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将出来,大人定然不肯相信。”徐君猷急道:“快且说来。”陆忍道:“小人已打探清楚,那后院乃是团练使韦公平韦大人府宅。”徐君猷闻听,大惊失色,道:“可查证清楚。”陆忍道:“确实如此。小人断然不会错的。”苏公惊诧道:“韦大人来黄州多时?”徐君猷思忖道:“遮莫有五年多了。”苏公道:“如此言来,他端的可疑。”
徐君猷又问起伍寒灯情形,邢戈将夜间之事细细禀告,徐君猷、苏公惊诧不已,邢戈又将玉鱼呈上。苏公取过细看,但见那玉佩质地一般,鱼鳞间颇有些脏渍。苏公用手指轻擦脏渍,见得鱼腹下刻有一个字,细细看去,却是个“孔”字。苏公指示与徐君猷看,徐君猷疑惑道:“此人姓孔?”苏公道:“亦或是玉匠姓孔。”徐君猷点头道:“依邢爷言,此人潜入伍宅,似是为谋杀伍寒灯?”苏公点点头,思忖道:“罗五味、何夜雨被杀,伍寒灯险些丧命,其间干系甚密。如今之计,当确保伍寒灯之安危。”徐君猷然之,遂吩咐陆忍,分兵两路,一路监视韦公平,一路暗中保护伍寒灯。陆忍领命去了。苏公将玉鱼交与邢戈,令他往市井寻觅玉匠,询问此玉情形。
徐君猷满脸疑惑,又叹息道:“徐某端的不肯相信,韦公平素来为人正直,怎会做出如此事端?他与雷山雷大人相交甚好,雷山革职发配之后,韦公平甚是伤心,还大病一场。”苏公思忖道:“徐大人言之过早也。伍寒灯夜入韦大人府后院,但相会之人或非韦大人。”徐君猷一愣,似有所思,道:“因韦公平与雷山相交甚好,此人潜伏在韦公平身旁,故而可侦察官府密事!”苏公点头。徐君猷思索道:“雷山侦查劫犯未果,究其缘由,乃是奸人知晓官府动向,步步在先。”
苏公淡然一笑,道:“伍寒灯相会之人亦或是韦公平。”徐君猷不由一愣,疑惑道:“苏兄以为,究竟是还不是?”苏公笑道:“我非神仙,怎知他是还不是?但凡五年前在此者,皆有嫌疑。”徐君猷点点头,道:“黄州官吏,可信者甚少。苏兄来黄州一年余;马踏月到黄州不足一年,况且与徐某同乡,颇有交情;蔡真卿到黄州只四月,其为人豪爽,广交朋友,但不失为人做官之正气。如此想来,今只你三人可信赖也。”苏公然之。徐君猷遂唤过徐溜,令他速请蔡真卿、马踏月前来。徐溜奉令急急去了。
徐君猷、苏公用过早膳,又品了香茶,而后至二堂翻阅卷宗。面对满案卷册,徐君猷叹道:“五年矣,早已物是人非,若想自其中寻觅些线索出来,莫若大海捞针一般。”苏公点头道:“但凡办案,时日愈久,可靠之线索愈少,故而办案当速,七日之内为佳,半月次之,三月难矣,半年则难上难。除非苍天有眼,令由其余事端牵连引发。”
徐君猷笑道:“前番元悟躬一案,时隔四年,地离千里,不想在黄州被苏兄勘破。此番五年之悬案,竟亦露出水面,其中亦是苏兄之功也。若那时刻苏兄在黄州,雷大人或可免遭罪责了。”苏公笑道:“徐兄言重了,所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言语间拈起一卷本,随意翻阅,猛然一愣,似有所思。徐君猷见得,甚是诧异,问道:“苏兄看的甚么?”
苏公遂将卷本呈与徐君猷,原来是一账目簿,其上皆是往来账目。徐君猷疑惑道:“此是无极肆罗五味记账簿,并无异常款项。”苏公道:“大人且看此账签名。”徐君猷看去,原来是临江书院购买油盐酱醋一笔,数额为三两三钱银子,采买者乃是孔佑。苏公道:“那无极肆与临江书院颇有往来,账目乃是每月月底一结,每笔由孔佑在账目簿上签名记账。”徐君猷翻阅数页,点头道:“正是,簿上每笔甚是清楚,数额少则两三百文,最多也不过三四两,有何可疑?”
