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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忠却不理会,只将那厮抓来询问。那厮见公差问的是牛寿通,料想无关己事,便如实道出:“公差大哥有所不知。前些时日,这牛寿通赌得甚惨,输却十余两银子,因无赌本,这几日却不曾见得他身影。”郭忠冷笑道:“兀自诳我?他一无业泼皮,哪里来得十余两银子?”那厮吱唔道:“想必是他偷盗得来的。”郭忠忽挥手一拳,将其打倒在地,怒道:“恁的狡诈!竟敢欺蒙大爷?”那厮痛得半死,急道:“大爷饶命。那银子原是黄大哥借与他的。”郭忠冷笑道:“便是那开赌房的黄大郎?”那厮连声道:“正是,正是。”郭忠道:“那黄大郎何在?”那厮道:“昨日便不曾见得他身影。”郭忠怒道:“莫非招打?”那厮哭丧道:“小的不敢有半句谎言。”郭忠道:“你且细细想来,他或在何处?”那厮思索道:“平日里,他与董掌柜交往颇为密切。”郭忠道:“哪一个董掌柜?”那厮道:“便是街头顾绣行掌柜董世富。”
郭忠思索道:“那牛寿通可有仇家?”那厮迟疑道:“不曾闻得他有甚仇家。只是与那丘道长有些过节。”郭忠道:“哪个丘道长?有甚过节?”那厮道:“便是达生观丘至乐丘道长。那一日,那牛寿通因输得五六百文钱,与丘道长口角,而后打将起来。那牛寿通怎是丘道长对手?那丘道长一身武艺,颇为了得,一顿拳脚,将牛寿通打得头破血流。自此二人便结了怨。”郭忠思忖道:“除这丘道长外,可有他人?”那厮思前想后,想不起第二个仇家来。
郭忠无奈,只得将那厮放了,出了赌房,刘义道:“莫非大哥疑心那丘道士?”郭忠道:“如此泼皮打斗,绝不至结成生死仇家。”周京道:“且去董家顾绣行寻那黄大郎,或有发现。”郭忠然之。三人出了巷口,忽闻身后有人招呼,郭忠回头望去,却见拐角墙下一人,贼头贼脑,鬼鬼祟祟。郭忠回身过去,那人环顾左右,低声道:“公差大爷,你等可是寻那牛寿通?”郭忠道:“正是。莫非你知他在何处?”那人低声道:“且寻僻静处言语。”言罢,回身便走。郭忠心领神会,与刘、周二公差远远相随。寻得一僻静无人处,那人方才止步。郭忠令刘、周二人守候前后,上前道:“敢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那人嘻嘻笑道:“休问小的名姓。大爷欲寻那牛寿通么?”郭忠自袖内摸出一百文钱,道:“且与兄弟买些酒饮。”那人满面堆笑,接过铜钱,揣入怀中,道:“大爷端的豪爽。前日夜间,小的来赌房博钱,因内急往后院便溺,闻得院中有人言语,小的听的分明,正是牛寿通与黄大郎。”郭忠道:“他二人言语甚么?”那人道:“小的闻听得那牛寿信道:‘大哥且借小弟十两银子则个。’那黄大郎恼怒道:‘开口便要十两银子,只当大爷开钱庄,前番借的银子不曾还,怎的今日又来?’那牛寿通忽低声言语甚么,那黄大郎似不信他,道:‘怎有这般好事?’那牛寿通道:‘小弟怎会骗你?’那黄大郎道:‘权且信你这回。’而后闻得门响,想必二人进屋去了。”郭忠思忖道:“却不知那牛寿通言的甚事?”那人道:“小的不曾听清,那牛寿通乃是泼皮偷儿,想必不是甚好事。”
郭忠谢过那人,思索再三,与刘、周二公差急急赶回县衙,见着石潭,道出前后。石潭思忖道:“如此言来,这黄大郎端的可疑。”郭忠道:“不知大哥可曾探得甚么?”石潭便将藏宝图一事道出,郭忠等人闻听,甚是惊讶。石潭道:“那牛寿通抢得藏宝图,只道财宝唾手可得,得意忘形,竟泄露机密,告知那黄大郎,恁的大意。”郭忠道:“可速将那黄大郎拘来盘问。”石潭然之。石潭、郭忠等换去公人衣裳,出得县衙,前往街头董氏顾绣行,寻拿黄大郎。
