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难捱的等待了,夜色降临云野没回来,月亮升起仍没有消息,贺然心知他是回不来了。众人见军师呆呆坐着一句话不说,都大气不敢出。
临近亥时,各部人马开始偷偷接近定阳城,攻城器械早已准备下了,对付这么点守军只用云梯就够了。
贺然吩咐钟峆取铠甲来,钟峆不敢违拗,一边帮他捆扎铠甲一边乞求道:“小的知道拦不住,也不敢拦,只盼军师别让我们这些兄弟太为难,万事有红亯他们呢,金统领武艺再高也架不住人多,大人若不管不顾的往前冲那我们又要得罪了。”
贺然没理他,再次传令各部确定子时攻城的军令。
秋夜寒凉,立马于定阳城外的贺然手心皆是汗水,不停的擦了又擦。
子时未到,一块乌云遮住了月亮,贺然当即传令身边的定南城的人马及带来的三千将士趁月色被遮动手攻城。
红亯带着一百侍卫率先而行,攻城战在无声无息中开始了,当城头的赵军发现异状时,红亯已登上了城头,守军敲响了示警的铜锣,可易军仍不发出任何声响,登城的继续登城,登上来的挥刀就砍,这种诡异的静谧更令人守军胆寒。
城内仅余的这点赵军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过了最初的慌乱,很快都抛了刀枪跪地请降,城门都不是易军打开的,而是归降赵军主动打开的。
贺然纵马疾驰而入,进了城直奔统领府,钟峆早有防备,探身用手拉着他的马缰不让踏风跑的太快,众侍卫则猛打战马抢在军师身前。
这一下他们反倒比红亯他们这些步行的先一步到了,统领府的侍卫已知道城破了,一些人伏在院墙上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贺然扬声高喊:“府中的各位弟兄不要放箭,我是贺然。金匀、金平出来见我!”
话音尚未落地,墙上有人答话:“军师,我是金雨,不要动手,金匀、金平都不在,我这就出来。”
“金雨兄弟,出来吧。”贺然推开身前持盾守护的几个侍卫。
墙头人影一闪,金雨跳了下来,手中并无兵器,来到贺然身前施礼。
贺然下马推了他一把,斥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行礼!金匀、金平呢?快带弟兄们跟我进去救你家公子,你该知道我不会害他,到了这地步你可别做糊涂事!”
金雨急声道:“我哪能那么不懂事,听到城楼示警,公子就急急的出府了,金匀偷偷告诉我,要是军师来了就请速去监牢,我们其实都盼着你来呢。”
“去监牢了?夫人呢?”贺然翻身上马,急声问道。
“夫人在府中。”
“你给我带路!”贺然虽在定阳呆过一段时日也大致知道监牢所在方位,但这个时候不能有丝毫差池,转头对身边一个侍卫吩咐道:“你带几个人留下,不许任何人靠近统领府,等红亯来了让他带人去监牢。”说完又对墙上的那些侍卫喊道:“各位兄弟保护好夫人,若有差错我可不饶你们!”
金雨骑了留守侍卫让出的马,二话不说的策马疾驰,贺然一边策马一边问:“是不是云野被押在监牢了?”
金雨道:“肯定是,中午时分金匀跟我们几个说见到云禁剑了,我们几个正商量怎么帮他出其不意的制住公子呢,云禁剑被擒的消息就传来了,把我们急坏了。”
贺然不再说话了,到了监牢,门前站的不是狱卒而是金平等人。
见到金雨领贺然来了,他们几个让开路,金平激动的对贺然道:“快!我跟你们进去,你想办法稳住公子,金匀我们几个趁机在后面动手,别人就都别进去了。”他性情爽直,跟贺然素来是不见外的,没有金雨那么多虚礼。
“好!”贺然下了马举步就跟他走。
钟峆等人哪能放心,在后紧紧而随。
金平扭头道:“各位兄弟不要跟的这么紧,我们已经这里控制住了,统领府的人绝不会动军师一根汗毛,这个我可用人头担保。”
贺然对众侍卫道:“他们也都是我的兄弟,你们放心吧,既然他们明白该怎么作了,那事情就好办了,你们留在这里等红亯吧,记住不可和统领府的弟兄发生争执,钟峆、顾大你们俩跟着我。”
金平带他们来至靠近牢区中间一处灯火通明的牢房,金匀正和几个兄弟在这里急的搓手,见到贺然来了,金匀跑上来小声焦急道:“可算来了,快想办法吧,把我们都轰出来了,谁都不让进了。”
贺然气道:“早怎么不动手呢,你们几个真是笨死!”
