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项目经理——负责在香港的借贷。桑达士并没因为华 商纷纷卷入内地贸易而断绝对华商的交往,他认真考察过包玉刚的四人公 司,仍未贷款给包玉刚。 桑达士回忆道:“在1952年,包玉刚的公司不是一个很有作为的公司, 看不到发迹的迹象。公司的帐目管理并不规范,而且贸易额也太少了。” 包玉刚做过银行,深知谨慎是银行家的职业“通病”,他很理解桑达士, 也力能与桑达士交上朋友而欣慰。包玉刚同时感到,外资银行歧视华人的 一贯做法,很大程度上是中国买办人为造成的,他们既是中外商务交流的 桥梁,又是两者间的鸿沟——他们为的是维护既得利益和至尊地位。在某 些时候,中国人歧视中国人,更甚于洋人歧视中国人。 桑达士负责在香港的借贷,在港商眼里,是个比大班还更有权势的人 物。众港商莫不嫉羡包玉刚,某些银行买办对他恨之入骨。事实上,在很 长一段时间,包玉刚并未从桑达士手中借到一分钱。 1955年,初涉航运业的包玉刚,购买了第一艘金安号旧船。桑达士未 给四处碰壁、几乎山穷水尽的包氏一分钱支持。其后,包氏的船队扩大到7 艘旧船,将其中一艘押给汇丰,才从桑达士手中获得小额贷款,作为流动 资金。 桑达士很欣赏包氏低价长租的经营方式,也为环球航运公司的发展感 到高兴。他知道包玉刚梦寐以求造新船,但他仍不打算成全包氏。 当时香港的银行业有一条下成文的规矩,行中人称之为“黑书”:请不 要投资于航运业、航空业和电影业。这几个行业风险极大。 1961年,桑达上与包玉刚进行了一次历史性会晤,这次会晤,把汇丰 与环球都推向顶峰。 会晤地点在名叫“香港会”的西人俱乐部,两人坐在蓝厅临窗雅座。 包玉刚开门见山: “桑达士先生,我想向日本造船公司订造一艘新船,排水量为7200吨, 船价为100万美元。我已和日本一家航运公司谈妥,船造好租给他们,期限 为5年,第一年租金为75万美元,我想向你借这个数。” 这使桑达士甚感为难。最后两人敲定,如果包玉刚能从日本银行开到LC (银行信用证),桑达士就兑现借钱。结果,包玉刚开到别人都断定开不到 的LC,桑达士君子无戏言,终于打破“黑书”行规,借钱给包氏造船。 关于这件事,本书第三十章曾有记述。在此仍需作说明的是,桑达士 并非完全出于料定包氏开不到LC而贸然与包氏打赌。当时世界航运业蓬勃 发展,市道看好,拥有船只,犹如拥有一座海上金矿,高额的盈利足以抵 消船只的风险。 包玉刚的保守经营作风,与银行业如出一辙,桑达士熟悉包氏,亦熟 悉包氏的环球,所以,他敢与包氏打这个赌。事实上,“黑书”并不是一成 而不可变的。汇丰与环球,联手打破“黑书”中不可投资航运的禁忌。其 后,汇丰与国泰,又打破“黑书”中不可涉足航空业的先例——贷款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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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更昂贵的大型波音喷气客机。 1962年,桑达士被提升为汇丰银行首脑,两年后,汇丰不但不视贷款 造船为大忌,还与包氏联手合作,直接投资参股航运,到70年代后期,包 氏旗下的船只排水量高达1300万吨,列全球航运业之冠,这也成为另一位 华人船王董浩云指责包氏拥有的船只吨位“煲水”的把柄。 董浩云指责的是事实,这正说明包玉刚与汇丰的关系不一般。 香港作家冷夏、晓笛在其《世界船王——包玉刚传》中借用一句话, 形容包玉刚与桑达士以及汇丰的关系: “桑达士的最大功绩,是发掘了包玉刚。包玉刚的事业,是凭藉汇丰 银行发展起来的。桑达士令包玉刚发达,包玉刚令桑达士升级,令汇丰银 行跑赢渣打银行。” 