来得董氏顾绣房前,郭忠上前打探,店铺中一妇人道:“黄大郎并不在此。”郭忠道:“却不知董掌柜可在?”那妇人白了郭忠一眼,道:“董老爷昨日便出门去了,亦不在此。”郭忠道:“可知他现在何处?”那妇人气恼道:“不知,不知。”郭忠退出顾绣行,见着石潭等,只道黄、董二人皆不在。石潭思忖道:“冷冰凝、牛寿通昨日前往芭蕉庄寻宝,黄大郎、董世富定是暗中跟随,而后寻机下手,夺得藏宝图。”郭忠道:“黄、董二人得手后,必去芭蕉庄寻宝。”石潭然之,道:“我等速速赶往芭蕉庄,告知东方大人。”遂问一马庄借得两匹快马,与郭忠直奔芭蕉庄。第七卷《百年古宅》 第四章 传世之宝
且言苏公、东方雨等回得芭蕉庄焦氏宗祠,焦南请问长者和气园旧事。有长者自小在和气园玩耍,至今六七十年,所谓玄机之说,闻所未闻。众人看那卷轴,细细解析李白诗句,你言我语,反复猜测,皆无结果。苏公捻须不语,冥思苦想。唯有严微一人,饮酒吃肉,怡然自得。东方清琪甚是诧异,低声道:“莫非你早已胸有成竹?”严微大口吃肉,道:“任他甚么玄机,与我何干?”东方清琪笑道:“莫非你不晓诗文,又恐被我等耻笑,故而假饮酒吃肉遮掩?”严微笑道:“你等所谓解析诗文,不过装模作样罢了。若传将出去,恐世人笑掉大牙。”东方清琪面有愠色,道:“却不知严微严大侠此言甚意?”一旁东方雨闻得“严微严大侠”一句,不由一愣,斜眼来望严微,似有所思。严微笑道:“有翰林大学士苏大人在此,焉有你等议论诗文之处?”东方清琪怒道:“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即便苏大人文才盖世,亦只一人,还有二人。岂无我等言语之地?”苏仁见他二人斗嘴,觉得甚是有趣,隐身侧后,暗自窃笑。
约莫近酉时,有蚕娘来报,只道庄外有两名公差求见东方大人。不待东方雨吩咐,焦南早出了宗祠,不多时,引石潭、郭忠来见。东方雨引他二人见过苏公,而后问道:“你等有何发现?”石潭便将范守财被杀、牛寿通抢夺藏宝图、黄大郎行径可疑等事细细道来。众人闻听,惊诧不已。严微竟忘却饮酒吃肉,惊叹道:“原来这和气园内竟埋有宝藏!”焦南将信将疑,道:“我等在此数十年,从未闻得藏宝之说。外人又怎生晓得?定是有人传讹,竟似真的一般。”众焦氏长者亦如是言。东方雨思忖道:“诸位长者之言,不无其理。世人多信谣,但闻钱财,便如虫蝇,蜂拥而至,哪辨真假?却不知这造谣第一人是何人?”石潭道:“此事自范守财始,想必他便是那第一人。此人生性吝啬,视钱如命,鬼使神差,竟将一字轴当作藏宝图,端的可笑。”
苏公忽道:“却不知范守财自何处得到此卷轴?”石潭道:“乃是他无意间收购得。”苏公道:“可曾查得那人?”石潭道:“小人不曾追查。”东方雨道:“莫非大人疑心那卖卷轴者?”苏公疑道:“此卷轴纸素颇佳,无有折痕,可见藏家甚是精心。既为巴氏珍藏,子孙永保,怎生落到市侩手中?若是外贼行窃,必是为小钱而起盗心,断然难知其中玄机。本府以为,盗卷轴者必是巴氏后人,卷轴玄机一事便从他口中道出。”东方雨道:“此人若是巴氏后人,怎会将藏宝图卖与范守财?若园中果真藏有财宝,前后八十年间,为何不见巴氏后人来取?”苏公思忖道:“那巴有容将玄机隐于卷轴中,传与后人,可惜竟无一人参悟。久而久之,便无人理会此事了,后世子孙只当是传闻罢了,已然不信。”东方雨道:“那巴有容为何不告知后人,反费如此周折,岂非误了后人?”苏公似有所思,道:“那巴老先生这般行径,必有其良苦用心。”东方雨淡然一笑,不再多言。
