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方,虢魄端的死得冤。亦是张三和偏执,看甚医服甚药?”苏公疑惑道:“若人病不求医服药,又怎生治病?”那店家道:“可去求李师父去邪除煞。”苏公笑道:“原来如此。却不知那李师父是何门道?有甚能耐?”那店家道:“那李师父可非同常人,他乃是智弘活佛之俗家弟子,活佛授他道法,能知过去未来,其魂魄可往来三界之中。”
苏公把眼望苏仁,微微一笑,道:“敢问店家,何谓三界?”那店家一愣,道:“所谓三界,便是地狱、人世与仙界。”苏公拈须微笑,道:“店家之言差矣。佛教所谓三界,乃欲界、色界和无色界也。欲界者,乃食欲淫欲之众生所居,此界有地狱、饿鬼、畜生、天、人五道及其生存之所;色界者,位于欲界之上,乃离食欲与淫欲的众生所居;无色界者,又在色界之上,乃无形色之众生所居。”那店家闻听,莫名其妙,道:“客官之言,小的不明白。”苏公笑道:“《道德经》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中道理,不求明白,只得意会。”那店家听得一头雾水。苏公又道:“确不知那李师父唤作甚名?”那店家道:“李师父俗名李陀,又有法名,唤作无尘大师。”苏公笑道:“那李师父道法如何?”一言似开了店家话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那店家眉飞色舞、唾星乱溅,每每言及李大师之名,目中尽是敬慕之情。苏公几次欲言,皆无时机。苏仁哑然失笑,心中暗道:如此言来,这无尘大师竟是当世活神仙。
良久,那店家止言饮水,苏公微皱眉头,拈须思忖,道:“不想这张公镇竟有这等高人!却不知这位无尘大师仙居何处?”那店家道:“便在镇东桥明镜台,依此巷前行,至尽头过桥见一亭,便是了。”苏仁道:“老爷何去不前往求拜神仙,或可求得不老仙丹。”苏公笑道:“正是。”苏仁付了面钱,二人出了面馆,沿巷前行往镇桥东明镜台而去。苏仁叹道:“若世人得病不信医,皆去求巫道,岂非荒谬至极?”苏公思忖道:“古往今来,不知几多愚昧之人死于巫道,而今人依然接踵磨肩,趋之若骛。可怜又可叹。”苏仁道:“民间多奇术,虽言长生不老、得道成仙不足信,言辟邪褪煞,去疾治病却可信。”苏公笑道:“道家、佛家博大精深,其间亦含医道之理,并不相悖,若过于夸耀,诋毁他家,则成巫道也。正所谓过犹不及也。”
主仆二人言语间,出了巷口,却见一河,穿于青瓦白舍民宅间,两岸青石条铺道,左前方三四十步有一石桥,对岸民宅中见一亭顶,苏仁道:“想必是那里。”话音未落,忽闻身后一声冷笑,那笑声甚是阴森恐怖。苏公唬得一惊,回身望去,却见身后站立一人,狰狞可憎,宛如幽魂恶鬼一般。苏公细细看去,那厮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约莫六十岁,甚是肮脏邋遢,心中思忖:若见夜间,定认他是个恶鬼。苏仁眼急身快,抢步上前,正欲推开那厮,被苏公一把拉扯住,怜悯道:“休勿推他。”那厮甚是惊恐,后退两步,不想被石绊倒在地,爬将起来,龇牙咧嘴,手足哆嗦不止,似甚疼痛,又上前两步。但见三四个路人过来,见着这厮,厉声呵斥。那厮嘻嘻傻笑,而后跌跌撞撞的走了。一路人望着苏仁,道:“他乃是疯癫,休要怕他,但来纠缠,直管打便是,打死亦无妨。”苏仁嘀咕道:“原来如此。”苏公望着那疯癫老头身影,忽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偌大年纪竟致如此,恁的可怜。”苏仁道:“老爷心善也!实不知这天底下有几多可怜之人?”