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数。那时的港币所值,又岂能以今日 标准来衡量?廖宝珊真了不起!他自然不会满足这个数,他还有更大的举 措即将出台—— 他斥资500万港元,购得中环原中国国货公司原址,计划兴建24层高的 廖创兴银行大厦。乐极生悲,挤提突来,他苦心经营的银行帝国摇摇欲坠。 挤提风潮 1961年6月14日,星期三,一大早,一批“神经过敏”的存户涌向廖创 兴银行,仓促提款,把账号上的钱一卷而空。廖宝珊听后愕然,仿佛刀剐 放血,如此豪提,兴建24层大厦的计划将毁于一旦!廖宝珊派员到各分行 解释,称本行经营良好,资金雄厚云云,以期安稳存户。 既然资金雄厚,那就提吧——又有一批存户急匆匆、惊惶惶赶来廖创 兴提款。第一天流失存户资金300万港元,还不算多。这对廖宝珊打击已是 够大了,他彻夜未眠,泪洒枕席。 这一夜,谣言四起,于港九不胫而走,称廖宝珊把存户款项攫为己有, 炒地炒房,大发横财;廖宝珊早已把存户帐号掏空,他已无钱兑付,存户 自认倒霉;廖宝珊早知挤提在即,已把资金席卷一空,逃到国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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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真正的挤提风潮发生在第二天。廖创兴中环德辅道西总行、湾 仔轩尼诗道分行、九龙弥敦道分行、旺角分行、太子道分行、深水埗分行 尚未开门,已是人声鼎沸,千头攒动,等候提款的队伍如长龙横卧街头。 银行职员被这情景吓坏了,一面按往常程序开办存取业务——哪还有 人存款?! 廖创兴的押钞车在各分行间穿梭奔驰,出纳员加快了点钞速度,哪里 应付得了络绎不断的挤提大军。升斗小民皆流露出惊慌焦的之色,生怕提 不到款,数年的血汗钱在瞬间化为泡沫。有人泣泪跺脚,咒骂廖宝珊坑害 他们,更有人露宿街头,等次晨提款。据各分行注销的帐号统计,3天内, 挤提存户多达2万人,流失存款总额3000万港元。 这3000万港元,一部分是廖创兴的流动资金;一部分是潮汕同乡借给 他的,数额甚微,无异杯水车薪;大部分是廖宝珊以物业“缩水抵押”向 他人借的。摆在廖宝珊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宣告破产,接受清盘;二是 割肉护行,来日东山再起。廖宝珊选择的是后一条路。 廖宝珊向其他银行求援,他们或以种种理由婉拒,或以交董事局研究 拖延。 “你们见死不救!见死不救!”廖宝珊愤怒而绝望地吼叫,然后抱头涕 泪。 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同业可能会是朋友,更可能是敌 人。汇丰银行大班沈弼,曾直言不讳说过一句很著名的话:“我们是不会资 助有损我们利益的竞争对手的。”在沈弼之前之后,持这种观点的银行家, 何止汇丰一家? 廖创兴受灾,其他银行隔岸观火,甚至幸灾乐祸,说廖氏自作自受。 他们确有几分冷酷,但又不是空穴来风。香港政府没有完备的银行法,更 不会制定官方利率,香港民间的银行公会倒是制定了同业利率,要求各会 员行共同遵守,避免恶性竞争。廖创兴原本就是把银号的一套照搬进银行, 对同业公会的条例置若罔闻,创立“高息小额存款”。以汇丰、渣打为首的 银行对廖创兴十分不满,又无可奈何。现在廖创兴遭到挤提,各银行难免 不会袖手傍观。 挤提风潮沸扬了3日之后,警方处长针对廖宝珊已潜逃的谣传,发表一 项声明:“市面出现一项谣言,指有某知名银行家被警方侦查,且已被通知 离境云,查实此项谣言,乃毫无根据。” 这项声明对减缓挤提起了一定的作用。廖宝珊仍在港,证明他尚能应 付局面。不过仍有许多小存户不放心,不将存款提进腰包,誓不罢休。 