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典抽出肋下宝剑,看着贺然道:“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我只有一条绝路可走了,替我照顾好三弟。”说着又深深的望了一眼云野,在他跃起之前横剑而刎。
如雨的热血喷洒在贺然脸上,他惨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扑到金典的尸身上,已跃在空中的云野重重的摔在金典身边,兄弟二人抚尸嚎啕,直哭得四肢发凉手脚发麻,金匀等人跑进来时贺然已经手脚不能自主了,面色惨白隐有昏厥之势,金匀等人顾不得他两兄弟了,跪在公子尸身边放声大哭起来,有老成的侍卫把贺然扶起来抚胸捶背替他舒活气血,另有人帮云野卸了镣铐。
等大家都哭得差不多,一位老成侍卫在贺然耳边道:“请军师做主,该尽快抬公子回府料理丧事为重,不能总在这哭啊。”
贺然已经不哭了,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金典,仿佛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那侍卫只得又来到云野身边请示,云野用泪眼看了看贺然,什么话也没说反倒又大哭起来。
又过了一会,贺然像忽然缓过神似的,急声对金匀道:“快!立即回府把夫人捆起来,什么话都不要说。”
众人听了这话都以为这位二爷因哀恸过度失了神,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贺然见金匀不动,喝道:“还不快去!迟了夫人得到凶信恐也要自尽了!”他喉头已经堵塞,几近失声了,这是用全身力气在喊,惨白的脸都涨的发红了。
金雨最先明白过来,二话不说的带人冲了出去。
金匀等人随后明白过来,也要往回赶,贺然一把拉住他,指了指地上的金典,费力道:“有金雨就够了,不能让他就这么躺着,抬回府。”
金匀等人早已六神无主,听了吩咐忙拆下门板小心谨慎的把公子放上去,众人纷纷解了外衣轻轻放在公子身上,这是赵国的一项习俗,云野把自己的外衣搭在大哥胸前后,动手帮贺然解了外衣轻轻搭在金典的脸上。
第二十一章 悲痛欲绝(上)
护送着金典尸身回到统领府后,贺然与云野直奔内宅。
进入正房,只见晴云公主坐在几案前,手脚皆用绢带缚住,金雨与两个侍卫伏地跪在前面不住垂泪,几个吓得脸上变了颜色的丫鬟贴墙而立。
贺然紧走两步跪下哽咽道:“嫂嫂恕罪,这都是小弟的主意,与金雨他们无干。”
晴云公主本面色哀沉,见他声音嘶哑两眼通红,不禁落下泪来,也哽咽道:“起来吧,你们都出去吧。”金雨三人抹了泪水起身退了出去,几个丫鬟也去了。
见了嫂嫂,贺然悲恸难抑,以头触地痛哭失声道:“小弟无能,终是终是未能”
“难为你了,一个人若真心寻死谁又能拦得住呢,三弟,把你二哥扶起来。”晴云公主强抑悲声。
贺然被扶起后,与云野二人垂手侍立默默垂泪。
晴云公主道:“还不给我松绑?你要绑我到什么时候?”
“嫂嫂恕罪,小弟神智不清了。”贺然说着上前解了绑绳,嫂嫂可不比大哥一身武艺,有云野在场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晴云公主活动了一下手脚,面带悲戚的问:“尸身可带回府了?”
云野答了声“是”
晴云公主指了指坐席,对他二人道:“坐吧。”
等他二人坐下了,晴云公主哀叹一声,道:“他早萌死志,刚才出门时已跟我道过别了,既知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我现在也没那么多哀恸了,该掉的泪先前都掉过了。”
想象着兄嫂这一段备受煎熬的日子,贺然心如刀绞,不住以头触地,泣不成声道:“都怪都怪小弟,要不是凭空出了我这个不孝之弟,兄嫂也不必横遭苦难,是我害了大哥,是我害了大哥!”他的头本就在牢房内撞出了血,此刻额头又磕出了血。
晴云公主哭着起身过来扶住他,哽咽着斥道:“别胡说!我们可是未曾怨过你一句的,作兄弟能作到你这份上的世上已是绝无仅有了,你要再这样可是惹我伤心了,也是害你大哥灵魄不得安宁。”
贺然不敢再哭了,乖乖坐着不住的抽噎。
晴云公主重回坐席,取过几案上的一把酒壶在樽中斟了酒,饮下后,看着贺然道:“你可知你大哥为什么执意自绝?”