金匀苦着脸道:“你不来我们哪有那胆子啊,再说也没想到会把我们赶出来。”
贺然知道怪他们也没用了,稳了稳心神,走到门口扬声道:“大哥,小弟来了。”
不一会,门开了,金典一脸肃穆的站在门里对他点了点头,道:“进来吧。”见金匀等人也欲举步,他喝道:“都给我在外面候着。”等贺然进了门,他立即就把门关上了,拉着他朝里就走。
贺然一刻不耽搁的开口劝道:“大哥呀,既然到了这一步就别让小弟为难了,你不用为伯父和两个孩子担心,我已经想好计策怎么把他们从靖曲解救带回来了,保管万无一失。”
金典抿着嘴不说话,拉着他径直往里走。
第十九章 肝胆相照(上)
来到一间牢房,牢房的门开着,门前倒着两具尸首,看服饰其中一个是狱官另一个则是将军级别的高级将领。
“你杀的?”贺然看着那两具尸首问。
金典点头道:“幸亏我来的及时,否则你就见不到三弟了。”
云野此刻正坐在一张几案前,手镣脚镣皆未去除,见到二哥,他羞愧的低下头。
贺然走过去踹了他一脚,骂道:“天底下就你本事大是吧?那么大本事你怎么还让人擒住了?”
“你别数落他了,咱们三兄弟难得聚首,坐下,一起好好饮场酒。”金典说着给云野满了一樽。
“不敢劳动兄长,我来我来。”贺然接过酒壶,一边给自己樽中倒酒一边笑着道:“可不是我多事啊,只是兄弟相聚哪有在牢房中饮酒的?饮了这樽咱们回府去饮吧,我这急匆匆的都未及去拜见嫂嫂呢。”
金典举起酒樽道:“不忙,先把这一坛喝了再说,两位贤弟为我没少为难,愚兄在这里谢过了。”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贺然只得陪着举樽,看到云野左肩有伤加之双手被锁举樽十分吃力,他假意气恼道:“分金剑呢,我给你把镣铐斩开!”
金典道:“分金剑在我府上。”
贺然看着金典肋下宝剑,道:“那也得把镣铐给他弄开呀,这怎么喝酒啊,大哥这剑也非凡品吧?借我试试,砍坏了大哥就用分金剑吧,不给这不成器的了。”
金典看着他笑了笑,道:“二弟啊,你一向是不跟我动心计的,今天可是要破例了?”
