌生人来来去去,而且今天又是
个重要的日子,只要举行一位女巫的葬礼。
“相信你们透过梦境,已经看到即将发生的状况:太阳高升时,村人聚集在广
场上,砖块从烤炉那里被移出来。我们母亲的尸体变得深暗,然而神色安详地躺在
石坛上,花朵覆盖著她,脑部与心脏的盘子也准备妥当。
“你看到我们分别跪在母亲尸身的两旁,音乐即将开始演奏。
“你们有所不知的是,数千年来我们的部族就生活在山谷,树木掉下果实来,
绿草茵然,向来以这样的葬礼盛宴为风俗文化的一部份。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
习俗,我们的时刻。
“这是我们神圣的一刻。
“玛凯与我跪著,身穿最好的衣服,配戴著我们母亲与祖先传承下来的珠宝。
我们眺望眼前的,并非精灵的警告,也不是当母亲看到埃及石板时的震惊与厌恶。
我们看到的是自己日後的生命与希望:就此与我们的族人幸福度过未来的时日。
“我忘记自己跪在那里祈祷多久,当我们终於同心一体,我们举起承载著母亲
器官的盘子,音乐家开始演奏,笛声与鼓击充斥在空气中。我们听到村民柔和的呼
吸声与小鸟清脆的鸣叫。
“然後,邪恶降临我们的上地。以埃及士兵独有的作战吼叫声,他们从天而降。
我们还不清楚发生什麽事情时,侵略者就将我们击倒。我们试图保护母亲的神圣飨
宴,但他们将我们推开,将盘子踢翻在泥泞中,并将石坛推倒。
“我听见玛凯以我听过最锥心刺骨的声音尖叫。当母亲的躯体被翻翻在尘土时,
我自己也尖叫起来。
“那些人斥骂我们是食尸者、食人族,必须要被斩除殆尽。
“可是没有人伤害我们,只是把我们绑起来。我们无助地看著同胞死在眼前,
士兵们踩踏我们母亲的尸体,蹂躏她的脑与心脏,而他们的同党们正忙著宰杀我的
同胞。
“就在遍野哀嚎、死伤惨重的景致,我听见玛凯呼唤精灵,要他们采取报复的
行动,让那些士兵因为自己的暴行付出代价。
“但是对那些士兵来说,风吹雨淋、大地震动、岩石滚动、尘埃漫天的景象又
算得什么?他们的国王恩基尔踏上前方,呼吁他的士兵不必为我们的戏法所骗。我
们的恶灵无法再多做些什么。
“这其实并没有错,我与姊姊只好眼睁睁看著他们继续屠杀同胞,自己也准备
就死。但他们没有杀我们两个,只是把我们拖走。我们看著同族的尸体堆积成山,
被弃置在那儿等著野兽啃食、被大地吸收,无人理睬或过问。
玛赫特停顿下来,将指尖触及额头。在她继续开始之前,仿佛以这姿态休息著。
再开始叙述时,她的声音显得低沉粗糙些,但还是一样稳定。
“这一个小村落,一个部族的性命,到底算得上什么?
“在相同的天空下,无数的人们被掩埋於此。就在那一天,我们的族人也都葬
身当场。
“我们所有的一切就在那短短的几小时内化为废物。那群训练有素的士兵杀遍
我们的老弱妇孺,村庄被破坏销毁,能烧的就被烧掉。
“就在山顶上,我感受到个一大群猝死者的灵魂,由於突然降临的暴力而显得
困惑狂暴,因此被恐惧与痛苦拖曳在世间。有些则已经超脱尘世而去,不再受苦。
“至於精灵们的下落呢?
“在我们被押解到埃及的途中,他们一路尾随,尽力干扰那些抬著我们走的士
兵。我们被捆绑著,因为恐惧与悲伤而无助哭泣。
“每晚当军营驻扎时,精灵总是把帐棚推翻。但他们的国王信誓旦旦地要他们
毋庸害怕,埃及的诸神比女巫的精灵更伟大。由於精灵的底限就只是那样,所以士
兵们也都相信如此。”
“每天晚上国王都会召见我们,他说的是当时全世界共通的语言,从卡梅尔山
脉到提葛瑞斯、尤法瑞特斯等地都通行无阻。
“他以异常诚恳的语气说:“你们是法力高强的女巫,所以虽然你们是食尸者,
而且当场被我与我的军队撞见,我还是饶过你们的性命。我之所以放过你们,因为
我与我的女王需要运用到你们的智慧。告诉我要怎么让你们好过一点。你们现在处
於我的保护范围,我就是你们的王。’
“我们只是哭泣不止,拒绝看著他,直到他厌倦并要士兵送我们下去。我们的
牢房是一关窗户窄小的木制囚牢。
“当我们能够独处时,我与姊姊以双胞胎独有的手势与简洁语言秘密地沟通。
我们记得这一切,记得精灵是如何警告、记得我们的母亲看到信件之後便一病不起。
但我们已经不害怕了。
“我们悲痛得忘记害怕,如同自己早已死去;我们目睹自己的族人被屠杀,母
亲的尸体遭到践踏。我们已经不知道还有什麽更糟糕的命运,也许将目前还在一起
的彼此分开?