苏公叹道:“你言甚是,正合杜少陵诗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苏仁引苏公过了石桥,见前方一亭,亭上有匾,匾上有“洗尘亭”三字,亭四周聚集十余人,当中一人,高声吆喝。苏公不知何事,趋步上前,探头望去,原来那亭中有一井,井旁一男子,自井中汲上水,但见众乡人个个虔诚,平摊双手,那厮舀一勺水,一乡人上前,那厮泼水在乡人手中,乡人就水洗面,而后入得一道院门。苏仁不解,悄声询问身旁乡人。那乡人道出原委,原来但凡拜见无尘大师者,当先洗尘,以示虔诚之心。不多时,众乡人多已洗手入院,那舀水之人见着苏仁,催促道:“兀自乜些,快来快来。”苏仁笑道:“某欲求见无尘大师。”那舀水之人笑道:“欲见师父,必先洗尘,方可入门。”苏仁笑道:“若如此,令师非无尘大师。”那人笑道:“想必你不识得家师。”苏仁道:“我闻无尘大师乃是得道高人,修行已出三界,断然不是舀水洗面之辈。”那人闻听,面有愠色。苏公听罢,捻须微笑。那人冷笑道:“你等凡尘俗人,若不洗尘,便不得见我师父。”苏仁淡然一笑,道:“既是无尘,又何须洗尘?”那人怒道:“家师法名无尘,心如明镜,非似你等尘俗之人,满身尘埃。”苏仁叹道:“令师名无尘,心中有尘。”那人怒道:“你是何人?敢辱家师?”苏公上前道:“但将此言传禀尊师。”那人迟疑半晌,自院中唤出一师弟,耳语一番,那师弟流水奔将入院。
不多时,却见一众人等出得院来,为首一人,行者打扮,头戴界箍,悬挂念珠,来者非是他人,正是李陀无尘。无尘见苏公、苏仁二人,稍有疑惑,那舀水弟子急忙上前指点,无尘行至苏仁面前,稽首道:“某乃无尘,不知施主有何见教?”苏仁道:“大师客气。这位乃是我家老爷,久有仰慕之心,今自杭州而来,欲见大师一面而不得。”无尘闻听,急忙上前,道:“无尘多有唐突,望员外海涵。不知员外爷怎生称呼?”苏仁道:“我家老爷姓赵。”苏公回礼道:“下人出言不逊,赵某赔礼了。”无尘上下打量苏公,道:“赵老爷仪表不凡,必是高士。”苏公笑道:“大师过誉矣。赵某不过是一俗人,何言高士?”无尘道:“适才闻得赵老爷仆人之言,颇有禅理。仆人尚且如此,况主人乎?吾弟子十余人,无有这般悟性者。”寒暄一番,无尘引苏公入得院内,见一大殿,匾上三字“无尘殿”,入得殿内,但见雕梁画柱,黄罗绣幔,三足香炉青烟缭绕,当中之上供奉一尊金身无量寿佛,又见数十乡人,皆席地而坐,虔诚念经。正是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
无尘引苏公入得厢房,早有弟子端上香茗,苏公闻得茶香,赞叹不绝,道:“此是何茶?与龙井相比,竟有过之而无不及!”无尘笑道:“赵老爷果然深谙茶道。且细细品来,便知龙井远不及也。”无尘又令弟子端茶与苏仁品尝。苏公细品一口,道:“此茶果然清香无比,只是这冲茶之水似不相称。”无尘一愣,道:“愿闻其详。”苏公道:“好茶须好水,二者皆不可缺。若其一逊,则味大减。此茶虽好,然水逊之,细品之下,难比龙井。”无尘淡然一笑,道:“赵老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苏公一愣,正待言语,却觉头昏眼花,难以支持,遂倒将在地。苏仁见状,暗叫不妙,抬足欲冲上前,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人事不醒。
