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这儿也不知是该乐还是该寒。我这时才真正了解了“旱地忽律”这个绰号的含义:你看朱贵平时笑眯眯的,可到了这种时候真比鳄鱼还狠,还嗜血。
这时,那帮痞子外围的一个人估计是心理承受力达到了极限,从衣领里抽出一把一直没用上的小砍刀,照着朱贵就冲了上来。朱贵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挺着肚子站在那,在改锥耳边轻轻说:“他砍我哪儿,我砍你哪儿!”
改锥吓得魂儿都没了,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劲,抓过旁边一个人手里的棍子,挡在朱贵面前。那个混混大概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是闭着眼冲上来的,根本没看见前面的人已经换了,而且也不知道躲闪,被改锥一棍子抽倒在地上。改锥指着他恶狠狠地骂:“你个王八蛋,摆明了就是想害死老子自己当老大。”然后忙回头跟朱贵赔笑。
朱贵一脚把改锥踢翻,说:“这样的老大,你们还愿意跟吗?”
一个混混把手里的钢管扔在地上,看了一眼改锥,静静地问朱贵:“我们能走吗?”
张清这时才慢悠悠地说:“以为我兄弟真的白打了?每个人留点什么吧。”杨志拉了他一把说:“算了,这些人比牛二懂事多了。”
张清无奈地摇了摇头,跟那些人说:“滚吧。”
一干痞子如遇大赦般四散奔逃。就剩黄毛不走,他满脸崇拜地跟朱贵说:“大哥,我以后跟你混。”
朱贵不耐烦地挥手:“混个毛,把脑袋上的破铜烂铁摘巴摘巴好好当人,滚滚滚。”黄毛只好失望地走了。
朱贵把脚踩在改锥脑袋上,改锥惊恐地大叫:“大哥大哥,你不是不打我吗?”他屁股上被扎了一下,嘴里大概还剩不到5牙,这还都是小意思,肩膀上的骨头也被朱贵砸断了,软在地上像只半死不活的蛤蟆。
“不打你可以,告诉我柳轩在哪儿?”
“我不认识柳……”
话没说完朱贵就一脚跺在他脸上,血水噗嗤一声吐了出来。杨志看得连连摇头,边往近前走边说:“还是让我杀了他吧,我看着不落忍。”我忙死死拉住他,最后杨志叹着气回去了。
张清说:“杨志哥哥就是心软……”
朱贵踩着改锥,眼里闪过一丝凶光,从嗓子眼里往出蹦字:“别说你不认识姓柳的,要不我就把你脑袋踩进地里去。”
“我认识我认识……但我只有姓柳的电话,刚才一直打都关机,我跟他真的不熟,他那种人是瞧不起我的。”
“号码给我!要不开机我还把你踩进地里去。”
改锥掏出电话来一看就哭了: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打烂了。当然,他倒不是心疼电话,他看出朱贵正在气头上,生怕他真的一脚踩下来。
我见差不多了,走上去说:“跟他要不如和我要呢。”
朱贵诧异地说:“你也有?”
我指了指脸上的伤说:“下午我就是去见的他。”
“你怎么没跟我说?”
“老朱,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已经替你把他脑袋拍成四棱的了,不信你可以问李静水他们。”
朱贵忿忿道:“你怎么没让我去呢?”
“你是客人嘛,这种体力活怎么能让你做呢?”我打着哈哈说。
朱贵狠狠瞪了我几眼,但知道柳轩已经小受惩戒气也就消了不少。他迈开腿,把改锥提起来,问他:“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改锥抖若筛糠,说:“我不该认识姓柳的。”
“还有呢!”
“……我不该瞎了狗眼来收大哥你的保护费。”
“还有呢!”