贺然点点头,云野见他说话困难,遂把金典临终前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晴云公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贺然道:“还有一层他没有说,那就是为了让天下苍生早日得享新政之福,其实你们的这位大哥是最悲悯百姓的。老父是绝不愿见到他投奔易国的,赵慜调他去靖曲的诏书早就到了,他心里清楚,只要一回去肯定会再次被委派与你对阵,他一日不死你一日无法伐赵,赵国气数已尽,与其让赵国百姓在四方战火中长久受熬煎,不如早点有个决断,你懂你大哥的这番苦心吗?”
贺然点了点头,他此刻说话太吃力了,所以没只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也不必把灵柩送回靖曲了,直接送回封地安葬吧。”
她说的很平静,可正是这种平津暴露出了她内心对天河公隐含的不满,按理在这种情况下是要把金典灵柩先送至父母一边的,完成祭奠后能否葬入祖地尚需族内共议,虽只是个形式但也是不可或缺的。尽孝是金典最终选择自刎的重要因由,晴云公主心中难免会对天河公心存芥蒂。
“谨遵嫂嫂之命。”云野答道。
晴云公主看着他俩,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意,道:“我与你们大哥一直以你们这两个兄弟为傲,三弟的勇武自不必说,万马军中力毙番帅的消息传来,你大哥可是高兴的大醉了一场。”说着转向贺然,“二弟虽让我们担了不少心,可每次提及你,最终还是会笑,你大哥常说跟你在一起有无尽的乐趣,为嫂也深以为然,你的各样胡闹真是让人做梦都想不出,我们都感叹上天怎么就造出了你这样一个奇异之人,嬉笑胡闹间竟能搅动天下风云,令各方诸侯谈之变色。你大哥前几天还说呢,要是能与你们两兄弟长相团聚该是此生最大幸事。”
贺然此刻心中悲恸至极,嫂嫂说的这些根本无心去听,只垂着头落泪。
云野开口道:“嫂嫂请节哀,不要以酒浇愁了,恐伤了肝府。”
贺然闻言猛地抬起头,见嫂嫂又已饮下一樽,他心中暗叫不好,按常情,在这个时候嫂嫂无论如何饮不下酒的,自大哥自尽后他的心神一直是恍惚的,此刻才突然记起嫂嫂刚才就饮了一樽,他抢步过去拿起酒壶打开盖子闻了闻,惊恐的看着嫂嫂道:“这可是毒酒?!”
晴云公主笑道:“二弟果然绝顶聪明,这酒我早就备下了,三弟呀,你以后可要多跟二哥学学呀,如果一直这么老实可得受他一辈子欺负。”
云野悔的肠子都青了,看到嫂嫂饮酒他只顾担心这个时候饮酒会伤身了,根本没想到酒中会有毒,他跪爬到几案前,急声道:“嫂嫂你可不能死啊,大哥之死已经让二哥恨透了我,嫂嫂再自尽了他非杀了我不可!”情急之下他希望这样说能唤起嫂嫂求生之心,老实人的想法就是太天真了。
贺然喊道:“快寻医者来!”
云野闻言二话不说的跳起来朝外奔去。
晴云公主对贺然摇摇头,眼含怜爱道:“二弟是聪明人,该知道谁也救不得嫂嫂这必死之人,纵救得一时也救不得一世,再说这毒已深入肺腑,来不及了,你可不能让我临死还要受药石之苦。”
贺然跪倒在地,痛哭道:“嫂嫂难道就不顾念我那双侄男侄女吗?兄嫂都去了又有谁怜惜他们?”