贺然忙陪笑道:“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弟哪能跟大哥动心计呢,只是你看他带着镣铐多别扭啊。”
金典又替云野满了酒,口中对贺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三弟武艺高强,这镣铐还是先带着吧,等我把话都说完了再卸不迟。”
“他武艺再高还敢在咱俩面前放肆不成?大哥有话快说,说完咱们回府好好畅饮,小弟有满腹话要对大哥说呢。”贺然见金典这样戒备只得放弃了解放云野的念头。
金典再次举樽,看着他二人道:“交了你们这样两个好兄弟是我今生之幸,为全兄弟之义,二弟止兵城下,甚至不惜自毁名望与顺国翻脸,力压白宫博救定阳于既倾,三弟孤身入城为愚兄不惜自投险地,这份情义亦感天地,来,愚兄再敬你们。”
贺然强挤笑容道:“大哥这么说可真折煞我们了,没有大哥当初的义薄云天仗义庇护,小弟早就死在赵岃手中了,哪还有今日之贺然?”说着看了一眼云野,“没有我这小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大哥不用提他,看着他我就生气,这次要不是他坏事,我何至于兵破定阳?围着就是了,这样也不至让大哥为难。”
云野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再坏二哥的计谋,眼下的情况让他很不安,大哥不给自己去镣铐又把酒菜摆到了牢房中还轰走了金匀等人,他猜不出大哥到底要作什么,但二哥绝顶聪明一定能猜出大哥的心思,从他的话语间就知道他一进来就看出不妥了,在想办法先哄大哥回府,自己还是少说为妙,挨数落就挨数落吧,这次莽撞遭擒的确是坏了二哥的谋划,挨几句骂也是应该的。
金典爱怜的看着云野,然后满怀真情道:“三弟呀,你这二哥是极重兄弟情义之人,口里虽骂的凶,但心里对你却是万分爱护的,你可不能因为挨了骂而心存不满。”
云野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不用大哥嘱咐,二哥是把我当亲兄弟待的,他一直不让我去冲锋陷阵,我知道他是真心疼我。”
金典点了点头,道:“我虽认为大丈夫该有所作为,但却不愿你有什么意外,呵呵,谁让你是小弟呢,虽然你武艺比我俩都高,可涉险之事还是该当哥哥的冲在前面。”
云野眼圈一红,哽咽道:“二哥就是这样作的,大哥一向最看不起贪生怕死之人,可对小弟却宽待至此,小弟小弟不知该如何感激两位兄长。”
“少给我们惹点祸就行了!”贺然口中斥责着,却给他满了酒又细心的把酒樽塞到他手中。
三兄弟再饮一樽,金典放下酒樽转向贺然道:“二弟呀,你当着我的面数落三弟没什么,咱们是兄弟,可当着外人的面可不能这样,三弟脸皮薄,又是个红脸汉子,别让他太没面子。”
“是是是,我记下了。”贺然陪着笑。
云野小声替贺然辩解:“二哥在外人面前不说我的,一直很给我留面子。”
金典再次给他二人满酒,道:“有你二哥照拂你我很放心,到什么时候她也不会亏待你。”
贺然摆手道:“大哥这话说的可有推卸责任之嫌,以后咱们三兄弟在一起还是你照管他吧,这个不省心的我可不管了,也该我歇歇了。”
金典笑道:“你这嘴可真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三弟是坦荡君子,循规蹈矩从未行差步错,还有比他更让人省心的兄弟吗?倒是你才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你自己回头看看,这些年做了多少险事,跑了多少地方?哪次大战跟你没干系?整个天下都让你搅的天翻地覆了!你拍着胸脯自己说,谁有这样的兄弟不得整日提心吊胆?”
贺然咧嘴道:“是是是,我知道兄嫂为我担够了惊受够了怕,我这当兄弟的真是不孝,从今以后再不敢拂逆兄嫂之意了,等把伯父他们解救回来,我这军师也不作了,云野我们俩就在兄嫂身边服侍。”
金典叹了口气,道:“你非常人,凭这一身本事注定是要成就一番震铄古今的大功业的,我与你嫂嫂早就看清了这一层,赵国因你而衰,早晚也必因你而亡,我们不怪你,此乃天数,你也是被局势逼着一步一步往前走的。”
贺然真挚的看着他道:“灭不灭赵全凭大哥一句话,小弟可取过二川之地就罢手,这样易国该可保百年之运了,小弟到时可与赵国结盟,力保赵国不亡。”