汇丰、渣打是银行公会常务会员行,还是兼容准中央银行权利与义务 的大商业银行。两行发表联合声明支持廖创兴银行,声称可透支3000万应 付挤提。挤提风潮慢慢平息,摇摇欲坠的廖创兴免于“执笠”。 欲哭无泪的廖宝珊该破涕开颜,重振雄风——不,他更如惊弓之鸟, 惶惶不可终日。事情的起因却是汇丰的好心援助。汇丰与廖创兴拟好一份 英文联合声明:“汇丰及渣打已作出若干安排,令廖创兴银行的事件,完全 受到了控制。”声明登于华文报纸,不知哪位翻译大师的巧译,中文译文竟 是:“廖创兴银行之业务,完全置于汇丰及渣打控制之下。” 译文与原文,风马牛不相及。廖宝珊见到报纸,如五雷轰顶,精神崩 溃——汇丰渣打,太卑鄙!太无耻!出尔反尔,以“无条件支持”为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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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我入瓮,好鲸吞我辛辛苦苦创置的银行及物业! 廖宝珊神思恍惚,无法安寝,半夜里都把律师找来寻根究底。律师解 释纯属译文有误,不足为信。廖宝珊仍心存疑窦,恐鬼佬有诈。廖宝珊受 的刺激太大,长期睡眠不好,在挤提风潮平息后一个月,脑血管破裂猝亡, 享年58岁。 痛定思痛 廖宝珊有七子二女,儿子依序是:烈文、烈科、烈武、烈智、烈英、 烈正、烈忠。廖烈文带领弟弟继承父业,收拾残局。廖烈文回忆父亲之死, 仍不胜哀伤: “那时,我正在英国修读大学一年级经济,弟弟烈智则修读法律,忽 然父亲召我和弟弟火速回港,协助度过家族事业的危机,回来数天,只见 父亲终日以泪洗面。我一生之中,第一次见他下泪,我知他内心受了很大 的打击,但却无处渲泄,想不到,数日后,便与世长辞。” 廖氏兄弟卖了大批土地物业,还清债务,总算使银行免于倒闭,不过 元气大伤,信誉大跌。廖氏兄弟汲取以往教训,不再冒进,别家银行轰轰 烈烈大量贷款做地产按揭,廖创兴总是谨慎行事。1965年挤提风潮再起,1967 年左派大暴动,多家银行破产或重创,廖创兴却安然无恙。 廖创兴元气恢复后,家族仍投资地产。廖烈武说:“父亲做事锲而不舍, 立走主意后,便一定要做到,否则便睡不着。他做事勤力,有胆识,守信 用,眼光看得远,他在事业巅峰时期,只要看中哪块地皮,便无人敢攫其 锋。” 因廖宝珊在地产打好厚实的基础,抵债后,家族仍有不少地产物业, 加之廖氏兄弟不断投资,家族资产到现在仍逾10多亿港元。 华资银行纷纷落马的原因,多是家族性太强,财力单薄。廖氏兄弟决 定淡化家族色彩,与日本三菱银行合作,将廖创兴股权的25%转让给三菱。 有国际大银行做后盾,廖创兴在80年代银行业动荡中,又安然过关。 这是一队香港警花在进行操练 廖烈武说:“1961年的事件迄今记忆犹新,现在万事都要稳阵,小心驶 得万年船,我们不会再随便冒风险。” 从廖烈武这句话,我们可知廖创兴银行30余年来的经营作风。那么, 廖创兴挤提事件,会不会震醒其他华资银行,引以为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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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风潮再起 恒生易帜求生存 1965年,香港挤提风潮再起,其势比l961年那次还汹涌澎湃。明德银 号在惊涛中轰然破产。继而,拥有35间分行的老牌广东信托商业银行亦关 门倒闭。存户如怒潮涌向各中小银行,恒生银行危在旦夕,求援无门。这 时,汇丰银行伸出援手,但要以换股为条件。恒生断腕保躯。遭此劫难, 是经营不善,还是别有缘故? 金融三级制 香港的金融三级制于1983年正式实施。