“……我不知道。”
“嗯,我也不知道。就是看你不顺眼——滚吧。”
然后朱贵亲热地搂着我和张清的肩膀说:“走,喝酒去。”
我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柳轩的事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如我所想,好汉们知道柳轩已经被逼得背井离乡,也就不为已甚了。
我们进了酒吧,就见一张桌子前围满了人,挤进去一看,竟然是杨志。这家伙长得丑不说,还沉默寡语的,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
只见他手里提着一个桶,面前摆满了杯还有钞票,杨志边往杯里倒酒边说:“这是我自家兄弟酿的酒,你们不要给我钱。”
张清“哟喂”了一声,这才看清杨志手里提着是我们下午喝的那桶“三碗不过岗”。我们几个人一下午喝了小半桶,刚才杨志回来以后甚是无聊,就又找出来喝。这酒一大特点就是酒香浓烈。很快杨志旁边一个哥们忍不住了,提出要用钱买一杯尝尝,杨志没当回事,给他倒了一杯,却没要钱。哪知这哥们越喝越上瘾,又不好意思再要,这回非得用钱买不可。慢慢的,周围的人也都被吸引了过来,一来是闻着酒香,二来是跟着凑热闹。有趣的是这酒杨志既然不说卖,也就没个价,人们排着队,端着杯等着买酒。轮到自己的时候有给100的,有给50的,最少的也有20块的,其中还有一张100的美金。
第一个人给完钱,杨志就想追着给退回去,但后面的人都催着让他倒酒。就这样,堆在他面前的钱越来越多,杨志急得脸通红,连那片青也淡下去不少。他连连说:“这酒不要钱——这酒不要钱——”等多半桶酒倒得剩个底儿了,他面前的钱几乎铺满了桌子。没有买到的人都纷纷抗议。当他们知道杨志是酒吧老板的朋友时,更加不满,说酒吧藏私。孙思欣正在安抚他们,见我来了把情况一说,我说:“这还不好办,明天我雇辆车去村子里灌它一水车来不就行了?”
这时的酒吧里清香扑鼻,就连边角和包厢里的顾客都被引得馋涎欲滴,纷纷起义,加入到要酒喝的队伍里。
孙思欣忽地跳上舞台,清清嗓子说:“谢谢各位朋友的光临和捧场,本店刚刚推出了一款实验品,相信不少朋友已经体验过了。现在我宣布,从明天开始,这款实验品将正式在我店面向广大顾客!”
小伙子脑子就是活啊,我赞赏地看着他。台下忽然有人高声问:“这酒叫什么名字?”
孙思欣一愣,急忙用眼光在人群里搜寻我。我也是一脑门子汗,情急之下想到这酒是武松发现,又被杜兴酿出来的,就冲他做口型。孙思欣盯着嘴,看了半天,台下的人都不说话,在等着他报名。
孙思欣看了半天终于看明白我说的是四个字,然后他把麦克风支到嘴上,很庄重地说:“这酒叫五星杜松!”我一拍脑袋。
台下马上有人问:有六星的吗?还有人问:多少钱一杯?
孙思欣又看看我,我心想平常的散酒也就一两块一斤,这个卖5块钱总不至于赔本,于是就冲他伸了5个手指头。
孙思欣激动地、煽情地大声说:“我们的五星杜松酒,明天开始优惠大酬宾,50块一杯!”
第七十二章 司马光砸缸
孙思欣下来以后还是有点激动难掩,他说:“强哥,咱的酒运来以后往哪装?”
这倒是个问题了,我问他:“咱们装扎啤的桶够吗?”
“……这个怕不大好吧?再说啤酒往哪儿放呢?”
张清嗤笑一声说:“酒嘛,当然是往酒坛子和酒缸里放。”
我一听茅塞顿开,跟孙思欣说:“你明天去二里窑买几个大酒缸,再多买点坛子和小碗,咱这酒以后论碗卖。”
孙思欣抓了抓头皮,说:“买回来往哪儿摆呢?”