桑达士的另一大功绩是,他打破了外资银行不贷巨款给华商的陈规。 六七十年代,正是华商迅速崛起、英商徘徊不前的时期。贷款资助华商, 既成全了华商,又为汇丰带来惊人的盈利,银行与客户,从来都是相依相 存、互惠互利的。 同步起飞 1971年,沈弼就任汇丰银行总经理,1986年沈弼卸去汇丰董事局主席 一职,这一时期被称为汇丰的沈弼时代。汇丰银行在沈弼手中获得更惊人 的发展,因此,有必要对沈弼的身世作一些简介。 沈弼的英文名Michae1 Saindberg,“沈弼”是他来华工作取的中文名。 沈弼1927年5月31日出生于英国,父亲是英国中央银行——英格兰银行职 员。 1945年,沈弼18岁,刚从高中毕业。那时盟军已获得欧洲战场的全胜, 不过世界仍不太平,参军是热血青年的义勇行为。沈弼回忆道: “那时,我们每一个人都充满爱国精神。如果你提前志愿参军,你就 有选择到什么军队服役的机会;如果拖延时间,在最后的时刻彼征入伍, 你就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可能被派遣到你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沈弼在英国受了装甲兵课程训练,之后,他选择了到印度服役。 印度是一个古老的国度,是吉卜赛人的发源地,是一片充满神秘的地 方。沈弼去时,正值印度民族独立运动高涨之时,印度人民在圣雄甘地号 召下,进行非暴力抗争。事实上,暴力活动不断,局势动荡不安。英国人 的至尊地位受到动摇,沈弼领略的军营生活,并无大多的浪漫色彩。 沈弼分配在英国驻印第六长矛骑兵团,驻扎地点在与阿富汗交界的科 哈特。英军骑兵中队和锡克族骑兵分队共同守卫。锡克族人更能吃苦,沈 弼在科哈特,增长了在恶劣环境下生存的能力。 1947年,沈弼调往北非的利比亚,英国的皇家龙骑兵守卫军,驻扎在 濒临地中海的班加西。这是一个海港小城,城中有夜总会,是英军官兵寻 欢作乐的地方。 沈弼的嗜好是沙漠狩猎,沙漠中有一种黑背豹,擅长跑。沈弼特意买 了一匹阿拉伯马,马名叫乌尔兰,乌尔兰不是英国人眼里的骏马,但适应 沙漠的干燥气候及灼热的流沙。 沈弼常常单人匹马,烈日晒得他像非洲人一样黑。黑背豹很少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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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弼常骑马作横穿大沙漠的冒险。 1947,沈弼再次调防,他把乌尔兰卖了。数十年后,沈弼仍对此事律 津乐道: “我用18英镑买下了那匹阿拉伯马。6个月之后,我被调到别的地方去。 我把那匹马卖了,得回20英镑,在6个月内获利10%,很不错。那是我平生 第一笔成功的商业交易。” 1948年,沈弼退役回国,发现英国的一切都死气沉沉。军戎生活使沈 弼的心变野了,他怀疑自己是否能安下心来上大学。于是他选择了就业。 选择什么职业,沈弼却一片茫然,他父亲是英格兰银行职员,但这对 沈弼的抉择及日后的发展影响都不大。吸引他作出抉择的依然是东方。 “到远东去?到远东去!”英政府鼓动青年的口号,在二战时冲淡了许 多,依然魅力不减。一天,沈弼在地铁车站邂逅军营中的一位老友,两人 去咖啡店叙旧。沈弼说起他正在找职业,老友说,香港汇丰银行正在伦敦 招聘职员。 沈弼喜出望外,他一直向往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大国中国。他立即去汇 丰银行伦敦分行,马上就被聘用了。见习期的月薪是20英镑,不算太低。 1983年,汇丰大厦尚未竣工,沈弼在香港英国海军部中心的临时大班 办公室,接见记者采访时说: “当时,这家银行急需聘请人员,补充人手的不足。