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咔嚓”一声,似有树枝断裂的声音。花云抬手便是一箭射了过去,只闻一声惨叫,从树上坠下一个人来。花云来不及细看,翻身下马,手上却丝毫不停,箭走连珠。
却听身边“啾”的一声悲鸣,那马人立而起,忽地仆倒在地,从颈到身,已经中了六七箭。如果不是花云见机得快,现在身如刺猬的便是他了。再听两边林中,也是惨叫不绝,接连又有三四人栽下树来。
这时,林中传来马蹄踏雪的声音,十多名骑士冲了出来,拦在前方的官道上,个个手持长槊,黑巾蒙面。
花云大喝道:“何方贼徒,敢拦截官军!”
那些人便不答话,策马便冲了过来。花云一声唿哨,从林外冲过一匹马来,马上挂着一杆长槊,正是他从宇文敬那里夺来的坐骑。原来,花云见鸟儿盘旋不去,便知林中有人埋伏,于是留了后手,实在不行便逃回去。不过,看到再无暗箭射出,花云心中大定,立刻改了主意,想要硬闯一回。
花云纵身上马,取了长槊,大喝一声,迎向来骑。
当先那骑也不甘示弱,长槊一挺,直取花云的咽喉,使得分明是杀着,根本就没打算留下活口。
花云侧身一闪,举槊架格,下压,突刺,将跟着刘子秋练的刺杀动作用在了马槊上,“噗嗤”一声,便刺入了对方的左胸。那人的长槊堪堪搭上花云的肩头,却没有一丝力气再刺下去,身子在马上晃了晃,栽倒下去,果然一击致命。
另外十数骑也已经冲到近前,但这段官道极其狭窄,只可容得下三骑并行,难以对花云形成合围。
花云抖擞精神,长槊如闪电般刺了出去,只有架格、下压、突刺三个动作,简单快捷,毫无花哨,每一槊出手,便夺走一条性命。
那十数名骑士的武艺其实尚在宇文敬的亲兵之上,只是完全没有见过花云这种打法。花云每一槊刺出,自己似乎毫不设防,拼的就是一个快字。而对方只是稍一犹豫,便再也没有了机会。一轮冲锋过后,十数名骑士尽皆丧生,只余下无主的战马在雪地上打转。
以花云的武艺,对付这十几名骑士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想将他们全部击毙,也需要不少时间。花云不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后援,必须速战速决。他想起了刘子秋说过的,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才用上了前段时间练习的刺杀动作。
这种几乎毫不设防的拼命打法却也让花云付出了代价,他的身上中了七八槊。虽然大多数骑士因为心脏被刺穿而直接失去了战斗力,并没有造成伤害,但也有两槊极其凶险。其中一槊割开了他的皮甲,另一槊直接刺穿了他的右肩。
花云跳下马,从一名骑士身上扯下快布条,咬着牙胡乱包扎起来,一眼却瞥见那骑士的布衣下面露出明亮的铠甲。花云吃了一惊,转头再看刘子秋送他的那匹马。那匹马倒毙在地,身上插着几支羽箭,都是真正的雕翎箭,比他自己的要好很多。
这些人哪是什么强盗,分明是京军宿卫!
花云不敢停留,跃上战马,想要快速通过熊耳山的这处山林。行不几步,他又折了回来,提起马鞭,照着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一通猛抽。战马吃痛,四散逃去。花云这才打马向东奔去。
过了熊耳山,快到宜阳县城时,已是下半夜,前方的官道上忽然亮起一排火把。花云迟疑了一下,拐向旁边的小路,躲在一个草垛后面。
那队人马很快来到近前,足足五六十骑。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七公子,咱们不用这么着急吧,听说五公子已经派了人在路上设伏了。一个小兵而已,估计现在已经解决了。”
借着火把的亮光,花云隐约看见那个被称作七公子的人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儿倒也英俊,只是长了个鹰钩鼻子,看上去有几分阴险。
那位七公子冷笑一声,说道:“如果不是大哥信中说得极其严重,谁愿意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受这个罪。小的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事办成了,杨某包下红袖招,让你们快活个三天三夜。”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策马向熊耳山方向奔去。
花云惊出一身冷汗,这些人显然是冲着他来的,其中还不乏好手,幸亏他及时避到了小路,如果打了照面,结果实难预料。花云只听出来为首的那个人姓杨,排行老七,却不知道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和他过不去。
但既然已经知道有人要对他不利,花云更是快马加鞭,要尽快赶往余杭。只要到了鹰扬府正式上任,他就是朝廷官员,而且还可以配备亲兵,再有人要害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位杨七公子自然就是杨积善,他率众一路冲进山林,到达花云遇伏的地方,便看到了一地的尸体。此时天光已亮,随从们很快又在树林里找到五具尸体。十三名骑士、五名弓手,杨万项从京军中调派出来的十八名心腹士兵,无一幸免。
却说杨广的大军过了弘农,又走了两日抵达京师,也就是长安城。这里才是大隋王朝名义上的都城,只是杨广更喜欢洛阳,那里更加繁华,交通更加便利。
不过,既然到了都城,杨广也少不得要多停留两日,接见一下当地的官员,安抚一下关中的百姓。还有去年因为揽月楼的大火而被发配到长安的小公主,毕竟是他的女儿,杨广也想看望一下。
这时,落在后面运送粮草辎重的队伍也陆续赶了过来。
第70章 长山车马行
宇文敬是被抬到宇文化及面前的。请使用访问本站。花云只抽了宇文敬三鞭,但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宇文敬虽然有铠甲护着,还是被抽烂了屁股。不过,宇文敬有自知之明,挨了打不敢到宇文述面前哭诉,只好来求宇文化及。
宇文智及在旁边听了,问道:“那人是不是身高八尺,身材瘦弱,皮肤白皙?”