约莫亥子时分,众人各自回房。焦南引苏公来得厢房,道:“大人且早些歇息。但若有事,可唤小人。”苏公道:“有劳焦二爷费心。”焦南告退出房。苏仁掩上房门,却见苏公毫无睡意,借着烛光,展开卷轴,冥思苦想。苏仁道:“老爷,东方大人所言不无其理。定是那范守财胡乱猜测,以假当真,引发谣言。”苏公不语,眼巴巴一动不动,宛若木雕。苏仁又道:“老爷且上床思索,或有所得。”苏公却不理会,约莫一个时辰,依然不得其解。苏公无奈,只得卷起卷轴,熄灯歇息。
待到万籁俱静时,黑夜之中,却见三条黑影近得焦氏宗祠,一人寻得趁手处,翻身入墙,另两人守候墙脚,以为接应。那黑影跳入院中,隐身暗处,察看动静。不想厢房中苏公尚未合眼,闻得响动,心中一动,翻身下床,小心唤醒苏仁,把手指外。苏仁会意,贴身门后,窥视院中情形。苏公料定贼人为卷轴而来,便蹑足来取桌上卷轴,手拿轴头,不想那卷轴竟垂下展开来,黑暗之中,隐约见得卷轴异样。苏公惊讶不已,低首细看,只见卷轴上微微荧光,竟是些文字。苏公恍然大悟:原来玄机在此,若在光亮之下,任你如何细看,却见不得半点差异,反在漆黑无光下竟隐隐可见!苏公大喜,几将呼出。
那院中黑影近得窗下,贴耳细听,无有异常,等候片刻,便用刀来拨门闩。苏仁在门后暗自窃笑。不多时,那黑影拨开门闩,又等候片刻,方才推门入房,正竭力辨认房中物什时,苏仁自他身后扑将上来,一拳将那黑影击昏在地,而后取过一碗凉水,泼醒那黑影。待那厮睁开眼来,早有一柄短刀架于脖颈上。苏仁冷笑道:“却不知此刀饮血否?”那厮惊恐不已,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苏仁令他如实招来,那厮吱唔不语,只道是邻庄小偷王二。苏公知他胡言乱语,冷笑一声,道:“邻庄哪有甚么王二?兀自狡辩。”那厮苦苦哀求,道:“小人确是邻庄王二。”苏仁将刀划破皮肉,痛得那厮叫苦不迭。苏仁道:“你知他是何人?”那厮抬头望苏公,道:“小人不识得老爷。”苏仁道:“他便是湖州知府苏大人。你胆大包天,竟持刀前来,欲行刺苏大人!依大宋律例,该当死罪!”那厮惊恐道:“小人确不知是苏大人。”苏仁问苏公道:“且不如一刀将他结果了性命,只道是他来行刺大人,混战之中被我等所杀。”苏公作思索状。那厮惊恐道:“大人饶命,小人愿招。小人乃是德清城达生观道士丘至乐。”苏公呵斥道:“大胆丘至乐,为何深夜至此?”丘至乐道:“小人好赌,近日输得甚惨,欲盗些钱物。”苏公冷笑道:“好个丘至乐,死到临头,不知悔改。雨湖斋掌柜冷冰凝、市井闲人牛寿通何故被杀?还不如实招来。”丘至乐惊恐,只得俯首招认。
苏仁将丘至乐捆绑在地。苏公唤醒严微等人,吩咐他等如此这般行事。苏仁、石潭、郭忠会意,悄然出得宗祠,隐于暗处。宗祠外两跳黑影等得焦急,忽闻得声响,却见一人跳下墙来,只当是丘至乐得手归来,急忙上前,悄声询问。不想严微猛然飞起一脚,一人不曾防备,被踢翻在地,正待爬起,严微早扑将过来,将他擒住。另一人见势不妙,回身便逃,不想苏仁自暗处窜出,一刀下去,大喝一声:“看刀。”那厮唬得双膝一跪,俯地求饶。石潭、郭忠冲将过来,将二人绑了。
那焦氏村民闻得警讯,各持棍棒,纷纷赶来。 东方雨令焦南在祠堂中加点青灯、红烛,又设立案桌。苏仁、严微、石潭、郭忠押上二贼,众村民见得,个个唾骂。石潭喝道:“德清县令东方大人在此,你等还不跪下?”郭忠飞起一脚,踢中一人后膝窝,那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石潭推搡另一人跪倒。东方雨坐在堂上,笑道:“你等二人,且报上名姓来。”那二人垂头丧气,一言不发。东方雨见他二人不言,笑道:“你等不敢言语,足见良心尚未泯灭,人若知羞耻,便还是人,人若不知羞耻,与那畜生何异?赌房主黄大郎、顾绣行掌柜董世富,你等以为本县之言是否?”黄大郎、董世富闻听,惊恐不已,料想丘至乐已招供出来,自知大势已去,只得认罪。
