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将立时就炸了,性子急的已经不顾礼数了,围上来喊成一团,有大骂东方鳌及其帐下那些与自己相熟将领的,有劝军师无论如何不能去的。
曾跟随贺然去袭杀季贡的秅牛性情最是刚烈,对贺然情义也最重,此刻冲过来红着眼喊道:“你们都别闹了,军师,我这就带人去会那东方鳌,混账崽子,我非把他脑袋拧下来不可,还有那帮忘恩负义的东西,跟了东方鳌就忘了军师的恩义了,居然敢拿刀舞枪的朝军师而来,我见一个杀一个!有想同去的跟我走!”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第七十三章 虚惊一场(上)
贺然猛地一拍几案,喝道:“都给我站下!”
众将立时都闭上了嘴,缓缓退了回去,秅牛仍气愤难平,梗着脖子直喘粗气,站在门口不肯回来。一旁将领怕他惹军师发怒,走过去拉他,可秅牛用力的推开他们,面朝门外嘶声道:“我就是要亲手宰了这混账!”
贺然知道这秅牛虽莽撞但最重情义,他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低声训斥道:“这帮弟兄里就你官职最低了,这性情还不知改改?!给我站回去!”
秅牛不敢再闹了,小声嘟囔道:“官职大小我不在乎,可谁要敢得罪军师,任他官再大我也要弄死他。”说着规规矩矩的退了回去。
贺然眼睛扫过那几个闹得最厉害的将领道:“你们是我的弟兄,现在东方鳌军中那些将领亦是我的兄弟,你们也都相熟,我不信他们会向我挥刀,正如我不信你们会背叛我一样,如今局势万分紧急,只能我去,这些弟兄要是真杀了我,那就是他们认为我做了对不住他们的事。”
“军师何曾负过他们?!这些人就是狼心狗肺!”
“对!一群狼崽子,忘恩负义!”
贺然抬手止住那几个叫骂的将领,看着苏明道:“我不信那么多弟兄都会背叛我。”
苏明点头道:“军师说的是,可军师还是不能以身犯险,军队哗变必然是受了蛊惑,激愤之下哪还容得别人辩解?那些将领有些曾是末将的部下,让我去就行了,为保万全请军师即刻赶回藏贤谷。”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身边将领,“军师别逼我等”
贺然冷冷的看着他道:“你本事可越来越大了,还想把我押送回去?”
苏明躬身道:“军师乃万金之躯,就算东方鳌反了,滚龙河天险被夺了,只要军师在,那就一定能带我们打回来,保住军师就是保住易国,保住我们自己的家小,事后军师就是杀了我,苏明也无怨无悔。”
众将见苏明这样讲,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秅牛喊道:“大帅说的对,秅牛这次听你号令!”
贺然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目光一一扫过众将,道:“你们也听他的?”
众将大多低下头,有胆大的诺诺道:“军师就先回去吧。”
贺然走回去,缓缓坐下,道:“同是兄弟,你们越是这样,我越觉得那八千子弟不会害我,这个时候不容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易国有今天这片疆域是弟兄们用性命和鲜血换来的,岂能白白就这么丢了?!滚龙河天险一旦被顺国夺回去,你们觉得我们还能像上次那么容易的得到手吗?”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将,然后落在苏明身上,喝道:“做梦!到那时我本事再大也保不住易国,今天就是易国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苏明!你要有把握一定能说服那八千子弟,你现在就去!”