这种新的银行体制是由持牌银行、持牌接 受存款公司和注册接受存款公司(如银号等)三级金融机构组成。港府对这三类存款 机构的经营标准和业务范围进行了明确的划分,并进行监管。三类存款机构的区别在 于: 第一,持牌银行的最低资本额及实收资本均为1亿港元 (较原来提高很多)。具有 广泛的业务范围,包括接受各种类型和期限的存款,发放各种贷款,从事海外汇兑、 外汇买卖、证券投资、信托和保险代理等业务。持牌银行必须加入银行同业公会。因 此受利率协议的严格约束(3个月以下50万港元以上的存款。及15个月以上的任何金 额的存款,可不受最高利率的限制)。 第二,特牌接受存款公司最低资本额为1亿港元,实收资本额为7500万港元,且 须向财政司申请营业牌照。持牌接受存款公司的业务范围受到一定限制, 只准接受50万港币以上的定期存款 (少于50万港币的定期存款及任何金额的活期 存款均不得接受)和从事各种批发性业务,包括证券包销、财务服务和咨询、银团贷 款、可转让存款证买卖等。持牌接受存款公司不受利率协议的限制。 第三,注册接受存款公司,须拥有1000万港元的实收资本,并向监理专员申请注 册。该机构的业务范围受到更严格的限制,只准接受不少于5万元港币期限为3个月以 上的定期存款 (注:香港的定期存款习惯3个月的期限,期满再续存)。1986年,港府 又把5万港币的存款最低额提高到10万港币。该机构可从事批发性的金融业务,如抵 押贷款、股票、债券、外汇、黄金、保险代理等。注册接受存款公司也不受利率协议 的限制。 金融三级制的目的,主要是优化银行业的规模结构,限制接受存款公司的盲目发 展和银行业的恶性竞争,加强持牌银行的地位和利率协议的约束力,从而提高整个银 行业的稳定性和应付危机的能力。 金融三级制实施后,持牌银行的数目不断上升,而银号等接受存款公司总数逐渐 下降。从三类金融机构吸收的存款占存款总额的比例来看。1989年底时,持牌银行吸 收的存款占93%,持牌受款公司和注册受款公司则分别占了3。7%和3。3%。 1961年银行挤提风潮,暴露了港府缺乏法制保障的积极不干预政策的 弱点。因没有法例制约,廖创兴银行的经营即是合法。若以国际间银行惯 例衡量,该行的经营又极不规范:首先,大量从事非银行业务:其次,所 制定的利息远远超出同业公会的利率协议;再次,没有留以相应的流动资 金应付日常营业。 不知廖宝珊本人是否意识到这样做潜伏着巨大的危机。但他的目的是 显而易见的,不这样做,家庭财产就不可能在短期内惊人膨胀。 廖创兴事件,港府受到各界尤其是银行界的批评。1962年,港督柏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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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爵士,邀请英国中央银行英格兰银行的汤姆金斯来港,汤氏是英国著名 的银行法专家,他对香港银行业进行考察,并提交了“汤姆金斯报告”。 港府在汤氏报告的基础上,修订新的银行条例,于1964年12月1日正式 实施。新条例对银行业务的定义、银行应承担的义务作了具体严格的规定。 如银行最低净资产不得少于500万港元,流动资金比率不得少于25%等。 同年,香港银行同业公会超越重重障碍,完成了一件极富意义的大事。 会员行与非会员行坐到一起来,达成一项利率协议,规定了最高存款利率。 按此协议,非会员行的银号也必须遵守。 香港的银行业立法,到80年代金融三级制出台才算是基本完备。不过, 对当时银行业“无法无天”的现状来讲,这两项举措的出台,是个了不起 的进步。 外资大银行,一直是基本按照国际惯例和同业协定运作的,两项举措 的出台对他们极有利。华资银行,要么是从银号脱胎而来,要么沾染了较 多的银号遗风。他们大部适应不了新举措,不少人怨声载道,说英国人卡 中国人脖子。 