宇文敬连连点头,说道:“对,是他,就是他。”
宇文化及皱眉道:“智及,你认识此人?”
宇文智及颔首道:“此人叫花云,新任余杭鹰扬府郎将。”
宇文化及“哦”了一声,说道:“既知他的来历,便好办了。回去以后让三弟寻个由头,先罢了他的官。”
他所说的三弟便是杨广的女婿,驸马宇文士及。因为南阳公主的缘故,宇文士及在杨广面前很是说得上话。
宇文智及却笑道:“此番却不能够了。那花云是父亲一力保举上去的,你若罢了他的官,岂不是打了父亲的脸面。”
宇文敬失声道:“那我岂不是叫他白打了。”
宇文化及知道宇文家和杨家的那点恩怨,而花云既是宇文述保举的人,顶的又是杨万项的位置,自然不可能再胡乱生事,于是叱道:“那你还想怎样!一个郎将让小兵打了,还有脸来见我,滚!”
宇文敬能够坐上这个位置,全靠宇文述的关系,见宇文化及发怒,只得忍气吞声,连滚带爬地出了营帐。
才两天的功夫,宇文恺就设计出了真正的雪爬犁,可以承载重物在雪地上滑行自如,而且不易损坏。杨广大手一挥,让工部照样制作三千具,以供运粮部队使用。长安城中有许多工匠,三千具雪爬犁顷刻而就。
大军一共在长安城停留了三天,又重新开拔,继续西进。运粮部队装备了新式雪爬犁,终于可以跟上大军的脚步了。从长安城往西,都在大隋的控制范围内,一路上极其顺利,行军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刘子秋的马送给了花云,自己只得和桂海求他们一起,挤上了一辆牛拉的雪爬犁。看到屁股下的雪爬犁几乎可以媲美后世的雪橇,刘子秋不由暗暗赞叹,这个宇文凯确实是个人物,有机会倒要好好结识一番。
正月二十九,杨广的大军抵达了陇西郡。在同一天的傍晚,李靖一家也来到了江都郡的瓜洲渡口。
李靖原来的打算是走水路,但因为今年天气寒冷,运河上结了一层薄冰,船家不愿远行,只得改走陆路,因而牵延了十多天,才到达瓜洲。
从瓜洲前往余杭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走新开通的江南运河,一是渡江以后走经过毗陵、吴郡的官道。
他们抵达渡口的时候已是傍晚,码头上的船只虽多,但都已经落了帆,谁也不会摸黑过江。码头边有一间茶肆,里面坐满了人,既有南来北往的客商,也有船上的水手。
李靖知道这些最易探听消息,便扶着张出尘在茶肆里寻了个角落坐下。张出尘的肚子承载着李家的希望,虽然还没有显怀,却已经足够让李靖格外小心了。
茶肆里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有,但像张出尘这样的绝色丽人却不常见,无数道目光顿时集中了过来。只是李靖衣着华贵,身后又跟着几个家奴,众人也不敢太过放肆。
早有小二过来,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李靖掏出一锭碎银子扔在桌子上,说道:“东西倒不需要,某只打听一件事,这里可能雇到直达余杭的船只?”
小二见了银子眉开眼笑,说道:“听说江南运河已经开通了,只是走的人不多。不过客官你问我倒是问对人了,我知道有家新开张的车马行,却路这条水路。”
李靖大喜道:“是哪家车马行?”
小二朝着身后一指,说道:“那有招牌,长山车马行。”
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望去,李靖还没看见长山车马行在什么地方,却先看见一个满面虬髯的年轻公子坐在茶肆的另一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里,分明是盯着张出尘。
李靖不觉大怒,握拳yu起,却被张出尘拦住。
张出尘起身走了过去,对那虬髯公子施了一礼,问道:“公子贵姓?”
那虬髯公子满面笑容,说道:“某姓张。”
张出尘喜道:“奴家也姓张,愿拜为义兄。”
那虬髯公子一愣,旋即笑道:“如此也好,某却多了个妹妹。”
张出尘转头唤道:“郎君快来见过我义兄。”
李靖也赶紧走了过来,与那虬髯公子见礼,彼此叙了姓名。原来,这虬髯公子是江都城富翁张九龄第三子张仲坚,五年拜一位昆仑奴为师,技艺未成,此次是借着过年的机会回家探亲,正打算雇船北上,继续学艺。
张仲坚既是江都本地人,李靖免不了向他打听长山车马行的情况。张仲坚却也不甚清楚,只知道这个车马行年前才刚刚设立,好像来自余杭,但胆子颇大,什么水路都敢跑。
李靖不由心中一动,自己要去的不正是余杭郡盐官县长山村吗?难道这家长山车马行就是长山村开办的?