“先摆前台吧。”我看出孙思欣有点顾虑,一个经常组织街舞表演的酒吧,摆一世界坛子,确实有点不伦不类。其实这个顾虑我也有:陈可娇当初签约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动她的酒吧结构——不过话说回来我可没动她的结构,只是往里添了点摆设而已。
杨志今天晚上收了3000多块钱,他这才知道卖酒比卖刀钱来得快。
李静水和魏铁柱坐在角落里,简直就像进入了一个妖怪的世界,不断有性感的女郎上去和他们搭讪。两个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握着彼此的手一个劲哆嗦。那些女人无一例外地骂一句“死玻璃”然后走开。
李静水找到我,手脚冰凉地说:“萧大哥,你还是送我们回去吧。”
我无奈,只好答应明天送他们回军营。
我回到当铺,见项羽打了盆水正在擦车,车头居然是冲着来的时候的方向。这说明有人帮着倒过,而且车技一流,那轱辘都是切着马路牙子,特别整齐。
项羽用毛巾蘸水轻轻擦拭着车体,脸上爱怜横溢,好象是一场大战刚刚结束,他正在和心爱的乌骓马交流感情。
我好奇地问他:“羽哥,这车是包子给停的?”
“不是。”项羽显然没工夫理我。
“那是谁?”
“老王,就那个看大门的老头,是他开回来而且停好的。”
我笑道:“看不出那老头还会开车呢。”
项羽瞪我一眼,说:“人家开得比你好多了。他跟我说他以前是开大货的——大货是什么车?”
这就难怪了。以前的老司机,那功夫都扎实得很,又开了半辈子大货车,再开这小面包就跟玩具一样。真没想到老家伙还是一个车神级人物。
项羽边擦车边说:“以后不用你教我了,老王说每天放学以后他教我。”
我说:“看不出老王还是个热心肠。”
“嗯。还有,我把纸箱子给他了。”
我没在意,边往家走边嗯了一声,然后才感觉不对,猛地转过头说:“什么纸箱子?”
“就你车上放的那个。”
“……连里面的东西都给他了?”
“那是当然。”
“羽哥!那半箱子中华烟值好几千块钱呢!”我是心如刀割呀,这么多钱去驾校都够了。书上不是说项羽虽然能和士兵同甘共苦,但是寡恩少惠而且妇人之仁吗?这些优点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项羽弯腰摆着布子,说:“我听半导体里说了,抽烟有害健康,你还是少抽点吧。”
我:“……”
哎,给就给了吧,一个想要往左却经常往右“拨转马头”的人,不用我亲自教也好。
我进了门,见刘邦居然和李师师坐在一起,两个人都盯着电脑屏幕。他俩什么时候混到一起去了?我走到他们背后,发现他们关注的无非是一组组数字,李师师还在帮他用计算器不停地算,刘邦一边记在纸上一边思索。我问他们干什么呢,刘邦难得认真地说:“别闹,我算点数据。”
“嘿——”我感兴趣地趴在李师师椅子背上,问,“什么数据?”
刘邦说:“炸金花。我在算豹子、顺子、同花顺的出现几率各是多少。今天跟人玩输了500,昨天梭哈我还赢1200呢……”
我这个汗呀,我8岁就会和人炸金花了,也没想到算一算所谓的几率。我跟他说:“炸金花主要玩的是心理战,这些数据用处不大。”
“我当然知道。但是如果大家都特别会装,下去什么牌,下去多少张都记住,然后根据比率,你比别人多算一步,那赢的机会才大。”
我又汗了一个,原来刘邦的天下就是这么算出来的。我严重怀疑他在拜韩信为将的时候已经开始盘算得了天下以后怎么杀他了。
我数落李师师:“你就助纣为虐吧。”
……
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了10点多,这也是我近些日子最放松的一天。我骑着摩托到酒吧,老远就见门口一群人在挪一个足有一米九那么高的大水缸,嘿哟嘿哟喊着号子要往卡车上弄。
我走过去,见孙思欣正在指挥,我问他:“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孙思欣见我来了,很不自然地说:“强哥,对不起,我把事办砸了。我早上给磁窑打电说定制口大缸,结果他们给我拉来这么个东西,连门口去。”
我见一群搬运工费力巴哈地又拉又扛,说:“弄都弄来了,就留下吧。”
“……往哪儿放呢?”