苏公淡然一笑,道:“大人且看那签名。”徐君猷闻听,忙看那每笔签名,皆是孔佑,并无异样,正欲张口询问,看得苏公笑脸,不由心中一亮,复又低头看去,惊喜道:“佑字?你所言是此佑字!”苏公点头,道:“正是。”徐君猷欣喜不已,遂令人取来临摹的血字拓纸,细细比照,果然一般,喜道:“这‘佑’字左边单人一竖亦写成是一撇,与命案现场之‘何’、‘伍’字如此相似,分明出自同一人之手!”
苏公笑道:“孔佑无端失踪,邢爷所拾之玉鱼,这一切或可迎刃而解矣。”徐君猷喜得手舞足蹈,道:“原来孔佑是杀人真凶。”苏公摇摇头,道:“孔佑是杀人凶手,但幕后真凶另有其人。”徐君猷然之,道:“若擒住孔佑,便可知幕后真凶了。”苏公点头。
言语间,门吏来报,道是蔡大人求见。徐君猷只道快快有请,不多时,蔡真卿进来,三人拱手施礼,而后落座。徐君猷遂将五年前劫案道出,言了前任雷山侦缉情形并革职发配,又言出最近之事端。言罢,徐君猷饮了口茶,望着蔡真卿。蔡真卿皱眉思索,半响方叹道:“不瞒二位大人,真卿在京之时,便已知此案。离京之时,真卿曾翻阅此案卷宗。到任之后,又暗中查访多日,可惜无有头绪。”徐君猷闻听,惊诧不已,不想这蔡真卿还有这般城府。
蔡真卿又道:“真卿以为五年之后,劫贼早已远走高飞,退藏於密。若如此,便是有通天彻地之力,亦无可奈何也。不想苍天有眼,今日竟露出端倪。”苏公叹道:“蔡大人丹心一片,苏某钦佩不已。”蔡真卿笑道:“今既只有三人在此,真卿有些话语亦不妨明说。此番来黄州任通判,真卿另怀有一桩密令。”
徐君猷闻听,惊诧不已,欲问又止。蔡真卿望着苏公,苏公不觉一愣。蔡真卿幽然道:“真卿此来黄州,实得朝廷密令,暗中监视苏大人之举动。但有异言怪论,速密报朝廷。自到黄州,我暗中打探苏大人情形,可惜所见所闻皆是赞誉之言。”苏公闻听,惊诧不已。那厢徐君猷满脸疑惑,似有所思。
三人一番长谈,皆是肺腑之言,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又论及诗词书画,各有见解,只是不谈朝廷纷争。约莫申牌时分,苏公赶回东坡雪堂。第十一卷《黄州迷案》 第六章 真相大白
次日一早,苏公、苏仁在东坡菜园垦土浇菜,一番劳作之后,二人汗流满面,苏公将锄头倚了树身,取过茶壶,酌了碗水,一口饮尽,好生畅快。那厢苏仁亦过来喝水。二人商讨些种菜之事,但闻得山坡下有人呼喊,苏仁回身张望,见坡下一队人马,竟似是官军,当先一人却是徐溜,忙道:“想是出了甚事,徐大人又来请老爷了。”苏公思忖道:“想是出大事了!”
