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侍立的典韦,看了张燕一眼,面无表情的继续自己的护卫职责。他还记得,当年自己刚到张狂麾下不久,有一次战斗,就犯过与赵云类似的错误。如今,看到赵云步了自己的后尘,典韦的心里,还是有些须快意的。
赵云当然不知道张狂的评价。事实上,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阵斩宴荔游!
面对一个个迎头阻挡的鲜卑亲卫,赵云全力催发“战炁”,将长枪化为一只蓝色的长蛇,不时探出它那致命的蛇信。而每一次蛇信催吐,就会在一名鲜卑人的甲衣上钻出一个洞。
一个飙血的洞。
——第七个!
赵云长枪一收,又是一名鲜卑人栽倒马下。被他这一通狠杀,如今,宴荔游就在前方,已经没有哪个胆大的鲜卑人,敢于上前拦截赵云了。
听到背后的动静,宴荔游回头一看,立刻有了一桶雪水浇上头顶的感觉。
——救命啊!
宴荔游最终还是顾及了一下自己的面子,没有这么真的叫出口。但是,从他狠狠抽打着坐骑的行为来看,说宴荔游快要被吓到魂儿飞都了,倒也没什么问题。
——这些汉子,从哪里冒出个,这么年轻的杀神来?
宴荔游的战马,自然是草原上第一等的好马。赵云的坐骑,与之相较起来,其实还要略差一筹。如果用双方战马的速度来比较,赵云很难追的上宴荔游。
但是,双方追逐的地点,却是在战场上!
战场之上,双方厮杀。宴荔游被赵云一路追击得太紧,一不小心之下,无暇看路。结果,这位统领西部鲜卑九个“邑”,十万部众的大人物,居然单枪匹马,一头闯入一群汉军骑兵之中!
这群拦住了宴荔游的汉军骑兵,不是赵云所部,也不是宋果所部,当然更不是还在收拢部队的乐进所部。
数量不过六、七十人的骑兵当中,为首一人,身材削瘦,神情却很是彪悍,全身在马儿的奔驰中,如同波浪般起伏着,仿佛一只轻盈的燕子,时刻准备着展翅高飞!
太行军中,拥有这副体貌特征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大贤良师”张角的义子,号称“飞燕”的张燕,张于飞!
张燕是如何出现在宴荔游面前的呢?
情况是这样的。
赵云虽然带兵不行,毕竟一身武力,堪称是当世罕见。只凭着一个人,一条枪,就杀得本来已经心胆俱寒的鲜卑亲卫骑兵,纷纷溃散。
见到局势大好,张狂也不再保留,将手中的亲卫队,还有谢逊所部搭配的数十骑兵,尽数放出,追杀鲜卑溃军。被赵云追杀得晕头转向的宴荔游,就这样不幸的撞上了张燕所部。
张燕在当年黄巾军起义之时,就已经是冀州黄巾骑战第一的高手。如今,在太行军窝了几年,又接受了张狂的“点化”,身手之高,犹胜当年。面对一头撞上来的宴荔游这条大鱼,张燕艺高人胆大,唿哨一声,让部下让开,自己挺身而出,迎头冲上!
张燕的行为,无疑是对宴荔游的一种藐视。这完全是将宴荔游,当做自己手中的猎物,丝毫不怕对方逃脱!