“就立在门口——我说你们没事做这么大个缸干什么?别说孩子,大人掉进去也出不来了。”
工人们听说不退货了,个个喜笑颜开,一个老工人喘着气说:“要不故意寻死,一般也掉不进去。”
我一听也笑了:这缸几乎快有项羽高了,要想走着走着就掉进去,除非有长颈鹿那么高。
老工人说:“恭喜你掌柜的,你可算淘着宝了。这缸从我年轻时候进厂就有了,厂长都说不出它的年代来,这好象是给过去大户人家预备的水库,为的是防火。有时候遇上旱年有这么几缸水,一年吃饭都够了。”
我围着这口缸打量了几圈,这缸外表黑油油的,冒着一股寒气,看着还真有点超凡的意思。我心里琢磨:别是个聚宝盆吧?要不先往里扔一个人,看能不能拉出一堆人来?
打发走工人,我一眼瞧见马路上有辆卖水的电三轮,我忙把他喊过来,问他:“车上有水没?”
这老乡看了看我,说:“满的。怎么,现在酒吧也往酒里兑水了?”
我说:“少废话,你这一车水能卖多少钱?”
“200多。你想干啥?”
“把水都倒了,跟我去拉趟酒,给你300。”
老乡为难地说:“钱倒是合适,可我这水往哪儿倒呢?”
“浇花,撒马路,随便。”
“我这可是真正的矿泉水!我辛辛苦苦从山上接的。”
孙思欣机灵劲又上来了:“你先把水倒到这缸里,拉完酒以后再灌到你车里继续卖,你看行吗?”
老乡这可乐意了,把管子支到缸口开始注水。我进去叫李静水和魏铁柱,这才看见舞台上摆满了坛子和浅底儿青瓷碗,心里也犯嘀咕。这要让陈可娇看见,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这娘们对自己这间酒吧自傲得很,见我把她这儿折腾成这样,会不会和我拼命?
再看李静水他俩,在酒吧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竟然憔悴了很多。我有点愧疚和心疼地说:“要不哥给你俩开间房,进城一趟起码睡睡席梦思,看看《士兵突击》呀。”两个人直摇头,我也没办法了。
等我们出去老乡也办妥了,一车水刚好倒到水缸的五分之四,缸口的水波一漾一漾的,亮光晃得酒吧的牌子直闪,居然有几分雅意。酒吧这种地方,最大的好处就是什么因素都能容纳。一般的人就是来玩的,他不会管你有没有文化内涵,你的装修风格一致不一致,你可以这面墙上贴满机械时代的符号,那面墙上挂把双筒猎枪和兽皮。
这么说吧,一间成功的酒吧就是你把一陀屎拉在当地,给人感觉也特别协调。
现在酒吧门口有了这口缸,看着就比以前酷多了。
就是在要不要准备一块石头的问题上我挺游移的——要真有人掉进去呢?谁来扮演司马光?后来孙思欣说有几款洋酒的瓶子就能做替代物时我才作罢。
到了爻村,我让李静水他们自己回去,然后去找宋清。李静水和魏铁柱欢呼雀跃地跑向营帐,看来城市里的便捷和新奇并没有让他们感到一丝的眷恋。
宋清领着我去杜兴酿酒的地方,我们坐在三轮车上,走了没有5分钟就到了。随着越来越近,那股略带酸味的酒香愈浓。等我们到了地方,见从一处宽敞的四合院里袅袅冒出蒸汽,门口一个人用两个塑料杯栓绳连在一起扣在眼睛上,用一块大手巾捂住口鼻,此刻正把手巾下面撩起来透气。我冲他挥手喊:“奥特曼!”
这人把塑料杯从眼睛上摘下来,一把扯掉手巾——更像奥特曼了,正是鬼脸儿杜兴。他见是我,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拉点酒,有富余的吗?”
杜兴说:“太好了,这酵母三天不用就会坏掉,所以必须每天开工,哥哥们又喝不了那许多,我正愁剩下的往哪儿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