原来,那一日,牛寿通赌瘾又发,来寻黄大郎借钱。因前番借的十余两银子不曾还他,黄大郎不肯借他?牛寿通不由夸口道,不日便可弄得财宝,必加倍奉还。黄大郎不肯信他。牛寿通便道出藏宝图一事。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黄大郎又言语诱之,牛寿通借钱心切,悉数道出前后。黄大郎遂邀好友董世富、丘至乐二人,商议对策,欲夺藏宝图。那日,冷冰凝、牛寿通前往芭蕉庄探宝。黄、董、丘三人便尾随其后,见得他二人落脚路边客栈,黄大郎道:“此处远离德清、人烟稀少,正是下手之机,到得夜间将他二人杀了,待到案发,官府查来,只当是客栈伙计或客人所为,怎会疑心我等?”董、丘二人以为妙计。待到夜深人静,丘至乐悄然潜入客栈内,摸索入得冷、牛二人房中, 近得床前,先一刀割断冷冰凝咽喉,不想那牛寿通有梦呓习惯,忽开口言语。丘至乐唬得半死,急忙扑将过去,猛搠一刀。不想牛寿通滚落在地,丘至乐恐他呼叫,猛搠数刀,将其杀死。夺得藏宝图,丘至乐出得房来,正待离去,忽闻得动静,惊觉有人,急忙逃离客栈。
丘至乐连夜潜回德清城,见着黄大郎、董世富二人。黄、董见他得手,甚是欢喜,急忙展开卷轴来看,尽是些诗句。董世富连呼上当,黄大郎料想牛寿通不曾说假,估摸玄机在诗句之中。待天大亮,黄大郎、丘至乐、董世富出城赶往芭蕉庄。寻得和气园,三人大吃一惊:偌大一个园子,房屋近百间,找寻那埋宝处,有如大海捞针一般。黄大郎愈加认定诗句中隐藏玄机,遂四处搜寻,忽见得一堂遗留一匾额,依稀可见“交可”二字,那“可”字似少却一半,便与诗句比照,竟源于其中一句“交柯之木本同形”,那“交可”本当是“交柯”。三人大喜,便在堂内搜寻,约莫一、两个时辰,一无所得。董世富甚是沮丧,便自去他处寻找。黄大郎、丘至乐怎肯善罢甘休,自在堂内挖土掘地。那董世富又见得几处字迹,皆与诗句关连,便来告知黄大郎,忽然见得苏公等人,大吃一惊,急忙隐身暗处,拾得一块石头,砸下房顶破瓦来。那黄大郎、丘至乐闻得声响,急忙隐匿,可惜行径早已败露。丘至乐欲杀人灭口,不想竟逢着敌手,险些丧了自家性命。二人仓皇而逃,得以保命,不想混战中丢失了藏宝图。三人会合,懊悔不已,细细商议,欲趁夜夺回卷轴。谁曾料想,卷轴不曾夺回,三人皆被生擒。
东方雨审罢奇案,众村民皆赞叹不已。石潭、郭忠、焦南与七八名精壮庄民将三贼押出宗祠,另行关囚,待天明押回德清城。东方雨见过苏公,道:“此案得以堪破,凶犯终落法网,皆是苏大人之功也。”苏公笑道:“东方大人过谦也。此案前后皆是大人及手下之功。”东方雨道:“卑职甚是惭愧。一时疏忽大意,险些叫那厮伤得大人,此卑职之过也。”苏公笑道:“那厮非为刺杀苏某而来。乃为那藏宝图也。”东方雨叹道:“不想如此一幅诗文卷轴,竟然害却数条性命!真祸患也。”苏公笑道:“卷轴非是祸患,真祸患者,贪心也。”东方雨道:“大人所言甚是。贪心一起,便生幻象,满眼财宝,看那太白诗句竟成藏宝玄机。恁的可笑。”
苏公淡然一笑,道:“且将青灯、烛火灭去。”众人不解,依苏公之言灭了灯火,祠堂顿时漆黑一片,又闻苏公道;“诸位且看此卷轴。”众人但闻人声,不见人影,漆黑间忽见得些许微光,细细一看,却是十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