晴云公主面现哀伤,道:“我确是放心不下他们,可又何忍让你大哥在九泉下独自孤寂?他是个爱热闹的人,又不会照顾自己,我一定得去陪他。”
贺然肝肠寸断,用泪眼望着她道:“我去,嫂嫂不是说大哥最喜听我说笑吗,只要嫂嫂不寻死了,小弟去陪大哥。”
晴云公主无比怜爱的抚着他的头道:“又胡闹了,你去了谷中的那一群娇妻怎么办?”说着脸上露出欣慰之意,“夕瑶与我自小要好,一向把我当亲姐姐,我也当她是亲妹妹,原本我一直为她的不幸而感伤,觉得她的命太苦了,不想上天垂怜她,把你送到了她身边,你不知道我有多为她高兴,好好待她吧,至于你那双侄男侄女,府上亲人不少,就算别人薄待他们,你们两兄弟与夕瑶也不会薄待他们,我可以放心了。”
见到她咬住了嘴唇,已显摇摇不支之态,贺然泪如泉涌,悲声道:“兄嫂为何都这样狠心啊,我在世上只你们两位亲人,如今都去了让我何以承受啊?!”
晴云公主爱怜的看着他道:“好兄弟,你注定是做大事的人,不要太难过了,万民都等着你救济呢。”
贺然嘶声喊道:“我不管,他们死活与我何干?!我只要嫂嫂活下去。”
晴云公主手捂胸口,显然毒性已发,她眼露哀求道:“你不要意气用事,否则你大哥就白死了,你得让他在地下安心。”
贺然知道嫂嫂多半是救不过来了,怕她死难瞑目,忙连声道:“嫂嫂放心嫂嫂放心,我尽力造福百姓就是,嫂嫂一定坚持着,夕瑶说要来亲迎兄嫂去藏贤谷,嫂嫂怎么也要与她见上一面才不枉姐妹一场,以后嫂嫂要执意去陪大哥我们绝不拦着。”
晴云公主摇摇头,道:“等不及了,你代我”说到这里气息渐绝,身子软软的委顿下去。
第二十二章 悲痛欲绝(下)
第二十二章
竹音得了金典夫妇的死讯立即赶回了府中,苏夕瑶正在与林烟下棋,听闻噩耗眼圈立时就红了,随即珠泪断线而落,她万没料到会是这结果,晴云居然也随金典去了。
竹音焦急的解劝道:“姐姐先别悲伤,咱们得尽快赶去,兄嫂一个也没能救回来,他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呢,我已让人去告知弟妹了,让她与咱们一起去拜祭兄嫂,姐姐也快准备一下吧,一会咱们就启程。”
苏夕瑶含泪道:“快去告诉暖玉姐姐,晴云离去令我心伤欲绝,恐管不得他了,你和暖玉姐姐费心照料吧。”说着掩面快步走进内室。
竹音对小竹道:“快去看着点,别让她太悲伤了,一会还得赶路呢。”然后又歉然的对林烟道:“我们得去奔丧了,你就先在这里跟茶儿学番语吧,多有失礼还望见谅。”
林烟连忙道:“跟我就别这么客气了,快去忙吧。”
这边刚收拾好行装,外面来报,大王的车驾已到府门口,等着与几位夫人一同启程呢,不一刻,溪宁也来了,众人急急赶往定阳。
在路上,竹音上了溪宁的车子,轻声道:“要是他对三弟有什么过份之举,你可不要放在心上,三弟这次可能是闯了祸了,他是私自入的定阳,你入府询问时你二哥当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又怕你担心,所以编了谎话骗你,如今大哥大嫂都没能救回来,你是知道你二哥性情的,眼红了什么都不管不顾,要真是责骂了三弟你可得多多谅解。”
溪宁得知真相,吓得花颜失色,带着哭腔道:“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云野闯了这么大的祸,挨顿打都没什么,我怕我怕”说着她急的掉下泪来。
竹音开解道:“这个你倒不必担心,他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把三弟怎样,不过要是在气头上把三弟押起来了,你就亲自去求求情,本来有你夕瑶姐姐在是什么事都不用怕的,可现在夕瑶姐姐也哭得什么都顾不得了,我是怕暖玉姐姐我们俩个管束不住他,才跟你打声招呼,你不用害怕,三弟私入定阳也是一片好心,为的是救大哥大嫂,你二哥就算气疯了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但打骂泄气或许难免,你只要不记恨就行了。”
溪宁心中难安,抓着她的手道:“还别说他闯下这么大的祸,就是好好的,作兄弟的挨兄长几句骂也算不得什么,二哥一直对我们这么好,我又怎会记恨二哥,只是只是二哥要是在盛怒之下一定不饶他怎么办呀?云野跟我说过,二哥动起怒来样子可吓人了,杀人真的不眨眼睛。”
竹音对这个胆小的弟妹真是没有办法,她本只是来跟她说一声就要回去劝苏夕瑶的,现在只得耐下性子先抚慰她了,遂强作从容道:“那你可曾见过他发怒?”
