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礼节性的问了些易王安好之类的话语,然后就挥手散朝,召席群内殿问话。
席群在内殿重新见礼之后,发现康太后那张俏脸已经沉了下来,隐含冰霜,他暗自心惊,垂首侍立大气不敢喘一声。
片晌之后,康太后冷冷道:“他还没死吧。”
席群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咧着嘴躬身道:“禀太后,他军师甚是康健,只是时常思念太后,欢颜少了许多。”
“哼!这话是他教你的吧?”齐敏不屑的撇撇嘴。
“太后多虑了,小人所言确是实情,这事也只有小人知道,这种心思军师自是不能对外人讲的,只因军师在太后这里时唯有小人在身边,所以军师思念太后之情难以宣泄时会与小人谈谈话,军师当然不会明言思念之情,无非是跟我谈论些在这里时的大事小情,可小人能体察出军师想的是什么。”类似的对答,贺然教了他许多,席群一路上早已演练的声情并茂了。在私下场合对太后自称“小人”而非“外臣”也是贺然特意嘱咐的,意在让齐敏觉得彼此是一家人,席群并非什么使者而是家臣。
齐敏听后良久无言,正当席群松了口气时,猛听太后一拍几案,娇斥道:“他既没死又甚为康健,派你来做什么!他自己为何不来!”
这该如何应答贺然没教过,席群有些傻了,任谁也不会想到太后会问这样的话。
齐敏听闻贺然时时想起自己,芳心潮涌,一时举止失态,察觉后,她急忙稳定了心神,道:“我上次送去的东西他让你带回来了吗?”
席群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恭恭敬敬的呈了上去。
齐敏拆开封缄,一看之下俏脸立时变了颜色,瞪着席群道:“他这是何意?!”原来齐敏送去的是一张撕碎的画卷,那画卷就是贺然在朝都画完交给墨琚带给她的,齐敏看到贺然亲笔画的与自己从相识到相亲的一幕幕画卷,心中百感交集,继而因爱生恨,恼恨他绝情而去,情感剧烈波动之下随手扯下一页撕了个粉碎,怨恨稍平后又十分后悔,撕碎的那页画的是她在王宫别院初次戏耍贺然的情景,两个人的形态、表情画的极为传神。想到一切已无法挽回,这些画倒是极好的念想,缺这一页甚是可惜,所以她才派人把撕碎的这页命人送去,想让贺然重新再画一张,不想送回来的锦盒中依旧是撕碎的画卷,并无新画。
席群茫然道:“军师未曾告知小人里面放的是什么,小人”
齐敏皱紧眉头,又翻看了一下锦盒确认并无他物后,盯着席群问道:“他还有何话或何物让你带来吗?”
席群忙道:“有有,军师让小人敬禀太后:外物不足惜,唯心为贵,新作只墨迹,碎卷滴泪成。军师说旧的总比新的好,太后如果不舍,自然知道如何救补。”
齐敏听后呆呆的望着锦盒内的碎卷,心中默默思量着这些话语,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她不解的望着席群问:“难道他懒得都不愿写字了吗?为何不写封书信与我?”难怪她会有此一问,席群转达的话虽隐晦,但还是能透漏出一些信息,这种话本不该让别人转达的,写在书信里才是正理。
席群苦笑道:“军师原本是有书信给太后的,可在我临行前军师又把书信收回去了。”
“这是为何?”齐敏更加不解。
席群叹了口气,道:“军师言道,现在太后少理朝政了,万事还是小心些,这封书信如果落到外人手里,那不但对太后颜面有损,还会送了我的小命,可军师实在是有许多话要对太后讲,又不好让我转达,所以军师让我替他在太后面前无奈的叹息一声。”说着他还真做出无奈且愁苦不甘的神态,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齐敏的芳心随着那一声叹息不由颤了一下,仿佛听到了贺然那思念自己又无从表达的郁结心声。她也清楚贺然这是在向她做出了警示,连易国使臣都担心会在康国丧命,那乱政者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了。
