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齐志强性子最急,举起匕首就欲给对方以教训。谁料没受过一天刺杀训练的张松龄,反应速度却远远超过了他这个精锐特工。只是轻轻一拧身,就用肩膀撞在了他的胸口处。只撞得他“蹬、蹬蹬”接连退了四五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涂了毒药的匕首也被摔出了好几米远。
“啊!”齐志强羞得脸上差点就滴出血来,一个翻滚跳起,顺势拔出无声手枪。张松龄的动作更快,两支盒子炮闪电般从腰间抽出,一支顶上齐志强的脑门,另外一支,却遥遥地指向了彭学文胸口。
“都别冲动,都别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别给汉奸看了笑话!”反应慢了不止一拍的彭学文见状,赶紧大声劝阻。“张小胖,你赶紧把枪收起来。志强,你也别给我添乱!”
另外两名特工也放弃了对张松龄的封堵,一个用身体挡住彭学文,另外一个则双手按住齐志强的肩膀,“大齐,别胡闹。张长官是得过宝鼎勋章的。名字在中央那边挂过号!”。
齐志强兀自不想罢休,却摆脱不了同伴的阻拦。跺了跺脚,大声嚷嚷道:“得过宝鼎勋章又怎么样?那又不是免死金牌!今天咱们放了他去投,说不定哪天他就带人打到咱们的地头上!““你给我闭嘴!“彭学文又是愤怒,又是羞愧,指着齐志强的鼻子大声咆哮。在内心深处,他根本就没打算伤害张松龄。毕竟对方是他的妹夫,曾经抱着她妹妹冲出死亡陷阱,又亲手将他妹妹的遗体以妻子名义埋葬。然而事情已经演化到了如此地步,即便他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也无法令对方相信,更无法弥合彼此之间鸿沟般的裂痕。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大声补充道:“张小胖,你一直很聪明。你自己应该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虽然眼下上头一直在讲国共合作。但两党之间的仇怨,可不是一句两句场面话就能解得开的。一旦今后哪天双方再。”
“我还没加入国民党,我也不是!”缓缓收起盒子炮,张松龄的声音平稳而又坚定,“我只是一个中国人,一个不想眼睁睁看着家园毁于外敌之手的中国人。至于今后如何,抱歉,我还没考虑过。但是我相信只要这个国家没有亡,只要头顶上的太阳还热,秦桧就不可能比岳飞吃香,施琅、洪承畴也不可能由汉奸变成英雄!”
“你”彭学文知道对方去意已决,摇摇头,说话的语气有些意兴阑珊,“你一个人跑过去能起什么作用?鬼子这一回势在必得,光土匪就纠集了六百多,还有化学武器助战!”
“至少我可以陪着他们战斗,而不是下半辈子活在自责当中!”张松龄想都不想,坚定地回应。
见实在拦无可拦,彭学文也只好放弃。从先前抄出来的金条里分出四根,连同所有满洲国一并递给张松龄,“这些给你,也许今后哪天能派上用场。马和行礼你自己去镇子外的树林里头取,我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情,便会返回河北。咱们两个就当谁都没遇到过谁!”
“多谢!”张松龄也知道自己今天去了喇嘛沟,恐怕以后已经很难再回头。想了想,接过金条和伪满洲国券,然后向彭学文轻轻拱手,“咱们就当谁都没见过谁。”
说完之后,转身便走。一脚踏出了屋门,却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回过头,笑着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赶去救红胡子么?”
“为什么?”彭学文对此一直耿耿于怀,立刻出声追问。
张松龄又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因为他上次救我之时,是看了鬼子的通缉令后。那上面,可是直接把我说成了你们军统的人。论心胸,人家比你们强太多了!”
第七章 归去 (六 下下)
刹那间,彭学文竟然有些失魂落魄。宛若心里头突然崩塌了一个角般,无论怎么努力都提不起精神。直到张松龄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门口,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吩咐:“收拾一下,咱们准备走人。出门的时候尽量小心,别惊动了镇子里的其他百姓!”