“然而,在前往埃及的旅程中,有个微小的安慰是我们难以忘怀的,那就是凯
曼:国王的侍卫长。他以悲悯的眼神看著我们,试图以他能做到的一切来减轻我们
的痛苦。”
玛赫特停下来看著凯曼。他垂手敛目,似乎沉浸於玛赫特正在描述的追忆。他
听入玛赫特的致敬,但那似乎无法安慰他。终於他抬起头来认可玛赫特的话语,他
似乎惶惑而充满疑问,但没有问出口。他的眼神流沔於阿曼德与卡布瑞的凝视,但
什么也没说。
终於,玛赫特继续叙述——
“凯曼在任何可能的机会将我们松绑,允许我们独自散步,带给我们食物与饮
料。他并不为了我们的感激而这麽做,只是由於他纯洁而无法看到人们受苦的心志
而默默地帮忙。
“我们大概花了十天的旅程到达凯门。精灵们实在黔驴技穷,而我们太过颓丧,
也丧失继续召动他们的勇气。我们陷入沉默,只是不时互相凝望对方。
“我们来到以往从未见过的宫殿。穿越沙漠,我们被带到毗邻於尼罗河畔的黑
色大地,‘凯门’之名便是从他的黑色泥土而来。我们与军队一起顺在而上,度过
那壮盛的大河,来到一个以石砖为基材、坐落著宫廷与神殿的城市。
“那个时代距离埃及的建筑物为世人所知还早得很,但当时的法老王神庙屹立
至今。
“当时他们已经展现出对於永恒演出与装饰的热爱:简洁的石质材料被漆成白
色,再绘以美丽的图案。
“身为王室的囚犯,我们被安置的场所最一间寝宫,丛林巨木构成的坚实基柱
以黑色泥土黏牢,王宫内还有一座人工湖泊,周围长满莲花与繁花盛开的植物。
“我们从未看过如此奢华的民族:穿金戴玉,头发编成辫子,眼睛涂黑。他们
涂黑的眼神让我们惊恐,化妆带给他们深度的假象,但骨子里他们根本毫无深度。
我们立刻嫌恶起这种装腔作势。
“我们的所见所闻只是强化自己的悲惨,我们讨厌周围的一切,而且我们可以
感到那些人也讨厌与惧怕。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我们的红头发与身为双胞胎这两
点让他们大为不安。
“因为他们的风俗是将双胞胎婴儿杀死,红头发的孩子用来献给神明那是运
势的象徵。
“在那飞光即逝的瞬间,我们看透一切,只是严峻地等待命运到来。
“凯曼是我们唯一的安慰。他带给我们繁净的亚麻布毛巾,拿水果与啤酒给我
们享用,甚至拿梳子让我们整理头发,还有干净的衣物。当他首次和我们交谈时,
他说女王即温柔又可亲,我们不必害怕。
“我们知道他所说的并非欺瞒之言,但还是觉得不对劲,如同几个月之前国王
的使者带来的话。我们知道自己的试炼才刚开始。
“我们也害怕精灵已经遗弃我们,也许他们不想因为我们而来到这里。但我们
没有召应他们,因为如果没有回应的话,我们会更无法承受。
“某个晚上,女王终於召见。我们被带到殿堂。
“那奇景让我们晕眩,即使我们暗自轻蔑。阿可奇与恩基尔坐在王座上,女王
就和她现在的模样没什麽差别,一个有著坚挺肩膀与四肢的女人,脸蛋过於精致,
几乎看不出有什么脑袋,只有诱人的美貌与柔软的声音。国王如今不是士兵而是独
裁者,他穿上正式的服装,戴上珠宝,头发编起来。他的眼神的确充满诚恳,但没
多久我们就发现真正的统治者是阿可奇。她有著言说的技巧,舌灿莲花得让人难以
抗拒。
“她告诉我们,我们的族人理当被如此惩治,而且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