苏明抬头看了看军师,又把头低了下去,身子都快躬到地了。
“说!你去还是我去!”贺然对他喝道。
苏明慢慢直起身,眼含泪水道:“我随军师去。”
“咱们都随军师去!”秅牛喊道。
“你给我出去!”贺然对秅牛瞪眼喝道。秅牛吓得一哆嗦,讪讪的走到门外,侧身隐在门边支着耳朵听里面动静。
贺然转向苏明道:“你在此镇守吧,如果我不能说动那八千子弟,你立即传令所有边关将士退守平城,同时飞报凤王这边情况,请时军师立即回师。”
苏明摇头道:“军师,得提防东方鳌回去后用自己人把咱们那些领兵弟兄都替换掉啊,军师三思啊。”
“哼!不是他想换就都能换掉的,不用多说了。”贺然说着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耳语道,“尽快制定撤军方案,有备无患。”说罢脸上浮出那招牌式的笑容缓步朝外走去。
众将神情各异的跟在后面,心里有话却不敢说。
贺然走到门外踹了一脚偷听的秅牛,然后对众将道:“你们各司其守,听从苏明号令,有敢擅动者可是要军法从事的,那可就讲不得情义了。”说着又踹了秅牛一脚,“听清了吗!”
秅牛正打算带兵偷偷跟去呢,闻言一咧嘴,道:“听清了。”
贺然对席群道:“传令随来的五百将士,准备启程。”
苏明苦着脸道:“还是点五百藏贤谷子弟去吧。”
“不必了,要是真打起来就是把这里的人都带去也是无用。你立刻通知白河湾附近关隘守将,这两天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备顺军得知我们这边生乱后会发起猛攻。”嘱咐完苏明,他快步走到府门外接过钟峆递上的缰绳飞身跨马而去。
众将一脸愁苦的看着军师身影远去了,纷纷转过头望向苏明,大家的眼神都是在问他,就这么让军师去冒险了?
苏明叹了口气,道:“都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吧,军法无情,我们要违抗军令可就是让军师为难了。”
秅牛瞪眼道:“我不管,我得去保护军师,保得军师安然回来他就是杀了我我也愿意!”
苏明一肚子邪火正没地方发,对他斥道:“就你一个人是军师的兄弟吗!你问问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甘心为军师效死的?!你要敢胡闹我这就把你关起来!”
第七十四章 虚惊一场(中)
贺然策马刚出城门,看见一队人正要入城,走在前面竟然是红亯!再往后一看,看到面带重纱的暖玉夫人正在马上弯下腰躲藏,显然是看到他了。
贺然急火攻心,挥鞭朝红亯抽去,骂道:“你找死吗!让你护送夫人回谷这点事都做不好!”
红亯不敢避让,挨了一鞭后翻身下马,躬身道:“夫人以死相逼,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
贺然重重叹了口气,驱马来到暖玉夫人马前,暖玉夫人见躲不过去了,掀起面纱笑道:“你不要责怪红亯,是我逼他带我来的,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贺然深深的望着她的明眸,道:“我要去处置点紧急军务,姐姐立刻转回去,一刻不能耽搁现在这里真的很危险了,我没有时间跟姐姐多说,姐姐这次千万千万要听我的话。”
暖玉夫人见他神色这么严肃,心里一阵发慌,道:“这么危险你千万自己小心些,我本想偷偷在这里住下来等你把顺军打退了再去见你的,好了,我知道了,这就回去,你别牵挂我了。”
一旁的思静撅嘴道:“夫人,咱们大老远的才来,连城门都没进,贺然你”
暖玉夫人不等她说完就斥道:“闭嘴,不知轻重的丫头,随我立即回去!”
暖玉夫人的通情达理让贺然省了许多话,他点手叫过红亯道:“护送夫人回去,不要走靠近边关的路,加紧赶路,过了平城可稍缓一些。”然后转向暖玉夫人道:“姐姐快去吧。”
暖玉夫人见他眼神似是包含着千言万语,绝非寻常送行人的眼神,心中一沉,紧张的问:“你告诉我这里到底会危险到何种境地?”