战争期间,这家 银行的人员损失10%以上,幸存下来的许多人员因年老而退休了。我前往 应征,接见的情形比今天随便得多。当时要我回答的问题,同我猜想今天 要求职者回答的问题相比,简单得多了。” 沈弼在另一场合又说:“当时他们没有间我的学历,按今天的要求,我 是根本没有资格进汇丰的。大概他们猜想像我这种年纪的年青人,不可能 拥有牛津大学的文凭,也许是我参过军,有比较丰富的人生经验,所以他 们未将我拒之门外吧。” 在格雷斯丘奇街的伦敦分行受训6个月,沈弼登上一架飞往香港的水上 飞机。飞机白天飞行,晚上降落在航程中的城市。飞机共飞了5天,当时的 感觉,认为快得令人难以想象。 飞机于1949年5月31日降落在启德机场,正是他22周岁生日,真是惊人 的巧合。 在机场,在沿途,处处可见内地来的战争“难民”。他们的衣着,大多 还算体面,可神色,个个愁眉苦脸、惊惶且迷茫。汇丰银行的员工宿舍在 山顶种植园道的英式洋房。 4个月后,沈弼被派往日本横滨的汇丰分行。 当时,日本处于盟军的占领下,盟军最高司令官是美国麦克阿瑟将军。 英国也是盟国之一,汇丰的英籍职员名正言顺受到盟军的优待,他们的物 资供应均来自美国,并可免费乘坐火车,并进盟军俱乐部享受奢侈生活。 日本人的处境使沈弼感到痛心,东京一片废墟,粮食紧张,每一个西 方人身后,都会跟随一大群乞讨的人群。日本还有希望吗?连“大上皇” 麦克阿瑟都不是很有信心。沈弼回忆道:“当时日本整个国家患了炮弹休克 症,毫无生气,像一具死尸。”横滨分行几乎没什么业务可做,当时所有的 外国银行都不敢贷款给日本人,认为钱贷出,就像给患绝症的人买几片镇 痛剂,无济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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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战争爆发,日本经济死灰复燃,出现奇迹。银行加速运转,如润 滑剂启动日本经济的巨轮。沈弼在日本呆了4年,亲眼目睹日本这个经济巨 人率先在东方站起。“东方人并不愚蠢,他们在许多地方优于西方人。”这 是沈弼在日本获得的印象。 1954年,沈弼调回香港总部,主管进口部。 1956年,任出口部经理。1967年提升为会计部主任。他先后两次派在 海外工作,回来都得到提拔。与沈弼同一年进入汇丰,后来任汇丰副主席 的鲍约翰回忆道:“汇丰是一家很看重能力的银行,不像英国国内的银行那 么看重文凭。我与沈弼都是行武出身,点滴经验都是实践中摸索出的,战 后汇丰的发展很快,不断扩充新人,像我们这批稍老的职员,只要干得好, 就有提拔的机遇。” 沈弼在进出口部从事押汇业务,他对香港的工业家如何从海外进口原 料,加工后,又如何返销海外市场了如指掌。 当时很多华人工业家,求助沈弼贷款给他们办厂。对香港地区的投资, 归项目经理负责。但对申请贷款人的信誉,沈弼的态度起关键作用。沈弼 不像某些职员那样,对华人待有偏见,他以在日本所见的事实,来说服同 事对东方人修正看法。 在这点上,沈弼与项目经理桑达士颇为接近。后来桑达士升为汇丰大 班,沈弼又与桑达士的后任紧密配合。 沈弼走访了许多山寨工厂,结识了许多华人朋友,也支持了他们中的 许多人。手表、塑胶花、电筒、玩具、纺织、针织、成衣、假发众多 的行业都有沈弼一手扶植起来的山寨工厂。他们的产品行销欧美市场,促 使了香港经济的起飞,使香港经济由转口贸易转为工贸并举。 沈弼扶植的工厂,成功的多,失败的少。即使是血本无回,对一家大 型银行来说,山寨厂的投资微乎其微。因此,投资加工业这一项,为汇丰 赢得巨额利润。 有记者问沈弼升为汇丰大班的秘诀,沈粥说:“是我运气好。”诚然, 一个人的巨大成功,运气是很重要的,但沈弼独具杰出银行家的慧眼,不 能下是其中的重要因素。 