第十四章 易国来使(下)
正当齐敏要说话时,门外响起一声咳嗽声,一个英俊的青年一步三摇的走了进来,两个宫女面带无奈的追在他身后,在门口向内禀报道:“禀太后,安延侯来了。”
那青年一脸不耐烦的对宫女挥挥手,道:“下去下去。”
席群注目朝那人望去,不觉一惊,如果不是先前有所耳闻,慌乱间他真可能把他认作是军师,此人眉眼、身材、举止皆与军师极像,脸上也带着浮华的笑容,不过细看之下,那笑容却明显是刻意做出来的,远不如军师的笑容那么自然且于细微处变化无穷,不用问,这位就是康太后的面首莒然了。只看他在宫中随意走动的样子,就可知他的受宠程度了。
此刻莒然已经走到席群面前,眉峰一挑,道:“席大人,远路辛劳了。”
席群连忙躬身施礼道:“不敢受侯爷问候,职责所在不敢言辛劳。”按道理,席群是易国使臣,地位尊崇,不该对康国官员这般卑恭的,可贺然嘱咐过他,如遇这种场合一定要对莒然表现出低三下四的神态。
莒然见席群这副模样,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摆摆手道:“大人是我康国贵客,不用多礼。”
“是!”席群如下人般垂手侍立。
“听闻西屏的云制舞被你们军师接到了藏贤谷,为此还险些和赵国兵戎相见,在赵国定阳城外又劫持走了暖玉夫人,不知这些事是真是假。”莒然目光闪烁的盯着席群问。
这都是天下皆知的事了,他现在当着齐敏的面问,其用心不言自明了。
席群一脸窘迫,诺诺道:“这回侯爷,这这两件事都是实情,云制舞在西屏时对我家军师一见倾心,军师那时尽管身处险境,明知惹恼了她会更加危险,可还是百般回绝,无奈云姑娘情根深种,在军师归国后毅然追随而来,军师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得知她为投奔军师而身陷赵国后,为其真心所感,怜其一个弱女子无所依靠,这才发兵赵国的,至于暖玉夫人,夫人于军师有数次救命之恩,接其入藏贤谷是为报答夫人的往日恩情,军师敬夫人与云姑娘若上宾。”
“哦!若上宾,哈哈哈,你们军师真是对美人有情有义啊,为了这二人不惜冒惹怒赵国的风险,真是令人敬佩。”他的语气颇有讥讽味道。
席群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望向上面的齐敏。
齐敏看到了席群眼中的怒火,她深知贺然在席群心中的位置,有人辱及贺然,他却不能做出反击,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看到席群这副神态,齐敏忽然莫名的心头火起,对莒然斥道:“放肆!哀家在这里召见易国使臣,你进来做什么?!还知不知礼法?!来人,给我押起来!”
这突然的变化让席群始料不及一时吓呆了,这更是出乎莒然的意料,他的眼睛比席群的还直,愣愣的看着太后,他真不敢相信太后会这么对待自己。
两个武士进来后也有点发傻,当今谁敢动安延侯啊?可这是太后的命令,又不能违背,二人迟疑间,齐敏喝道:“还等什么!”那二人不敢再迟疑,上前轻轻抓了莒然的手臂往外拉。
莒然从未见太后怒的凤目瞪圆,吓得把往日的邀宠手段忘了个干干净净,脸上那层笑容一点不见了唯余惊恐,乖乖的跟着两个武士往外走,不时还难以置信的回头望向太后。
齐敏余怒未消,对席群训斥道:“跟了他这么久,你怎么就一点也学不来他的本事?!堂堂使臣奴颜婢膝,遇事只剩匹夫之勇,你真是把他的脸面丢尽了!”