贺然展颜一笑道:“熬过这一两天就没事了,援军立刻就到了,快走吧,我真的不能耽搁了。”
暖玉夫人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咬着樱唇调转了马头,身子却向后拧着一直深深的望着他,贺然挥鞭轻轻抽了一下她胯下白马,对来至身边的红亯低声道:“先走慢些,我给你调二百人来,汇合之后立即加紧赶路。”
赶到五百军卒驻军处,贺然派出二百人去追赶暖玉夫人一行,然后带着余下的三百人快马加鞭的朝东方鳌大军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秋夜已寒,贺然顶着乍起的秋风仍在赶路,月光如水,可他的心却燥热如火。尽管在苏明等人面前可以侃侃而谈,但掌兵多年的他深知面对一支哗变的军队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看来东方鳌是被逼急了。
刚得知他不听号令攻取聚仙山时,贺然那种震怒是无法形容的,他对东方鳌太信任了,把他当做自己的左膀右臂,论才能他犹在苏明之上,在众将中是无人能及的。稍稍冷静后,他也如苏明般觉得东方鳌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真心盼着是顺军截断了他的退路不得已之下才攻打了聚仙山,他甚至为自己冲动之下传书解除他职务感到后悔了,可接下来不断传来的消息一再证明了那个方向的顺军根本没有什么动作,他的退路没受到任何威胁,这不由他不信东方鳌是因贪功才去攻打聚仙山的。
这几天贺然总是回想着他浑身是血救护暖玉夫人的情景,心里很不是滋味,按东方鳌这次的罪责是杀一百遍都不为过的,可他毕竟对自己有恩,是个有情有义有血性的汉子,杀这样的兄弟如何下得去手呢。
昨天贺然还在暗自替他想办法,白河湾之危如果能按自己预料的那样不救自解,东方鳌这次违令造成的损失尚不算太大,或许可以找个借口饶他一命,最多以后不再重用他就是了,全当是回报他救护暖玉夫人之恩了。
不想他竟敢惑军哗变,那就绝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个时候贺然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到来能震慑住那些跟随东方鳌的将领,这个险必须去冒,否则易国不说就此完了也要被打回原形了,要想东山再起那是绝无可能了,天下形势已不像先前了,赵国不会放过这个打压易国的机会,顺国更会疯狂报复,易国最多能混成个赵国的看门狗,替赵国暂时抗衡着顺国,赵国一旦不需要这只狗了,那随时可以把它弄死。
贺然不知道东方鳌用什么言论蛊惑了下面将士,这绝非易事,因为这些将领大部都是从自己帐下走出去的,他能想到的是东方鳌有可能是回去后假传自己军令了,重新掌控军队后迅速用亲信换下了那些将领,可这更非轻易能做到的。莫非他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已经把一些将领拉拢过去了?这支军队的新兵都是他训练出来的,如果他有心为之要彻底掌控这支军队那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想到这里贺然意识到此行的风险比先前预料的还要大,但他别无选择了。
“军师,前面就是崖城了,是不是宿于那里。”随军向导指着左前方问道。
“不,再向戈牙城赶几十里路,没有城镇歇脚就宿于野外。”贺然看都没看他指的方向。
席群相视苦笑,这一天路赶下来他们这些擅骑马的都觉得快被颠散架了了,可想军师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了。大家知道事情紧急都不敢劝军师停下歇息,只得咬牙跟着军师疾驰。
第二天未到正午,贺然赶到了戈牙城,这不过是个只有几百户居民的小城也没多少军卒把守,但却是东方鳌去往望龙城的必经之路。
城守听闻军师到这里来了,惊得带着十来名官吏急急跑来拜见。
贺然让这些官员各归值守不要声张他到这里的事,命城守关闭了北门,然后在府衙内梳洗了一下,吩咐两个亲随登上城楼瞭望,一旦发现有大军过来立即回报。他略略吃了点东西后就找了张床榻闭目养起神来。
第七十五章 虚惊一场 (下)
他躺下也就一顿饭工夫,派出的亲随就发现了滚滚征尘朝这边而来。贺然闻报后坐起身静静的坐了一会,然后下榻面色沉静的走了出去。
未来到北门就已能听到外面人喊马嘶之声,守城将领得到关闭城门的命令时就紧张万分了,只当有敌兵来袭,看到滚滚征尘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派人去给城守报信,等看清他们打的是自己一方旗号时才松了口气,可很快他的心就又提起来了,这支人马竟然摆开了攻城阵势。
来的虽只是先头部队,但也有三千之众,戈牙城全城守军不过两百,这北城更只有四十几人。看着下面训练有素的威武之师,守城将领腿都发颤了,这时一位银盔银甲手持长枪的武将跃马出阵,朝城上高声喊道:“你们为何关了城门?我们奉军师之命前往望龙城,快快开城!”
