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办法入京为官了。”
程昱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一手捋着胡须,一边分析韩暹的行为。
“这些日子里,仆与韩暹略略交谈过几次。以此人言下之意,将当年‘党锢’之祸,完全定在当今天子的身上。只要当今天子还在位,韩暹怕是绝不会放弃,起兵反乱的想法。”
停了一下,程昱继续说道:
“虽然他言谈中极为掩饰,不过,依然隐隐透露出,对我军招安的不满。在此人想来,我军已经没有与汉室抗争的勇气了,才会主动要求汉室招安。”
“所以,若是能够借助匈奴人的刀,将我军消灭,在韩暹的眼中,怕是就少了一个对手。而韩暹在匈奴人中,交游广泛。无论是须卜骨都侯一派,还是于夫罗一派,都有不少匈奴贵人,与其相熟。”
“借助匈奴人之力,他说不得在我军大败之后,还能借机招诱我军的部分士卒,为他所用。”
说到这里,程昱也是释然的一笑:
“幸好无忌你麾下人才济济,猛将辈出。只要略有防范,即使于夫罗计策再高明,也抵不住我军的蛮力。”
“不过”
“无忌,今日行为,以仆之见,实在是太过于弄险!你身为一军之主,一方之霸,面对今日之危局,万全之策,乃是保全自身,以图后事!”
听到程昱对他今天冒险行径的谏言,张狂无奈的解释了一句:
“只是,当时我若不肯冒险,全军必然大败亏输”
“错!”
程昱挺起腰板,厉声说道:
“今日之胜,实属侥幸!敌人若有一‘万人敌’,有备攻无备之下,试问典韦、赵云等人,就一定抵挡得住吗?”
“一旦抵挡不住,无忌你如有事,你子又年幼,则太行数十万人之基业,顷刻间,必然土崩瓦解!”
“或者无忌你担心大败之下,局势无可挽回。不过,我军乃是百战精锐,就算战败,亦有集结后撤之道。只要我军可以及时收罗败兵,就算要进行反扑,依然当与敌人有一战之力!”
张狂被程昱这一顿铺天盖地的指摘,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殷红无比。他毕竟当了好几年的一军主将,不知不觉中,脾气比起原来,自然大了许多。那些责备的话,也就不太听得进去了。好在张狂知道“忠言逆耳”的道理,又有大唐李二的例子在前,还不至于就此爆发出来。
一连运了两遍“太平真气”,张狂这才冷静下来,向程昱深施一礼,说道:
“是我莽撞了。多谢先生指点。”
按照《三国志》和《三国演义》的记载,堪称三国第一人的曹操,生涯中也是多次吃过惨败。比如对战张绣时的“宛城之败”,若是曹操当时也死战不退,怕是就没有以后的许多成就了。
为将者,与为帅者,到底不能够一概而论。
就如同当初,只要曹操逃亡成功,典韦可以战死一样。只要张狂的安全可以得到有效保障,就算手下两千精锐,战损了一半,从战略上来说,依然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张狂以后必须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坚持,什么时候又该毫不犹豫的逃。
见张狂想通了这一点,程昱点了点头,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
“那匈奴人所言,多半是真。区区韩暹,不足为虑。可虑的,是韩暹背后的郭大贤。”
“当初,我军之所以决定远征美稷,郭大贤给出的条件,可是重要原因。若韩暹的态度,是郭大贤的意图,则我军面临的局势就将大坏。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立刻率军,顺利撤回太行军。”
张狂想了一想,说道:
“以我的看法,郭大贤未必知道韩暹的所为。”
“理由?”
“没有理由,只是我的直觉。”
张狂到了一碗水,润了润喉咙,慢慢的说道:
“上次我拜访郭大贤,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都是善意。而且,郭大贤身居千里之外,发生在美稷王庭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如此迅速的做出决断呢?”
“再说了,郭大贤身为我伯父座下八大弟子之一,与我军本就是一家。削弱我军,对并州太平道,并无好处。郭大贤身为并州太平道首领,这一点,不可能不清楚。”
“特别是,当时的联姻之事,可是郭大贤主动提出来的。他既然舍得将家人托付给我,又怎么能够朝三暮四呢?”
程昱沉吟道:
“不管怎么说,如今之事,已经不是一句话可以解释得了了。若想将此事化解,必须立刻派人去与郭大贤当面联系。”
“那么,以先生的意思,是派谁去最为适宜呢?”
程昱看了一眼张狂,淡淡的说道:
“派谁去最好,无忌,你会想不到?”
张狂皱了皱眉头,说道:
“我只是担心,他的身体”
“地师得的是心病。若是能够为太平道大业多尽上一份力,地师的身体,说不定更能好转。”
张狂深吸一口气,说道:
“先生说的是。我这就去请地师出马。”
“有地师出马,此事就剩下静待佳音了。无忌,这方圆数百里的匈奴牧区,如何治理,你可定下了全盘的考量?”