且言严微、东方清琪前往济生堂,走街过巷,逢人打听,约莫一顿饭时刻,来得济生堂前,只见那匾额早已被人砸破,空余半扇大门。入得济生堂内,但见一片狼籍。原来那余济生出了命案,携家潜逃,众乡人寻他不着,一时怒起,将其家物什砸个稀烂。严微、东方清琪入得堂内,满地破桌烂椅,四扇窗格兀自垂落着。二人感叹,正待退出,忽闻房外有响动,回首看去,却见六名汉子拥进院来。严微、东方清琪急忙退身出了大堂,立于檐下。来人围将过来,为首一名汉子身高体阔、凶神恶煞,喝道:“你等何人?来此做甚?”严微笑道:“好笑好笑,我却要问你等是何人?”那为首汉子一愣,笑道:“众弟兄,可识得此二人?”众人皆道不识。那为首汉子道:“你这撮鸟,大爷今日大发慈悲,饶你性命。不过须将这美人留下来陪大爷。”众人皆哈哈大笑,一人笑道:“叵耐这雌儿长得俊俏,比起先前那几个雌儿更是水灵。”那为首汉子笑道:“且先让我等兄弟一尝,而后送与虎爷,又可得些赏钱。”众人皆附和。一人指着严微,喝道:“你这厮还不快滚。小心大爷打断你的狗腿。”严微惊恐道:“诸位大爷如此神武,唬得我果然胆战心惊。” 哪里顾得东方清琪,踉踉跄跄,逃出院去。
那厢东方清琪早已生气,粉脸一怒,道:“如此龌龊言语,定是邪恶之徒。今日若不教训你等,怎生对得起老娘名号。”言罢,自腰间取出长笛来。那为首汉子淫笑道:“小美人莫非要为大爷吹萧不成?”众人皆淫笑。那汉子伸手来抓东方清琪,东方清琪却不躲闪,双手一分,却见寒光一闪,竟自长笛内抽出一柄利剑来。众汉子惊呼,那为首汉子哪里收得住身!但闻惨叫一声,那为首汉子脸颊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直流,倒将在地,痛苦哀号。众汉子又惊又怒,两人上前搀扶为首汉子,另三人各持刀棍直扑东方清琪,左旁那汉子抽出一把短刀,使个“青龙出水”势,东方清琪亦不躲闪,挥剑相迎。刀剑相撞,那剑竟削断短刀,直逼那汉子。那汉子大惊失色,见势不妙,就地一滚,只见那剑自那厮头顶削过,顿时头发飘落,唬得那厮一身冷汗。原来东方清琪那笛中剑乃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刃。右旁二人见有机可乘,如猛虎般扑来。不想东方清琪身如灵蛇,轻身一跃,回手一剑。二人收身不住,急忙高举棍棒来挡。那两条木棒怎挡得住宝刃,齐齐削断。二人惊恐,弃了断棒,撤身数步。六名汉子围做一团,急急后退,更有一厮气急败坏,道:“你你等着,你吃了熊心豹胆,敢打我等大爷待虎爷来了,有你好瞧”
六人正欲退身出院,忽闻身后有人大笑,道:“死到临头,兀自猖狂。”六人大惊,却见宅门口站立一人,正是严微。严微笑道:“你等鼠辈,不知平日里做了多少恶事,今日不幸,撞到爷爷手上,来来来,且吃爷爷铁拳。”一汉子狗急跳墙,拾过一条木棒,扑打过来。严微眼急身快,闪过木棒,飞起一脚,正踢中那厮右手,木棒脱手飞出,只见那厮瘫倒在地,痛苦哀号,原来严微一脚竟将那厮手腕踢断。众人惊恐不已,正所谓前有狼,后有虎,跋胡疐尾,不知进退。一厮见难逃脱,跪地求饶。众厮亦哀求道:“好汉饶命,小人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英雄虎威,小人等以后再也不敢了。”严微笑道:“饶你等狗命亦不难,只是你等方才言及甚么虎爷,却不知这虎爷是甚东西?他可是你等头领?”众厮面面相觑,皆不敢言。严微笑道:“却不知这虎爷是何等脚色,我欲会他一会。你等且如实言来,那厮姓甚名何?” 众厮吱唔不言。严微自腰间取出一柄短刃,抽刀出鞘,顺手摸过一截木棒,一顿挥舞,那木棒有如那木瓜一般,片片跌落。众厮惊恐:好锋利的刀。严微笑道:“却不知你等头颈如何?”众厮纷纷后退。但闻东方清琪笑道;“严爷,休要与他等罗嗦,不如一刀一个,结果他等性命罢了。”众人惊恐不已。严微道:“严某刀下不死无辜之人。你等生死悬于一念。”众厮皆看那为首汉子,那厮早已满面血迹,惊恐道:“好汉饶命,我等不过是些泼皮走卒,皆听命于虎爷。虎爷唤作蒋虎,习得一身武艺,十里八乡,无有对手,人皆称他震山虎。”严微冷笑道:“却不知这震山虎平日做得多少恶事?”那为首汉子吱唔道:“他不曾做甚恶事。”严微手中短刃一挥,不待那厮反应过来,早已削下大把头发来,那厮颤栗不已。严微冷笑道:“若再诳我,休怪此刀无眼。”那厮盯着利刃,哆哆嗦嗦,哪里还敢隐瞒。原来那蒋虎生于泼皮世家,自小偷鸡摸狗,又学得些拳脚功夫,更是横蛮无理,待到长大,一味打架斗殴,一时间无有对手,自此成了乡里一霸,后纠集一二十余名泼皮,唤做聚义会,不再做那市井无赖行径,却开了一家赌坊与一家饭庄,又做些替人解恨消灾之事。