席群不知太后为何突然发这么大脾气,唯唯诺诺的不敢答话,唯恐再惹怒她。
齐敏看着他更是生气,闭上眼长长舒了口气。其实齐敏的气是从云裳和暖玉夫人身上来的,席群所说的什么贺然对她们敬若上宾,骗别人也还罢了,贺然化成灰她都知道他是什么德行,所以她心里很不痛快,可她毕竟是女人,女多原意活在自己营造的虚无的梦里,因此她宁可自欺欺人的选择相信席群的话,可莒然非要把她的梦境搅碎,这就惹得她一股邪火陡然从心头升起,加上看到心头之人的亲随受窘,她不由自主的发作了。
怒气渐渐平息后,齐敏慢慢睁开眼后,缓和了语气道:“他近来还好吧。”
“禀太后,我们与顺国战事不断,军师带兵冲锋陷阵,东挡西杀,几乎没有安闲的日子,加之许多政务还要军师亲自处置,所以,唉,太后请恕小人多嘴,在小人看来,军师真是命不好,和在太后身边比起来,军师消瘦了许多,也不见那么多笑容了。”
“活该!”齐敏从嘴里狠狠的挤出两个字,感觉煞是解恨。
席群咧着嘴,喃喃道:“军师就是命不好,命不好。”
齐敏叹了口气,又轻轻摇摇头,道:“你回去后跟他说,掣肘赵国的事我心里领他的情了。”
席群笑道:“太后言重了,太后不知道,军师那段日子可开心了,他虽没跟我说什么,但小人也能猜到,军师是为能帮太后做点事而开心,他甚至还打算亲自去赵国催赵王发兵顺国呢。”这夸大之言自然是贺然设计出来的,只是当时他也没想到自己日后真的会去赵国。
“胡闹!还是那副不管不顾的性情。”齐敏嘴角有了笑意,旋即又微挑秀眉,道:“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把他说的也太好了,都有点不像他了。”
席群陪笑道:“太后啊,您可千万不要慢视了军师这份心啊,小荷不过是一婢女,军师犹肯为她舍命复仇,太后在军师心中可是重愈山岳啊,太后若对此有所见疑,小人真要为军师不平了。”这话不是贺然教的,他久随军师,军师的一些心思他是能揣摩到的。
齐敏嘴角笑意更浓,眼光落到锦盒上时,她脸上慢慢现出萧索之意,抬头对席群道:“我有些疲倦了,你先别急着回去,我这两天可能还会召你问话,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我会吩咐他们好生款待你的。”因为与席群相熟,又因为只有他能替双方传递知心话语,所以齐敏对他是一种含有亲情的态度。
席群感激的谢恩,起身时谨慎道:“小人现在就有一事望太后能恩准。”
“说吧。”齐敏含笑望着他。
“太后也知道,我们现在四处临敌,各方关系错综复杂,我家军师为此时常愁眉不展,特别是赵国这面,军师一直惦记着先前与墨军师共伐赵国的约定,这一段军师又想到了一些双方相互配合的用兵策略,想让墨军师裁定一下,是以小人想拜见一下墨军师,不知太后可否应允。”外国使臣私自拜见大臣是禁忌之举,所以席群才有此请求。
齐敏笑了笑,道:“他二人交情非浅,即便无事你也该替主人去拜见一下,去吧。”
席群再次谢恩,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第十五章 才女心思(上)
八辅城,这座在平定三王叔叛乱一役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城池早已见不到往日的刀光剑影,但在街角、路边,依旧经常有人谈论起那场惊心动魄的守城之战,“贺军师”三个字不时在各色人等的口中提到,那场发生在他们这座城池,挽救了康国命运的大战将永远铭刻在八辅城百姓的心中,这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永远谈不厌的话题。