见到这种局面,宴荔游不怒反喜。人到中年,宴荔游已经没有年轻人那种爱逞英雄的精神,凡事只重结果。对手越是轻视他,宴荔游反而越是高兴。
两马即将交错,张燕动了。
不过,宴荔游动的更早。
宴荔游的刀,对着张燕,一举斩出,只要张燕略为让一下,就绝对不会被刀锋波及到。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一刀,还真的是缺乏威胁。
以张燕在武技上的修为,自然看得出,宴荔游这一刀不求杀伤,只是求稳。其目的,仅仅是想要逼开张燕。
不过,张燕可不会按照对手的套路去做。他手中的长枪,不闪不避,迎着宴荔游的大刀,刺了上去。于是,刀锋和枪尖,不可避免的发生了碰撞。
张燕的长枪上,闪起一片淡红,显然灌注了不少“战炁”。为了加强这一枪的力道,张燕就连整个人的身体,都向宴荔游所在的方向倾倒过去。如果宴荔游这一刀上没有施加力道,只怕张燕自己就会掉下马去。
但是,宴荔游没有这么做。他也不能\不敢这么做。
有一个赵云在后面追赶,一切的耽搁都是危险的。宴荔游只能选择以力破力,正面硬撼张燕这一枪,以免战马受到影响,降低了速度。
刀锋与枪尖相遇的那一刻,刀锋上突然暴起耀眼的黄绿之色。单从这份“战炁”的浓郁程度来看,已经完全压倒了张燕的“战炁”!
宴荔游,其实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千人破”!
受到宴荔游全力劈出的一刀,张燕的长枪,枪身居然发生了一定幅度的弯曲。被一股大力推动,张燕的身体,一下子由前倾变成后仰。看样子,若是下一刻他能够还端坐在马背上,就算是他的骑术够高明了!
张燕能够在马背上坐稳吗?
结果是:
——没有。
准确的说,张燕借着反震的力道,双脚脱离了马镫,一个哧溜,居然钻到了战马的马腹之下。
当然,马腹之下,并没有什么好呆的。所以,下一刻,张燕就冲出马腹,一头“撞”向宴荔游的坐骑!
在旁观者的眼里,张燕所做的这一切,就如同一头燕子,轻盈无比的从马背上飞过,一个下坠,钻入马腹下,又轻盈无比的飞出来!
这就是“飞燕”!
名副其实的“飞燕”!
张燕的这一击,是宴荔游绝对想象不到的。或者,他想象得到,却也绝对无法及时的做出反应。
刚才那一击,宴荔游固然将张燕击飞,自己也承受了相当的力道。
如果将这股力道传输给坐骑,让马儿来帮助承受,势必要对战马的奔跑速度造成影响。所以,宴荔游的选择,是将自己的身体偏向一边,以化解反震之力。
然后,张燕的拳头,就一举击中了,宴荔游那坐在马上,却斜斜翘起的靴底。
这一击,劲道不大,不足以让宴荔游受伤。可是,这股劲道,却足以让宴荔游的身体,在马背上失去平衡,一头栽下马鞍!
宴荔游落马!
张燕安坐马上!
两人交锋仅仅一个照面下来,虽然没有人受伤,胜负却已经自动决出。
蜷起身体,昏头昏脑的在草地上滚了几圈,这才一跃而起的宴荔游,此刻还弄不清自己刚才被人从马上击落的情形。但是,他现在完全没有探索落马原因的打算。因为,前有十数骑兵,后有白袍小将,已经将宴荔游团团包围了起来。
宴荔游不愧是纵横草原十数年的枭雄一流。就在对方发动下一轮的围攻之前,宴荔游及时的大叫一声,就让自己摆脱了被围攻的悲惨结局。
他说的是:
“投降!我要投降!”
唯恐对方听不懂,宴荔游这些话,还是特地用汉语吼出来的。由此可见,即使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宴荔游的思维,依然极为敏锐,而且周全。
看着周围的汉军,脸上纷纷泛起惊奇,鄙夷,不敢相信的表情,宴荔游将手中的长刀一扔,很干脆的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同时继续用像模像样的汉话对太行军战士叫道:
“我愿投降!请带我去见你们的大帅!”
ps:标题中的“节气”,其实应当写成“气节”更好理解。没办法,为了押韵,勉强一下。
第70节 蛮夷轻节气【下】
“我愿投降!请带我去见你们的大帅!”
宴荔游的话,无疑有着巨大的冲击力。
包括赵云在内,太行军将士们面面相觑,难以接受这样一个场景。在他们单纯的头脑中,如果被敌人团团围困,除了拼死一战以外,不会有其他的想法。而眼前这个叫“投降”叫得理直气壮的蛮夷头目,彻底颠覆了这些战士的思想。
——居然,还有这种人?!