“是!”齐志强等也觉得兴趣缺缺,懒洋洋的答应着,开始着手做善后准备。
一直趴在地上偷听的高君武见状,赶紧抬起半边脑袋,如同哈巴狗般摇尾乞怜:“长官,长官,我,我这个维持会长是赶鸭子上架。真的没做过什么坏事,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没做过坏事?!”彭学文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反问,“打个小鬼子旗号,拿橡子面换百姓手中的细粮,是不是你派人干的?人家给孩子做顿面条吃就被你抓起来抽个半死,算不算坏事?!若是有小鬼子在旁边盯着也就罢了,你还算个身不由己。这地方距离最近的县城也有一百多里地,对老百姓吃饭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会死啊?!”
“这,这个”高君武想分辨说所有维持会长都跟自己一般,狐假虎威,上下其手,却鼓不起足够的勇气。只是趴在地上一味地磕头,“长官,长官,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还小,请长官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对于这种没有几分贼胆却非要学人家当汉奸的窝囊废,彭学文杀他都嫌脏手。抬腿踢了一脚,大声喝令,“滚到对面房间去,把自己锁起来。天亮之前,不准出门!”
“谢长官,谢长官不杀之恩,谢长官不杀之恩!”高君武立刻如同吃了几十斤仙丹一般跳起来,用胳膊夹起自己儿子,反手拉住女儿,连滚带爬往对面的房间里走。他的儿子早已被吓傻,只会用手捂住眼睛小声哭。他的女儿却依旧惦记着家中的亲人,指了指躺在床上尸体,小声提醒:“娘,娘。”
“缺德玩意!找死自己去!”高君武毫不客气地仰起手臂,给了女儿一个大耳光,“赶紧进屋,否则我抽死你!”
“哇”小女孩哭喊着躲进了对面房间。高君武连滚带爬地逃进去,紧紧插上了里边的门闩。在没有面对彭学文等人的时候,他的腰才慢慢直了起来。双眼中寒光四射,宛若两把刚出鞘的刀子。
“姓彭的,只要老子不死。早晚会跟你讨还这笔血债。”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将仇恨牢牢地刻进自己的心脏深处,永生不会遗忘。
彭学文等人才不在乎一个癞皮狗此刻在想什么,重新检查了一遍四周,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相继出了正房的屋门。齐志强走在了队伍最末,拿出两颗山西造手榴弹,将弦从弹柄拉出一小段,将尾端绑在了外边的门环上。只要有人在里边轻轻一拉,两颗手榴弹就会爆炸,将开门者连同整座屋子一并送上西天。
一行人很快就出了小镇,在树林里翻身上了马。临行之前,彭学文忽然皱了下眉头,犹豫着将马头圈了回来。
“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齐志强以为自家上司突发慈悲,开始怜悯汉奸家的两个小崽子,凑上来,低声奉劝。
“他既然选择做了汉奸,就应该明白会有这一天!”出乎他的意料,彭学文根本不是在犹豫是不是该杀光汉奸高君武全家。摇了摇头,顺口回应。
“那您。。。,夜长梦多,此处距离白水县只有一百多里,鬼子的汽车只需两个小时就能杀到!”齐志强有些弄不清楚上司到底在干什么了,皱了皱眉头,哑着嗓子提醒。
“让我安静一会儿!”彭学文继续摇头,脸上的表情迷茫而又沉重,仿佛心里头藏着座铅山一般。
齐志强不敢再劝,拉紧了马缰绳陪着上司一道看头顶上的天空。已经是仲秋,月明星稀,数朵流云被风吹着从北方飘过来,晃晃悠悠,不知道下一站飘向何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彭学文猛然下定了决心,转过头,对着所有人命令:“检查所有行礼物品,咱们回黑石寨。老子堂堂锄奸团长,不能被一个乡巴佬给比了下去!”