待徐溜上得坡来,稍作喘息,道:“苏大人,出大事了。”苏公一惊,问道:“何事?”徐溜道:“昨夜,伍寒灯一家老小并家仆共十八人悉数被杀,伍宅亦被放火焚烧。”苏公、苏仁闻听,惊诧万分。苏公痛惜道:“罪过罪过,此我等之过也,未曾料想贼人竟如此猖狂狠毒!苏仁问道:“可曾缉拿得凶手?”徐溜摇摇头。苏仁道:“徐大人早已遣人暗中监视,怎未有察觉?”徐溜叹息一声,道:“陆忍等四名差人亦遇害了。”苏公又一惊,紧缩眉头,道:“今之时,不是鱼死,便是网破。”徐溜连连点头,道:“老爷恐那贼人加害大人,故着小人引军兵前来保护大人。”苏公脸色铁青,喃喃道:“黄州城中何人有如此势力?”苏仁低声道:“此不打自招了。”苏公点点头,道:“马蜂窝一动,马蜂自然要蜇人。”徐溜道:“我家老爷请苏大人还往府衙一遭。”苏公然之,遂与苏仁换了衣裳,与徐溜并四名军兵同往黄州城,余下军兵护卫苏公家眷。
一路无话,到得东城门,早有军兵严加盘查。为首头目乃是马踏月副将张林,识得苏公、徐溜,忙相告徐大人、马将军此刻在伍宅中。苏公等人直奔伍宅,赶到之时,但见围观闲人挤满巷口,伍宅门前有军兵把守,伍宅早已经烧成废墟,徒余下高大的宅门并两头石狮子,院内尚有微微余烟缭绕。
大院内亦有军兵把守,西侧一线摆放着十余具尸首,皆用白布遮盖,两名仵作正勘验尸首。廊阶下,徐君猷、蔡真卿、马踏月脸色严峻,正窃窃私语。军兵、捕快正在废墟中翻找。苏公近得仵作身旁,察看尸首。那仵作偏头来看,识得苏公,忙点点头,道:“苏大人,这伙贼人端的心狠手辣,便是几岁的孩童亦不肯放过,一刀砍了。”苏公问道:“皆是刀伤?”仵作点点头,道:“多是一刀毙命,致命处是脖颈咽喉,可见非是一般贼人。”苏公点头,道:“可有伍寒灯尸首?”仵仵道:“自其居室清出两具尸首,一男一女,勘验那男尸,当是伍寒灯。”苏公问是哪一具,仵作遂掀开一白布,但见那尸首已烧得焦黑,哪里辨认得出。
那厢徐君猷见得,急忙过来,叹道:“不想那贼人竟先我一步了。”苏公点头,道:“可有凶手线索?”徐君猷道:“此灭门血案当在子丑时分,那时夜深人静,何尝知晓,待到大火烧起,方才有打更人发觉。”蔡真卿于一旁道:“此伙贼人甚是凶狠狡诈,陆捕头等隐在宅外亦遭其害。”苏公点头道:“贼人分明是知晓内情。”蔡真卿皱眉思忖道:“苏大人之意,是官府中有内贼?”苏公点头道:“苏某窃以为,府衙公差皆不可信,但凡行动遣人,只可调用马将军兵马。”徐君猷点点头,遂唤来颜未,令其召集所有衙役捕快等回衙门,听候调遣。颜未领命,召集众人去了。
徐君猷叹道:“伍寒灯一死,此案难矣。”蔡真卿摇摇头,道:“此正佐证我等思索正确,贼人惊恐,急于杀人灭口了。”苏公点头,道:“蔡大人所言甚是。此打草惊蛇,未免不是好事。苏某倒有一计。”徐君猷喜道:“何计?苏兄快说。”苏公道:“贼人杀伍寒灯,乃为灭口。今尸首烧得焦黑,何人辨认得出伍寒灯来?倒不如散发传言,只道是仵作验尸罢,未见伍之尸首,伍寒灯得以逃脱。官府营造竭力找寻伍寒灯之势,又暗中令得力心腹假冒伍寒灯,两三日后被官府拿住,密囚某处,又将此事泄露出去,令内贼知晓。贼人先是疑惑,后必惊恐,定会暗中打探消息,然后来刺杀伍寒灯灭口。”
徐君猷连连点头。蔡真卿思索道:“此计虽妙,唯恐贼人不信。昨夜行刺者必然熟识伍寒灯,出手之后,必然验证伍寒灯已死,方才放心。若道其未死,贼人怎会相信?”徐君猷点头,疑惑道:“蔡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唯恐贼人不中计。”苏公淡然道:“某曾写一字,写了数遍,便觉不是此字了,疑心自己写错了,愈看愈不象,翻书验证,一笔未错。”徐君猷一愣,点头道:“徐某亦常遇此事。”苏公道:“此人之疑心也。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只要造得真,假亦可成真。”蔡真卿点头道:“便依苏大人之计行事。”徐君猷然之。