包括赵云在内的诸多太行军围观战士,齐齐对这个无耻的蛮夷头领表示出不屑和看低。唯一神色没有多少变化的人,只有张燕。
不管怎么说,俘获了敌酋,这是件大好事。张燕亲自带着他的这些部下,押送着手无寸铁的宴荔游,前往张狂的本阵。至于赵云,在丢掉了击杀宴荔游的大功之后,心情愤恨,骑着白马,继续去找那些还在抵抗的鲜卑人麻烦去了。
却说宴荔游此人,即使被俘虏了,却依然显得镇定自若。他见张燕就在身边,干脆就大声的问起张燕,刚才是怎么将自己击落马背的?
张燕当然不会回答这种带有自我炫耀的问题。不过,他不说,不代表身边的骑兵不说。
在骑兵得意洋洋的描述中,宴荔游总算是对自己的落马过程,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但是,对张燕居然能够在交手的一刹那,做出如此夸张的马上动作,宴荔游还是觉得非常难以接受。
“将军,莫非你练成了‘人马合一’之术?”
张燕微笑,摇头。
“人马合一”之术,是草原上另外一种流行的上古巫术。
草原人以马为伴,视马儿为自己最亲密的朋友,早在千年之前,就有草原智者创立了这种,用于沟通骑手与坐骑之间关系的巫术。传说中,若是将“人马合一”之术练至大成,此人在马上,就可以通过与坐骑的心灵相通,做出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危险动作。
但张燕可不是草原人。在他的思想里,马儿只不过是用于代步的坐骑,死了换一匹就是。这不,他现下骑乘的马儿,还是半月前刚刚换上的。至于原来的坐骑,则是在半个月以前,与和连率领的鲜卑骑兵作战时,死于冲锋陷阵。
之所以张燕在马上,能够做出令宴荔游这种老练的骑手,都觉得匪夷所思的骑术动作,不是因为张燕的马儿,而是因为张燕的身手。
如果单看“战炁”修为,张燕的实力不但比不上典韦赵云等人,就连眼前的宴荔游,也有所不如。这与张燕在太行军中得到的武力评价,很不相称。
但是,除了“战炁”以外,张燕还有一门压箱底的功夫。这门功夫,与当年有“太平道第一高手”之称的管亥,所修炼的“蚩尤战体”一样,同属于最顶级的上古巫术。
“风伯极速”,就是这门传承千古的巫术的名称。
风伯,其实就是风神,也称作风师、飞廉、箕伯等等,掌八风消息,通五运之气候。不过,掌握了风的能力的风伯,在速度和灵巧上,也被先人所崇拜。故此,“风伯极速”这门巫术,一旦大成,就能让修炼者的身体,得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灵巧。
张燕修炼此术,时日并不长,按理来说,远不到大成境界。然而,有了张狂的“点化”,修炼时间的长短,就不成问题了。张燕之所以在张狂麾下,一直是任劳任怨,唯命是从,除了张角留给他的遗嘱,就是“点化”的功劳了。
当然,这些东西,张燕是绝度不会说给宴荔游听的。不管宴荔游原本是什么人,现在也只是一个比较有价值的俘虏罢了。张燕并没有看轻宴荔游的意思,却也绝对不会对其太过重视。
很快,宴荔游见到了张狂。
隔着张狂的马儿足足有十五步远,宴荔游就再一次做出了,令他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五体投地,跪伏。
所谓五体投地,是指一个人两手、两膝和头一起着地。据说,这本是佛教一种最恭敬的行礼仪式。但是,在佛教还被称为“浮屠教”,还没有在中原和草原流传开来的时候,宴荔游就做出了这种行为。由此可见,人类的文明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巧合,也当真不少。
“罪人宴荔游,拜见将军!”
张狂显然也没有料到,宴荔游居然会做到如此程度。
——这人脸皮之厚,简直是世所罕见啊!