溪宁摇头道:“我什么时候见二哥他都是笑容满面的。”
“这就是了,他再怎样也不会跟你发怒的,到定阳后,要真是云野被押起来了,你就到二哥面前去哭,保管一哭就把三弟放了。”
溪宁胆怯道:“你帮我说说好话吧,我怕。”
竹音苦笑了一下,道:“我可是见过他发怒的,这个时候你的眼泪比我的话管用,好了,你也别怕了,我还是去劝劝你夕瑶姐姐吧,把她劝的稳了心神就什么事都好办了,有她一句话,你二哥就是想杀三弟都不用担心了。”
“好,你快去吧,一定要劝好夕瑶姐姐,全要指望你了。”溪宁哀求着说。
竹音对她笑了笑,吩咐车马停下,又登上了苏夕瑶的车子,她的心里还真是在嘀咕,生怕贺然悲痛之下拿云野泄恨,她深知贺然的性情,此刻就连她也难以估量兄嫂的自尽会给贺然带来多大的伤害,如果不是心里没底她也不会过来跟溪宁说这些。
这一日到了定阳,城内早已没有多少居民了,街上冷冷清清的,临近统领府已闻哀乐之声,下了车看到丧幡,苏夕瑶难抑哀伤,哭着直奔灵堂,竹音与暖玉夫人此刻最关心的是贺然,几乎是同时对迎出来的红亯发问:“军师在何处?”
红亯躬身答道:“在里面呢,两位夫人快随我来吧,军师这几日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小人们都盼着夫人们早点来呢。”说完当即在前引路。
临近一处小院落,红亯停下脚步,挥手召站在院门口的钟峆过来,口中低声对两位夫人道:“军师吩咐不许搅扰,只留了钟峆在外面听命,先问问他吧。”
此刻钟峆已走了过来,对两位夫人行了礼,面露喜色道:“夫人们总算来了!”
红亯问:“召你进去过么?”
钟峆压低声音道:“没有。”然后转向两位夫人道:“要不要我先进去禀报一声?”
竹音望向暖玉夫人,暖玉夫人对红亯与钟峆摆摆手道:“你们先去吧。”然后又对小来、小去及思静吩咐,“你们去前面帮小竹照看一下,她自己恐怕不行。”说完拉起竹音举步朝院内走去。
进了正房,暖玉夫人指了指几案上没动过的饭菜,竹音皱了下眉,走到内室门口对着里面道:“我和暖玉姐姐来了。”
里面传来“嗯”的一声。
二人推门而入,只见贺然面容憔悴的躺在榻上,见她们进来了也不起身,依旧那么躺着。
看到他脸上神情很是平静也没什么悲戚之色,二人心下暗惊,她们太了解贺然了,这个时候他要是又哭又闹反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最怕的就是他表现的跟个没事人似的。
二人坐到榻边,暖玉夫人心疼道:“难过归难过,可也不能自伤其身,别让我们替你忧心,起来,要是吃不下东西就先不吃,咱们说说话。”
贺然顺从的坐了起来,但垂着眼什么也不说。
“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城刚破他们就”暖玉夫人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他,引他说话。
贺然只摇了摇头,脸上不显任何表情。
暖玉夫人接连发问,见他只是以摇头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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