苏公又道:“可令仵作剖身检验,待明日下定论。”徐君猷点头,低声道:“若伍寒灯果是同伙之一,其与何夜雨一般,必定有一处密室藏匿官银。”蔡真卿环视四下,道:“房屋已烧成这般,要寻密室入口,恁的棘手。”徐君猷道:“便是掘地三尺,亦要找寻出来。”苏公思忖道:“但凡密室,必是紧要之处,易于入出,又避人耳目。”蔡真卿道:“如此言来,往往在居室、书房或是佛堂,闲杂人等不可擅入。”苏公点点头。
徐君猷遂引苏公前去伍寒灯居室。穿过前院,到得后院,东西十余间厢房皆已烧得面目全非,苏公察看四下,料想大火自伍寒灯居室烧起,故而最为严重。徐君猷令军兵清理各室杂物。苏公迈步入得伍寒灯居室,但见室内烧得焦黑,凌乱不堪,四下皆瓦片屋檩,外室有未燃尽的桌椅残骸,内室依稀可辨出床架、衣厨等大件物什。内室一侧又有一门,苏公近得前去,探头张望,原来是一间书房,书房内的书籍早已成灰烬。三人好一番寻找,未有发现,无奈之下,只得罢了。徐君猷令马踏月留下一队人马,清理伍宅,并严密把守。徐君猷等回得府衙,下令四门并诸县悬赏缉拿杀人纵火案犯。又商议,马踏月引一干人暗中打探市井江湖人等;蔡真卿、苏公谋划假伍寒灯计策事宜;又遣得力心腹日夜监视韦公平并家眷家人举动;颜未引人查寻孔佑下落。
众人各自领命去了,余下徐君猷、苏公商议诱贼细节。苏公以为,此事成败之关键在于造势、保密,所用之人需真诚可靠。徐君猷亦有同感。商量再三,欲令徐溜假冒伍寒灯,遂唤来徐溜,细细交代。正言语间,堂外有人来报,道是捕快邢戈求见。徐君猷不觉一愣,苏公见得,遂言语提醒,徐君猷方才记起,邢戈奉命前去查探玉鱼情形。徐君猷令邢戈入堂,邢戈进来,施礼见过徐、苏二位大人,徐君猷叹息道:“陆捕头之事,你可知晓?”邢戈面有悲色,道:“回大人,小的适才回来,闻众兄弟说起了。”徐君猷叹道:“往后凡事须小心谨慎些个。”邢戈点头。徐君猷问他何事,邢戈拿出那玉鱼,道:“小的已经查明此玉乃是出自城东乌帽巷余氏匠人之手。小的将此玉交与他看,他一眼便认出。”徐君猷诧异道:“他一眼便认出?”邢戈点头道:“那余匠人雕琢玉器之时留有暗记,他一看便知。”
苏公问道:“可知此玉系何人所有?”徐君猷疑道:“他雕琢玉器甚多,怎生记得买家?”邢戈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初始,那余匠人亦如此言,小的再三询问,依据那孔字倒是想起来了。”徐君猷一喜,问道:“可是孔佑?”邢戈道:“他只知那厮姓孔,不知其名,那厮遮莫三十上下,面容白净,无有胡须,左眉心有一黑痣。”徐君猷诧异道:“此玉何时卖出?”邢戈道:“约莫半年了。”徐君猷摇头道:“事发已半年之久,他怎生记得如此清楚?恁的可疑。”邢戈道:“小的亦如此疑惑,那余匠人道出实情。原来,那厮甚是可恶,此玉本价一两银子,那厮却只肯出两百文,余匠人不肯,那厮便强行买卖,还狠打了余匠人一拳,痛了半个月,故而记得甚是清楚。”
苏公闻听,皱起眉头,似有所思。
徐君猷见得,问道:“苏兄有何见解?”苏公拿过玉鱼,道:“苏某欲往临江书院一遭。”徐君猷追问何事,苏公笑而不答。徐君猷无奈,只得作罢,又担忧苏公安危,欲遣军兵相随。苏公谢过,道有苏仁在身旁足矣,无须担心。苏公又借了无极肆的账簿,与苏仁出了城。
次日,徐君猷依照苏公之计,先令仵作出了初检、复检验尸格目,未发现伍寒灯尸首,遂召集众衙役捕快,密令他等满城找寻伍寒灯。第三日申牌时分,徐君猷正召集黄州大小官吏商讨事宜,有捕快来报,在城北一园内生擒伍寒灯。徐君猷令将其关押刑房,严加看守,待明日大堂候审。当夜,徐君猷令余下两名公差把守,且在刑房外吃肉饮酒,其余人等伏在四下,等候贼至。徐君猷、蔡真卿自在二堂静候消息,等到子时过去,未有丝毫动静。
徐君猷心中疑惑,莫不是走露风声?心中甚是焦虑,待到丑寅时分,闻得前房刑房院内喊声大作,徐君猷、蔡真卿顿时大喜,出院来看,但见刑房院人声沸杂,料想是贼人来了。徐君猷急忙奔到刑房院,众衙役举着火把,提刀找寻甚么。徐君猷询问情形,众人皆道适才闻得声响,便蜂拥杀来,却不见有人。徐君猷叹道:定是中了贼人投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