“略有所得,还要请教先生。”
程昱加入太行军,三分之一是看在“大贤良师”张角的面子上,三分之一是为了自家妻儿老小的性命,还有三分之一,便是想要在“异人”张狂手下,一展所长。
如今,南匈奴故地即将完全到手,正是程昱发挥自身才干的大好机会。此时的程昱,当然不会有任何的谦让之举,对着地图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倾诉着自己对于领地建设和发展的观点。
当天夜里,张狂大帐的烛火,一直亮到了三更天。
第50节 功臣孰为首?
“地师”是一个道人的代号。这个道人,将面孔用一顶宽大的面巾严密的遮盖起来,常人难以看到。不过,从“地师”的满头白发,可以推测,这位道人,必然是位老人。
此次远征南匈奴,可是极为辛苦的。但是,“地师”毫不介意鞍马之劳,一路上跟随大军,杀到了美稷。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张狂才能够恭恭敬敬的来到“地师”面前,行礼问安。
“事情是这样的”
在这位神秘的“地师”面前,张狂丝毫不敢摆出一丝丝身为一军首脑的架子。从礼仪上可以看出,张狂是将这位“地师”,当做了长辈。
听完张狂的介绍,“地师”眯着眼睛,不徐不缓的问道:
“这么说,你是希望我去和阿太【郭太】谈一谈了?”
张狂毕恭毕敬的答道:
“除了二伯您,我这里也找不出其他的,有资格与郭大贤说话的人了。”
“这件事情,阿太做的的确不地道。你放心,我会找阿太谈谈。好了,你若有事,就去忙!”
“是,二伯。”
将这件事情交给这位神秘的“地师”,张狂脸上轻松了许多。他恭谨的退出屋外,直起腰板,大踏步向中军大帐走去。
昨天所受到的意外突袭,让张狂所部损失不小。不过,由于几位“万人敌”一级猛将的合力反击,太行军最后得以转败为胜。如此一来,不少伤员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军中实际的战损情形,反而比预想中的要低一些。
大步迈入中军大帐,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刻消失了。太行军属下的将校,一个个端正的站在两旁,等到张狂在主将席位上坐下,所有将校齐声喝道:
“属下拜见校尉!”
等军中礼仪完毕,张狂朗声说道:
“昨日,匈奴跳梁,竟然敢趁我军不备,偷袭我军。幸而赖诸位勇武,士卒用命,不但击溃来犯宵小,而且当场阵斩敌酋于夫罗。今日升帐,便要将昨日的战况,进行总结。”
一边说着,张狂一边用目光,满意的扫过麾下的部将。
乐进、谢逊、典韦、赵云、太史慈、何曼、关羽,这些将校,都是后世留名的人杰。如果再加上屯兵原“临水县”治所,作为掩护的于禁、韩当二人,以及留守太行山区的臧霸、周仓、张燕、徐盛、何仪、裴元绍等人,整只太行军里,也可以算得上是人才济济了?
“先生,请通报一下昨日的战损与战果。”
“诺!”
站在一边的军师程昱,用他那洪亮的嗓门,大声宣布:
“昨日一战,我军共伤亡二百七十一人。其中,当场战死者八十六人,另有二十四人昨夜急救无效,重伤死去”
“来犯匈奴子,数目在九百六十人到九百八十人之间。其中,属于匈奴王庭精锐的有四百二十人左右,余众皆为沿途纠合的部落游骑”
“此战,共斩首三百零一级,其中有敌酋于夫罗、大当户、日逐王、尸逐骨都侯等头目七人”
“缴获战马二百零九匹,玄甲十一具,二石以下骑弓二百四十七把”
程昱的通报,极为详细。考虑到数千人战后的纷乱,程昱必然是一夜未眠,才能够将这些细节数据,如此具体的总结出来。听完了通报,张狂情真意切的对程昱说道:
“先生辛苦了!”
“分内之事,本当如此。”
帐中的诸将校,对程昱的通报反应不一。在漫长的通报时间里,这些将校,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一直在仔细倾听的,有只听了大概就开始走神的,也有根本不太在意的。张狂暗中观察,心中暗暗叹气。
——典韦这个家伙,看来真是不适合带兵
“这次战斗,虽然敌人狡诈,可依然不会是我军的敌手。下面,我来宣布,此次战斗的功勋评定!”
这句话一说,帐中几十号人的注意力,立刻高度集中起来。就算是刚才眼神迷离的典韦,也急忙瞪大了双眼,支起了耳朵,生怕漏过了什么字眼。
“此次作战,诸君皆临危不乱,奋勇反击,方能反败为胜。但是,功绩毕竟有高有低。各位可先自行推选,此次战功第一的,应当是哪位?”
话音未落,一个百人长便大声的叫道:
“这有啥推选的?当然是关五什长啦!关五什长一刀就砍掉了于夫罗的脑袋,阵斩敌军主将,这种大功,当然是第一!”