张狂穿越到大汉好几年,对汉朝时期,质朴、重义、“尚气节;崇廉耻”的社会风气,有着很深的感受。如今眼前突然冒出一个,具有后世无耻政客气质的人来,居然让张狂一时间,感到极为不适应
五体投地完毕,宴荔游跪在地上,膝行前进,直到距离张狂的马儿五步远,这才停止前进,再次五体投地,大声呼道:
“罪人宴荔游,拜见将军!祝将军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虽然张狂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用意,但是,这样被人恭维,张狂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滋味当真不坏。
——这才是大丈夫啊!
“哼!蛮夷就是蛮夷,毫无忠义之心!”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典韦。典韦出身乡间轻侠,对义气节操极为在意,见到宴荔游这样,看上去奴颜卑骨的家伙,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张狂也不理会宴荔游,看着典韦,笑道:
“子韧,你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位宴荔游大人。若论武力,十个宴荔游也比不过子韧你。可若论心机,十个子韧也比不过他呢。”
典韦自恃与张狂结识的久,在张狂面前,只要不是什么重要\正式场合,说话向来随便得很。张狂身居高位,难得有人会\能\敢像典韦这样,什么事情都直言不讳,对典韦也是额外青眼相待。故此,典韦若是有什么与张狂不同的观点,从来都是直接提出来的。
“主公的意思,是说这厮很狡猾?”
“不不不,罪人只是有眼无珠,不知道将军竟然有如此神威,这才斗胆抗拒王师”
要说宴荔游,身为鲜卑国的匈奴种,汉话居然还能说得如此流利,这份才情,可是比张狂要高明多了。要知道,张狂的匈奴语,到现在依然是结结巴巴呢。
不过,这种事情,张狂现在也是见怪不怪了。大汉帝国立国近四百年以来,威加四海,震慑蛮夷,那可真不是吹的。无论是军事,经济,还是文化,那是完爆周边所有种族和国家。
事实上,在大汉周边的地盘上,从东边的三韩、肃慎1等杂胡,到西边的鄯善、乌孙等西域小国,一个上层贵族,若是不会说汉话,传出去就是个笑话!
张狂等宴荔游辛苦的说完了这一通,这才笑眯眯的对他说道:
“足下有何罪?”
张狂一笑,宴荔游的心,就开始下沉。不过,他的回答,依然极为让人爱听:
“罪人不识好歹,在王师北上狩猎之时,居然没有为王师围好猎物,打扰了将军狩猎的兴致,真是该死得很”
张狂点点头,却不接口,转而对典韦说道:
“子韧,不知道你听说过,匈奴最强单于,冒顿的故事?”
典韦虽然这些年在太行山里很是读了些书,却也达不到博古通今的地步。他看了伏倒在地的宴荔游一眼,老老实实的配合道:
“只知道冒顿曾经带兵围困过高皇帝【汉高祖刘邦】,其他的不知。”
张狂看都不看宴荔游一眼,笑着为典韦介绍冒顿单于的故事。
“这个冒顿,可是个狠人呢!他当初身为太子,就发明了鸣镝,来训练军队,后来借此干掉了父亲,成为新的单于。”
“后来,东胡的王,趁匈奴此时内乱,前来勒索。这个冒顿,见东胡势力大,在东胡使者面前,乖顺得不得了。东胡要千里宝马,冒顿就献上千里宝马;东胡要冒顿的阏氏,冒顿就将自己宠爱的阏氏献给东胡。”
“这个冒顿,还真是无耻得很啊!”
典韦鄙薄的说道,又看了一眼地上伏倒的宴荔游。
“别急,还没说完呢。东胡见冒顿如此没脾气,完全消除了对匈奴人的戒心。后来,当冒顿清除完手下中的异己,训练好可以一战的军队之后,东胡使者又来了。这一次,他们要的,是一块两国间空着的荒地。子韧,这一次,你可知道,冒顿怎么做的?”