1971年,沈弼升任为汇丰银行总经理;1972年任常务董事;1973年升 为副主席;1977年起担任主席。这一年,沈弼正好50岁,是西方银行界最 年轻的大班之一,也是杰出的银行家之一。 沈弼大权在握,即对包玉刚贷款采取收缩政策,渐渐断奶。这迫使包 玉刚转向日本银行贷款,更迫使春风得意的包氏静下来沉思。 世上任何事物,有盛必有衰。全球航运业发展过速,船只必会饱和过 剩,这对船王级船东,不啻是一场灾难。包玉刚急速刹车,弃舟登陆,逃 避船灾。在这点上,十足的银行家沈弼,比曾是银行家的包氏,似乎更沉 稳冷静。 如果说,沈弼斥巨资辅佐包氏登陆,是因为汇丰与环球有太多的利害 关系——一损俱损,一荣共荣。那么,地产巨子李嘉诚建立庞大的地产王 国,沈弼及汇丰就是其强大后盾。 沈弼对包氏、李氏的资助,动辄以亿计数,堪称当代银行史上的大手 笔。 无独有偶,包玉刚、李嘉诚在系列收购大战中的“敌手”,几乎都是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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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人。这就是说,纯英国血统、从小在英国长大的沈弼,已突破狭隘的民 族观念。 沈弼还打破非执行副主席邀请洋行大班出任的行规。19S0年,委任包 玉刚任汇丰董事局非执行副主席;1985年,又邀请另一位华商翘楚李嘉诚 担任这荣誉职位。 沈弼是中国人的友好使者吗, 答案是百分之百肯定的,沈弼所做的一切足以说明这点。但是,这绝 不是沈粥的出发点,沈弼的出发点仅仅是:我是一个银行家。 沈弼很清楚一点:受银行业之外因素的干扰,是非常有害的。沈弼曾 谈到这件事:六七十年代南美和东欧都出现过民选政府或民主共产党人执 政,西方各国领导人,动员银行贷款支持。汇丰首脑,在感情上很亲近这 些民主派,但在行动上毫无表示。事实证明,这些国家政局非常不稳,汇 丰避免了政治灾难带来的银行危机。 “银行不是政治机构,不是民族堡垒,更不是慈善团体,银行就是银 行。”沈弼常对思想激进的年轻下属教诲道。 “在商言商”——沈弼的观点,与华商这句口头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沈弼的思想已深入汇丰员工的灵魂,一位叫托马斯曼·莫里森的主管 说:“两条船,一条是同胞的,一条是外族人的。同胞的船正驶进狂风巨浪 之中,外族人的船在风平浪静的海域。我们肯定是资助那条更安全的船继 续行驶。” 现在再回到香港的英商、华商。平心而论,香港的有钱人都对内地敏 感,英商具有广泛的国际联系,就是英联邦国家和地区,也有几十处让他 们选择。他们走资离港,折翼恃羽后又回港,回港后又三心二意,寻机会 走资。这样反反复复,徘徊不前。而华商没有英商这么优越的条件,反而 “因祸得福”。他们只能死心踏地在香港发展。事实证明,在任何地方投资, 回报率都不及香港高,近二三十年,正是华商迅速崛起、急剧壮大的时代。 汇丰对这一惊人变化,从未熟视无睹。它愈来愈明显地把在港投资重 点向华商倾斜。汇丰同华商同步发展,同香港经济同步发展。香港对汇丰 的回报,是成全汇丰稳唐同业之冠。 1982年,通过一系列成功收购的汇丰银行,在香港拥有300家分行,在 海外拥有800家分行,银行资产总额为4280亿港元,员工数共4万名,在香 港的存款占同业总额的60%。 这一年,在世界500家最大银行的主席的投票选举中,沈弼当选为“本 年最杰出的银行家”。 毫无疑问,沈弼是汇丰历任大班中最杰出的一位,也是香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