金典缓缓的摇了摇头,长长的舒了口气。
第二十章 肝胆相照(下)
贺然为了让金典心甘情愿的跟自己回去什么都豁的出去,见到他似乎对自己的提议有点动心,起身道:“我是不敢骗大哥的,大哥要是不信我可以当即立誓,回去后见了平疆我让他对你亲口许诺,易国将尽全力保赵国不亡。”
金典把他拉回坐席,道:“你误会了,愚兄虽忠于赵国,但也不是傻子,赵慜命我守定阳之举已伤透了我与你嫂嫂的心,你嫂嫂已不认这个王弟的,自从在城外与你相见之后,她一直劝我归顺易国,所以赵国的存亡我们已经不在意了,我这作大哥的虽与你团聚不多,但很是了解你的性情,岂有不信你的话之理,为了哥哥嫂嫂你是什么都肯做的,可这仗还是该怎么打怎么打吧,你这新政却是造福百姓的仁政,要是有朝一日天下百姓都能沐泽新政之福那你可是要万古流芳的。”
贺然撇了下嘴,“我可不在意身后之事。”继而开心的笑道:“我一直发愁怎么处置嫂嫂与赵慜的姐弟之情,不想嫂嫂心境这样通明,嘿嘿,既然嫂嫂都这样了,大哥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放心吧,我真的想好了搭救伯父他们的万全之策,走吧走吧,回府咱们好好商议去。”
金典按住他,道:“不急,我刚说了,把这坛酒喝了再说。”
“那好那好,咱三兄弟中大哥酒量最好,我们俩轮流陪大哥,咱们快点喝。”贺然说着殷勤的满酒。
金典笑着打了他一拳,道:“臭小子,今天真是打定心思跟我动心计了,睁眼一个主意闭眼一个点子,我的酒量虽不及你,但要想灌醉我这一坛酒也太嫌少了。”
贺然嘴硬道:“我灌你作什么?来来来,快喝快喝,我先跟大哥满饮三樽。”
金典这次不拂他心意了,轮流与他二人喝了起来,三人都是海量,任谁单独喝下一坛酒都不会醉的,数樽酒下肚,金典的话多了起来,从博论场斗筹圣初见贺然,说到一起征西屏,再到后来的竹音饮宴、暖玉夫人邀见,及至送他出定阳往朝都避难。说完贺然又说云野,意兴正浓时,一坛酒告罄了。
贺然起身催促道:“这酒才喝出点兴致来,快走快走,回府接着畅饮,别断了酒兴。”
金典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指着坐席道:“你坐下,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贺然心往下沉,坐下后强挤笑容道:“有什么话不能回府再说呀,走吧大哥。”
金典面现凄然,慨叹道:“我真想和两位贤弟大醉一场啊!”
云野看出不好了,忙道:“咱们这就回去喝,不醉不休。”
金典看看贺然又看看云野,眼中渐渐现出泪光,“好兄弟,都是好兄弟,愚兄福浅啊,不能再陪你们了。”
贺然脸上的笑容消散的同时泪水就掉下来了,扑上去死命的抱住他的胳膊,哀求道:“大哥!你还要小弟怎样啊?小弟亲人皆丧,在这世上只有兄嫂了,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赵慜对你不仁你何苦报之以义?”
云野手脚不便,情急之下扑倒在地,一边往金典这边爬一边也哭道:“大哥!大哥你可千万别糊涂啊!”
金典垂泪道:“非是愚兄固执,只是无路可走了,回靖曲还会别赵慜所用,我不能一而再的挡你们兄弟之路,跟你们走,老父会活生生气死,这是上天不容我再活于世上啊,唯有一死方能忠孝两全,好兄弟,都别拦着了,来世咱们再好好当一世的兄弟!”
贺然放声大喊:“金匀快来!”
金典双臂一振,把他振得撞到墙上,贺然不顾头上淌血疯了一般又扑上来,金典顺手一带把他摔在地上,用脚踩住道:“好兄弟,来世再见了。”
此时外面响起了撞门声,监牢的大门何等坚固,一时半会岂能撞开。
贺然嘶声道:“大哥!万事皆有对策,一切有小弟呢,你容我说两句。”
云野攒足力气勉强跃起,金典一个顺手牵羊把他带的重重摔在墙上,云野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哭喊道:“大哥不要啊,大哥!大哥!”
金典抽出肋下宝剑,看着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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