守城将领喊道:“将军,是我家城守下令关的城门,请将军稍候,小人已派人去请城守了。”
“胡闹!大白天的关什么城门?!快快打开,误了军机你们担当的起吗?”城下将领不耐烦的厉喝。
“小人真做不了主啊,请将军多侯片刻,城守大人马上就到了。”守城将领急的直跺脚,不住回头张望,终于看到城守时他急急的向城下喊道:“城守大人来了,城守大人正在登城!”再回头时才注意到城守前面走着一个锦衣青年,那青年不过二十七八年纪,脸色那叫一个平静,脚步那叫一个稳当,一步一个台阶的犹如是闲来登城观赏风景的公子哥。守将气的差点跑过去一脚把他踹下去,可看到后面紧随的一群精悍无比的侍卫时,他明白了,这人绝非寻常之人,城守大人不是被挡住了路而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虽然看出这青年大有来头,可守将还是急的恨不能把他一把提上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亏他还能走得这么稳当,难道听不到外面战马嘶鸣吗?
“将军,城守大人这就上来了,就还差几步了!”守将真怕下面大军等不及,又对那人喊了一声,这才扭回头继续看那位爷慢条斯理的往上走,青年每登上一级台阶他的嘴角就咧一下。
还差几级台阶的时候,那青年居然停住了。守将用力跺了下脚,嘴里“嘿”了一声,焦急的望向城守,城守只是对他摇摇头什么都没敢说。只见那青年对身后侍卫挥挥手,两名侍卫快步走上城楼,其中一人打开手中捧的绢包,另一人上去后拔下一根旗杆,片刻间两人就张开一面大旗高高擎起。
守将注目看时惊的险些从城楼掉下去,这时才知道,这位爷原来就是军师大人!他急忙躬身施礼,心里暗道,我说这位爷怎么这么稳当呢,真是有眼无珠了,全易国还有谁能面对千军万马这么稳当呢?他的心里也彻底踏实了,军师在这里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这些人不正是奉军师之命来的吗。
淡蓝色军师大旗张起之后,城下将士立时骚乱起来,当见到军师稳步走上城楼负手而立时,下面嘈杂声立止,随即三千人齐齐发出一声呼喝,右手持兵器贴于身侧在马上垂首躬身,行阵前之礼。
那守将未进过正式军营,被眼前这阵势震撼了,脸上激动的都涨红了,觉得站在军师身边的这一刻足够让他吹嘘一辈子了。
贺然也被震撼了,让他感到震撼的自然不是这阵势,比这阵势还大的阵前礼他见多了,他没想到三千人会齐齐致礼,这哪里是叛军所为啊?
他努力平静心情,用手点指着那银甲军官朗声道:“浒鹿!你刚才说是奉我之命去望龙城,这是谁给你下的命令。”
浒鹿翻身下马,垂手道:“禀军师,是石敬石将军!”
贺然点点头,道:“东方鳌何在!”
浒鹿面露慌乱之色,道:“禀军师,东方大人在中军。”
“你可知道他现在已是逃犯!”贺然厉声喝道。
浒鹿脸上的慌乱变成了惊慌,道:“小人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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