60年代,正是小银行与银号蓬勃发展的时代。香港经济起飞,加工业 遍地开花,房地产热持续升温,银行业有利可图,在香港经济发展中扮演 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廖宝珊罹难,并未在华人同业留下什么阴影。有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厄运未降临自己头上罢了。 积重难返,港府的新条例和同业公会的协议,无法从根本上改变现状, “恶习”甚至愈演愈烈。结果,在新条例实施不到3个月,又一场特大挤提 风潮席卷香港。明德银号即告破产,众多的中小银行在挤提风潮中摇摇欲 坠,甚至连信誉卓著的恒生银行也濒临破产。 恒生一直口碑极佳,难道它也像廖创兴一样出现了重大失误? 开拒进取 恒生银行于1960年1月1日由恒生银号改名重组的。次年,22层的恒生 大厦在中环落成。除总行外,另在九龙油麻地、旺角设立分行。到1965年, 恒生已拥有9间分行。 恒生银行在改名之前,就实现了与现代银行经营机制接轨。利国伟在 恒生的地位青云直上,1960年1月1日,晋升为董事;1964年1月,提升为副 总经理。 恒生积极吸纳存款,到1965年挤提风潮爆发前,恒生的存款总额高达7。2 亿港元。 有较雄厚的存款做后盾,恒生董事长何善衡主动去寻找放贷市场。当 时纺织业、成衣业、塑胶业、五金业、玩具业等如 火如荼,方兴未艾,前来要求贷款的工业家纷至沓来,其实根本用不 着去找贷款客户。何善衡认为,银行不是慈善机构,不能等人家“求”我 们恩赐;银行是盈利机构,物色准了客户,就意味着盈利。 他说:“栽培客户,就是壮大自己。”他还说:“不要以为自己是客户的 衣食父母,客户更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1963年,恒生银行开办“银行业务初级进修班”。目的是摈弃银号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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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现代形势的旧规陈俗,学习现代银行基础业务及管理方式。进修班由利 国伟主持,身为董事长的何善衡亲莅授课,学员有老职员,还有刚入行的 见习生。 香港工业的腾飞,带动房地产的兴旺。何善衡抓住这有利时机,资助 地产商及置业者。那时,银行业与地产业流行按揭。地产商以自有资金支 付买地的定金后,其余未付大部分地价,则可将所买的土地作为抵押贷款。 地产商不需建好楼宇,就可预售楼花给置业者,所得收入,再分期偿还银 行的本息。银行同时向置业者开办按揭业务,置业者只要付了楼字首期, 便可把所买楼宇作为抵押向银行还贷款本息。 按揭制度大大缓解了地产商和置业者,资金不足的困难,刺激了已成 热潮的地产业迅猛发展。银行按揭以土地、物业作抵押,是一项安全系数 较高的贷款业务。但也有一个明显缺陷,资金回笼周期太长。 华资银行热衷按揭业务,恒生亦不例外。 港府长期奉行高地价政策,土地供不应求,地价日涨月升,这就造成 “炒”风盛行。一些银行盲目贷出巨款,为炒地推波助澜。 还有一些银行见猎心喜,手痒难禁,不惜动用自有资金和存户资金, 直接涉足地产业,像当初廖宝珊一样倾力做地产商,大炒地产物业。 这样一来,实力单薄的中小银行普遍患有贫血症,库底空虚,流动资 金枯竭。甚至有的银行,连存户较大数额的提款都不能及时兑付。不少银 行捉襟见肘,令存户惶然。 银行危机四伏,一触即发。 殃及池鱼 1965年1月26日,即香港银行新条例实施的两个月后,挤提风潮袭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