曾参与战事的那些人更是在大家面前倍显荣耀,见到过贺军师真容的,哪怕只是远远看到背影的,皆极尽能事的或凭记忆或凭想象的把他描述的天上少有人间绝无,开始时虽有夸大但还靠谱,后来传着传着就传成神话故事了,有的说神奇军师英俊无比,天黑时浑身会有神光护体,有的力证贺军师威武健壮,两膀有千斤之力,有的说亲见贺军师能掐会算有神仙之术各种版本不一而足,这反而愈发激起大家谈论这位贺军师的热情,在八辅城不知本国墨军师的大有人在,可不知贺军师的却一个也找不到。
一座清雅的深宅内,花园里燕雀呢喃,百花开的正艳,可此间最美的却不是娇艳的花朵而是一位比花更娇的绝世佳人,她身穿一袭浅藕荷色衣裳随意的坐在花间草地上铺设的坐席上,微微绽露笑容的俏脸令百花尽皆失颜色,几案对面坐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公子,不知那公子说了什么,惹得佳人惊讶的瞪大美目,继而掩嘴而笑,娇声问:“还有这等事?若不是出自公子之口,我还真不会信呢,西屏人真是有趣。”那银铃般的声音比莺声燕语更加悦耳。
这佳人自然就是林烟了,那对面的公子则是康国名士舒衡,他对林烟十分爱慕,每年都要前来求见几次。林烟也敬仰他的学识,所以他每次来都热情款待。
舒衡见佳人对自己的话题这么感兴趣,心下非常欢喜正准备接着讲下去,不想林烟的贴身丫鬟绿墨小脸放着光芒从外面跑进来,不知有什么喜事兴奋的都顾不得看路了,险些被藤草绊倒,还未站稳就扬着手中的书信气喘吁吁道:“小姐,真的是书信!”
绿墨方才本是在这里服侍的,可外院的仆妇来报,说有人前来下书,那人说书信及其重要不肯交给守门之人。林烟听后没在意,慕名而来的人太多了,为见她一面使出的各种花样层出不穷,随口吩咐道,他不愿交书信就打发他走。不想没多久仆妇又来回禀,说那人言道,书信是小姐故人写来的,里面谈的事十分重大。
林烟是知道自己这些家人的倨傲的,既然她们肯再次进来禀报,那就肯定没少受人家的钱财,无奈打发绿墨出去看一下。现在见到绿墨行止慌张,言语荒唐,感觉在客人面前有失自己脸面,不由心中不悦,皱起秀眉道:“我知道是书信,慌慌张张的,不怕公子笑话!我正和公子说话呢,先把书信送到我房中吧。”
绿墨受了训斥心中不服,当着外人不好辩解,不甘心道:“小姐,你看看便知。”说着把书信递了过去。
林烟更加不悦,侧身瞪了她一眼,她是名满天下的才女,心中虽不满却不愿过分伤了绿墨的心,明眸在那信封上扫了一眼,上面竟然半个字都没有,她不禁心中好气,对绿墨道:“这能看出什么?”
绿墨着急道:“小姐打开看看呀!”
当着客人的面拆看书信可是失礼之举,林烟真的生气了,淡淡的对绿墨道:“你先下去吧。”
舒衡本来是想替绿墨书两句好话的,可绿墨竟然提出让林烟现在拆看信件,这是明显表示出写信之人比自己重要的多,他心里很不舒服,也就不愿替她说话了。
绿墨心中大感委屈,抿着小嘴走出两步旋即又走了回来,伏在林烟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小脸上浮现出类似报复后的快意,快速转身就走。
不知绿墨说的是什么有魔力的话语,舒衡看到林烟那张平静的俏脸立时现出诧异之色,只见她急忙唤住绿墨,要过了那封书信看了一眼,然后藏于袖中,这才对自己报以略带歉意的笑容,舒衡看出来了,这写信之人的确比自己重要,林烟忍住不拆看已经是很给自己面子了。这让他很不是滋味,他真恨不得能问问这信到底出自何人之手,或者林烟给一点解释。问是当然不能问的,林烟也毫无解释的意思。接下来的谈话中他明显感觉出了林烟的神不守舍,备受打击的舒衡只得识趣的起身告辞,他家离八辅城有三百里之遥,来一次并不容易,没想到这次会因一封书信而受慢待,自己连封书信都比不过,要是写信之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