严微冷笑道:“你等抢掠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那厮惊恐道:“我等不曾做这等事,皆是虎爷指使”严微厉声喝道:“且如实招来。”那厮吱唔道:“前后遮莫有三四名女子”严微冷笑一声。那厮颤栗道:“有有七八人”严微猛一瞪眼,唬得那厮连连磕头,道:“已有十四五名了。”严微喝道:“这些女子现在何处?”那厮摇头道:“小的等不甚清楚。”东方清琪怒道:“若再胡言,一剑割下你的头颅!”那厮哭丧道:“小的等确实不知。但凡有长得俊俏的女子,小的等捉来送给虎爷,却不知虎爷弄到何处去了。”严微思忖道:“那虎爷现在何处?”那厮道:“此刻或在醉花楼饮酒。”严微思忖道:“莫非那些女子皆卖进妓院勾栏之中?”那厮吱唔道:“想必如此。此事虎爷做得甚是隐秘,有一日小的多问一句,便被叱骂一顿,自此不敢再问。”东方清琪道:“如此言来,其中必有蹊跷。”
严微思忖道;“这家宅院本住着一名唤作余济生的郎中,却不知他现在何处?”一厮多言道:“不知大爷寻他何干?”严微挥手一拳,将那厮打倒在地,怒道:“爷爷问话,你等回答便是,竟反来问,恁的可恼。”为首汉子惊恐道:“大爷来迟了,那余济生已死了。”严微道:“这余济生为何丧命?”那厮道:“只因他医死了人家小孩,被人家捉住,丢了性命。”严微道:“那余济生医术高明,怎生如此不济?莫不是其中有甚阴谋?”那厮道:“此事小的等不甚清楚。”严微冷笑道:“非止余济生,多有良医遭此劫难。莫不是本地人忌医不成?”那厮道:“爷爷说的是。若信此些庸医,小病反治出大病,更甚者丢了性命,故而现今信医者益少。”东方清琪奇道:“此讳疾忌医也。”严微道:“若不求医,怎生治病?”那厮道:“可去求无尘大师。”严微道:“这无尘大师有何能耐?”那厮道:“这无尘大师乃是得道高人,颇有手段,可祛疾治病、避邪褪煞、降妖除鬼。其师智弘活佛,更是了得,可授人长生不老之术,有仙缘者或可白日飞升。”严微笑道:“你等可曾亲眼见过?”那厮连声道:“不敢欺瞒爷爷,小的等确曾见过这般盛事。镇中张福瑞老太公八十有四,拜智弘活佛为师,闻无尘大师言,张福瑞老太公因受前人厚福庇佑,他本是张十三公后人,慧根非常人可比,去年七月十五晨,张福瑞老太公在云亘寺仙人峰顶白日飞升,但见一团祥瑞白光,裹拥老太公,徐徐飞上天去了,其时香气飘逸。云亘寺内守夜信徒数百人皆争相攀顶观望,甚是热闹。小的等亦亲眼所见。”严微奇道:“世间哪有这般异事?”那厮道:“爷爷若不信,可询问他人,若有半句虚言,甘受爷爷打骂。”严微道:“权且信你这回,今日饶了你等狗命,若再作恶,定将你等头颅割下,一脚踢到沙门岛。”众厮闻听,甚是欣喜,如获大赦一般。
众厮跌跌撞撞出了余宅,严微拦下那多舌者,道:“你且留下,与我引路,去寻那泼皮蒋虎。”那多舌者惊恐不已。严微恶道:“只须远远指点,自会放你走。”那多舌者唯喏。三人出了宅门,径直往醉花楼而去。不多时,那多舌者远远指点一楼阁,道:“那便是醉花楼,其中有一行首,唤作玉莺儿,甚是风骚,虎爷每日必与他厮混。”严微微点额头,饶了那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