“长官!”齐志强等人吓了一跳,赶紧七嘴八舌地提醒,“他,他可是!”“咱们没张中校官大,管不了他。可如果自己也杀过去帮忙”“咱们也没有防毒面具,万一小鬼子不管不顾”
张松龄是中校,论军衔远远高于他们几个。并且张松龄是老二十六路的军官,与大伙不属于同一个战区,即便明知道此人要去帮的忙,大伙没能将起拦下,也算不得什么过错。可身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精英,却无视上头的一再告诫,主动去给游击队打下手,就是明知故犯了。万一有风声走漏出去,所有参与者,恐怕都捞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仿佛早就料到弟兄们会这么劝,彭学文晃了晃脑袋,咬着牙说道:“老子不是去帮,老子是去救自己的妹夫。姓张的小王八蛋虽然不知道好歹,老子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这”齐志强等人不吭气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很犹豫。据他们所知,自家顶头上司并不是个很注重亲情的人。这一点从颍州被鬼子攻陷之后,彭长官连家里头的消息都没托人打听的行为上,就能看得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平素狠辣果决到有些不近人情的彭长官,唯独对张松龄这个半拉架子妹夫维护得很。非但努力想给对方指一条金光大道,并且在屡遭拒绝之后,还毫不气馁,仿佛上辈子曾经欠了此人一般。,“如果有谁觉得为难,就尽管先自己回去!”知道这个理由只能用来搪塞上头,却不能拿来对付麾下弟兄,彭学文想了想,又快速补充,“上边如果责怪下来,老子一个人顶着,绝不牵连大伙!”
注1:决胜弹,鬼子对化学武器的专称。在侵华战争中,欺负中**队没有同样的武器报复,日军多次使用化学武器,给中**民造成了巨大伤亡。至今,还有日军撤退时仪器的化学武器不断从地下被挖出来,祸害中国百姓。
注2:八年抗战当中,军统也曾经效仿八路军,在日占区发展了数百支游击队。与八路军游击队一样,他们也牵制了很多鬼子,同时也做出了巨大牺牲。战后被追赠功勋的只是少数,很多人连名字都没能留下。
第八章 戎机 (一 上)
第 222 章 戎机 (一 上)
将身体藏在山丘阳面的土坑中,头上顶着一蓬干枝梅,晶莹的汗珠沿着张松龄的手背淌下來,淌过手指、扳机,一滴滴落在身下滚烫的草地上,
草色已经开始发黄,从他藏身的山丘一直黄到三百米外的溪流边,只有夹在溪畔与谷底道路之间窄窄的一线,因为土壤水分比较充足的缘故,还保持着斑驳的绿意,不计其数的屎壳螂推着粪球,努力为自己储备越冬的食物,最近几天,这条路上至少跑过去了上千匹战马,留下了无数马粪供它们使用,
一群华子鱼跃出水面,在阳光下翩翩起舞,经历了一个春夏休养,它们的身体里积攒了足够的脂肪,趁着此刻阳光充足,刚好出來活动活动筋骨,以便应付接下來那漫长而又严酷的冬天,碎琼乱玉般的波光,立刻吸引來无数水鸟,红的、白的、灰的、黑的,争相掠过水面,将一条又一条鱼儿抓出來,大快朵颐,(注1)
整个世界由静转动,到处都透着勃勃生机,但很快,这片原始的热闹就被一阵刺耳的马达声搅散,两辆汽车沿着狭窄的小路,摇摇晃晃开了过來,紧跟在汽车之后的,则是一百五十多匹战马,四体踢翻飞,将道路与溪流间最后的绿色踏成一片泥泞,