因为与张仲坚只是萍水相逢,他看向张出尘的眼神又有些不怀好意。李靖不敢和他深交,匆匆聊了几句,便拱手告辞,带着张出尘来到了长山车马行。
长山车马行门脸不大,里面冷冷清清,似乎生意并不太好。当然了,一个新开的车马行要在商船如云的江都渡口揽生意,确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见到有客人上门,早有伙计迎了过来,问道:“几位客官,是住店,还是雇车?”
原来,这长山车马行的后面还占了好大一块地方,盖了许多房舍,可供车马行的伙计和客商歇脚。
不等李靖回答,张出尘已经抢先说道:“我们是要雇船去长山村,如果价钱合适的话,倒也不妨在此住上一晚。”
那伙计眼中闪过一丝精惕,问道:“你们要去的是哪里的长山村?”
“余杭郡盐官县长山村。”
那伙计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去我的家乡,明天小店正巧有一艘船要去那里,反正顺路,船费都可以免了。敢问你们是去寻亲还是访友?”
“寻亲。”
“噢,却不知你们寻的是哪一家?”
李靖已经有些生疑,说道:“你若是愿意搭我们一程便搭,问这许多做什么?”
“随便问问,随便问问。”那伙计打了个哈哈,说道,“几位今晚要不要住在小店?店里还有几间上房。”
李靖刚想说话,张出尘却朝他使了个眼色,说道:“既不收我们船钱,自然要照顾你们生意了,今晚便住在这里!”
这车马行后面的房舍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床榻被褥都是新的,显然开张未久。不过,这里的服务却挺好,不用李靖吩咐,已经有伙计送来了热水。
等家奴们退了出去,李靖说道:“出尘,你不觉得那个伙计问得太多了吗?住在这里某不太放心。”
张出尘反问道:“药师,你自觉水xing如何?”
李靖想了想,说道:“水xing还是会一些的,但却谈不上多好。”
张出尘说道:“这就对了。别人都不肯走江南运河,只有这家肯走。如果这家店要对咱们下手,你说是在船上危险些还是在岸上危险些?”
李靖虽然熟读兵书,对于江湖上的这些勾当,反不及自幼便被卖为奴婢的张出尘。听了张出尘的话,李靖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暂且住在他们店里,如果他们是歹人,今晚便见分晓。”
当夜两人都十分小心,连饮食都是自备,并不敢吃店里的东西,直到天亮,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众人收拾停当,算了房钱,早有伙计将他们引到江边码头。码头上,一艘大船静静地停泊在那里,十多名水手搬货的搬货,升帆的升帆,一派繁忙景象。
船越大,行得越是平稳。李靖对这艘船非常满意,问道:“伙计,这便是去长山村的船么?”
伙计笑道:“正是。小店有一批货物要运回长山村,顺路捎上你们,船钱就不收了,下次记得照顾下小店的生意。”
李靖道声谢,吩咐家奴们把行李装船。船很大,马匹、车辆都可以装得下。李靖直到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张出尘踏上跳板。
张出尘笑道:“郎君,奴家可不是那么娇气的人,自己能走。”
忽听后面有人大喊:“船家,不要走!”
初的清晨天气寒冷,跳板上结了一层薄霜。张出尘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脚下踉跄,若不是李靖扶着,差点便摔到江里去了。
关心则乱,按说李靖平时也是很能沉得住气的,这时却有些按捺不住,叫过两名婢女扶住张出尘,自己则跳上岸来,大声喝道:“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江岸上,一骑马飞驰而来。
第71章 自家人
马儿还没跑到近前,马上那人身子一晃,却栽了下去。李靖纵有满腔怒火,此时也发作不得。他正待上前相扶,却见那人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手上赫然拄着一支长槊。
李靖这才看清楚,那人满身泥污,好几处地方还渗着斑血迹,不由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俺叫花云,是新任余杭鹰扬府郎将,能否请兄台行个方便,让俺搭个顺船?”那人非常吃力地说完这段话,两眼便焦急地盯着李靖,盼望着他能够快点答应下来。
听说此人是余杭鹰扬府郎将,李靖倒是有心帮他一把。只是这船并不是他雇请的,就连他自己也是搭的别人的顺风船,李靖忍不住看向车马行的伙计。
车马行的伙计倒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说道:“行行行,时候不早了,那就快上船吧!”
花云大喜,抱拳道:“多”
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花云的身子又是一晃,瘫倒在地。他这一路过来,可谓险象环生,看上去更是狼狈不堪。头盔早已不知道掉去了哪里,皮甲也只剩下半边。最要命的是,他已经两天粒米未进,身上还多处受伤。
那天过了熊耳山以后,花云改走小路,自以为能够摆脱追兵,却不料杨积善身边的一众家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