关羽站在大帐的最边缘,面对其他人投射过来的视线,面不改色,只是说了一句:
“谬赞了。”
不过,从关羽的神情表现来看,他对于这个首功,倒是丝毫不谦虚的。
本来,由于正式加入太行军的时日太短,三个月以前,关羽还只不过是个最基层的十人长。但是,作为一个在历史上大放异彩的“万人敌”,那是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的。
遇上并州州师,关羽先是轻取并州司马穆顺,又大败武猛从事张杨。即使后来输给了吕布,那也是因为吕布实在是太强。
接着,关羽在对匈奴人的战斗中,屡有斩获。虽然所杀的敌人,级别都不算高,可是二十多颗人头,堆在一起,也是好大的一坨。几天之前,张狂这才依足了军中的规矩,毫无争议的将关羽晋升为五十人队的队长。
在大帐中,放眼望去,皆是百人长以上的军官。关羽以区区一介五十人长,得以混迹其中,也算是张狂对他青眼有加了。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关羽表示敬佩。至少,典韦就不是其中之一。而与典韦关系密切的一名百人长,自然要帮典韦说话:
“某以为,关五什长固然英勇,可是典佰长的功绩,也是毫不逊色的。”
“是啊!俗话说,功莫高过救驾。典佰长坚守阵前,以一人之力,顶住了数百骑兵的突击,护卫了主公的安全。以我的意见,这个功劳,可不比乱军中斩将夺旗的功劳小啊!”
说这话的,是一个张狂的铁杆心腹。在整个太行军中,张狂被视作神人下凡,拥有无数虔诚的崇拜者。在这些狂热崇拜者眼里,敌方的大将,怎么及得上“小天师”的一根毫毛?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那些觉得关羽功劳更大的将校,也不好如何开口。毕竟,事情一牵扯到张狂身上,就多出了一个“政治正确性”的问题。古人虽然没有这样的说法,却绝对本能的知道,遇到这种局面,最好应当怎么做。
不过,两汉时节的风气,毕竟以刚烈著称。若是在“我大清”,当然是首领最大,首领的一根汗毛,比什么都重要。但帐中安静了极短时间,就有军将提出异议。
“余以为,还是关云长的功劳大些。”
有了人带头,其余人接着也纷纷发表见解。从总体上来说,认为关羽当居首功的,与认为典韦当居首功的,人数相差不大。
张狂静静的观察,等到大多数人都表了态,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
“诸位,除了关云长、典子韧二位的功绩,莫忘了,其他将士,也有可歌可泣的壮举啊!”
听到这句话,帐中的将校们一个个将目光集中到张狂身上。典韦在张狂面前,向来显得大大咧咧,第一个开口问道:
“主公,有哪位的功绩,还能与某和老关相比较?您总不会提吕布那个老小子?”
张狂面容肃然,答道:
“当然不是。”
“那是何人?请主公示下。”
关羽依然是一副文绉绉的口吻。
“诸位,还记得军士贾立否?”
“贾立?”
不少将校的眼中,流露出迷惑的眼神。不过,知道这个名字的,却也不少。
“莫非是肖大嘴部下的那个‘假猫’?”
一直没有说话的谢逊,接过话题。他立誓要为父亲“波才”复仇,平时对军中的争端,向来是敬而远之。不过,对军中的动静,谢逊知道的绝对不比任何一个将领要少。程昱曾经暗地里在张狂面前评价说,这位张狂的义弟,很有当年“大树将军”冯异1的作风。
一提肖大嘴,其余军校也纷纷反映过来。这位肖大嘴与张狂之间的故事,但凡资格老一些的,有谁不知道?心思机敏的将校,已经预计到张狂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贾立在匈奴骑兵到来之前,及时报信,给我军提供了宝贵的片刻准备时间。若没有这片刻准备时间,我军怕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遭到匈奴的毒手了。”
张狂语调沉痛,说到这里,扫视了一圈,才继续说下去:
“贾立之功,很大。但还够不上首功。有资格与云长、子韧争夺首功的,应当是另外一位烈士。”
众人无语,听张狂发挥。
“刚才,斥候队在大营以南七里处,发现了九具我军将士的尸身。”
“在这九具尸身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伤痕。其中伤痕最多的,居然受创达二十九处之多。最少的,也有七处伤痕。”
“但是,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说到激动之处,张狂从草席上一跃而起,挥舞手臂,大声的说道:
“这些忠勇的将士,所有的伤痕,都是在身前,没有一道,是在身后!”
ps:1冯异是东汉开国名将,“云台二十八将”之一。在刘秀统一天下的过程中,任征西大将军,为刘秀平定关中立有大功。为人谦退,从不居功自傲。死后谥节侯。
光武手下将领,有时互相在一起争功。而冯异则独自在树下,并不与其争功,得到了“大树将军”的美名。
第51节 匈奴伤心身
“这些忠勇的将士,所有的伤痕,都是在身前,没有一道,是在身后!”
张狂话音落下,大帐中立刻响起了低低的轻叹声。
“诸位,你们觉得,这九位烈士,有没有资格,来争一争这个首功?”
张狂话音刚落,典韦的大嗓门,就在大帐里响起。
“死战到底,某不如也。主公,典韦愿甘居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