“该死的鬼子,就容不得世间有任何美好。”张松龄恨恨地举起枪,瞄准第一辆汽车上的驾驶员,给红胡子的警讯,已经在昨天傍晚由斯琴派专人送出,前往黑胡子周黑炭处求援的信使,也在他抵达乌旗叶特右旗当曰就出发了,按时间推算,最迟今天中午,游击队就应该开始转移,只要他们不跟曰寇雇佣來的各路马贼纠缠,喇嘛沟此刻早就人去楼空,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张松龄还是决定给小鬼子们一个惊喜,在一群鬼子当中,他不可能准确找到谁是负责发射毒气弹的迫击炮手,也不可能第一枪就掀掉最高指挥官藤田纯二的脑壳,但是他却轻松能找到汽车驾驶员,只要把两辆汽车上的驾驶员全部干掉,至少又能拖延小鬼子半天时间,
驾车的鬼子还不知道自己一条腿已经跨入了鬼门关,兀自哼着家乡小曲,自娱自乐,比起他故乡那零散而又狭小的土地,眼前的旷野宽阔得简直令人疯狂,而这片旷野的主人,却是如此的虚弱,关东军随便派出几十人就能击溃中国方面一个营,随便派出一支小分队,就能牢牢占领一座城,而他们现在,足足出动了大半个中队的正规军,还携带了无往不利的秘密武器,,决胜弹,如果连一支战斗力只能算三流的游击队都拿不下來,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真不知道藤田那家伙到底怎么想的,居然为了保险起见,还花费重金请了一群马贼來助阵,虽然事后不一定要兑现承诺,给应邀前來的每一支马贼都发一挺轻机枪,可这事儿传出去也挺丢人不是,把已经提前出发的那些马贼们也算上,这边的总兵力已经上千,规模上接近了一个大队,而所谓的喇嘛沟游击队呢,据探子打探回來的消息,满打满算只有八十几人,
用一个大队兵力去讨伐一支八路军地方小分队,如果还拿不下來,过后让大伙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要知道,当年“满洲事变”时,关东军总攻才动用了两万人,就打得四十万东北军落荒而逃,相当于一个打中国方面二十个,如今对付一支规模不满百之间的地方武装却需要动用半个中队正规军、七百多马贼和决胜弹,莫非帝国战士已经退化到连枪都拿不起來了不成,
胆小鬼,藤田纯二一定是被吓破了胆子,才出如此昏招,不过洠Ч叵担畛俳裢泶蠡锞湍芪酃此⒄飧龀苋瑁冒寺肪位鞫蛹都叮裁床攀钦嬲恼蕉罚锰偬锖退庀履切┪涯曳峡纯矗裁囱攀钦嬲耍嬲牡酃涫浚
想到自己即将建功立业,驾驶员嘴里的乡村小调就变成了君之代,“吾皇盛世兮,千秋万代;砂砾成岩兮,遍生青苔;长治久安兮,。”(注2)
“吾皇盛世兮,千秋万代;砂砾成岩兮,遍生青苔;长治久安兮,。”汽车上的鬼子援兵也受到感染,伸长脖子加入合唱,被煽动來中国当炮灰之前,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农民、短工和城市流浪者,平素洠Щ峤哟ナ裁锤哐诺亩鳎鞔豕愕木负跏撬撬岬慕鲇屑钢Ц枨唬蟛糠秩嘶辜遣蛔〈剩欢酶诺髯哟笊吆撸ㄗ3)
“啾。”一声尖啸从远处传來,令合唱的节拍为之一滞,紧跟着,第一辆汽车就如同醉汉般开始左右摇晃,车厢上放声高歌的小鬼子们不知道驾驶员的脑袋已经被打成了烂西瓜,还以为对方是在跟大伙开玩笑,一边用手拍打的车厢板,一边用曰语大声抗议,“安培君,安培君,胡闹的不要,这里的道路太差了,小心掉进河里,小心掉进”
“啾,,。”又是一声轻啸,第二辆车也晃动了起來,驾车的小鬼子从车窗内伸出血淋淋的脑袋瓜儿,扯开嗓子大声示警,“狙击手,小心狙击手,我的头,他打中了我的”
“啾,,。”第三颗子弹伴着尖啸声飞了过來,正中他的左眼眶,小鬼子驾驶员闷哼一声,仰面跌回驾驶室,第二辆汽车迅速向左打了个弯,一头扎进了溪流当中,
草原上的溪流虽然浅,中央处却也能淹死人,车厢中的鬼子吓得哇哇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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